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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岑总这次在港城不但完成了德盛科技的收购,还亲自坐镇,把他们董事会成员除CTO以外的人都换了,另外他还跟汇展航运签订了智慧港口的合作开发协议,这事甚至是他今早人已经在回来路上,才把相关资料报送过来,这根本不合规矩……”   “他没跟我报告过,但肯定跟董事长打过招呼,董事长同意了。”岑致森淡声开口,打断了助理的话。   同样的事情岑知远不是第一回做,绕过他直接报告到他们爸那里,算不上稀奇。   “反正也是好事,随他吧。”岑致森无所谓地摇摇头。   助理犹豫问:“那下午的会,小岑总这次是肯定要把张总给推进董事会了,也随他吗?”   岑致森掀起眼皮子:“不然你觉得除了张崇,还有更好的人选?”   助理有些哑然,要论资历论能力,那确实没什么问题,换其他人说不定股东们也会有意见。但那位小岑总在公司里拉帮结派,向来不服岑致森,他要是个草包倒也罢了,偏偏岑知远是有真本事的,难免叫人觉得棘手。   虽然岑致森的态度,看着并不像十分在意。   十二点四十,岑知远大步走进岑安的公司大楼,直接去到地下一层食堂,投资部的中高层正在包间里等他。   董事会会议一点半开始,岑知远不想浪费时间,来的路上先让助理打电话把人都叫来食堂,一边吃饭一边开个短会。   他是岑安集团的执行副总裁,分管战略投资部,上任刚一年就交出了一份足够漂亮的成绩单,可惜他只是小岑总,上面还有一位能力同样出众的大哥,只恨生不逢时。   其他人都已经吃过饭,直接汇报工作,岑知远一贯不喜欢听人说废话,三句没说到重点直接换下一个,他手下这些人都清楚他的行事作风,说事情时简明扼要,只挑要紧的说。   岑知远吃东西的速度不算慢,但丝毫不显得粗鲁。大概因为他长得好,虽然性格强势、雷厉风行,长相却偏温润俊秀,眼睛狭长,扇形的双眼皮前窄后宽,眼尾略微上挑,配上高挺的鼻梁、天然的微笑唇,很容易给人亲近感。   岑知远很少在下属汇报工作时打断人,但对方一说完,他立刻就能做出指示,吃着东西脑子也转得飞快。他这次去港城出差大半个月,这边的事情没落下半点,全靠脑子好使。   半小时的短会很快开完,其他人各自回去工作,岑知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,搁下杯子。   昨夜工作到半夜一点多,今天一早又赶飞机回来,他的眼中却不见疲惫:“走吧,先回趟办公室,我换身衣服。”   助理帮他拿起外套起身。   走出包间时恰巧食堂的副经理路过,过来跟他们打招呼,笑说起食堂这个月开始改革了,问岑知远今天的菜品如何。   对方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女生,岑知远很给面子地停住脚步,随便说了几句,哪道菜好吃,哪道菜不行,哪道菜还可以怎么改进,说得头头是道。   刚才那么多人汇报工作,他竟然还能分心注意到菜好不好吃。   一旁的助理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,岑知远的语速不紧不慢,脸上始终带着笑,说话时直视女生的眼睛,明明是挺正常的对话,听着却像他在跟人打趣调笑,那位女经理明显有些招架不住,脸都红了。   难怪总有人在内部论坛里对他们这位小岑总匿名表白,助理想,这也怨不得别人,年轻长得好能力强,又有亲和力的董事长儿子,谁不喜欢。   岑致森从斜对面的包间出来时,便也看到了这一幕,岑知远一手插兜,懒散地站在走道上,正跟个穿着食堂员工制服的女生谈笑风生。   岑知远似有所觉,抬头,视线越过女生头顶落向前方的岑致森。   目光撞上的瞬间岑知远笑容不变,慢悠悠地一点头,就算打了招呼,最后跟女生说了句“要开会走了”,带着助理转身离开。   女生也离开后,岑致森的助理随口感叹:“小岑总还真是魅力十足,难怪人人爱。”   岑致森冷不丁地问:“你也爱?”   “我要是个女人那当然……”助理话说到一半,在岑致森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改了口,厚着脸皮说,“我还是更爱老大你。”   岑致森懒得理他,抬脚走人。   岑知远上楼回去办公室,进门时碰到后勤那边的人送了几盆盆栽过来,问他需不需要。   岑知远没什么兴趣,他助理看上了一盆开得娇艳的浅白色多肉,说想要,后勤员工没肯给:“这盆绯花玉是岑总办公室那边点名要的,我们正准备送过去。”   岑知远瞥眼看去,确实是盆挺漂亮的花:“你们难不成就买了这一盆?”   后勤尴尬解释:“这个颜色确实只剩这一盆了。”   岑知远笑了笑:“我要是也想要呢?”   他没有为难人,走去桌边随手拎起电话拨出内线,两声之后那边接了,不等对方说,他先开门见山道:“后勤送花过来,那盆白色绯花玉能让给我吗?”   对面的岑致森沉默了一瞬,“嗯”了声。   岑知远丢出句“多谢”,挂断电话。   花留在了岑知远的的办公桌上,助理笑嘻嘻地伸手想去拿,被他一个眼神制止:“花,我要。”   助理哀嚎:“小岑总你根本从来不养这些。”   岑知远:“现在想养了。”   岑致森也刚回办公室,没想到岑知远莫名其妙打来电话,就为了抢他一盆花,一句“多谢”还说得半点不客气。   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,岑致森难得气笑了。   助理用眼神询问他,岑致森摇头,没有解释。   花不是他点名要的,大概是外头哪个女秘书帮忙选的,至于岑知远抱着什么心思非要跟他抢,随便吧。   从小到大岑知远抢他的东西还少吗?   一点半,董事会会议开始。   董事长岑胜礼半年前动了个大手术,一直在家休养,公司的事会过问人却很少来了,主持会议的是岑致森这位CEO兼总裁。   岑致森过来时其他人已经到了,岑知远在跟身边坐的某位独立董事说话,看到岑致森进来依旧歪着身体听人说笑,视线却移了过去,落到岑致森身上多打量了两眼。   岑致森的神色如常,明知道他做了什么,无论是在外谈项目先斩后奏,还是打点各方推自己的人进董事会,他的这位大哥都表现得很淡定,连多问他一句都没有。   一如他助理说的,没反应。   甚至自己拿他的花,他也很大方地说给就给了。   会议一开就是一个下午,一项一项议题地过,最后一项是审议那份增补公司董事的议案。   投票之前岑知远忽然抬眸,看了岑致森一眼,岑致森回视向他,其他人都在低头看文件,便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目光隔着半条长桌的距离,碰到了一块。   岑知远的眼神中是志在必得,岑致森则不露声色,先收回视线,低了头继续翻阅手中那份议案。 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,岑致森第一个投了赞成票,那些原本还有犹豫的人都不再反对。   岑知远扬了扬眉,虽然有些意外,结果倒如他所愿。今天即便岑致森投了反对票,他也有把握让这个议案审议通过,不过这样更好。   董事会这边过了,之后还要提交给股东大会,问题已然不大。   岑致森其实有些走神了,关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时,有新的微信消息进来。   “岑先生,您之前委托送来的样本亲子鉴定已经有了结果,我现在先把鉴定书的电子版发给您,如需要纸质版本还请您过来中心一趟领取,或者留下一个收件地址我们这边安排邮寄给您。”   岑致森点开发过来的电子文档,直接拉到最后,从鉴定结论里快速捕捉到了关键字。   ——排除亲子关系。 第2章 鸠占鹊巢   “投资部今天又报来了两个新项目,都是之前没有跟我们这边报备过的,小岑总已经直接安排人在跟进了,还有就是之前我们参与投资的皓辉电子马上要进行新一轮融资,小岑总那边放了话说岑安会清掉手里的股份,不再跟了,另外……”   岑致森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视线,打断正在汇报事情的助理:“皓辉电子?”   “是,”助理无奈说,“投资皓辉电子是老大你当初亲自拍板敲定要的,他们这两年发展得一直不错,我们的几款畅销产品用的都是他们家的芯片,真放手了后续影响肯定很大,刚他们周总还打电话来问这个事了。”   “他人呢?”岑致森问。   助理那句“他们老总想约老大你当面谈”到嘴边,忽然反应过来岑致森说的“他”是指岑知远,改了口:“小岑总早上似乎出去了,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。”   岑致森:“联系一下,他要是在公司,让他过来一趟。”   岑知远正在研究办公桌上的那盆花,一盆里开了两朵,长在带刺的仙人球上,浅白色的花瓣层次分明、娇艳欲滴,很具观赏性。   但不像是岑致森那种个性的人会点名要的东西,岑致森大概根本不养花。   岑知远伸手过去,手指轻碰了碰花瓣,若有所思,直至被响起的内线电话拉回思绪。   秘书提醒他岑致森叫他过去那边一趟,听到“岑总”两个字,岑知远半眯起眼,漫不经心地说:“等会儿吧。”   挂断电话,他察觉到手指上的一阵轻微刺痛,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食指尖不小心被仙人球刺扎破了。   岑知远“啧”了声,在那白如玉的花瓣上拭去渗出的血。   岑知远姗姗来迟,岑致森耐着性子等,一边批阅文件。   听到脚步声,岑致森眼睛上瞟,对上岑知远走近过来居高临下看自己的目光,点了下头,示意他:“坐吧。”   岑知远随意坐下,开门见山问:“有事?”   岑致森把投资部报来的项目文件扔过去:“解释一下。”   岑知远翻开快速浏览了两页,说:“这几个项目有什么问题?”   岑致森:“为什么事先不跟我报告?”   “想说,”岑知远合上文件,脸上没有半分心虚,“你前几天出差去了,来不及跟你报告,就先让人跟进着了。”   “皓辉电子的事呢?为什么要放出岑安打算清空他们股份的风声?”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。   岑知远不闪不避:“你觉得是为什么?”   僵持了片刻,岑知远收回视线,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衬衣袖口,懒声解释:“那位周总心思比以前活络了,嫌岑安对他们指手画脚太多,打算另攀高枝,成全他们而已。”   话说完,他忽地笑了声,抬眸:“还是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对?他是不是急了,反过来求你了?”   岑致森刚想说什么,瞥见岑知远解开了一颗的衬衣扣子里锁骨边缘的暧昧红痕,几不可察地蹙眉,随即淡道:“注意着分寸。”   岑知远无可无不可地点头:“知道。”   岑致森的注意力落回了手中文件:“没什么事了,你回去吧。”   岑知远双手插兜站起身,走时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,说:“那花还挺好看的,而且好养。”   “嗯。”岑致森没抬头,回应他的只有这一个字。   岑知远扯了下唇角,转身离开。   傍晚,岑知远开车进岑家的别墅,停车时仍挂着蓝牙耳机在讲电话,电话那头的女人娇声笑着,约他晚上出去喝一杯,语气中的暗示明显。   岑知远扯松领带,懒洋洋地回答:“再说吧,刚下班,有些累了,吃完晚饭要是有空就过去一趟。”   女人说:“好啊,那我等你。”   岑知远的注意力已经偏开,瞧见了车库中停的另一辆车,——他中午在公司停车场也看到了,是岑致森的车。   岑致森通常只有周末会回来,但今天是工作日。   “先这样吧,挂了。”   进门管家过来接过他脱下的外套,岑知远随口问:“岑致森回来了?”   “下午就过来了,在书房里。”管家提醒他也过去书房,说不只是岑致森,他那几个叔叔姑姑们都在。   岑知远有些疑惑,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,无聊的人竟然一起跑来了。   书房内,岑胜礼靠坐在沙发里,面色凝重,紧拧着眉没吭声。  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,纷纷劝说着他考虑清楚。   “他毕竟不是我们家的孩子,抱错这种荒唐事谁都没想过会发生,但已经发生了,总不能当做不知道吧?这也不单单是我们家的家事了,他现在还是岑安的董事兼高管,这事怎么说也该给董事会和几位大股东们知会一声,要不万一因为家里的事影响到公司怎么办?”   “小嫂子说大哥你还打算分岑安的股份给他?依我看你就是糊涂了,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,但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,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?他本来就够不安分了,在公司里处处针对致森,绕过致森擅作主张,行事越来越没顾忌,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?”   “你就算不为致森考虑,也得替两个小的考虑一下吧?还有外头那个被别人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呢?既然是我们家的人不应该认回来吗?”   岑胜礼身边的貌美少妇温温怯怯地说:“聪聪和菲菲都还小,看着也不像有什么大出息的,公司股份这些事情就不用考虑他们了,但二叔他们说的也没错,主要是现在致森不好做事,还有外面那个孩子,确实得认回来。”   岑胜礼眉头拧得更紧,没有表态。   岑致森倚书架边从头至尾冷眼旁观,到这时才开了口,问他们:“这事你们怎么知道的?”   几人下意识互看了一眼,尴尬道:“都是听小嫂子说的,这事你们就不该瞒着,这么大的事应该大家坐下来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……”   “你又是听谁说的?为什么要说出去?”岑致森目光转向那位小妈,语气如同质问,半点不客气。   许岚有些慌了神,在岑胜礼也眼神带了警告看向自己时,委屈解释道:“我就是前几天无意中在书房里看到了那几份亲子鉴定报告,一下慌了,胜礼你又说身体不好想先把遗嘱立了,我怕你感情用事便宜了外人,才跟二叔小姑他们说了。”   岑胜礼青着脸,没再搭理她。   “这事也不能怪小嫂子,她也是为了大哥你好吧,她又没把事情拿去外头宣扬。”   “是啊,要不是她说,大哥你们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?我们是一家人,你瞒着我们有什么意思?你难不成还真想分公司股份给一个外人?我看给他点钱就够对得起他了。”   “大哥你想想致森他妈吧,嫂子当初为了生第二个难产才去世的,要是她知道自己拼死生下来的孩子被别人鸠占鹊巢了,会怎么想?”   岑致森偏过头,第一个看到了已经在门边站了许久的岑知远。   岑知远的脸色有些难看,像是没听明白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说什么,目光与岑致森碰上时冷声问:“你们说的话,什么意思?”   岑致森没有立刻回答,眼神询问向岑胜礼,岑胜礼疲惫叹了口气,点了点头。   岑致森这才拿起书桌上那几份报告,示意岑知远:“你自己看吧。”   岑知远走上前,岑致森将报告递给他,没再说别的。   岑知远接过报告时迟疑了一下,视线落过去,看清楚封面上“亲子鉴定”那几个字,他心头一沉,快速翻开了最上面那份,接着是第二份、第三份。   全部看完,他向来转得快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像是没看懂,又从第一份重新看起。   岑知远低头看鉴定书时,岑致森也在不动声色地看他。   岑知远和他们家里人长得不像,以前就一直有人这么说。他们的曾祖母是早年来华行医的欧洲人,岑家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混血的影子,轮廓偏深的眼睛尤其明显。但岑知远不是,岑知远长得好,却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,也不像他们早逝的母亲。   可仅仅是不像而已,之前这二十几年,他们谁都没有怀疑过,抱错孩子这种戏剧性的小概率事件,会发生在他们家里。   好几分钟,岑知远的思绪才缓慢重启,弄明白了这三份亲子鉴定报告意味着什么。   岑胜礼不是他的亲生父亲,和他有血缘关系的是一对他不认识的夫妻,岑胜礼的亲生儿子另有其人。   岑知远抬头,看向对面站的岑致森,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。   但也只是一瞬间。   他似乎很快恢复了冷静,直视岑致森的眼睛:“这是真的?”   岑致森:“嗯。”   岑知远捏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收紧:“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   “几个月前,最终确定是上周,”岑致森说,“他跟妈长得很像。” 第3章 一败涂地   岑知远听明白了,岑致森嘴里的“他”,才是真正的岑家人,他不是。   多么荒谬。   话最多的那位二叔又开了口:“你自己看到了也不用我们再瞒着了,你不是大哥的儿子,当年嫂子生孩子时难产羊水栓塞,大家都没顾上孩子,结果被医院护士给弄错了,幸好是致森发现了这事,才没有一错再错。”   “知远啊,不是我们这些叔叔姑姑们对你有意见,”另一位叔叔接着说,“但你确实不是我们家的孩子,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,也算占到便宜了,大哥本来都不想说出来,就是怕你会多想,你要是自己懂事一点,不该你要的东西就别要了吧。”   “够了,你们都少说几句,”岑胜礼出声呵斥他们,“跟你们几个也没关系,这是我自己家的家务事。”   小姑酸溜溜地接话:“我们还不都是为了致森和聪聪菲菲他们好,大哥你想想你自己另一个亲生儿子呢,本来该他享受的东西都被别人占了,还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,他就不可怜吗?”   “宁哲是京大的在读博士,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计算机视觉应用,以后也可以进岑安,他该得的东西爸都会给他。”   岑致森对小姑说的“为他好”并不领情,寥寥几句话成功让在座的几人变了脸色。   岑知远还没踢走,又多了个来分家产的,还是个有真本事的京大高材生,确实让这些人始料未及。嘴上说着要认回自家人,他们只想认回个安安静静的米虫,而不是第二个岑知远。   许岚咬紧红唇,忽然就有些后悔把事情闹出来了。   “行了,你们都先回去吧,这事不许去外头乱说,之后我自己会跟公司董事会报备。”   岑胜礼不客气地下逐客令,连带着把许岚一起赶出了书房。   岑知远仍在看那几份鉴定报告,视线停留在第一份里的“排除亲子关系”那几个字上。   后面的那些争吵他一句都没听进去,脑子里冒出无数个念头,最先想到的竟然是他助理之前在车上时,玩笑式说的那句“也许,憋着什么大招吧”。   难怪他的动作越来越大步步紧逼,岑致森却始终无动于衷,岑知远恍然明白过来,或许在岑致森眼里,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一直都在当笑话看。   所谓的憋着大招,原来是这样。   “之前一直不告诉你,一是还没有完全确定,二是我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你说,”书房里只剩他们父子三人后,岑胜礼主动与岑知远说道,“这件事情我也是才知道不久,一开始也很难接受,但总归是要面对的,好在你们都已经成年了,没有那么多顾虑,我还是会把你当成我儿子,我不希望这事在我们父子之间造成什么芥蒂。”   岑知远沉默了一下,问:“我亲生父母,是做什么的?”   岑胜礼说:“他们家里姓宁,两口子都是高中老师,很有涵养的知识分子,你要是愿意,我让致森安排一下,过几天我们两家人一起见个面吧。”   岑知远:“不用过几天了,明天周六,就明天吧。”   晚八点半,岑知远走进闹哄哄的酒吧,女人已经点了酒,在吧台边等他。   岑知远往高脚凳上一坐,长腿随意搭着,视线扫过对方的脸。女人化了个很妩媚妖娆的烟熏妆,可惜今晚他提不起什么兴致。   岑知远拿起酒杯,半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倒进嘴里。   女人凑近过来,与他碰了碰杯:“小岑总今晚心情不好?”   岑知远点了根烟夹在指间,有一下没一下地抽,半天才说:“你也叫我小岑总?”   “那应该叫什么?”女人笑问他。   岑知远又倒了口酒进嘴里,放下杯子时透过玻璃酒杯里金黄色的液体,仿佛看到了自己颇显颓唐的一双眼睛。   “你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叫我小岑总?”   “因为还有一位岑总?”   “是啊,因为还有一位岑总,有他在我永远是排在后面的那一个,不过……”   “不过什么?”   岑知远看向目露好奇的女人,深吸了一口烟,缓缓吐出,笑了:“以后就不是了。”   女人不解:“为什么不是了?”   “嗯,”岑知远慢慢悠悠地说,“小岑总这个称呼,要拱手让人了。”   岑致森的电话进来时,岑知远已经开始喝第三杯酒,看到来显上的名字,他有些意外地扬眉,顺手点了接听。   “你在哪?”岑致森开口便问。   岑知远:“有事?”   岑致森:“爸怕你出事,让我打给你。”   “我能出什么事?”岑知远好笑说,“岑致森,你不会以为我想不开吧?”   岑致森还是刚才那句:“在哪里?”   “约了朋友喝酒,你别管了。”   “地址给我。”   岑知远没兴趣再跟他废话,报了酒吧名,挂断电话。   后头他有些喝醉了,女人站起身,凹凸有致的身材贴近过去,吐息凑近他耳畔:“小岑总,去酒店吗?”   岑知远嗅到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,抬手拨了拨她垂下的长发,迷离眼神盯着自指间滑过的发丝,慢慢说:“没什么兴致。”   女人轻声笑,吻了一下自己手指,沾了口红的指腹印上他的唇,挑逗意味明显:“去吧,我有办法让你有兴致。”   岑致森过来时,恰看到这一幕。   岑知远歪着身体懒懒散散地坐在吧台前,一只手支着脑袋,指间夹着烟,另一只手拨着女人的长发,跟人说笑调情时一副喝醉了的放浪轻浮。   岑致森走上前,曲起的手指敲了两下吧台面。   女人抬眸的同时,岑知远也转头看去,像没想到岑致森真的来了,他的目光放空了两秒,仰起脖子:“岑总也来喝酒吗?”   岑致森声音冷淡:“走。”   女人看着岑致森欲言又止:“你……”   岑致森没理她,再次提醒岑知远:“回去。”   岑知远顿觉没趣,掐了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,女人扶住他一侧手臂:“小岑总你真要回去了吗?”   岑知远抽出手:“下次再约吧。”   岑致森转身先走。   他们一前一后隔着半米的距离走出酒吧,冷风一吹,岑知远感觉到胃部一阵强烈的不适恶心感,快步走去路边,弯腰扶着电灯杆把喝下的酒全吐了出来。   半分钟后,冰凉的矿泉水瓶递到面前,岑知远抬起的视线里看到扣在瓶身上的手,修剪干净的手指甲晃着他的眼。   愣了一下,他接过水拧开瓶盖,回避了岑致森的目光。   岑致森是自己开车来的,车就停在路边,岑知远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座,侧身靠着座椅阖了眼,从出酒吧起就没再跟岑致森说过一句话。   岑致森也懒得开口,在路口等红绿灯时,才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人,窗外进来的霓虹灯亮交替滑过岑知远的脸,再沉入黑夜里。   岑致森把车开回了岑家别墅。   他很少在这边过夜,通常只有周末过来陪岑胜礼吃顿饭,岑知远这半年倒是每周有两三晚会住在这边,在岑胜礼面前扮演孝顺乖儿子,可惜白费了心思。   这会儿已经快十一点,岑致森停车时岑知远便睁了眼,也可能根本没睡着过。   沉默进门、上楼,他俩在这里的房间都在二楼,斜对门。   岑知远停步在自己房门前,在岑致森自他身后经过时忽然转身,一步上前去揪住了岑致森的衬衣领子,把人推到了身后墙上。   岑知远的手指收紧,黑暗中死死攥着岑致森,呼吸凑近过去:“岑致森,你是不是特别得意?用这种方式让我一败涂地?”  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,或许是醉了,但他不甘心,确实不甘心。   他明明,哪里都不比岑致森差,却只能一直屈居岑致森之下,甚至从这一刻起他彻底输了,再无赢过这个男人的可能。   岑致森用这样的方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,他从一开始,就连争的资格都没有。   这一招太狠了,他毫无还手之力。   岑致森背靠着墙没动,也没推开岑知远,突然亮起的感应夜灯让他看清楚了岑知远的双眼,向来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眼中只余挫败,甚至红了眼。   灯亮让岑知远略微不适,无意识地闭了几下眼睛,撞进岑致森看着他的目光里。   没有奚落没有嘲讽,却比这些更让他难受。   他拼尽全力想要争夺的东西,是这个人轻易就能得到的。   到了最后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打回原形,依旧要承受这个人高高在上的俯视目光。   不平心绪激烈起伏纠缠,他被酒精灼烧过的脑子愈发不清醒,凑得岑致森愈近,试图想要看穿对方。   直至香水的后调蹿入鼻尖,不是女人身上的甜香,是完全不同的雪松沉香,掺杂了岑致森本身的气息,让这个味道更显凛冽。   岑知远一个激灵,理智回笼,骤然松手后退开,跟他拉开了距离。   岑致森终于开口,沉声提醒他:“爸已经说了还是会把你当成他儿子,他都不介意,你在介意什么?”   岑知远垂下的眼睛藏起了情绪:“呵。”   房门阖上后感应夜灯也随之熄灭,岑致森又独自在黑暗中站了片刻。   刚才灯亮的一瞬间,岑知远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始终在眼前,挥之不去。   他莫名也有点想抽烟,揣在裤兜里的手摸了一下烟盒,还是算了,转身进了房间。 第4章 最大麻烦   和宁家人见面的时间安排在第二天中午,岑知远下楼时岑致森刚把岑胜礼送上车,回头看到他:“你跟我一起坐后面那辆车。”   岑知远一句话没说,抬步走去后头,拉开车门。   两分钟后,岑致森也坐进来,示意司机出发。   “一会儿表现得正常点,别让人看笑话,爸也会担心。”岑致森提醒道。   岑知远靠进座椅里,阖上眼慢吞吞地说:“我是人不是机器,你是在强人所难。”   岑致森转头,瞥见他没什么血色的脸,皱了下眉,没有再说。   岑知远身上还有隐约的烟味,昨晚半夜岑致森起床看到他又在楼下花园里抽烟,那会儿已经凌晨三点多,岑知远独自一人被凉夜笼罩,脚边落了一地的烟蒂,他手里还夹着烟,烟头的火星不断明灭,是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。   在岑致森的印象里,他这个不讨喜的弟弟一贯是意气风发甚至桀骜不驯的,像昨夜那样失魂落魄、迷茫无措,他以前从未见过。   岑致森不知出于什么心理,后头便也没睡,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他,直到天亮。   不过这些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,心高气傲如岑知远,肯定不愿意自己落寞难堪的一面被人看到。   尤其是被他看到。   四十分钟后,车开到目的地,是一处私人菜馆,岑致森特地安排的,在城郊很幽静的地方。   岑家这边只有他们父子三人,许岚倒也想跟着去,岑胜礼没让。到地方后等了十分钟,宁家人便到了,宁正和孙晓清夫妻俩,加上宁哲,也是三个人。   岑胜礼起身迎上前,三位长辈握手寒暄时,宁家父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了岑知远。   岑知远看过去,宁正夫妻和他想象中一样,温和中带点拘谨的知识分子,原本应该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,他却只觉得陌生。   跟在他们身旁的宁哲戴着副眼睛,斯文腼腆,确实跟岑胜礼早逝的原配长得很像,或许是冥冥中注定的。  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,岑知远主动开了口,和宁正夫妻问候:“你们好。”   孙晓清瞬间红了眼眶,宁正也有些激动,极力掩饰住了。   双方都打过招呼后,岑致森示意众人入座,为了缓和气氛,他帮两家人做了正式介绍。   后头岑知远便一直没怎么说过话,像是心不在焉,情绪始终游离在外。   宁哲要比他配合不少,岑胜礼问什么答什么,温文有礼,看得出来岑胜礼对他很满意。   宁正和孙晓清大约也想多知道些岑知远的事,几次问他,岑知远的回答却都只有几个字,或者干脆便是点头摇头。   不尴不尬、如鲠在喉。   岑胜礼只能主动说起岑知远小时候的事,但相较于宁正夫妻俩对宁哲的点滴事情都记得清楚,岑胜礼能说得出的东西实在不多。   他是个大忙人,尤其创业初期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时,几乎日日不着家,岑知远和岑致森都是靠保姆、管家带大的,很早就去了不同的国家念书,在外十几年,一年难得见两回,所以兄弟关系淡漠,跟岑胜礼也并没有那么亲近。   也就是这大半年岑胜礼做完手术后半退休了,岑知远时常回家来看他,相处的时间才多了些,但比起亲密无间的宁家一家三口,还差得远。   “宁哲的口味偏甜,不太能吃辣的,也不吃海鲜,不知道知远他喜欢吃什么?”孙晓清是教语文的,嗓音温温柔柔,气质也是,岑知远的眉眼其实很像她。   被问到的岑胜礼神色不大自在,这个问题,他确实回答不上来。   岑知远似乎是不挑食的,但到底喜欢吃什么,他也的确没留意过。管家会把家中人的起居饮食安排好,岑胜礼本以为这些都是不需要他操心的事情。   岑知远刚想自己说,岑致森忽然道:“他也喜欢吃甜食。”   岑知远看了他一眼,像没想到岑胜礼不知道的事,岑致森竟然知道。   岑致森的语气轻松,接着说:“各种饼干蛋糕的甜食,之前有一次我过生日,蛋糕他一个人吃了大半,还吃坏了肚子。”   孙晓清赶紧说:“喜欢吃饼干蛋糕好,我有空时经常会自己在家烘焙做这些,下次有机会知远来家里,我做给你吃。”   岑知远说了句“好”,思绪却有些跑远了。   岑致森说的之前,其实已经是二十多年前。   他和岑致森从小关系就不好,姥姥姥爷还在世时觉得妈妈是因他而死,只偏疼岑致森,向来不待见他,加上岑家那些叔叔姑姑从旁煽风点火、挑拨离间,他那时年纪小,对岑致森又羡慕又嫉妒,就连过生日,因为是妈妈的死忌,也从来没有他的份。   把岑致森的生日蛋糕吃掉大半,不过是小孩子幼稚的报复心理,但这么多年他确实是抱着不想输给岑致森的心态,一直试图跟他这位大哥争个高低,如今却没有机会了。   岑知远站起身,说了句“我去洗手间”,转身离席。   他直接出了包间,走到走廊尽头的回廊处,停步摸出了身上的烟。   一整包就剩最后一根,其余的昨夜都抽完了。   把烟点燃咬进嘴里,岑知远盯着院中萧条的深秋景致,感觉自己的心境都萧索了几分。   他已经二十七岁,不是七岁、十七岁,不会因为得知身世便哭哭啼啼、要死要活,心里却不得劲,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。   尤其在见到和睦亲密的宁家一家三口后。   抽完烟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,走进旁边的洗手间,到洗手台前拧开水,弯下腰不断将冰凉的自来水浇上脸。   足足好几分钟,凉水的刺痛感让他的脑子逐渐放空,再抬头时,却在镜中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,双手插兜站在他身后正看着他的岑致森。   目光隔着镜子交汇了一瞬,岑知远很快收回视线,低头甩了下沾湿的发丝。   “回去吧,你出来很久了。”身后岑致森淡声提醒他。   岑知远站直起身,回身和岑致森错身过时,被突然伸过来的手攥住了手臂。   不等岑知远皱眉,岑致森递了条手帕过来给他:“擦干净脸上和头发上的水,你这副样子回去,爸和宁老师他们看到了都不好受。”   岑知远没接,视线落在他那条灰蓝色的格纹手帕上,岑致森微扬起下巴:“放心,没擦过什么脏东西。”   他把手帕直接塞进了岑知远手里。   岑知远懒得说了,转头重新面对镜子,捏着手帕先擦了脸,再是头发。   他的动作很慢,看着镜中的自己,不时将目光落向身后的岑致森,没话找话:“我和宁哲的事,你怎么发现的?”   “巧合,”岑致森随口说,“我想请他导师做岑安的技术顾问,去过他们学校几次,恰巧见到了他,他除了跟妈长得像,左手臂上还有块红色胎记。”   岑知远:“胎记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解释,“他刚出生那天,我去医院看过他,长辈们都没注意到,后来出院你被抱回来,身上的胎记已经没有了,我问过,长辈们要么不信我说的,要么说新生儿红斑是生理现象,就算有几天就会消退,我不知道真假,倒是一直记得。”   “难为你还记得自己亲弟弟身上有块胎记。”岑知远讥讽道。   岑致森对他这种语气不怎么在意,或许早就习惯了:“我问了他的生日和出生医院,都对得上,回家跟爸说了,之后先做了爸和你的亲子鉴定,结果出来后才联系了宁家人。”   岑知远问:“我和爸的亲子鉴定结果是什么时候出来的?”   岑致森看向镜中他的眼睛:“上个月开董事会会议的那天。”   那天,岑知远想起那天他自以为拿捏住了岑致森,其实这个人根本毫不在意、胜券在握。   片刻,他说:“我请一段时间假。”   岑致森随意点头:“可以,把事情安排好,交代给下头的人就行。”   岑知远一哂:“免得人人都说我针对你,给你找麻烦让你不好做事,我不在,你的麻烦大概能少一大半。”   岑致森没否认:“原来你知道。”   他和岑知远的一贯如此,尤其两个人独处时,少有能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,岑知远也确实是他最大的麻烦,从来都是。   前些年岑知远刚毕业回国进公司工作那会儿,他还想过要跟岑知远修补兄弟关系,但岑知远不买账,他也就歇了心思。   他们大概就是天生不对盘,知道岑知远不是自己亲弟弟,岑致森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,做不来一家人的,勉强也没用。   岑知远擦完头发,转回身把手帕递还给他:“谢了。”   不咸不淡的一句“谢”,听不出多少诚意。   岑致森接过去,看向岑知远的目光一顿,忽然抬手,捏着手帕擦拭上他颈侧。   岑知远一怔,下意识偏过头,岑致森的视线落到他颈边发梢处,快速帮他擦干净,收回手。   “发尾还有一点水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岑知远没再说什么,抬步先走。   岑致森将手帕揣回兜里,跟了上去。 第5章 宁家相册   一个月后。   车开进市区,等红绿灯时岑知远打开关了整一个月的手机,一堆新消息进来,全是问关于他身世的。   有那几个便宜叔叔姑姑在外宣传,这事该知道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。   没有任何回复的兴致,他刚搁下手机,又有新电话进来。   “小岑总,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啊?怎么每次打你电话都是关机?”女人开口便抱怨。   “这不是接你电话了吗,回头请你吃饭给你赔罪好了。”岑知远不怎么走心地哄人。   “那你这一个月到底去哪里了啊?”女人问。   岑知远目光落向车窗外:“庙里。”   女人:“啊?”   岑知远笑了声:“真的,去庙里修行了一个月。”   女人:“你逗我的吧?”   岑知远:“没逗你。”   也不是特地去的庙里,跟岑致森请了假却无事可做,他干脆去远郊找了间度假酒店避世,那酒店后方山上恰好有间寺庙,于是每天上山去看看风景,听庙里和尚念两小时的经,什么都不想,心里反而平静多了。   电话那头的人还要说什么,岑知远瞥见街边等车的身影,确定自己没看错,丢出句“有事先挂了”,把车开了过去。   孙晓清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,从超市出来一直等不到车正着急,岑知远的车过来,落下车窗叫了她一句:“阿姨。”   孙晓清一愣,岑知远熄火停车,推开车门下来:“阿姨你要回家吗?我送你。”   孙晓清回神时,岑知远已经帮她把买的东西都放进了后备箱中:“上车吧。”   坐进车里,孙晓清的视线一直跟着岑知远转,欲言又止。   岑知远回头冲她笑了一下:“阿姨,家里地址在哪里?”   听到他说“家里”两个字,孙晓清强忍住心头酸涩,以尽量平静的语气报了地址给他。   岑知远点了点头。   地方不远,开车过去不过十几分钟,是一片比较老式的住宅区。   停车时岑知远随意打量了眼四周环境,主动下车帮孙晓清拎东西。   “知远,既然来了,跟我回家吃顿饭吧,”孙晓清的目光里含着期盼,像是怕他有顾虑,又多说了一句,“宁哲住在学校宿舍,不在家里。”   岑知远没多想,拎起孙晓清买的那些东西:“好。”   孙晓清脸上露出笑,高兴地带着岑知远上楼。   进门孙晓清便招呼岑知远坐,忙着给他拿水果零食:“我现在去做饭,你随意一点,想看电视或者去书房那边看书什么的都行,一会儿你叔叔就回来了,想要什么你再叫我。”   孙晓清有些小心翼翼的,岑知远反而挺自在:“我知道,阿姨你去忙吧,不用特地招呼我。”   孙晓清放心进去了厨房。   岑知远独自坐了片刻,起身去了书房。   宁家面积不大,看装修也有不少年头了,收拾得却很整洁,尤其书房里,整整两面柜子的书,岑知远的视线扫过去,随手拿下几本翻了翻又搁回去。   最后他在书柜角落里,取下了一本相册。   翻开第一页,是宁哲的百日照,婴孩眉心一点红,笑容可爱,照片旁边有用蓝色钢笔写下的字。   “小哲百日。1996.4.9”   下一张是周岁照,懵懂的幼童骑在木马上,脑袋上戴着一顶虎头帽。   旁边同样是用钢笔认真写下的备注。   “小哲周岁。1997.1.1”   再往下翻,全是宁哲的照片,从稚童到年少,有他单人的,也有和宁正夫妻一起的,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标注了时间和地点,一整本相册都是倾注了爱的成长记录。   岑知远却没有。   从没有人想过为他记录这些,在他成年之前,所有留下的照片只有证件照。   岑知远发呆片刻,将相册放回了原位。   离开书房前,他注意到房门边的墙上贴了一张身高测试图,上面有用彩色笔做的一些标记,最矮的地方甚至没有超过一米。   岑知远无意识地伸手比划了一下,脑中浮起一幅画面。   年轻的父母扶着他们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站在这里,满怀欣喜和期待地画下标记,畅想着他们的孩子能快快长大。   可惜那幅画面里没有他。   听到外头传来的开门声,岑知远敛回心绪,走出了书房。   宁正收到孙晓清发的消息后提前赶回来,路上还买了一只烤鸭和几个小菜,进门他见到岑知远有些激动,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了一句:“来了。”   岑知远上前跟宁正打了个招呼,接过他手中的菜,态度自然。   拿了菜他进去厨房帮忙装盘,孙晓清说她来,岑知远笑着摇头:“阿姨你忙吧,装盘而已,我做就行了。”   除了称呼,岑知远似乎并没把自己当客人。   孙晓清偷偷红了眼,背过身去继续切菜。   做完厨房里的活,岑知远回去客厅,宁正开了电视,好让家里有点声音。   岑知远陪他一块坐下,闲聊起家常,宁正问什么他都会仔细回答,不再像那回在饭桌上那样敷衍。   后头孙晓清做好了饭,他们一起上桌,宁正开了瓶白酒,岑知远因为开了车来,便和孙晓清一起喝饮料。一桌子菜都是合他胃口的,上次见面他虽然没吃多少东西,但哪道菜下筷子的频率多,孙晓清却记住了。   原本是最稀松平常的一幕,却成了二十七年来的第一回。   说不上其乐融融,气氛也还算不错。   二十多年的亲情没办法一键替换,这点他们都很清楚,只能慢慢来。   吃完饭孙晓清又端出了她刚现烤的小蛋糕,烤了好几种口味,让岑知远尝。   岑知远其实吃不太下了,但很给面子地尝了几块。   孙晓清的厨艺很好,无论是做菜还是烘焙,都是她拿手的,岑知远说好吃,让她眉开眼笑。   在宁家坐了片刻,宁正去洗碗收拾厨房时,岑知远也起身告辞。   孙晓清借口扔垃圾送他下楼,刚才没吃完的小蛋糕全部打包装盒让他带走,岑知远没有推辞,上车前提醒依依不舍看着他的孙晓清:“阿姨回去吧,以后我有空就会来看你们。”   孙晓清连连点头:“有空常回来。”   岑知远坐进车中,发动车子时和还站在车外的孙晓清说:“妈,下次见。”   孙晓清愣住,回神眼中含泪笑着说:“好,下次见。”   车开出去一段,突然响起的手里铃声拉回岑知远有些乱的心神,是他助理的电话。   “小岑总,你可总算开机了,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销假啊?你不在我们都快没法干活了。”   “怎么岑安离了我还转不了了吗?”岑知远懒声说着,像听笑话一般,“其他人是做什么的?不敢拿主意就去问岑致森吧,他才是岑安老大。”   助理的声音静了一秒,犹豫问他:“小岑总,你还会回来的吧?”   岑知远的身世已经在公司高层内部传开了,他助理当然也听说了,岑知远没有正面回答:“说说吧,公司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。”   助理一件一件跟他报告,他擅自做主跟进的那几个项目,岑致森那边都给通过了,不过有好些公司高层都对他颇有微词,说他做事不讲规矩让其他人难办,还特地在高管会上当着岑致森的面提:“但岑总没表态什么,直接岔开了话题。”   “以前也没见他们这么讲规矩,废话这么多,现在倒一个个起劲了。”助理不忿骂道。   以前别说公然针对岑知远了,岑知远做事,那些人私底下没少奉承配合,现在知道岑知远不是岑胜礼亲儿子,都清楚以后岑安肯定是岑致森的,可不就得赶紧排挤岑知远,好向岑致森表忠心。   就是不知道岑致森吃不吃他们这一套。   岑知远听罢非但没生气,反而乐了:“是么?难得我也有机会看到世态炎凉。”   “小岑总你别开玩笑了,”助理无奈说,“还有皓辉电子那事,岑总跟那个周晟说岑安已经在自主研发可替代的芯片,要不要他们影响不大,周晟立马就慌了,他们是想攀其他高枝,但要是岑安真的做出了替代品,他们的身价马上就会暴跌,其他高枝也看不上他们,现在终于不敢再跟岑安拿乔了。”   “岑致森倒也不蠢。”岑知远中肯评价。   “那也是小岑总你前头铺垫得好,”助理笑道,“要不是你,周晟他未必相信岑总说的。”   岑知远轻哂:“我跟他功劳一半一半吧。”   自主研发这事是假的,投入太大划不来,不如直接把皓辉电子拿下,但那位周总不安分,只能吓唬吓唬他,岑知远已经把前半段戏演了,至少岑致森能明白他的意思,接着把后半段演完,换个人未必做得到。   助理最后又问了一遍他哪天回去,岑知远依旧没回答:“再说吧。”   办公室里,岑致森听完助理汇报工作,忽然问:“小岑总还没有回来销假?”   “没有,我昨天还问了人事那边,已经快一个月了。”助理回答。   岑致森蹙眉:“你给他打个电话,算了,不用了,你去忙吧。”   接到岑致森的来电时,岑知远刚把车子开进住处的地下停车场,他在市区有套单独的房子,离岑安大楼不远。   “哪天回公司销假?”岑致森开门见山问。   电话里岑致森的声音有些不真实,比他本人的嗓音更浑厚一些,岑知远上一回接到他电话是那晚在酒吧里,再上一回,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前了。   明明是兄弟,相处得比陌生人还不如。   岑知远晃神了一瞬,有些心不在焉:“岑总急着要我回去做什么?难不成你也觉得岑安没了我转不了?”   “回来吧。”岑致森道。   沉默了一下,岑知远说:“明天公司见吧。” 第6章 物归原主   下午三点多,岑知远开车进岑安大楼的地下停车场。   进电梯前,他拿出手机给自己助理发了条消息,之后把手机塞回兜里,没有再看。   五分钟后,岑知远出现在岑致森的办公室外,女秘书的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上,听到手指叩击桌板的声音才抬头,随即目露惊讶,站了起来:“小岑总。”   “他人在吗?我找他有事。”岑知远直接说。   “稍等。”女秘书拨出内线,跟电话那头的岑致森说了,挂断后帮岑知远推开了办公室的门。   岑知远进门时,岑致森抬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。   岑知远的穿着很随意,休闲西服外套了件风衣,人看着似乎瘦了些,精神倒还不错。   “坐吧,”岑致森示意他,“今天回来销假?”   “不了,”岑知远坐下靠着座椅,姿态懒散,“我来辞职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辞职?”   “啊,”岑知远肯定道,“辞职。”   “理由呢?”岑致森问。   被他的目光盯上,岑知远神色平淡,并不回避:“不想干了,或者别的什么理由,随便你想吧。”   岑致森不赞同道:“你这样我不会批准你的辞职申请。”   岑知远笑了,眼神讽刺:“我以为岑总会巴不得我赶紧滚蛋。”   岑致森说:“不管你信不信,我调查你的身世,为的不是这个。”   “也许吧,”岑知远没没兴致听这些,“反正结果是一样的。”   “为什么不肯留下来?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爸说过不介意你的身世,而且你有能力,岑安执行副总裁的位置不是靠血缘就坐得稳的,能者居之而已。”   “我是不是该感谢岑总对我能力的肯定?”岑知远说罢又觉没意思,“算了吧,爸不介意多的是人介意,岑安说到底是姓岑的,我没兴趣给你打一辈子工。”   岑致森皱眉,岑知远抬起下巴:“还请岑总高抬贵手,放我一马。”   他的话句句带刺,那句没兴趣一辈子给自己打工却大概率出自真心,岑致森听得出来,岑知远一贯好胜心强,尤其面对他时。   打定了主意要走的人,他强留下来也没意义。   “你是岑安的董事兼高管,离开了岑安,短时间内不能去同业公司,这点我不会对你破例。”岑致森再次提醒他。   岑知远无所谓:“放心,我总不会让你有机会起诉我。”  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,打断了那些似有似无的针锋相对,岑致森接起,是一个在外出差的下属跟他报告要紧的工作。   岑知远耐着性子等,随便听了两耳朵,原本该他干的活临时派了别人接手,对方大概怕忙中出错,事无巨细都报告到了岑致森这里。   像他这种不把岑致森当回事,习惯了自作主张的,整个岑安估计都找不到第二个。  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,岑知远不自觉地便走神了,视线不经意间落至岑致森绷紧的下颌,扫过他说话时不断滑动的喉结,停了一瞬,移开眼。   岑致森的办公桌侧边是一整面的玻璃窗,窗台上摆了一盆绿萝,一窗的绿意。   可惜稍显单调了点,岑知远看着忽然想到,要是那盆绯花玉没被自己抢走,摆在岑致森的办公桌角上,衬着旁边的绿萝,倒是点睛之笔。   岑致森挂断电话抬眸,瞥见岑知远眼中隐约有笑,侧头盯着窗边的方向,他的目光一顿。   不是刚才跟自己说话时那种不走心的哂笑,岑知远这会儿确确实实笑了,像看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有趣的东西,因而心情愉悦。   岑知远回头,眼里笑意已然收敛:“张崇人挺有本事的,我跟他没你想的那些苟且,既然进了董事会,你好好用他吧,还有陈向东,我的那个助理,他人挺机灵,我走了也不至于把他打进冷宫吧,你自己看着办吧。”   岑致森不予置评,怎么用人是他的事,不需要岑知远教。   “你想离开公司,还得经过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同意,你先想好怎么跟爸说吧。”   岑知远讨了个没趣,便算了:“知道。”   “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岑致森问。   岑知远稍微意外,以他和岑致森的关系,问这些未免显得虚伪,但既然岑致森问了,他也很配合地认真想了想,回答:“再说吧,反正现在什么都做不了,我也很久没放过假了,再休息一段时间,或许会出国。”   岑致森:“出国?”   “嗯,”岑知远随口说,“可能去华尔街,换个环境吧。”   岑致森却不觉得现在去国外是个好时机,但他不是岑知远,岑知远无论辞不辞职处境都尴尬,以他的立场确实不好多说什么。   “岑致森,你先前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,”岑知远说,看着岑致森的眼睛,“我不会去其他公司,哪怕真有人给我开天价年薪,许诺多少好处,我也不会去,我这个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,起码的良心还在,不会帮着外人对付岑安。”   四目对上,岑致森觉察到一丝微妙,刚才看到岑知远盯着窗台的绿植笑时,他在那一瞬间也生出过同样的情绪。   或许是,岑知远偶然间流露出的另一面,与他以为的并不一样。   “算了,我跟你说这些干嘛,”岑知远站起身,“走了。”   岑致森点了点头,不再多说。   岑知远最后看了他一眼,颇感遗憾,追逐了二十几年的目标,最终也只能到此为止了。   岑知远走出去,岑致森目送他的背影离开,和来时一样,岑知远身形挺拔,步伐不急不缓,在人前他总是维持着风度翩翩,哪怕是现在不得志时。   回神岑致森发现手中签字笔已落到文件纸上,无意识地划出了一长道痕迹,他轻出一口气,拿起电话通知秘书帮他再打印一份。   岑知远回去办公室收拾东西,到正式离职大概还有一段时间,不过有人接手他的工作,他也还没销假,不需要再留下来。   助理进门来有话想说,岑知远打断他:“我跟岑致森提了辞职,之后会向董事会提交正式的书面报告,以后就不回来了。”   助理目瞪口呆:“小岑总你要辞职?”   “已经跟岑致森说了,”岑知远提醒对方,“你以后要是觉得在岑安混不下去了,可以联系我,我托朋友帮你找下家。”   助理看他已经开始收拾东西,收起了震惊:“小岑总,你真要走啊?”   岑知远:“不然留这里一辈子被岑致森压吗?”   助理有些欲言又止,岑知远淡定说:“想问什么直接问吧,过时不候。”   助理:“那什么,外头关于小岑总你的身世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,我不是八卦啊,就是……”   “是真的,”岑知远直接承认了,“出生的时候在医院抱错了,真正的小岑总是京大的博士,以后应该也会进岑安,这事估计外头没几个人知道。”   “这种事情竟然是真的?”助理惊叹,“我还以为只有电视剧里会演。”   “电视剧也不都是瞎编的,”岑知远的语气轻松,像在说别人的事情,“说说吧,外头那些人都议论了什么。”   助理:“反正没多少好话,小岑总你还是别听了。”   岑知远:“比如?”   他坚持要听,助理只能说了:“说话客气的就说这事离奇,当故事听,有些本来就对小岑总你有意见的,私下里说的那叫一个难听,什么小岑总你占了便宜,鸠占鹊巢,野心太大被打回原形,都是些屁话。”   “鸠占鹊巢。”岑知远念了一遍这四个字,那天在岑家,那几个叔叔姑姑一直挂在嘴边的,也是同样一个词。   助理赶紧道:“小岑总你听听就算了,别理他们。”   岑知远扬起唇角:“挺有意思。”  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快速把东西收拾了,只拿了自己的私人物品,离开前视线落向了办公桌上的那盆花。   这一个月他不在,助理和秘书帮他把花照料得很好,这花花期长,十一月了还开着。   “这个花,”岑知远的声音一顿,示意助理,“送还给岑致森吧。”   助理劝他:“一盆花而已,岑总应该早不记得了,小岑总你要是喜欢带走好了,或者我来养吧。”   “给岑致森,”岑知远坚持说,“物归原主。”   秘书抱着花进来时,岑致森抬头看到,稍显疑惑。   “这盆绯花玉是小岑总办公室那边送来的,说物归原主。”秘书解释。   岑致森的眸光动了动:“搁下吧。”   秘书放下花便出去了,岑致森盯着看了片刻,脑中无端地浮起岑知远先前在这里时,看着窗边笑的模样。   他起身,将花盆换了个方向,摆到了窗台下的桌角边。   再绕到办公桌前,在岑知远刚才坐的位置坐下,从同样的角度看去。   绿萝郁郁葱葱,藤蔓垂满窗台,稀疏阳光自叶片的缝隙间洒进来,笼于下方白中透粉的花瓣上。   岑致森仰身靠进座椅里,安静看了许久,倏忽笑了。 第7章 改姓决定   离开公司后,岑知远回去一趟放了东西,接着开车去岑家。   到岑家别墅已经快七点,管家迎过来,岑知远问清楚岑胜礼在楼上房间里,进门直接过去。   走到楼梯边时,楼上忽然冲下来个炮仗一样的小孩,直往他身上撞。   岑知远不紧不慢地让开一步,侧身避开了。   男孩肉乎乎的身体扑倒地上,放声嚎了起来,后方跟下来的女孩和管家赶紧上前,一左一右把人扶起。   岑知远刚要上楼,男孩气呼呼地嚷开:“你故意让我摔跤的!你这个大坏蛋!野种!唔唔——”   岑知远斜眼睨过去时,男孩被一脸惊慌的女孩用力捂住了嘴,似乎还不太服气,愤愤不平地正瞪着他。   这两小孩都是许岚生的,男孩岑聪,女孩岑菲,一个五岁,一个七岁。   女孩怯生生地跟岑知远道歉:“弟弟不懂事,乱说的,二哥你别生气。”   管家也连忙帮着说好话,岑知远冷淡收回视线,没理他们,径直上楼。   岑胜礼前两天又病了一场,这会儿还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,房里只有一个护工陪着。   岑知远进门,护工出去外间,帮他们带上了房门。   岑知远在床边坐下,岑胜礼睁开眼,侧头看到他,嗓音略哑:“来了。”   岑知远帮岑胜礼掖了一下被子,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来意。   他是来告诉岑胜礼,他打算离开岑安。   岑胜礼听完沉默了很久,最终也只是叹气,疲惫道:“你想好了就随你吧。”   楼下客厅,岑聪和岑菲并排站在沙发前,大气不敢多出,尤其刚还一脸跋扈的岑聪,这会儿耷着肩膀垂着脑袋,老实得跟只鹌鹑一样。   他们对面,岑致森翘着腿靠坐沙发里,随便一个眼神,就让这一双弟妹半点不敢造次。   管家也不敢多说什么,就在一边看着。   “说吧,野种这个词是谁教你们的?”岑致森开口,语气并不严厉,却叫那两个小的吓得脑袋垂得更低。   他刚才跟岑知远前后脚回来,本来是来看望生病了的岑胜礼,顺便报告公司里的事情,没想到进门就看到岑聪这小兔崽子在撒泼。   童言无忌,小孩子或许不懂事,但能说得出口的话,无非是大人言传身教。   岑菲用力摇头:“没、没谁,弟弟看电视学的……”   岑致森视线掠过她,落到岑聪身上:“你自己说。”   岑聪声细如蚊:“就是跟电视里学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来告诉我,野种是什么意思。”   岑聪偷偷撇了一下嘴,到底不服气,没忍住说:“他又不是爸的儿子,不就是野种,我妈说他根本不配做我们家的人。”   他话出口,岑菲慌了神,岑聪这小孩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,嘟嘟哝哝地还在抱怨。   岑致森轻嗤:“你妈还挺会说。”   “还有一件事,”岑知远说,“爸,我打算改姓了。”   岑胜礼一愣:“改姓?”   岑知远点头:“改姓宁。”   其实不是打算,是已经做了,他今天下午才去岑安,早上便是在办这事。   昨天从宁家回来以后,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。   岑胜礼回神时眼眶微红:“一定要这样?”   岑知远笑了下,安慰他:“爸你不用想太多,你说了还会把我当儿子,我也同样会把你当我爸,我改姓辞职都是想清净点,不想再沾惹是非而已。”   他是有野心,但也有自知之明,有机会争得到的东西,他会尽全力,不该他的图不到的那些,不如尽早抽身。   听到岑知远这么说,岑胜礼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:“宁老师他们知道吗?”   岑知远:“还没跟他们说,之后会告诉他们。”   岑胜礼话到嘴边又咽回,到底没再劝:“你要是决定了,就按你的想法做吧,外人怎么说不重要,不管你姓不姓岑,在不在岑安,你都是我岑胜礼的儿子。”   岑知远认真说:“谢谢爸。”   许岚刚从外头回来,进门看到岑致森在教训自己儿女,先是惊讶,听明白是为的什么,当即变了脸色,伸手就去拧岑聪的耳朵:“你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什么?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?”   岑聪:“我又没说错……”   被许岚一瞪,小兔崽子闭了嘴,再不敢说了。   许岚把人按住了,回头冲岑致森讨好一笑:“致森你别生气,聪聪他就是这样嘴巴没把门,我回头还会说他。”   “他嘴巴没把门,是大人没教好,小孩子不是天生就会这些,”岑致森语气冷淡,半点不客气,“你要是教不好他,我会跟爸说,让其他人来教。”   许岚脸上的笑僵住,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。   她确实怕岑胜礼这个大儿子,当年她十八九那会儿,还是个小明星,一开始想勾搭的人其实是岑致森,各种手段都用上了,岑致森却不上钩,最后机缘巧合她上了岑胜礼的床,靠肚上位成了岑家的女主人。   但也就是在外头风光,许岚心里清楚,岑致森、岑知远两兄弟都瞧不上她,这些年她没少跟着岑家那些小叔子小姑子一起,背后挑拨他俩兄弟关系。现在发现岑知远不过是个野种,她确实很得意,唯独岑致森捏着她当年那些事情的把柄,让她有所顾忌不敢太放肆,实在憋屈得很。   “野种是什么意思?”岑致森把同样的问题抛给许岚。   许岚满脸尴尬,支支吾吾说不上来。   岑致森没再搭理她,教育起岑聪和岑菲:“你们二哥只是出生的时候在医院抱错了,不是来历不明的人,他亲生父母是公立高中的教师,他有名有姓,出身清白,野种这种词以后不许再说。”   岑菲赶紧点头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岑聪还是一脸不情不愿,但不敢不听岑致森的:“哦,我也知道了。”   许岚有心想再说点什么,犹豫间瞥见不知几时从楼上下来的岑知远,他就站在前边的楼梯口没吭声,一副乐得看戏的表情。   岑致森抬眼看去,与岑知远的目光交汇了一瞬。   岑知远走上前,站定冲那母子三人说:“本来觉得这事跟你们无关,不过既然这么爱背后议论我,我还是通知你们一声吧,我已经向爸和岑致森提了辞职,过后会跟董事会提交书面报告,今早还去户籍处提交了改姓申请,以后确实不是岑家人了,这事刚也跟爸说了,他同意了。”   两个小孩听得懵懵懂懂,反应最大的是许岚,欣喜几乎掩饰不住,嘴上却还假惺惺地说:“何必非要改姓呢,你这样胜礼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的。”   岑知远懒得跟她废话,说完了该说的,已经打算走人了。   岑致森蹙眉,叫住他:“你要改姓?”   岑知远的语气随意:“已经改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聊聊。”   许岚很自觉地带着两个小孩上楼去了,管家问岑知远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,得到否定回答,也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。   岑知远靠一旁的沙发扶手坐下,看向岑致森:“聊什么?”   岑致森:“非要这么划清界线,连饭也不肯留家里吃了?”   “没有,我刚下来的时候爸睡着了,应该不会起来吃晚饭了,”岑知远揶揄说,“我留这里陪谁吃?那母子三个还是你?”   前者他没兴趣,后者,呵。   “一定要改姓?你觉得改了姓辞了职就能跟岑家一刀两断?就算你现在离开公司离开岑家,过去这二十几年呢?算得清楚吗?”岑致森坚持问他。   岑知远偏了一下头,似笑非笑:“哥,你搞错了,我没打算跟岑家划清界线一刀两断,改姓辞职你当我是不想惹麻烦好了。”   他很少叫岑致森“哥”,大多数时候直呼其名或者干脆称呼“岑总”,偶尔嘴里冒出一句“哥”,多半是在阴阳怪气。   譬如现在。   岑知远一直觉得岑致森这么不待见他,应该很受不了他喊哥,虽然幼稚,但能让岑致森不舒坦,他挺舒坦的。   岑致森神色不变,或许是习惯了:“你想得清楚就好,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,有空还是多回来看看他。”   “知道,”岑知远站起身,“不说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   转身时他又想到什么,和岑致森说:“刚才,谢了。”   他不知道岑致森是出于什么心理帮他说话,或许只是想教育弟妹,但岑致森这人从来不像能做个好兄长的,至少对着他就不是。   不管岑致森在想什么,他不想欠岑致森人情,该谢还是得谢。   岑致森大概也不在意他的谢,平静“嗯”了声。   岑知远离开,外头下了小雨,他的车就在路边没停进车库,他也懒得问人要伞,几步走过去。   上车时他随手往后抓了一把几个月没剪、长得过长的头发,额发上的雨珠淌下,至他的下巴滚落。   岑致森站在窗边看到这一幕,嘴里咬着根烟,眸色略深,半晌没动。   直到岑知远的车开出去,他垂眼,深吸了一口烟吐出,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。 第8章 吃窝边草   一周后。   从户籍处出来,岑知远拿到了他新的身份证件,办的加急事情很顺利,他现在的名字已经是宁知远。   在街边站了片刻,他抽完一根烟,准备上车时,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。   宁知远回头,一辆粉色宾利停在了他的车后方,女生脑袋从驾驶座探出来:“岑知远!真是你,上车!”   二十分钟后,宁知远跟人坐进街边的咖啡馆,女生玩着自己刚做的指甲,像打量新大陆一样打量对面座的宁知远:“怎么我就出国玩了两个月,回来就听说你家变天了?你真的被岑家扫地出门了?”   宁知远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座椅:“扫地出门不至于,我自己改姓了。”   女生“啊”了声,收起了脸上玩笑的意思:“真是真的啊?”   宁知远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,淡定说:“连你都知道了,可不就是真的。”   女生叫汤诗琪,和宁知远是青梅竹马,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,勉强算彼此的初恋。   那会儿他俩还都是小学生,谈恋爱就是过家家闹着玩,最后被棒打鸳鸯是拜岑致森所赐,岑致森撞破他俩的事,告诉了汤诗琪的哥哥,之后两边家里都知道了,他俩的初恋也就玩完了。   成年以后双方家里又有撮合他们的心思,但他俩彼此看不上、不来电,就不了了之了。不过这两年宁知远其实有过想法,汤家的公司和岑安有深度合作,关系紧密,如果他跟汤诗琪联姻,对他是有益处的,但没等他把想法变成现实,他自己也离开了岑安。   “听说你还辞职了?以后打算做什么?”汤诗琪问。   宁知远双手交叠置于脑后,姿态更加懒散,莫名想起那天在岑致森的办公室,他那位便宜大哥也问过他同一个问题。   “不知道,走一步算一步吧。”   “要不你来我家公司,跟着我哥混也可以的。”汤诗琪提议。   宁知远笑着摇头:“拉倒吧,你哥跟岑致森臭味相投,我还能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里?”   “嘁,”女生懒得说这些了,“帮我个忙,晚上跟我出去玩,你扮成我男朋友。”   宁知远挑眉。   汤诗琪随口解释,她最近看上了件新玩具,无奈对方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,她得给人一点刺激。   入夜后,这片城区最大的夜店酒吧内正是热闹时。   宁知远刚走进去,汤诗琪过来亲热地挽住了他手臂,把他往中间舞池里拖:“亲爱的,你来得好慢,我都等你半天了。”   大小姐故意掐着嗓音,一脸矫揉造作,宁知远忍笑,差点破功:“你说的人呢?”   “你别问,”汤诗琪小声叮嘱他,“你配合我,跟我跳舞,我们表现得亲密点就行。”   宁知远四处晃了眼,汤诗琪似乎是一个人来的,没看到同伴,唯独不远处有个保镖模样的男人虎视眈眈正盯着这边,隔着几米的距离一直跟着他们。   察觉到对方不善的目光,宁知远问:“那谁?”   汤诗琪瞟了眼,撇嘴说:“我新请的保镖,你别管他。”   被拉进舞池中,宁知远便也无所谓了。   头顶是凌乱刺目的灯光,喧闹嘈杂的音乐充斥耳畔,周遭尽是放肆宣泄热情的男男女女,他被汤诗琪缠着,女生柔软的身体不时往他身上贴。   宁知远一只手扶着对方的腰,一只手插在裤兜里,轻摇慢晃,动作随性慵懒,有些漫不经心。   他也很久没出来玩了,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家补眠,睡醒了就随便挑部电影看打发时间,像是要把前几年拼命工作欠下的睡眠都补回来。   从毕业回国进岑安工作那天起,他就亲手给自己的脑子里上了一根弦,时刻紧绷着,提醒自己不能落于岑致森之后,日复一日。   当然不是清心寡欲的,他需要发泄,但这些事情占不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,不走心,不带脑子,事后或许连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。   这么多年,占据他心思最多的人,竟然只有岑致森,何其可笑。   手臂被宁知远身上丝绸质的衬衣布料不时摩挲到,汤诗琪抬眼看到他近在咫尺、格外英俊的脸,小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两下,但一想到这人从小到大是什么德性,又歇了念头。   没有谁能忍受自己男朋友风流成性的同时,某种意义上唯一上心的对象竟然是他哥,反正她不能。   宁知远忽然笑了,垂目看她:“盯着我做什么?你可别对我动心思,我都这样了,你要是动了春心,你家里非找我麻烦不可。”   “你想得美,”汤诗琪嗤他,“你这样的人,活该打一辈子光棍。”   “你的新玩具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们,眼神像恨不能在我身上戳两个洞,”宁知远低头,声音贴近汤诗琪耳边,“你挺会玩的,连窝边草都吃。”   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,汤诗琪看上的人就是她保镖,才会想出用这种法子。   被充满敌意的目光不错眼地盯着,宁知远没有丝毫不自在,将汤诗琪搂在怀中,手也移到了她后腰,姿态亲密有如爱侣。   说笑了几句,抬眸的瞬间,他的视线转向了另一个方向。吧台的后方,有另一双眼睛,隔着拥挤人潮和暧昧迷离的灯光,看向他。   是岑致森。   岑致森手中捏着酒杯,斜身倚靠吧台,和身边同伴说着话,间或抿一口酒,时不时地瞥向舞池中贴身热舞的俩人。   先前宁知远他们进来时,岑致森就已经注意到了。他很少来这种地方,今天是两个国外来的朋友过来这边出差,他做东把人带出来放松,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宁知远。   舞池中的人很多,放浪形骸的男人女人们,亲密纠缠的肢体碰撞出过盛的荷尔蒙,宁知远是其中最惹眼的一个。长相好过了头的男人,凌乱的短发、解开了两颗扣子的绸质亮色衬衣,抱着怀中女人散漫地摆腰时,他看起来更像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,随便一个眼神、嘴角一个不经意的笑,轻易就能吸引旁人的视线。   目光碰上,岑致森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玻璃酒杯,黑眸锁定他。   宁知远眼中惊讶只有一瞬,弯起唇角,在这种地方都能遇上岑致森,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孽缘。   “吃窝边草才有意思啊,你不觉得吗?”汤诗琪轻声笑。   宁知远抱着她慢慢转了一圈,回身时对上的仍是岑致森看他的眼睛。   他也在看岑致森,岑致森深邃的眼、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、喝酒时不断滑动的喉结,隔着大半个舞池和吧台,他看得不甚清楚,却莫名地不想移开眼。   他们无声对视,在这乱糟糟昏暗又喧哗的夜店里,醉生梦死中。   某种稠滞的、黏腻的隐秘情绪悄然发酵。   身侧同伴疑惑回头,瞧不出端倪:“森,你在看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”岑致森微仰起头,依旧凝视着那个人,琥铂色的液体倒进嘴里,慢慢咽下,嗓子里挑出一点笑,“发现了一些以前没发现的、有趣的事而已。”   宁知远觉得热,明明没有喝酒,或许是空气里随处飘散的酒味让他尝到了醉意,叫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口干舌燥之感,很不寻常的。   “窝边草,”他念着这个词,也笑了,“也许吧。”   女生身上过甜的香水味充斥鼻尖,宁知远不太喜欢这个味道,心头那一点微妙的波动随之消散,垂了眼:“你的玩具和窝边草过来了。”   “小姐,很晚了,该回去了。”   停步在他们身前的保镖面无表情,一板一眼地说着话,语气强硬,只看着汤诗琪。   汤诗琪不想搭理他,依旧黏着宁知远,宁知远好笑问:“还不想回去?”   “不要,”大小姐任性道,“除非你们两个拼酒,谁喝赢了我跟谁走。”   宁知远根本不想喝酒,汤诗琪悄悄掐了他一把,眼神睇过来,暗示宁知远帮她把人灌醉。   宁知远无奈,演戏演到底,只得答应。   他们在舞池边捡了张桌子,汤诗琪一口气点了五瓶高纯度洋酒,宁知远头疼提醒她:“你打算一会儿一个人把我们两个醉鬼扛走?”   汤诗琪那位保镖却已经拿起一瓶,把洋酒当啤酒,直接对瓶吹。   宁知远只能舍命陪君子了。   他的酒量不差,但晚上本来就没吃两口饭,直接这么灌酒,胃里很快起了反应。   保镖已经开始吹第二瓶时,宁知远手里这瓶才喝下三分之二。   拧着眉搁下酒瓶,他手背抹了一下唇,再要继续时,伸过来的另一只手顺走了他的酒:“喝不下别喝了。”   突然看到岑致森,汤诗琪的面色微变,一阵心虚:“森哥,你怎么也在这里?”   “你玩够了早点回去。”   岑致森丢出这么一句转头示意宁知远:“走不走?”   宁知远晃了一下脑袋,酒喝得太快了,让他很不适。   “走吧。”岑致森先转身。   宁知远回神时,人已经跟着岑致森朝外走了。   刚才酒灌得太猛,他的脑子有些晕,看到前面几步之遥岑致森的背影,无端想起上回也是这人来酒吧把他接回去。   够稀奇的,都到这会儿了,岑致森竟然开始表演兄弟爱,也不知道是要给谁看。   走出第一道门,宁知远有些难受地停下脚步,背靠向身后墙壁,闭了眼。   岑致森回头看了看他,走近过来:“还能不能走?”   宁知远闭着的眼没睁开,哑道:“等等吧。”   灯光昏暗的走道里只有他们两个,宁知远的呼吸有些重,忽然倾身往前,凑近岑致森,贴至他颈边嗅了嗅:“你喷的什么香水?怪好闻的。”   浑浊酒气散去,只余凛冽冷香。   宁知远的脑子确实不清醒,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。   等了片刻没听到岑致森回答,宁知远疑惑睁开眼,愣了愣。   他和岑致森贴得太近了,几乎能看到岑致森眼中自己的影子。   不待他反应,岑致森忽地笑了:“你想知道?” 第9章 酒后真言   呼吸纠缠,岑致森略沉的嗓音摩挲在耳边。   宁知远从他的笑声里觉出了一丝耐人寻味,怔神间,岑致森抬手在他后颈的棘突处按了一下,动作极快,收回手时脸上那种戏谑笑意退去,人也随之退开。   “别一直站这里了,走吧。”   表情严肃、语气正经,是宁知远认知里的岑致森,刚才那个笑那句话,和那个有些暧昧出格的动作,都像是宁知远酒醉后生出的臆想。   他晃了晃脑袋,站直身,跟随岑致森走出了夜店。   司机把车开到路边,他们一起坐进后座。   宁知远确实不太舒服,上车报了地址便靠着座椅闭了眼,眉头却紧蹙着,酒精让他的脑子处于过热状态,不停嗡嗡作响。   身边人忽然说:“伸手。”   宁知远有些迷糊,眼皮子动了动,艰难睁开眼,模糊视线里是岑致森看向他的目光。   岑致森再次示意他:“手伸出来。”   宁知远没有思考太多,听话做了,岑致森从扶手箱里翻出一包糖,倒了几颗到他掌心里。   宁知远低眸看去,独立包装的黄色软糖,笑脸的图案,像小孩子吃的零食。   “解酒糖,”岑致森解释,“酒前吃效果更好,你现在吃几颗,聊胜于无。”   这糖是助理给他准备的,放在他车上,他平常应酬时都会提前吃几颗。   宁知远像是没反应过来,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,盯着自己手中的糖。   岑致森无奈拿回去一颗,撕开包装纸一个口子,递到他面前:“吃吧。”   接过糖的瞬间,指尖触碰到一块,宁知远回神,将糖扔进嘴里,垂着眼细嚼慢咽。   浓郁的芒果香味在唇齿间扩散开,Q弹的软糖,果然更像小孩子吃的零食。   宁知远在恍惚间想起一些往事。   还很小的时候,有一次岑致森去姥姥姥爷家回来,带回了很多那时不好买到的国外零食,其中就有一种芒果味的软糖跟这解酒糖味道很像,他当时吃了两颗,明明还想要,因为旁人一句“那都是你哥的你好意思一直拿吗”,在岑致森问时故意说不好吃,把糖扔了回去。   再后头他去国外念书,在超市里发现了那种糖,每天都去买,直到彻底吃腻不想再吃了,便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,岑致森的东西不过如此。  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三颗糖下肚,脑子里似乎确实晕得没那么厉害了,宁知远自嘲想着,岑致森的东西,其实还是有点用处的。   岑致森接了个电话,开口直接叫对方名字:“宁哲。”   听到这两个字,宁知远的心神敛回来些许,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,岑致森语气平和地叮嘱他:“你不用理她,她的事情别去沾,她要是再跟你说这些,你就说要问过我再拿主意,爸睡下了你也回房好好休息吧,明早我让管家安排车送你回去。”   宁知远还在想着岑致森这些话的意思,通话已经结束,岑致森回头瞥向他,像是看出他听到了,随口说:“宁哲今天回家看爸,天晚了就留宿在家里了,许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,拉着他说了些有的没的废话,以为他什么都不懂,想要拉拢他。”   宁知远闻言轻嗤:“她也真不怕外人说闲话。”   岑致森淡淡“嗯”了声,显然没将这些自以为是的小伎俩放在眼中。  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夜色中,安静片刻,宁知远忽然道:“我以前倒没发现,你还挺懂做个好哥哥的,宁哲是不是很信任你?也是,毕竟是你把他找回来的。”   岑致森再次回头,他和宁知远之间只隔了一个扶手箱,宁知远侧身靠着座椅,脑袋像是贴到了他肩膀旁,宁知远自己却还无知无觉。   视线在他脸上多停了几秒,岑致森说:“至少他会认真说‘谢谢哥’。”   宁知远重新闭了眼,笑了:“好吧,我自愧不如。”   “别说话了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闭眼睡会儿吧。”   宁知远在半梦半醒间脑袋更往下低了些,发丝蹭到岑致森的肩膀上,不再动。   岑致森盯着他发尾至衬衣领口处露出的那截脖子看了片刻,白皙修长,流畅的弧度,线条很漂亮。   他移开眼,也靠进座椅里,阖目养神。   二十分钟后,意识到车子停车熄火,宁知远很快从睡梦中抽离,睁开眼,已经到了他住处的小区门外。  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,转了转脖子,想到要跟岑致森说声谢,又想起这人之前的话,顿觉意兴阑珊,随便挥了下手,推开车门下去。   走了两步,他手撑着路边的树干弯腰想吐,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糖的原因,吐不出来只是干呕。   “要喝水吗?”   岑致森不知几时也下了车,过来递了瓶矿泉水给他。   和刚刚得知身世时那晚几乎一样的场景,宁知远有些想笑,起身靠着树干撑住身体,摇头:“不喝了,一肚子都是水。”   岑致森问:“我送你上去?”   宁知远站着没动,也没吭声,借着四周不甚明亮的路灯光线,打量起面前人。   岑致森也在看他,眉心微蹙着似乎有些担心,宁知远想自己大概是喝多了生出幻觉,岑致森怎么可能担心他。   从裤兜里摸出刚没吃完的最后一颗解酒糖,宁知远捏着糖拍到岑致森胸口,掌心感知到衣料下硬邦邦的肌肉,他的手指微微曲起,将糖塞进了岑致森的西装上衣口袋里:“最后一颗,还你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一颗糖也要还?”   宁知远收回手,看了眼自己指尖,轻蔑说:“不想多拿你的东西,免得别人又说‘不是你的东西你一直拿好意思吗’。”   他模仿着家中那些叔叔姑姑的语气,说完先把自己逗笑了。   “你这么介意别人怎么说?”岑致森注视着他醉得迷迷糊糊的神态,“我以为你我行我素惯了,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。”   “你这话说的,我又不是活在真空里,再说了……”再说他那时还是个小孩子,家中长辈亲人除了冷漠便是虚伪,他无数次问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岑致森,却得不到答案,所以不服气、不服输。后来长大了才明白,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,可追逐岑致森,也早已成为刻入他骨髓的习惯。   “再说什么?”   宁知远已经不想说了,岑致森却坚持要问。   宁知远掀起眼皮,看着他:“你真想知道?”   岑致森:“不能说?”   “没什么不能说的,怕你没兴趣听而已,”宁知远偏了一下头,“岑致森,你觉得宁哲能做你的好弟弟吗?如果我跟他没有抱错,他从小就在你们岑家长大,被你的姥姥姥爷区别对待冷暴力,被你那些叔叔姑姑挑拨离间,所有人都跟他说他有个优秀有本事的大哥,说他不如他哥哥,说他不该觊觎他哥哥的东西,说他是灾星一出生就克死了他妈、让他哥没了妈妈,你觉得他还能心平气和毫无怨气地跟你做好兄弟吗?”   宁知远说得很慢,声音甚至有些飘渺。   岑致森安静地听,半晌,喉咙滚动:“是吗?”   宁知远说的是别人,其实是他自己。   这些事情岑致森以前大概知道,所以从小到大他对宁知远种种挑衅行为多有忍让,哪怕他觉得这个弟弟不讨喜。   但即便如此,他确实做不到感同身受,现在被宁知远问起来,只能是无言以对。   宁知远依旧靠着树干,语气并不激烈,像是醉了以后的抱怨:“外头人都说我鸠占鹊巢,就因为你们岑家有钱,我就成了占便宜的那个,可宁哲不也占了我爸妈吗?他们家里有一本相册,从宁哲百日周岁一直到成年,几百张照片,他们一家三口只要放假就会出去玩,天南海北各地跑,那些地方有些我没去过,有些是因为工作去出差,匆匆去又匆匆回。在他享受我爸妈的关心疼爱时,我呢,我独自一个人在国外,身边只有保姆和管家,连个能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。   “从小到大,我甚至没过过一次生日,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生日快乐,从来没有。”   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:“很难过吗?”   “难过啊,当然难过,”宁知远郁闷道,“我要不是你爸的儿子,确实没可能这么年轻就做上岑安的执行副总裁,但那又怎样呢,宁哲能念到京大的博士,我会比他差吗?我也是靠自己考进的常春藤名校,全A毕业的,我不比你们兄弟任何一个差。”   岑致森:“嗯。”   岑致森从来不觉得宁知远比自己差,如果宁知远只是宁正和孙晓清的儿子,从小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,他会成为真正的天之骄子,没有人会拿他跟别人比较,他也不用一再因为那些得失而觉得意难平。   “你喝醉了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宁知远闭了一下眼睛,沉默几秒,像是突然回过神站直身,皱眉说:“我回去了。”   ( 重要 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 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, q i s h u 9 9 . c o m , q i s h u 6 6 . c o m, q i s h u 7 7 .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  岑致森站在原地目送他,宁知远走了两步又顿住,晃晃悠悠地倒退回来。   岑致森不解看着他,宁知远的嘴角浮起一点笑:“你刚不是说送我上去?你跟我去吧,有些东西正好要给你。” 第10章 偷拍照片   坐电梯上楼时,宁知远倚身靠着电梯壁,长腿交叠,一只手插兜,拇指一下一下以规律的频率摩挲着裤料,姿态有些懒散,目光流连在一旁的岑致森身上。   岑致森目视着前方的电梯门,站姿随意、神色自若,他知道宁知远在打量自己,或许还存了挑剔的心思,但他没打算跟个醉鬼计较。   “你是不是也住在附近?”宁知远忽然问。   他俩前几年就各自从岑家别墅搬出来独居,不过好几年了,都没邀请过彼此上门做客。   岑致森随口报了个楼盘名,宁知远听罢似乎想了一下,问:“丽景天都那里呢?”   这四个字出口,岑致森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,目光瞥过来。   宁知远笑扯了一下唇角:“你在丽景天都那边也有套房吧?”   岑致森没有回答,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他突然问起这个的原因,无奈醉鬼眼中只有笑,带着几分狡黠和戏谑,叫人猜不透其中深意。   电梯停住,金属门重新开启,岑致森移开眼,先一步走出电梯。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h u 9 9 . c o m   宁知远慢悠悠地跟上去。   进门他问岑致森想喝什么:“咖啡、茶,还是饮料,酒你应该也不想喝了吧?”   岑致森打量了几眼宁知远这套房子,冷调的装修风格,很整洁,只有他一个人生活的痕迹,和自己那边很像。   “白开水就行。”   宁知远去水吧给他倒了杯冰水,自己却没喝,叮嘱岑致森:“你在这等会儿,我去把东西拿过来。”   说完他转身去了书房。   但或许是因为喝醉了,走进书房后宁知远站着发呆片刻,竟然想不起来他要给岑致森的东西搁哪里了。   书桌上的文件夹翻了一遍没有,下方的抽屉挨个拉开看也没有,他又去翻旁边的书柜。   从下往上仔细搜罗了一遍,最后才在书柜左上角几本专业书籍下方,找到了压在那里的文件袋。   “怎么塞这里了。”   宁知远嘀咕了一句,抽出文件袋顺手打开,动作太快他一下没拿稳,文件袋掉落地上,里头的十几张照片散了一地。   岑致森过来时,宁知远蹲在地上,正一张一张捡那些照片。   他走上前,停步在宁知远身前半蹲下去,随手拾起张照片,视线落过去,蹙了眉。   是他和一个年轻男生的偷拍照,不只他手中这一张,这些都是,地点大多在宁知远先前问的丽景天都那个小区的地下停车场。   照片不算露骨,但明眼人一看便知,他和照片中的男生究竟是哪种关系。   “这什么?”岑致森问,直视宁知远的眼睛。   宁知远并不心虚,他本来也是要把这些照片还给岑致森:“你不都看到了,偷拍照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找人拍我?”   “啊,”宁知远毫不避讳地承认,“去年拍的,想抓你点把柄,没想到拍到这么有趣的私生活照,你说当时我要是把这些照片交给爸,他不得考虑一下你在外头玩男人,他抱不上孙子了,继承人是不是选我更合适吧?或者我把照片交给董事会,那些老古板们看到了肯定不好想,不也得多考虑考虑选你还是选我。”   他一边说一边笑:“我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做,匿名送给你那位小妈,她肯定很乐意把这事闹大。”   岑致森将照片扔回地上,不怎么在意:“那最后为什么没拿出来?”   如果当时宁知远把这些照片公开了,无论是给他们爸还是董事会,他确实会有些麻烦,但宁知远没有,这些照片在这个文件袋里,今天才还给他。   宁知远也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,找人拍岑致森不过是心血来潮,他确实没想到会拍到这些。   刚拿到照片时他就想过直接给岑致森,明知道几张照片威胁不了这个人,他其实更想看岑致森脸上露出惊讶,想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一贯的从容镇定。  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。   “想是想,”宁知远说,“不过我这人还是有点格调的,光明正大跟你竞争才有意思,用这种下作手段没劲。”   岑致森“嗯”了声,他其实已经猜到了,宁知远就是这样,虽然麻烦,但不棘手。   宁知远垂眼看手中照片,岑致森靠在车门边手里夹着根烟,男生贴着他握着打火机帮他点烟,他的神态很懒散,甚至有些痞气,跟宁知远印象中那个一丝不苟、正经严肃的岑致森很不一样。   真要说起来,今晚在夜店中,岑致森喝着酒不动声色看他的眼神,笑着问的那句“你想知道”,触碰他后颈时冰凉的手指,又仿佛跟这照片中的人有些相似。   宁知远恍惚意识到,今夜他似乎才真正窥见了岑致森的本性,也或许只是冰山一隅。   “你喜欢男人?这种听话乖巧的小男生?”宁知远的视线落回岑致森,问出这句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,还带了一点笑。   岑致森平静回视,没有立刻回答。   他确实喜欢男人,他的性取向从来就是男,在私生活这一块他算不上清心寡欲,但还算克制,如照片上这样的小男生他这些年断续养过两三个,时间都不长,兴趣过了便拿钱打发了。   宁知远扬眉,像是他不说便不罢休。   “你想知道?”岑致森开口,竟又是这句。   不等宁知远说,岑致森接着道:“我是喜欢男人,选择听话乖巧的小男生,大概是因为我弟弟已经够让我头疼了,再来几个跟他那样难搞的,我恐怕吃不消。”   似真似假的一句玩笑话,他的唇角上扬起一个弧度。   宁知远揶揄人不成反被揶揄却不尴尬,也可能是他还醉着,脑子里思考不了太多:“那还是我给你添麻烦了,不好意思啊。”   “你知道就好,”岑致森轻笑了声,“算了吧。”   或许宁知远自己都没意识到,他最后那句不走心的道歉,是这么多年来在自己面前的唯一一次。   岑致森不想点破。   “你先前问我丽景天都那里,我不喜欢把人往家里带,确实在那边有套房子。”岑致森解释。   宁知远点头,顺嘴便说:“我也不喜欢往家里带人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说,“那套房子现在空着。”   这大半年他身边都没人,其实也跟宁知远有关,之前宁知远在公司里步步紧逼,不断找他麻烦,叫他根本分不出多的精力给别人。   但这一个月宁知远不在,没人再跟他唱反调了,工作效率一样提高不了多少,其他人不如宁知远那样有魄力,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自盯着,也很麻烦。   甚至大多数时候宁知远自作主张决定的事,他都是赞成的,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和宁知远其实很有默契。   宁知远从他带笑的嗓音里听出了些莫名的意味,神色微顿,岑致森嘴角的笑却已收敛:“照片真还我?”   宁知远将最后一张照片捡起塞回文件袋中,递给他:“随你处置吧,底片我早删了,放心。”   岑致森顺手接过,点头:“多谢。”   他先站了起来,宁知远依旧蹲在地上,仰头看他,像还有些迷糊。   岑致森垂目,从这个角度看,喝醉了的宁知远难得温顺。   目光在宁知远脸上停了片刻,岑致森忽然想起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,宁知远也总是这样,仰着头一脸懵懂地听他说话,那时的宁知远身上还没有日后生出的那些尖锐的刺,他们还是只有彼此能给以依赖的最亲的人。   确实是遗憾的,无论是当年,还是现在。   宁知远后知后觉跟着起来,蹲了太久他的小腿有些发麻,人本来就不是特别清醒,起身时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。   岑致森伸手扶了他一把,托住他小手臂:“小心点。”   宁知远皱眉,岑致森的嗓音过于温柔了,几乎不像是这个人会说出的话,至少对他不会。   岑致森对着他那些小男生是不是就是这样?   宁知远这么想着,也这么问了:“你跟那些人谈恋爱是这副样子?”   “我跟他们的关系用谈恋爱定义不合适,”岑致森纠正他,“还是你觉得我现在这样,像在跟人谈恋爱?”   岑致森的语气并不轻浮,表情也比刚才正经多了,这一句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宁知远的眼睛说的。   宁知远站直身,轻哂:“岑总还是这样瞧着顺眼些。”   岑致森放开他:“早点休息吧,我回去了。”   宁知远送他出门,最后一句:“岑致森,今晚谢了。”   岑致森洒脱道:“下回见。”   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,宁知远怔神片刻,转身回去。   去书房关灯时,他注意到书柜下的角落里还落了张照片,走过去捡起,翻到正面,视线顿住。   这是那些照片里唯一的一张岑致森单人照,倚在车门边抽烟的岑致森发丝有些凌乱,深灰色衬衣的扣子解开了最上面一颗,烟雾让他的脸略微模糊,深邃的眼半眯起,黑瞳像在直视镜头,眼神既冷漠又多情。   看了片刻,宁知远走去书桌边,拉开手边第一个抽屉,将照片扔进去。   既然落下来了,这张,就不还了吧。 第11章 宝贝得很   进入十二月后天愈发冷了,从宁家吃完饭出来,宁知远接到个电话,是他在美国念书时的一个同学,来国内出差,这两天工作结束了,问他有没有空出来见个面。   “正好,我也没事,找个地方玩玩吧。”   宁知远答应下来,挂断电话后发了个地址过去,是这边的一间私人俱乐部。   到地方后老同学跟他来了个热情的拥抱:“你看起来比上回见面时放松了不少。”   宁知远笑了下:“辞职了,都休息快两个月了,能不放松吗?”   对方闻言分外惊讶:“辞职了?你不是在自己家公司工作吗?”   宁知远坐下,微扬起下巴:“忘了自我介绍了,我现在的名字叫宁知远。”   他三言两语说完自己戏剧化的身世,老同学听罢啧啧称奇:“竟然有这种事?简直难以置信,那你就甘心这样了?”   “不甘心也没办法,”宁知远笑道,“我又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,也得有那个资本啊。”   “那倒也是,”对方赞同说,“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   被第不知道多少个人问起同一个的问题,宁知远抿了口咖啡,平静道:“去纽约吧,可能过完年就去。”   “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?你去那边可以找我啊,不过你真想好了吗?”   宁知远这个老同学是个ABC,中文名叫周浩诚,毕业后一直在华尔街的一间大基金工作,上回他们见面,是宁知远代表岑安去那边谈一桩收购案,那时的宁知远还意气风发、野心勃勃,现在再见人已经沉静多了。   老同学认真提醒他:“现在全球金融市场都不景气,那边尤其,中国国内的机会和发展前景还更多更好一些,你得想清楚,你就算离开了自己家的公司,也大可以在这边找工作,想换环境去南方也行,别说你了,再过两年我要是在那边混不下去了,都打算来这里干,你怎么还想着跑出去呢?”   宁知远垂眸,盯着玻璃酒杯里微微晃动的透明酒液,他的心思也有些飘忽。  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,连他自己都说不清,为什么执意要离开,离开岑家,离开岑安,甚至远走他乡。不想再沾惹是非是一回事,更多的,大概是他想跟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彻底告别,不再以追逐别人为目标,他只想做回本来的自己。   “再说吧,还没有完全决定。”   宁知远靠进沙发里,轻出一口气,眼神难得有些黯然。   老同学打量着他,忽然道:“你这副样子,不说我还以为你失恋了。”   宁知远一愣,手指撑着下巴笑出了声音:“怎么可能。”   “你去照照镜子自己看看。”对方坚持说。   宁知远摇头:“你少拿我寻乐子了。”   陪人喝了杯咖啡,又打了两局台球,老同学接到老板的电话,工作上的事出了点意外,得赶回去处理,只能先走一步。   宁知远跟人说了再见,看看时间还早,独自留下来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推杆,消磨时间。   隔壁桌后头来了人,听到声音宁知远回头看去,两张桌子之间有扇琉璃屏风,只能看到对面人朦胧的影子。   不过只听说话声他几乎立刻就认出来了,隔壁桌的是岑致森,和汤诗琪的哥哥汤书杰。   宁知远知道汤书杰也是这间俱乐部的会员,之前在这里碰到过几次,至于岑致森,他跟汤书杰是死党,一起过来玩算不上稀奇。   上次岑致森离开时说“下回见”,这半个多月宁知远去过岑家别墅两回,但没再见过这人,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。   他没打算现身,来这里是为了消遣放松,不想添无谓的应酬。   岑致森也很久没出来玩了,难得有空的一个周末下午,和老朋友相约,他却有些心不在焉。   “你好像不怎么在状态,”汤书杰将球推入袋,看向他,“最近还这么累?你那个便宜弟弟滚蛋了,你不是应该开心,一切皆在掌控,万事无忧?”   岑致森摸了一下自己的球杆,不太喜欢汤书杰的用词:“我跟他做了二十几年兄弟,我那个弟弟金贵得很,哪里便宜?”   汤书杰翻白眼:“你怎么不说宝贝得很呢?”   他压根不信,只以为岑致森在说反话。   岑致森倒从没在他面前说过宁知远的不是,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,他们两兄弟合不来,一山不容二虎,岑安内部那些事情,他又不是没听说过。   “你要这么想随你。”岑致森和汤书杰换手,说这句时脸上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,或许是调侃,看着又有些不像。   不等汤书杰问,他俯身弯下腰,长腿一前一后摆出姿势,衬衣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结实漂亮的小手臂,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扣住球杆,击球的瞬间,他瞥了汤书杰一眼,一击击出。   “砰”一声响,目标球应声落袋,白球随后还将洞口汤书杰的球撞开了。   “喂!”汤书杰不满,刚才那一眼岑致森分明像在鄙视他,“这球我做了半天了,你一下给我撞开了,有没有搞错啊?”   玩儿而已,这人怎么还来劲了?   岑致森没理他,眼皮子都没抬,继续击下一球。   汤书杰讨了没趣,说起其他的:“说到你那个弟弟,他到底在搞什么?我一个没看住,诗琪跟她几个小姐妹就被他骗去了五百万。”   又一球落了袋,岑致森分过去一点注意力:“五百万?”   “好吧,说是投资,”汤书杰解释,“诗琪说是你弟的一个朋友,弄了个什么二次元聚集地的社交app,需要找天使投资,你弟帮牵线找上了诗琪她们,那几个女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,被你弟随便哄了几句,就兴致勃勃地掏钱了,就上周的事情,诗琪跟我说的时候钱都已经转过去了。”   岑致森笑了声:“那不挺好,让她们自己也赚点零花钱,免得总是伸手问家里要。”   “你怎么知道一定就能赚钱啊!”汤书杰不服,“这种社交app十个里头都未必能有一个做出来,这钱跟扔水里有什么区别?”   “他还在国外念书时,我爸就给过他一些钱让他自己玩,他投资过几个项目,都赚到了钱,他眼光挺准的,如果不是真正看好的项目,不会随便坑你妹妹,放心。”岑致森随口安慰人,“而且五百万而已,又不是赔不起,万一真亏了,我赔给你妹妹她们就是了。”   “我要你赔做什么?”汤书杰话出口,忽然意识到不对,“你弟干的好事,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   岑致森瞄准另一颗目标球,顿了一下,轻吐出声音:“你都说了,他是我弟弟。”   另边,宁知远一条腿支地,斜身半坐在球桌边缘,侧着腰,同样瞄准了目标球。   击球之前,他忽然抬眸,瞥向前方的屏风。   浅色琉璃背后映出模糊的影子,那个人俯身弯腰,从脖颈到微微弓起的背再到腰臀部,线条流畅锋利,身姿矫健,毫无滞感。   视线停留一秒落回桌面,宁知远在心头倒数。   三、二、一——   击杆的下一瞬,撞击声在屏风两侧同时响起,分秒不差。   汤书杰像听到了什么很新鲜的笑话:“奇了,我都不知道你跟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,岑大少爷,你弟弟另有其人好吗?”   岑致森站起身,捏着巧克擦杆头,动作有些漫不经心:“与你无关。”   “嘿!”汤书杰有些没好气,“是是是,你俩的事情是跟我无关,不过我跟你说啊,我不反对诗琪跟他交朋友,但是谈恋爱,没门。”   岑致森睨过去:“谈恋爱?”   “我先声明,不是因为他不是你们岑家人了,我才反对的,”汤书杰表明立场,“之前是我爸妈想撮合他们,我一直就不赞成,你也知道你弟是个什么德性的,我每次见到他身边的女伴都不同,这种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,诗琪玩不过的,我觉得他们不合适,还是趁早拉倒吧。”   “你在说你自己?”岑致森奚落道。   “岑致森!”汤书杰简直要气笑了,“你是不是故意的,一直跟我唱反调什么意思啊你?”   “他跟诗琪没事,你要真想管着你妹妹,多盯着点她身边人。”   丢出这句,岑致森注意力落回桌上,开启了一杆清台模式,动作潇洒、干脆利落,完全不给汤书杰机会。   最后的黑球落袋时,他放下球杆,一只手撑着球桌,抬头:“你说的对,他们不合适。”   汤书杰刚要再说点什么,但岑致森没给他机会:“我弟弟的确金贵、宝贝得很,你那个妹妹任性骄纵大小姐,想一出是一出,确实不适合我弟弟。”   汤书杰:“……?”   你真的还是原来的岑致森吗?   屏风那头蓦地响起一声笑,汤书杰警觉:“谁在那边?”   岑致森的目光动了动,落过去。   宁知远双手插兜从屏风后走出来,姿态闲散,笑着跟他们打招呼:“不好意思啊,凑巧听了个墙角。” 第12章 追逐目标   背后议论人被听到,汤书杰有些尴尬,手握成拳到唇边轻咳了一声。   宁知远这个被议论的对象倒很自在,解释:“我先前就来了,在隔壁。”   在隔壁你一直不出来,搁这里听墙角有意思吗?   汤书杰话到嘴边,想想还是算了。   岑致森也笑了:“嗯。”   汤书杰有些受不了他这语气,总觉得哪里怪怪的,看了眼腕表,找个借口先溜了。   被扔下了的岑致森不怎么在意,手指轻叩了叩台球桌面,冲宁知远示意:“要不要玩玩?”   宁知远其实无所谓,岑致森说玩就玩吧,反正他一个人也挺无聊的。   还是最简单的中式八球玩法。   宁知远走去岑致森身边,和他一起在开球线后站定。   俯身瞄准时,宁知远忽然侧头,看向身边人,目之所及,是岑致森微微绷紧的下颌。   岑致森目视着前方的白球,神色不动:“别看我,看前面。”   宁知远却问他:“你很紧张?”   岑致森回头,对上宁知远眼底的笑意,明白过来自己被他捉弄了,刚要说点什么,宁知远已经移开眼,看着自己面前那颗白球,说了和他一样的话:“别看我,看前面。”   岑致森沉下气,视线收回。   几乎同时以同一个姿势将各自的白球推出,两球同时触顶后又弹回,宁知远起身,微倾着腰,一只手撑在桌沿上,掌心成爪虚扣着,盯着滚回来逐渐趋于静止的两颗球,眼里一点一点浮起笑,这一次是志在必得。   他的那颗球比岑致森的多往前滚了半个身位,他拿到了开球权。   宁知远看似随意地推出一杆后,很快锁定了球局。   岑致森并不可惜,退去一边,目光跟随他。   宁知远俯身摆出的姿势很标准,一条腿站得笔直,另一条腿曲向前,拉出从脊背到腰臀部一整条十分符合美学定义的流畅线条。他的姿态很放松,从握杆的角度到手臂曲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,按在桌上的那只手绷出的线条也格外漂亮,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   极少见的,能在非职业选手的身上,看到这种毫无瑕疵的击球姿势。   宁知远的身材也好,瘦而不弱,因为弯腰的动作,米白色的套头毛衣缩上去一截,露出下方浅灰色衬衣的下摆,和里头隐约的腰线。黑色的休闲长裤包裹出他臀部和大腿处的肌肉线条,只一瞥,轻易便能叫人联想出藏在衣服布料下的这具身体,具有怎样的力量美感。   岑致森的视线掠过去,停了须臾,莫名想起米开朗基罗那尊闻名于世的雕塑,他曾在佛罗伦萨的美术学院里近距离观赏过,同样的力和美,叫人惊叹和着迷。   一杆进洞。   岑致森弯起唇角,宁知远抬眸,触及他这个表情,抬了抬眉:“你大概要输了。”   说是大概,其实几乎肯定,宁知远从来都对自己有绝对自信,无论哪方面。   岑致森抱臂倚着身后的茶柜,脸上写着悉听尊便,像丝毫不在意输赢。   宁知远已经瞄准了第二颗目标球,愈发松弛,随口说着:“我以前在国外念书时,经常跟同学玩这个,斯诺克我也能玩,曾经还有人想邀我去参加职业赛,被我拒绝了。”   “为什么不试试?”岑致森问。   安静了一瞬,宁知远推出杆,撞击声后,目标球应声落袋。   他说:“因为,有更想追逐的目标。”   岑致森:“更想追逐的目标?”   宁知远微微摇头,不想解释。   第六球时,因为角度问题,他选择了坐着击球的姿势。   支着地的那条腿笔直修长,线条优美且充满力量,他的臀部肌肉微微收紧,伏身的动作让一侧的腰线被拉长,如同一头年轻矫健的雄兽,优雅地伸展自己的身姿。   岑致森忽然上前一步,在宁知远的大腿外侧轻轻按了一下。   宁知远疑惑看去,岑致森收回手,提醒他:“你的衣服,蹭脏了。”   宁知远低头,这才注意到他毛衣的右手肘外侧沾到了一些烟灰,不知几时弄到的。   岑致森再次抬手,帮他拍了两下,态度自然。   宁知远看着他的动作,想起刚才听到的墙角,没话找话:“其实你和汤书杰说的都挺对,我跟汤诗琪不合适,我不适合她,她也不适合我。”   岑致森抬眼,目光碰上时宁知远笑笑说:“我确实没耐性哄大小姐,也对她那种小女生没太大兴趣。”   “那你对谁有兴趣?”岑致森问得直接,“上次酒吧里那个?”   宁知远想了一下,才想起他说的是谁。   ——岑致森第一回去酒吧里接他,撞到的那个女人。   “还行吧,身材挺好。”不过他就跟人约过两次,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,这些他懒得跟岑致森说。   岑致森帮他把衣服上的烟灰拍了,没有退开,倚桌边继续跟他说话:“投资的事情,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那个嘛,”宁知远解释,“确实是我的一个朋友想拉投资,他是京大计算机系的硕士,毕业后在大厂干了快十年了,去年才出来打算自己创业,他本身就是个二次元宅男,对小众文化很了解,他老婆跟他是同学,爱好也差不多,我看过他们弄的那个app,虽然现在还只有一个框架,但看得出很有想法,底层技术、算法这些都挺过硬,针对的目标用户群也很明确,我挺看好的,凑巧汤家那位大小姐说想赚零花钱,就推荐给她和她姐妹了。”   如果是以前,宁知远从来不会耐着性子说这么多解答岑致森的疑问,多半是三两句话敷衍了事,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。   岑致森点了点头:“挺好。”   “不过我要是真看走了眼,让她们亏了钱,也不用你去赔,投资这事本来就是带了赌博性质的,尤其做天使投资,我早跟她们交代清楚了,不需要岑总慷慨解囊。”宁知远说到最后,又像在打趣他。   岑致森:“真不用?”   “不用,”宁知远坚持道,“没这种道理。”   “好吧,那算了。”岑致森的语气,竟似有些遗憾,“不过你帮朋友拉投资,帮汤诗琪她们赚零花钱,你自己呢,休息两个月了,还没决定以后做什么?”   宁知远换了个坐姿,一只手撑着桌面,侧过身,发现自己因为坐着的缘故,更加只能仰视岑致森。   他的视线齐平处,是岑致森的喉结,微微凸起的弧度很性感,并不过分突兀,因为说话的动作慢慢滑动着,下方的边缘勒在深蓝色衬衣的领口内,贝母扣的光泽莹润,一丝不苟地扣起衬衣领子,显出几分禁欲感。   目光不经意地滑过,顿了一秒,宁知远慢慢说:“今天来这就是见个以前国外的同学,他在华尔街工作,是个ABC,恰巧这几天来国内出差,我跟他说了想去那边,可能过完年就去,他劝我再想想,那边现在经济环境不好,去了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好说。”   “你既然知道,还是想去?”岑致森问。   沉默了一下,宁知远的回答仍是那句:“再说吧。”  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,他的注意力落回桌面上,弯了腰,重新瞄准被他冷落了许久的目标球。   下巴尖虚抵着球杆,宁知远计算着角度和路线,浮动的心思却不太能集中起来。白球击出的瞬间,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,这球偏了。   果不其然,球的走位偏离了他的预想,先擦到了对方的目标球,犯规了。   岑致森“啧”了声,宁知远略略遗憾地起身,示意他:“换你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走神了?”   “是啊,走神了,”宁知远自嘲,“拜岑总所赐。”   岑致森不急着上手,看着他:“我会让你走神?”   宁知远没有正面回答:“你再说这些废话,这球打不完了。”   岑致森轻笑了声。   交换击球权。   岑致森的动作要快上许多,没有耐性不断调整击球角度,或者去估算球的行进路线,他击球全凭直觉,打的又凶又狠,盯上目标球时的眼神格外凌厉,如同猛禽盯上猎物。宁知远站在长桌另一边,有一瞬间岑致森掀起眼皮子似乎看了他一眼,他甚至生出种错觉,仿佛自己才是被这人盯上的那个。   也是到第六个球,岑致森失误了,机会重回宁知远这边。   宁知远慢慢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球杆,有些怀疑岑致森是不是故意的。   “技不如人,”岑致森道,“我打这个全靠运气。”   他的眼神过于坦荡,宁知远选择了相信他说的。   之后已经没有悬念,低级错误宁知远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,即便只是一场游戏。   将黑球击落袋中,他放下球杆,轻喘了口气。   岑致森从茶柜旁的小冰箱里拿出瓶果汁,隔着球桌往前轻轻一推,果汁滚到宁知远手边。   宁知远将冰凉的玻璃瓶握在掌心里,没有立刻拧开。   心绪一点一点沉定下来时,岑致森忽又问他:“有没有兴趣自己单干?” 第13章 留下来吧   宁知远的眼中流露出不解,像是没听明白岑致森说的话。   “自己单干,”岑致森再次说,“你不是不想给别人打工?去了国外一样是给人打工,不如自己干,别人能做的你也能做。”   宁知远握着饮料瓶的手稍稍收紧,想了一下:“没本钱啊,我兜里那点钱说不定丢水里连个响都听不到。”   “你有头脑就行了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一颗好的头脑价值千金。”   宁知远被他的比喻逗笑了:“感谢岑总这么看得起我啊。”   “我说真的,”岑致森认真说,“你投资眼光挺准的,没本钱我可以帮你凑,或者我自己掏,你负责帮我赚钱就行。”   宁知远奇怪道:“那不还是帮你打工?再说了你很缺钱吗?还需要我帮你赚?”   “不一样,”岑致森说得直白,“你离开岑安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觉得束手束脚,我出钱让你投资我只做出资人,不会干扰你的任何决定,我做LP,你做GP,这样行吗?   “至于缺不缺钱的,应该没有谁会嫌钱多吧。”   宁知远却问他:“你是想赚钱吗?还是因为觉得我现在处境尴尬,才想用这种方式帮我?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爸的意思?”   “你一定要问这么清楚明白?”   隔着长桌,岑致森看着他的眼睛,宁知远不闪不避,仿佛某种较劲,他一定要问到个答案。   那天在岑家,他和岑胜礼说了辞职改姓的事情,岑胜礼也问过他以后有什么打算,还提出会给他一笔钱,数额很大,宁知远拒绝了。   非但如此,从前登记在他名下的那些固定资产,他已经找了律师准备整理出来,之后都还回去。   在物质上他确实占了岑家的便宜,如果继续拿不该拿的,可能这辈子他都得在岑致森面前低人一等。   “是爸的意思,也是我的意思,”岑致森最终无奈说,“爸说你不想拿他给的东西,担心你在外头不好过,这个建议是我提的,我知道你不想惹人闲话,那就不动爸的钱,还是刚才说的,钱我来凑,我相信你的本事,也相信自己的眼光,这事与其说是帮你,不如说我愿意把钱投资在你身上。”   他的眼神很诚挚,由不得宁知远不信:“……我再考虑考虑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不急,你可以慢慢想。”   宁知远不再说了,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果汁,甜腻的味道冲淡了他略复杂的心绪。   岑致森走过来:“到饭点了,要不要一块去吃个饭?”   宁知远舔了一下唇:“走吧。”   岑致森的视线掠过去,注意到他的唇上沾到了果汁的亮色,嘴角浮起一点笑,没有提醒他。   楼上就有吃饭的餐厅,也是这间俱乐部的一部分。   不想被人打扰,他们选择了西餐厅,要了个包间。   或许因为再半个多月就是圣诞新年了,餐厅里装饰得很喜庆,餐桌上还有契合气氛的香氛蜡烛。坐下时宁知远扫了眼,笑说:“噢,烛光晚餐。”   岑致森翻着餐单:“不想要可以让人撤了。”   “为什么要撤,”宁知远说,“我觉得挺好。”   岑致森抬眼,见宁知远似乎颇有兴致,无所谓道:“那就留着吧。”   他先点了餐,将餐单递给宁知远,宁知远没看,和侍者说:“跟他一样就行。”   侍者重复了一遍他们点的餐,确认无误后离开,将空间让给他们。   “跟我一样不怕吃不习惯?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“不会,你吃的东西我都能吃。”   宁知远仿佛随口一说,岑致森看他一眼,想到了什么,但没有问出口。   宁知远从他的神情里猜到了他的想法,也没有说,低头轻捋了一下自己毛衣袖口的褶皱。   岑致森知道他喜欢吃甜食,他同样清楚岑致森的口味。   不同的是,岑致森只是记得小时候他那些丢脸的糗事,他则是习惯了观察岑致森,一直以来都是。  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,岑致森手肘撑于桌上,双手交叠置于下巴前一些的位置,看向宁知远的目光带了些打量的意味。   宁知远懒懒散散地靠进身后沙发里,翘着腿,连神态都似玩世不恭的:“岑总这么盯着我做什么?”   “跟多少人来过这种地方约会?”岑致森问。   出人意料的一个问题,至少确实是出乎宁知远意料的一个问题。   他挑起眉梢:“你很好奇?”   岑致森:“随便问问。”   “那太多了,”宁知远话说到一半,又笑了,“不好意思啊,私人问题,无可奉告。”   岑致森盯着他多看了片刻,垂眸,捏起面前装了柠檬水的玻璃杯,轻晃了一下,也笑了。   “好吧,那算了。”   “跟你倒是第一次,”宁知远说,自动忽视了“约会”那个词,“哥,我俩很久没有单独坐下来一块吃饭了吧。”   岑致森因为他的称呼沉默了一瞬,点了点头:“是很久没有了。”   宁知远“呵”了声:“那今天确实难得。”   他们一边用餐一边闲聊,岑致森说了岑胜礼前两天体检的情况,又问起宁知远和亲生父母相处得怎么样。   其实都是没话找话,他还在学着找寻和宁知远相处的那个平衡点。   宁知远也没再说过“无可奉告”,岑致森问什么答什么:“他们挺好相处的,就是有些拘谨,每次叫我去家里吃饭,都要先告诉我宁哲不在家,怕我会介意,其实我根本不介意这个。”   “宁哲应该也不介意这些,你有空也多回家里来看看爸吧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你怎么知道?你问过他?还是你对自己亲弟弟这么了解?你们认识也没多久吧?”宁知远的声音里带了调侃的意味,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,他这话其实有些酸。   岑致森道:“吃一堑,长一智。”   宁知远:“嗯?”   “以前和弟弟相处得不好,总结经验,吸取教训,争取和新弟弟处好关系。”岑致森解释,也像在说笑。   “好吧,我就是那个被吃的堑。”   这次是真正酸了。   岑致森扬了扬唇角,宁知远找回场子:“你好像忘了,真想做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,还有岑聪那个小崽子,你可以好好修理他。”   提到那个五岁大狗都嫌的混世小恶魔,岑致森皱着眉,放弃了:“那还是算了。”   然后他们都笑了。   后头岑致森随口提起公司里的事,宁知远既然已经离职了,他便只挑了能说的说:“我打算让张崇接手你的位置,他能力确实挺强的,难怪你看得上他,还有你那个助理,上周我把他调到身边做二助了,等适应了一段时间我原先的助理会提拔去分公司做总经理,就让他跟我。”   宁知远有些惊讶,张崇倒还好说,之前所谓的站队不过是一时的,他已经离开岑安,聪明人都不会再跟岑致森对着干。但岑致森连他的助理竟也能毫无芥蒂地调去身边做亲信用,宁知远想,换做是他都未必能做到这么大度。   “他确实挺机灵的,工作上手也快,而且——”岑致森的声音一顿。   宁知远问:“而且什么?”   岑致森:“我也想参考学习一下小岑总从前的做事风格。”   “哦。”宁知远懒得说了,随便吧,反正岑致森自己都不介意。   餐厅的外头是一方大露台,入夜以后在举办晚间音乐会,他们从餐厅出来,路过驻足听了片刻。   台上的女生在唱着一首温柔轻快的英文歌,岑致森随意听了听,兴趣不大。   宁知远却很兴味盎然,双手插兜站姿随性,跟随歌声以脚尖轻点着节拍,到高潮部分甚至跟着哼了两句。   I don't wanna look at anything else now that I saw you   (如今我的眼中人是你,我再也无暇他顾)   I don't wanna think of anything else now that I thought of you   (如今我的心中人是你,我再也无心分神)   很标准的美式发音,他的嗓音清亮又带了一点磁性,很特别。   岑致森听着,像是心尖上被人挠了两下。   夜风吹起,台上金色、银色的亮片雨纷洒而下,落向台下的听众。   他们站在人群之后,也被波及,宁知远回头,瞥见岑致森大衣外套肩上掉落的亮片,侧身靠过去,很自然地抬起手,帮他拂去。   岑致森侧头,正看到他的指节擦过自己肩膀,视线随之移到宁知远的脸上,眼神动了动:“你脸上也有。”   宁知远随意抹了一下自己的脸,岑致森的眼中带了点笑:“还在。”   金色的亮片停在宁知远的唇尖上,衬着他本就红润的唇,夜色灯光下甚至有一些旖旎的味道。   宁知远轻蹙眉,岑致森的手忽然伸过来,拇指腹很轻地擦过他的唇瓣。   宁知远眼中的惊讶只有一瞬,岑致森淡定收回手,温热的触感已经在指腹散去,只余一小片璀璨的金。   看了一眼,他抬眸冲宁知远道:“现在没有了。”   宁知远什么都没说:“回去吧。”   在停车场各自上车前,岑致森再次叫住宁知远:“知远,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,留下来吧。”   宁知远因为他的称呼短暂失神,点了点头。   车子一前一后开出停车场,他们在夜色中分别。   走时,岑致森最后仍是那句:“下回见。” 第14章 是第一个   过了两天,宁知远再次接到他那位老同学周浩诚的电话,对方说明天就要回去了,走前约他出来一块吃个饭。   他们相约在商圈的一间餐厅,坐下时宁知远顺嘴提议道:“这顿我请吧,当给你送行。”   对方也不跟他争:“那行,等下个月你去了那边,我再请你。”   宁知远捏起水杯喝了一口,没有接这话。   周浩诚说起可以帮他问问那边的朋友,拿内推入职的名额:“你的履历这么漂亮,随便去哪家应该都会有人抢着要。”   宁知远笑说:“哪有那么容易。”   “你是不是犹豫了?不打算去了?”老同学打量了他片刻,忽然恍然大悟,“上回我说你失恋了,你不承认,今天看起来倒像是跟旧情人复合了,所以未来的计划也做出改变了?”   宁知远正喝着水,差点呛到,放下水杯无奈道:“什么跟什么,都说了别拿我逗乐子了。”   对方说:“真想把你现在的表情拍下来,让你自己看看到底是不是。”   失恋吗?   宁知远有些好笑地想着,如果在某些方面对某个人过于执着,到了不得不放弃执念的时候,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某种意义上来说,或许确实跟失恋差不多,虽然他并未真正体会过失恋的滋味。   “好吧,你要是非要这么认为,那随你吧。”   周浩诚问他:“那你决定了吗?还去不去那边?”   宁知远收起玩笑心思,想了想,认真说:“我再考虑下吧。”   一顿饭快吃完时,宁知远接到个电话,是他以前的助理打来的。   “小岑总,你现在有空吗?我跟岑总出来参加一个商务酒会,他喝得有些多,李助今天不在,司机也请了假,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他,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?”   宁知远闻言有些意外:“岑致森喝醉了?”   “没醉,但确实喝得比较多。”助理说。   宁知远问了地址,发现离餐厅这边不远,跟助理交代了说二十分钟后到,挂断电话。   老同学问:“有要紧事?”   “啊,”宁知远的语气比先前更无奈,“要去见那个麻烦的、让我‘失恋’的对象。”   十几分钟后他到地方,一走进宴会厅就看到了岑致森,这位捏着杯香槟风度翩翩地站在人群中,正跟人谈笑风生,脸上哪里有半分醉意。   助理看到他大步过来:“小岑总。”   宁知远停步,冲岑致森的方向一抬下巴:“解释一下。”   助理尴尬道:“是岑总想要你过来,怕你不来特地让我这么说的,抱歉小岑总。”   宁知远要笑不笑的:“看来岑致森确实对你不错,这么快就叛变了啊。”   助理满脸苦大仇深,抱拳做求饶状。   宁知远懒得再说这些废话,走过去。   岑致森偏头看到他,叫了一句:“知远,过来这边。”   岑致森身边一圈都是某某总,大部分宁知远都打过交道,跟人招呼寒暄时游刃有余。   这些人对他的称呼依旧是小岑总,宁知远也不会矫情到非要去纠正他们。   倒不是他们家的事情没传开,相反因为岑安内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,后头被消息灵通的媒体记者报道出去,这出豪门抱错孩子的狗血戏码甚至成了全民热议,基本无人不知,宁知远现在每天能接几十个骚扰电话说要采访他,前两天他才刚换了手机号。   “知远前段时间从岑安辞了职,我留不住他,他打算自己出去干,以后有好的项目还得麻烦各位帮帮忙,别忘了他。”   岑致森像是随口一句的戏言,其他人纷纷恭维,说是早听说过小岑总这个岑安财神爷的称号,要是有发财的机会还要靠小岑总带他们着一起。   这当然也是玩笑话,宁知远就算真的自己干了,起步阶段都不容易,这些某某总又哪里会真的看进眼里。   但岑致森今晚的举动至少告诉了大家,宁知远被岑家和岑安扫地出门的传言为虚,不管内里有什么龃龉,他依旧是岑胜礼的儿子、岑致森的弟弟。   也有少数真正对宁知远感兴趣的,仔细问起他打算做什么,宁知远笑着说:“还在考虑,可能做风投吧,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。”   岑致森看他一眼,垂目笑了笑。   从会场出来,没有外人后宁知远忽然伸手,扯着岑致森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,凑了过去。   助理以为他们要打架,赶紧上前想拉开,那句“小岑总你冷静点”刚说到一半,戛然而止。   宁知远鼻尖凑到岑致森唇边,嗅了嗅:“你只喝了香槟?喝了几杯?”   岑致森侧过头,对上他的目光,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懒意:“一杯半吧,差不多。”   一杯半,以岑致森的酒量,绝不可能喝醉。   想明白这点,宁知远用力推了他一把,退开身:“我先回去了。”   转身时他被岑致森拉住手臂:“你刚才说的意思,是已经决定留下来了?”   宁知远有点没好气:“没决定,顺着你的话说而已,是你单方面替我决定了。”   岑致森松开手:“好吧。”   宁知远已经准备走人了,岑致森却又提议:“去喝酒吗?”   “你还没喝够?”宁知远顿住脚步。   岑致森先示意一旁已经干站了许久的助理:“你回去吧,我坐小岑总的车就行。”   把人打发了,他的眼睛落回宁知远,再次问:“喝酒吗?”   宁知远:“去哪里喝?”   岑致森:“我家。”   在停车场上车前,宁知远听到有人叫自己,回头发现是之前和他约过两次的那个女人,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。   岑致森似乎也认出了人,扬了扬眉,提醒宁知远:“找你的。”   触及岑致森眼中略促狭的笑,宁知远只有无奈。   “等我一下。”丢出这句,他走过去。   岑致森没有立刻上车,倚车门边点了根烟夹在指间,随手扯下领结揣裤兜里,视线跟随宁知远。   宁知远不知说了什么,女人竟然低着头哭了起来,宁知远给她递纸巾,抬手轻拢了一下对方的长发,像在安抚人。   岑致森目视着他的动作,将宁知远侧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都看进眼中。   他一直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风流种,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,从前他觉得宁知远轻浮浪荡,但宁知远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,他其实也记不起来了。   似乎从他意识到时,他跟宁知远就已渐行渐远,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。   轻轻抖落烟灰,岑致森低头,无端地有些怅然。   片刻,女人止住了哭泣,宁知远又跟她说了几句话,对方离开,他也走了回来。   岑致森嘴里咬着烟,安静看着宁知远走近。   宁知远也在看他。   岑致森衣领松散,倚着车门吞云吐雾盯着自己的模样,像极了他藏起的那张照片。   冷漠又多情,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这个人。   停步在岑致森身前时,宁知远问他:“为什么不先上车?”   岑致森冲消失在电梯间的女人的背影示意:“风流债?”   “她说想跟我谈恋爱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   “我拒绝了,我跟她说我也才刚失恋,没兴趣。”   宁知远态度坦然,说出这句时直直看着岑致森的眼睛。   这或许是他编出来让人打消念头的一个借口,岑致森有些不确定:“失恋?”   宁知远没兴致细说:“算是吧。”   岑致森想了一下,不再多问:“走吧。”   上车后岑致森报了家里地址,宁知远点了点头,发动车子。   之后他没再说话,专注开车。  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夜色里,密封的车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。   岑致森疲懒地靠着座椅,侧过头不经意地打量起宁知远搭在方向盘上的手。   他的皮肤偏白,手掌也不似一般男人那样粗糙,手指修长、骨节漂亮,指甲盖修剪得很短,干净剔透,因为握住方向盘的动作,手背上能清晰看到两道青色的血管,很有力量感。   岑致森的视线沿着那两条青筋的走势游移往下,忽地顿住。   在宁知远手腕背部尺骨茎突前的凹陷处,有一小块烫伤疤,很不起眼,如果不是盯着看大约很难发现。   “你手上,是怎么回事?烫到了吗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回头,先是疑惑,顺着岑致森眼神的方向看去,意识到他说的是哪里,自己也瞥了眼,不动声色地拉下毛衣袖子,淡道:“不小心被烟头烫到的,留了个疤,很多年了。”   岑致森暗暗蹙眉,见宁知远明显不想多说,便也作罢。   二十分钟后,车开进岑致森住处的地下停车场。   停车时岑致森告诉身边人:“这边才是我自己的住处,以后再想找人偷拍我,别走错了地方。”   宁知远丝毫不觉难堪,四处晃了眼,问岑致森:“以前真没带过人回来?”   “我说过不喜欢往家里带人。”   岑致森推开车门,最后一句:“你是第一个。” 第15章 失恋对象   坐电梯上楼,岑致森的住处在第五十八层,顶楼。   宁知远默默看着一层一层往上跃的数字,没忍住问:“为什么要买这么高的楼盘?而且是顶楼?”   岑致森:“你上去看了就知道。”   顶楼一整层只有一户,进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个两百多平的大客厅,一百八十度视角的落地玻璃墙,墙外便是通明璀璨的夜下城市。   宁知远有些惊讶,停下脚步下意识多看了眼,岑致森提醒他:“过去看看。”   宁知远:“这里真是你家?你一个人住?”   岑致森:“不然?”   瞧见他眼中笑意,宁知远不再问了,上前走去玻璃墙边,手掌覆上去轻按了按,微凉的触感,危险又迷人。   视野之下,如同可俯瞰一切。   难怪岑致森会选择这里,他想,换作是他,也拒绝不了这份诱惑。   “觉得这里怎么样?”岑致森随手脱下大衣和西装外套,扔沙发上,去酒柜边挑酒。   宁知远回头,眼前是岑致森在酒柜前微倾腰的背影,黑色的衬衣箍出他宽阔的肩和略窄的腰,宁知远以视线丈量了一下,说:“挺好。”   岑致森挑着酒,宁知远的目光落回去,继续欣赏窗外的夜景。   这座楼盘是这片城区最高的一栋楼,站在这里,城市灯火尽收眼底,再往前一些,是繁华闹市区,高楼林立,光影层叠。   在这座城市中鲜能看到星星,但在此刻,夜幕下满城流光潋滟,便如同夜星浮动。   岑安大楼的高层办公室里也能看到类似的场景,曾经无数次加班的夜晚,宁知远偶然间瞥向窗外,总能看到那些霓虹闪耀,但那时的他多半没有心情耐下性子欣赏。   更别说,办公室的那一方窗框所能见的视野到底有限,终究看不到更广阔的天地。   在今夜、此刻,他站在这里,才忽然意识到,他一直追逐着自以为是的目标,却未必真正明白对方眼中能看到的,又究竟是什么。   岑致森过来时,宁知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微微怔神。   岑致森停步在他身后,面前的玻璃墙上映出他们依稀可见的影子。宁知远脸上的神情近似落寞,和刚得知身世那晚一样,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。   宁知远在看窗外,岑致森在看他。   似乎感知到了身后人的目光,宁知远的思绪抽离,回过身,背倚玻璃正面看向岑致森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不太想说:“没什么。”   岑致森递了杯酒给他:“尝尝。”   琥铂色的勃艮第白葡萄酒,混合了干果、香料和蜂蜜的香气,芬芳浓郁。   宁知远接过,轻晃了一下酒杯,微仰起头,酒水滑入嘴里。   醇厚细腻的酒液在他舌尖转了两圈,慢慢咽下。   岑致森盯着他的动作,莫名口干,也抿了一口酒。   “骑士蒙哈榭,”宁知远说,连报出的年份都准确无误,“还不错。”   岑致森肯定道:“你挺懂酒的。”   宁知远继续往嘴里倒了一口:“知道点皮毛而已。”   小半杯酒下肚,他的话多了起来:“这个玻璃墙,是你特地叫人这么做的?不吓人吗?这么高的的地方,一旦刮个台风什么的,挺危险的吧?”   岑致森却问:“吓人你还这么靠着?”   宁知远微微偏过头,看了眼身后,一眼望不到底,若是坠下去,便是粉身碎骨。   “你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。”   宁知远的话似乎没什么逻辑,他的站姿更随意,身体重量全部压向背部,抵着身后的玻璃墙,两条长腿交叠,一只手插兜,另只手里捏着那半杯酒,嘴角还噙着点笑。   岑致森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喝醉了,但宁知远的酒量应该不至于如此。   “你之前说的失恋,是怎么回事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看着他,像没想到岑致森会突然说起这个:“你很好奇?”   岑致森问出口时,已经做好了他说“无可奉告”的准备,想问便还是问了:“随便问问,就当是我好奇吧。”   宁知远没有立刻回答,垂下的眼看向自己捏着酒杯的右手,手背茎突处的那个烫伤疤其实已经很淡了,但依旧在那里。   岑致森也看过去,宁知远开了口:“这个疤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了。”   似乎是毫不相干的话,又仿佛某种前兆,岑致森安静听着他说。   “那个让我尝到失恋滋味的人,曾经也是,”宁知远的目光停留在那处,声音很轻,如同自言自语,“我痛恨他总是扰乱我的心绪,甚至试图用烟头烫自己的手,逼迫自己不去在意他的一举一动,但是没有办法,他可能天生就是我的克星。”   岑致森:“什么样的人?”   宁知远的视线落回他脸上,如同打量和审视,慢慢说:“一个傲慢的、冷漠的,讨人厌的家伙。”   他的眼中重新有了笑,岑致森有些拿不准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:“真有这么个人?”   “有,”宁知远肯定道,嗓音一顿,“不过以后不会了,他把我甩了,我不想再追逐他了。”   岑致森从他的眼神里仿佛明白了什么,沉默过后示意他:“手给我。”   宁知远没反应,岑致森直接顺走他手中酒杯,连同自己那杯一起搁到一旁的高脚柜上,扣住了他右手的手腕。   被岑致森的手指腹揉上自己那处伤疤时,宁知远的目光才缓慢地动了动。   岑致森轻轻摩挲着他那道疤,温热的触感,宁知远觉得有些痒。   早已腐烂过、结痂掉痂,生了疤的地方,忽然又痒了起来。   片刻,岑致森松开手,抬眼看他:“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了。”   宁知远微仰着头,在岑致森墨黑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   他的神思放空了须臾,说:“不会。”   岑致森将酒杯递还给他:“喝酒吧。”   宁知远喝着酒,换了个话题:“昨天我联系了以前在国外念书时的一个教授,他挺有名气的,你应该听说过。”   宁知远报出名字,岑致森点头:“嗯,知道,知名经济学家、投资专家。”   “当初我毕业时他就想留我在那边,还说过华尔街上的那些巨头公司,随便哪家我想去他都能推荐我去,但是昨天我跟他提到想去那边发展时,他也让我再考虑考虑,”宁知远继续抿了口酒,“可能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机吧。”   “你自己什么想法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依旧是背抵着玻璃墙,微微仰头的姿势,看着岑致森:“这么多人都劝我多考虑,似乎我执意去那边就是一意孤行了,或者说不识好歹?”   “不是,抛开这些不说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爸现在身体不好,他不想你离开太远,还有宁老师夫妻,他们应该也不愿看到你才跟他们相认就远走异国。”   宁知远轻“嗯”:“我知道。”   无论是岑胜礼还是宁正和孙晓清,虽然嘴上不说,可他知道,他们是不想他走的。   “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。”   岑致森说出这一句,宁知远似乎有些意外,就这么看着他,像在揣度他话里的深意。   或许有好几秒,像是有什么难以捉摸的情绪在逐渐酝酿,宁知远问出口:“原因呢?”   岑致森却反问他:“就这么走了,不遗憾吗?”   宁知远怔了怔,当然是遗憾的,除了已经不得不放弃的目标,他的抱负在这里,他的所有都在这里。   岑致森再次道:“留下来吧,无论因为什么。”   宁知远沉默了片刻,终于松口:“你之前的提议我接受,钱我自己也可以多出点,三四千万我还是有的。”   他这几年的工资,加上自己做的一些小打小闹的投资,手里现金还是有一些的,虽然不多。   “可以,我也掏一部分,剩下的我想办法帮你凑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不再拒绝他:“多谢啊。”   这一次是难得的真心实意。   他确实可以远走异国,可到底也是意难平。   所以他应该感谢岑致森,无论这个人是出于什么心思,在他最进退两难的时候,是岑致森出手拉了他一把。   “嗯,”岑致森颔首,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,“不用。”   宁知远也搁下酒杯,看一眼腕表时间:“不早了,我回去了,下次见吧。”   潇洒说了“再见”,站直身的宁知远就要走,被岑致森伸过来的手攥住胳膊。岑致森把他推回身后玻璃墙上:“别走了,你喝了酒,开不了车。”   宁知远歪头想了想:“我叫代驾。”   “你没看前两天的社会新闻?”岑致森语气严肃,“富豪深夜酒后叫代驾,被劫财害命,你从这里叫代驾离开,小心被人盯上。”   宁知远被这话逗笑:“原来岑总还会看这种社会新闻啊?”   他显然没当回事,岑致森眯起眼看他一阵,也笑了:“还是别走了,你比新闻里那富豪还更危险一点。”   宁知远没听明白:“为什么?”   岑致森轻哂,带了点笑的嗓音低磁,如同狎昵:“你这样的,还容易被人劫色吧。” 第16章 生日快乐   “劫色”两个字从岑致森嘴里说出,宁知远放声笑了起来,笑到后头连眼尾都染上了一抹红,这下或许是真正有了醉意。   岑致森定定看着他,宁知远很少在自己面前展露这么真实的笑,胸腔震荡,发自肺腑,笑意集聚在眼中,眼神都显得格外明亮。   “那好吧,那我留你这里借住一晚好了。”宁知远不再坚持。   岑致森点头:“客房在左边走廊走到底,你随意,缺了什么东西再跟我说。”   “多谢。”宁知远说。   他回头最后看了眼玻璃墙外依旧璀璨的夜色,终于心平气和。   那晚宁知远睡得很安稳,一夜无梦到早上九点多,这段时间他不工作,生物钟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段醒。   岑致森半小时前就出门去了公司,走时给他发了条短信,告诉他厨房里有给他留的早餐,提醒他吃完放着就行,晚点会有人来收拾。   宁知远起身去冲了个澡,走进开放式的西厨厨房,早餐就摆在中岛台上,都是简单的西式早餐,样式还挺丰盛。   他吃着东西随意打量起四周,昨夜来时没有细看,这套房子确实很大,尤其客厅,但不显冷寂空旷,或许是因为玻璃墙外洒进来的大片阳光足够温暖,叫人只要站在这里,心情都能好上不少。   最后他停步在中岛台边的冰箱柜前,看到了贴在冰箱门上的一张便签。   是一份简易版的厨房小家电使用说明书,岑致森手写的。   宁知远看着有些想笑,但既然岑致森费了心思,他也得给个面子捧场,于是去厨房拿咖啡机冲了杯咖啡。   离开之前,他找了支笔,在那张便签下方的空白处写:“咖啡不错。”   附赠一个随手画的笑脸。   再联系又是大半个月以后。   元旦前一天晚上,宁知远正在书房里看资料,接到岑致森的电话,看到来显他挂上蓝牙耳机,随手点下接听。   “抱歉之前答应你的事拖了这么久,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头出差,下午才刚回来。”岑致森开口先跟他道歉。   “耽搁不了什么事,”宁知远不在意地说,“我这些天也没闲着,除了制作相关文件做前期准备,自己也去见了些人,还跑了几个机构,筹到了些钱,不多就是了。”   他已经决定了要成立风投基金,先要募集资金,岑致森说了帮他,他却没有坐着干等的道理。   不过他之前在岑安虽然干得不错,但毕竟年轻,外头人未必信任他的个人能力,轻易不会投钱给他。更别说他和岑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也会有人有这方面的顾虑。半个多月跑下来,加上他自己的钱,一共就只筹到了七八千万。   宁知远并不失望,这个结果已经比他自己预想的要好。   “没关系,接下来的我来想办法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我还邀请了三位合伙人一起,”宁知远接着说,“他们都答应了,其中一位是上次跟你说过的我以前的同学,他除了是MBA,还有生物学学士学位,毕业以后一直在华尔街干,正好他之前说有意来国内发展,我才想到他。   “至于另两位是谁,你应该知道了吧?”   电话那头岑致森有些无奈:“你倒是不客气,直接来岑安挖人了,还是小岑总魅力大,岑安这么好的工资福利他们放着不要,非要出去跟你一起。”   这段时间他在外出差没顾得上,今天回来才知道投资部有两位高层一起递交了辞职报告,问就是要出去跟着小岑总干。   宁知远坦然承认:“因为我跟他们说岑总你也会出资,他们说不定是相信你的眼光呢。”   “知远。”岑致森忽然叫他的名字。   “嗯?”宁知远的嗓子里带出笑,连尾音都是上扬的。   “打着我的名号挖岑安的人,”岑致森也笑,“你好意思吗?”   “那对不住了,”宁知远的道歉没多少诚意,“反正岑安这么大的公司,不怕招不到人,岑总你多费些心思就是了。”   “行吧,便宜你了,”说笑了几句,岑致森正经问他,“明天中午有空吗?我约了个国外念书时的大学同学一起吃饭,他是淮城人,叶氏的董事长,刚巧这两天来这边出差,你也跟我去,他或许会有兴趣投点钱。”   “明天中午?”宁知远的声音有些犹豫。   岑致森:“你明天有事?”   “答应了去宁家吃饭,”宁知远说,“算了,我跟他们说改天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是不是让你为难了?”   “那没办法,”宁知远靠进座椅里,完全放松下来,“正事比较重要,回家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去。”   当然不是,明天是他的生日,这是第一次有人,——他的亲生父母,主动说要帮他过生日。   但这些,宁知远不太想说。   他先岔开了话题:“岑总元旦都不打算休息一下吗?”   “你呢?”岑致森反问他,“今天跨年,没约人出去?”   “我能约谁?”宁知远笑问,说着话拉开手边第一个抽屉,拿出那张偷拍留下的岑致森的照片,放到了扫描仪上。   岑致森:“你不是朋友挺多的?”   “你说哪种朋友?”宁知远盯着电脑屏幕上一点一点扫出的照片,翘起唇角,“正经朋友没几个,大多都是以前工作上的往来,其中还有一部分最近让我感受了一把人情冷暖、世态炎凉,如果是不正经的朋友,那是挺多的。”   岑致森正开着车,听到这句手指轻敲了敲方向盘,宁知远仿佛刻意咬重“不正经”三个字,带笑的嗓音有种说不出的味道。   “想出来吗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:“你说现在?”   “现在,”岑致森肯定道,“要不要一起去兜个风?”   照片已经扫描完毕,宁知远盯着照片中的人,听着近在耳边的声音,静了一瞬,他说:“好啊。”   “十分钟后我开车到你楼下,你下来。”岑致森交代他。   挂断电话,宁知远又看了片刻那张照片,扔进了硬盘角落里加了密的文件夹中。   宁知远下楼时,岑致森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外。   宁知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,偏头打量了他两眼:“你不是才出差回来?不累吗?”   “还好,”岑致森发动车子,“是有些累,不过太早了也睡不着。”   跨年夜,街上人潮熙攘,岑致森一路把车往外环开。   音箱里放着歌,是那夜的晚间音乐会,他们一起听过的那首。   宁知远开了半边车窗,夜风拂面,歌声空灵飘渺,远近车灯浮动,还有身边开着车的人,这一切都让他有种不真实感。   冬夜寒凉,他却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燥热,如同心底的某种蠢动,难以言喻。   随手点了根烟咬在唇间,他看着车前方,明明灭灭的灯光,不断沉入他的眼底。   “Now that I saw you.”   一遍遍重复的歌声,正唱到高潮处。   岑致森偶然间回头,瞥见对面过的车尾灯滑过宁知远的眼,再是唇。   光影之中,暗潮涌动。   “去年的跨年夜,我在公司加班,”宁知远朝着车窗外随意抖了抖烟灰,轻声说,“让其他人都先走了,就我一个人,那一排办公室只有我那一间的灯一直亮着,为了赶着做一份计划书给爸看,我没有交给别人,自己动的手,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岑致森道。   宁知远看向他:“你知道?”   岑致森:“知道。”   那夜他应酬完回公司拿东西,看到宁知远的办公室亮着灯,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留了下来,同样就他一个人。   一直灯亮到凌晨一点的办公室,并不只有宁知远那一间。   “恰巧看到了,也留了下来,后来你走了我才走。”岑致森解释。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宁知远笑着说:“岑致森,你有时做的事情,还挺出人意料的。”   比如他不知道的这些过去的小事,比如现在。   宁知远之前一直觉得岑致森大概烦透了他,或许巴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,如同他其实很多时候也看岑致森很不顺眼。   但揭穿他身世让他陷入这样狼狈境地的人是岑致森,在他进退维谷、失意难堪时对他伸出援手的人,却也是岑致森。   其实自始至终,他都没法摆脱这个人对他的影响,无论是负面的,还是正面的。   “你觉得很意外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是挺意外的,”宁知远笑过又像是感叹一般,“有点没想到。”   岑致森“嗯”了声,别说宁知远,连他自己都记不起当时的心境了,或许只是一瞬间的触动和鬼使神差。   车停在一处野湖边时,宁知远手里的烟还剩最后一点。   岑致森冲他示意:“借个烟。”   宁知远晃了晃手里只剩短短一截的烟头:“这根吗?”   岑致森:“就这根。”   宁知远将烟递过来,他们的手指轻碰到一块,旋即分开。   烟头早已被宁知远咬得濡湿,牙印的形状清晰可见,岑致森像毫不在意,直接咬进了自己嘴里。   宁知远盯着他的动作,岑致森这样随心所欲咬着烟的模样,总是让他一再地想起那张照片。   岑致森也在看他。   烟雾之后的那双眼睛似乎浸染了一些别样的情绪,近似露骨地流连在宁知远的脸上。   他的眼、他的唇。   那一瞬间宁知远确确实实意识到,那种被岑致森盯上的感觉,并不是他的错觉。   “你在看什么?”宁知远问,直视他的眼睛。   无声对视,气氛仿佛发酵得愈发黏稠时,岑致森倏忽笑了:“你这烟还借给过别人?”   宁知远看着他,说了之前他说过的同样的话:“你是第一个。”   岑致森垂眸,在烟缸里慢慢捻灭所剩无几的烟蒂,唇角的笑容似乎愈显愉悦。   他看了眼腕表,离十二点还差最后一分钟。   “以后别再在这个时间加班了,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打工,都放轻松一点吧。”   岑致森说,重新抬眼看去:“尤其是今天。”   宁知远微一怔神,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欢呼声和笑声。   然后是面前的岑致森,笑着和他说:“新年快乐,还有——” 竒 書 蛧 ω W ω . q ì δ ん ū 玖 ㈨ . C ǒ m   “知远,生日快乐。” 第17章 不正经的   听到岑致森说“生日快乐”,宁知远确确实实地愣住了,他听见自己心脏“咚、咚”跳动的声音,半晌才在岑致森的笑容里逐渐回神:“你记得?”   问出口他又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,今天是岑致森妈妈的忌日,他怎么可能不记得。   岑致森嘴角的笑意淡了些,和他说:“抱歉,以前一直忽略了。”   这么多年,无论是他还是家中其他人,都只记得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,从没有人意识到,今天也是宁知远的生日。   被忽略、被无视,还要被指责生而克母。   即便是他的亲弟弟,也不该承受这些强加于身上的莫须有的原罪,更何况宁知远不是,他只是不走运被抱来他们家,因而错失了二十几年母爱的倒霉蛋,他更不该承受这些。   那夜喝醉了的宁知远倚着树干,如同抱怨一般跟他说的那些话,后来总是反反复复被岑致森想起。   他对宁知远的遭遇并不是一无所知的,但当年他也只是个比宁知远大不了几岁的孩子,改变不了长辈们的态度和想法,他总以为只要自己对宁知远包容忍让,就已经做得足够,其实还远远不够。   明明大部分的责任都在他,他却埋怨宁知远不讨喜、性格差,他们的兄弟关系才会变得这么冷漠。   他从来就不是个好哥哥。   大约没想到岑致森会说“抱歉”,宁知远愈觉意外:“你,跟我道歉?”   岑致森看着他认真说:“是,我跟你道歉。”   宁知远:“……算了吧,都以前的事了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侧身,从后座拿过蛋糕盒,搁扶手箱上,“生日蛋糕,吃吗?”   宁知远这才注意到他还买了蛋糕,笑了:“其实我本来明天中午要去宁家吃饭的,他们说给我过生日,让你抢先了。”   原本不想说的事情,他忽然就有兴致说了。   “是我没考虑到,要不我把约饭时间推到下午,你中午先回去吃饭?”岑致森提议。   “算了,想找人掏钱总得有点诚意,哪有时间随我们改来改去的,”宁知远摇头,“出门前我跟他们打了电话,说了下午过去,其实是下午宁哲也会回家,他们怕我不自在,我之前就说了我根本不介意这个。对了,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拜祭你妈吗?来得及?”   “下午再去,”岑致森说,“爸会带宁哲早上先去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跟你一起去吧,和你老同学吃完饭,我们直接过去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愿意去?”   “为什么不愿意?”宁知远平静说,“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,这二十几年我都把你妈也当我妈,不会说不是就不是了的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吃蛋糕?”   宁知远“啧”道:“那是不是还得点个蜡烛,许个愿什么的?”   “可以。”岑致森拆开蛋糕包装盒,先取出蜡烛,是一根小巧的、金色五角星形的烟花棒,递给宁知远。   接过时宁知远瞥见他手里的打火机,目光一顿。   银色裸男造型的打火机,很精致也很特别,握在手中点烟时,仿佛某种赤裸裸的欲望展示。   “岑总用这种打火机?别人看到了会觉得你不正经吧?”宁知远调侃他,配合地将那根烟花蜡烛插到蛋糕上。   岑致森摩挲着手中打火机外壳,又是“不正经”,宁知远说起这三个字时上扬的语调,确实格外不同。   “在人前我不用这个,”他笑笑说,将打火机也递给宁知远,“你自己点?”   宁知远接过去,金属质地的外壳上触感温热,还留有岑致森掌心的温度。   他把打火机握在手里细看,确实是裸男,做工精巧考究,肌肉的线条很流畅,黄金分割的比例,浑身每一处细节都精雕细琢过,包括生殖器的部位,性感却不显色情。   唯独五官是模糊的,更让人浮想联翩。   宁知远也摩挲了一下刚才岑致森抚摩过的地方,拨开盖子,划出火苗。   自星形蜡烛的顶端处点燃,噼里啪啦炸开的火花沿着两边蔓延下去,璀璨耀目,很像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的烟花棒。   那是宁知远童年记忆里,少数快活的时候。   宁知远在火光里看到岑致森的眼睛,带着笑的,和如同他先前抚弄那打火机的外壳时,眼里流露出的同样的神色,盯着自己。   “许愿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宁知远垂目,看着依旧在肆意燃烧的蜡烛,听到心里的声音说:“就这样吧。”   就这样吧,这样就好。   岑致森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,蜡烛烧完后切了蛋糕,他们一人吃了一块。   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味蕾,宁知远舔了舔唇,继续拨玩手中的打火机,视线落回岑致森:“这支打火机,能不能送我?”   “你想要?”岑致森斜着身体,一只手撑着方向盘,“这支打火机我用了很多年了,还是念书那会儿去布拉格玩,当地一间酒店开业,送的限量纪念品,一共就一百支,早就绝版了。”   他说着轻笑出声:“东西倒是不贵,但挺特别的,你看到这支打火机会想到什么?”   宁知远偏头思考了一下:“你呢?”   “香烟、sex,或者说,欲望。”岑致森的嗓音里仍带着笑,并不轻浮,很自然地说出口。   宁知远拨玩打火机的动作停住,睨过去,微微上挑的眼尾牵出些许微妙情绪。   岑致森继续说:“无论香烟、酒精还是sex,都只是生理上的浅层欲望,是可以克制的,轻易不会上瘾,但偏偏对这几样东西有瘾的人太多,是因为有的人把它们当助兴剂,有的人却把它们当救命的稻草,你呢?你是前者还是后者?”   并不宽敞的车内空间里,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扶手箱,各自侧着身闲聊,岑致森的声音近似呢喃在宁知远耳边。   宁知远再次拨动打火机,火光蹿起,他凝视着那一簇火苗,慢吞吞地说:“没想过。”   “好吧,那就当我没问过吧,”岑致森盯着他的动作,“打火机送你,当生日礼物好了。”   宁知远抬眸,看进他的眼中,点了点头:“多谢。”   凌晨一点了,没吃完的蛋糕装回盒子里,他们谁也没有开口提回去,依旧停车在这寒夜下静谧无人的湖边,在这一方狭窄的车厢里,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。   岑致森说起自己从前在英国念书时的一些经历,宁知远靠着座椅安静地听,他其实知道不少,虽然当初他们一个在美国,一个在英国,但他时刻关注着岑致森的一举一动,想知道总能有办法知道。   他俩刚出国念书那会儿,一个十岁,一个十四岁,年纪都小,岑胜礼本想把他们送去同一个国家,是宁知远不愿意跟岑致森一起,他自己选择了去美国。   既不乐见这个人,又忍不住窥视他,宁知远一直知道自己心态扭曲、偏执,可想改也改不好了。   “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跟爸去你那边看你,你刚见到我们的时候还挺高兴的,后来又莫名其妙开始给我摆脸色,催我走,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原因。”岑致森忽然说。   宁知远侧头看着他:“你想知道?”   岑致森:“能说说吗?”   宁知远轻哂,他当然记得,而且印象深刻。   那时他十五六岁,念高中,学校里总有些对亚洲人存在偏见的垃圾找他麻烦,那次岑致森来接他放学,恰巧撞见了,帮他教训了一顿那些人,过后那些人确实不正面招惹他了,却在背地里传他闲话,说他是同性恋,随便就能对男人岔开腿,说岑致森跟他是不正经关系。   所以他迁怒了岑致森,近似无理取闹地把岑致森赶走了,那之后将近两年,再没跟岑致森见过面。   宁知远靠着座椅的模样有些散漫,插在兜中的那只手慢慢又摩挲了一下那枚打火机的外壳,声音很轻:“也没什么,被同学背地里造谣说垃圾话而已,他们说我跟你是上过床的不正经兄弟。”   岑致森先是惊讶,眼神微微一动:“是么?”   “嗯。”宁知远懒洋洋地点头,盯着岑致森近在咫尺的眼睛,“迁怒你了,我也跟你道个歉好了,抱歉啊。”   有一瞬间,似乎流淌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秒,谁都没有出声。   岑致森垂眼,笑了:“算了。”   宁知远后头睡着了,或许还做了个梦,梦里他还是十五六岁的美高学生,那些模糊的狰狞的面孔围着他说着难听的话,然后岑致森出现了,挡在他身前把人推开。   他一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,从年少,到如今。  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光熹微,车中只有他一个人。   宁知远坐直身扭了扭睡得略酸痛的脖子,看到了车前靠坐着引擎盖看前方的岑致森。   他盯着那个人灰色大衣包裹下的宽厚背影看了片刻,推开车门,下了车。   岑致森听到动静回头,笑着冲他示意:“知远,看日出了。”   宁知远抬头,前方湖面大片绯红朝霞,初阳刚刚露出一个轮廓。   旭日将升,天亮了。 第18章 干哥干弟   回城后他们各自回去冲澡换衣服,快十一点时,岑致森的车再次开到宁知远家楼下。   等了十分钟,看到车窗外撑着伞朝自己走来的宁知远,岑致森目光落向他,多打量了片刻。   昨夜宁知远穿的是毛衣和羽绒服,今天又换回了西装三件套,外加一件深灰色的呢绒大衣,岑致森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副打扮,竟然有些不适应。   只有这个时候,岑致森才意识到,宁知远是跟他一样高大的成熟男人,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。   宁知远拉开车门坐进来,带进些许寒气。   “精神挺好。”岑致森近距离地打量着他,眼神放肆。   宁知远随口说:“你也不错。”   岑致森侧身伸手过去,拂去他肩头雪花,宁知远靠着座椅没动,视线越过岑致森的肩膀落向窗外:“下雪了。”   “嗯。”岑致森漫不经心地应,没有退开,注意到宁知远左耳下方一点的颈侧动脉处有一颗小巧的红痣,缀在偏白的皮肤上,他还是第一回看到。   温热的指腹贴上去,轻轻揉了一下,他问宁知远:“这颗痣,一直就有?”   宁知远想了想,说:“不记得了,可能吧。”   岑致森专注看着他那处,手指似有似无地擦过,宁知远侧过头,提醒他:“走吧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凝了须臾,收回手坐回去,发动了车子。   雪逐渐下得更大,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初雪,来得比往年都晚。   他们的车子行驶在风雪中,将严寒隔绝在外。   半小时后到目的地,是城中一处胡同巷里的四合院,岑致森那位老同学每次来这边落脚的地方。   对方是淮城人、叶氏的董事长,名叫叶行洲,身边还带了个叫祁醒的年轻男生,这两天来这边出差,才有时间跟他们见上一面。   进门打过招呼,他俩先走进去,祁醒那小男生忽然拉住叶行洲,问他:“他俩真是亲兄弟?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,也不一个姓啊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那就是干哥哥干弟弟?跟我们这样?”   小男生性格有些跳脱,虽然刻意压着嗓子说话,声音却不小,走在前头的他们都听到了。   宁知远偏头,对上岑致森看过来的目光,眼里同时有了笑。   之后便在饭桌上边吃边谈,岑致森这位老同学和他身边的小男生都是手里闲钱多的主,要不岑致森不会带宁知远过来,但同样的,他们也没那么好糊弄。   岑致森简单表明了来意后,宁知远接着他的话说:“第一支基金我的想法是募集至少十个亿,主要投资方向只有两块,前沿科技和医疗健康,有几个项目是我之前在岑安就跟他们接触过,也挺看好的,不过当时不合适岑安的战略定位所以搁置了,纯粹做财务投资倒是挺可以的。”   他说着随便举了两个他看好的项目例子,分析了产品优势、市场前景和投资回报率,说起这些时条理清晰、头头是道。   对方翻阅了一下手边的招募说明书,听得很认真,听罢却只评价了一句:“十个亿?第一支基金就想筹十个亿,你挺有野心的。”   宁知远没否认:“如果只是小打小闹,也不会找上叶少你们。”   岑致森刚跟人说的“玩票、赚零花钱”只是客气话,宁知远的想法从来就是要么不做,要么就做到最好。   之后他继续跟人聊起市场、风口、政策,全程几乎都是宁知远和叶行洲在聊,岑致森很少插话,几次将目光落向宁知远,却若有所思。   他原以为宁知远先前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,现在想来自己建议他做的事情,或许宁知远本身就早有想法,只是下不定决心而已。   是他让宁知远在走与留之间,最终做出了选择。   吃完饭,岑致森和他的老同学在廊下单独闲聊。   他们也有挺久没见了,看到老同学身边有了人,似乎还挺上心,岑致森其实有些意外,随口调侃了对方几句。   玩笑一般的话,又多少藏了点羡慕。   说无可说时,他靠着廊下立柱偏过头,看到了客厅另一侧的窗外后院里,宁知远咬着烟正笑眯眯地和那小男生说话,逗小朋友时的表情,如同逗猫一样。   盯着宁知远眉目间绽开的笑,岑致森也深吸了一口烟,始终没有移开眼。   他们离开时,下了一早上的雪已经停了。   车开出去,岑致森说起他老同学刚答应的事:“他俩应该会一起投资八千万。”   宁知远吹了声口哨:“果然是大方的主。”   “还有之前汤书杰也说愿意投三千万。”岑致森接着说。   宁知远一听有些意外:“汤书杰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肯定道,“他虽然看不惯你招惹他妹妹,对你的能力还是相信的。”   “我没有招惹那位大小姐。”宁知远无奈重申。   岑致森笑了笑:“好吧,没有。”   其实宁知远和汤诗琪过家家谈恋爱那会儿才小学二年级,刚牵个手事情就被岑致森捅出去了,他还因此差点挨了那位汤大少爷的揍,也是岑致森拦下的,说起来倒是冤枉得很。   不过宁知远的风流债太多,光是被岑致森撞见都不只一两次,宁知远的辩解确实没什么说服力。   “你昨晚问我的问题,”宁知远忽然说,“是助兴剂还是救命的稻草——”   岑致森:“嗯?”   他目视着前方专注开车,很有耐性地等着宁知远说下去。   “都不是,”宁知远说,“单纯的身体发泄而已,我打算修身养性了。”   岑致森回头看他一眼,靠边停了车。   宁知远正困惑,岑致森忽然侧身,凑近他嗅了嗅:“身上有烟味,刚又抽了烟?”   宁知远一下语塞。   岑致森坐回去,重新发动车子,提醒他:“以后少抽点。”   ——那夜宁知远彻夜不眠独自抽烟的模样过于颓废,岑致森最近总是不时忆起,他不该是那样。   “你刚不也跟你那老同学一起在抽烟?”宁知远失笑,“你这算什么?只许州官放火?”   “你跟那小男生在后面聊什么?跟那种小朋友也有共同话题?”岑致森反问他。   宁知远奇怪道:“你喜欢的不就是那种小男生吗?为什么会觉得没有共同话题?他跟你老同学是情人关系吧?你们连口味都差不多,难怪能做朋友。”   “他俩是在谈恋爱,”岑致森纠正他,“而且刚那个小朋友一看就是性格比你还难搞的,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他那种类型?”   “我倒是挺喜欢他,”宁知远靠着座椅,神态有些慵懒,“挺有趣的一个小朋友,还挺好玩。”   “是挺有意思,”岑致森轻声笑,“干哥哥干弟弟,小朋友还挺会说。”   原本是挺正经的词,但用在不正经的地方,听起来便也不那么正经。   宁知远“嗯”了声,从喉咙里扬出的声音,有一点黏糊。  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。   扫完墓再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,岑致森开车直接把宁知远送回宁家。   车停到小区外时,岑致森四处看了眼,老式的小区外一条街上都是各种小店,很热闹,冷雪天也随处可见人。   很难想象宁知远在这种地方长大会是什么样,但无论什么样,那个宁知远跟他不会有交集,大约还是遗憾的,岑致森敛回心神,不再想了。   雪不知几时又飘了起来,天色昏暗,四周星星点点地亮着灯。   宁知远拿了伞下车:“你回去吧,下次见了。”   岑致森点了点头:“你先进去。”   他没有立刻把车开走,停在原地目送宁知远撑着伞逐渐走远的背影。   宁知远仿佛有所感,停下脚步回头,隔着雪雾和灯火,望向他。   他们一个在车内,一个在车外,视线交汇时或许有一刻,周遭所有一齐忘却了时间流逝。路人行色匆匆的脚步、疾驰而过的车子、纷纷洒洒落下的雪,又或是因为电压不稳而断续闪烁的灯亮,在那个瞬间同时按下静止键。   宁知远一只手插进大衣的兜里,走了回来,到驾驶座边轻叩了叩窗玻璃。   岑致森放下车窗,问他:“还有事?”   宁知远弯腰,说话间带出一团白雾:“刚想起来,岑致森,我好像一直没加过你的微信吧?”   其实是先前在岑致森的老同学那里,和那个小朋友交换联系方式时,他才突然想起来,这么久了,他跟岑致森竟然连个微信都没互加过,电话号码还是因为之前工作需要才存下的。   有些逗。   触及他含笑的眼神,岑致森也笑了下,拿出手机:“我扫你?”   宁知远已经点开自己的二维码。   通过验证后宁知远随意晃了眼,岑致森的微信名就是一个简单的“Sen”,确实是岑致森式的风格。   “可以了。”   再次说了再见,他不再逗留,撑着伞进去了小区里。   上楼时,宁知远想到什么,拿出手机,重新点开微信,给刚刚加上的人添加备注:干哥哥。   岑致森的车仍停在小区外,他翻了翻宁知远的朋友圈,退出时顺手备注:干弟弟。 第19章 带刺玫瑰   宁知远进门时,宁哲已经先回来了。   宁知远主动跟他打了招呼,宁哲笑着点头,有些腼腆。   他们一起在客厅坐下,开着电视吃着小零食,宁知远找话题跟宁哲闲聊,说起宁哲的研究课题。   宁知远对这些并非一窍不通,他是商科硕士,但本身也有工科学士学位,毕竟做投资的也得懂技术,要不很容易被人忽悠。  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宁哲立刻话多了起来,谈起现在风头正盛的AIGC时滔滔不绝,宁知远听着都觉得岑致森这是捡到了个宝,亲弟弟是专业人才,以后进入岑安大有可为。   更重要的是,宁哲肯定不会跟他一样找岑致森麻烦,让岑致森头疼。   宁正看他俩相处得不错,放下心,起身去了厨房帮孙晓清打下手。   宁哲说到口干时喝了口茶,对上宁知远眼中的笑,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话题一打开,似乎有点刹不住,顿时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是不是话太多了,这些东西挺枯燥的吧,一般人都没什么兴趣。”   “不会,”宁知远笑道,“我挺有兴趣的,我准备做这方面的投资,多听些也好,要不怎么知道谁家产品好,谁家的是滥竽充数,要不是知道你毕业了肯定会进岑安,我都想请你做技术评估顾问。”   “去哪里我倒是无所谓的,”面对着宁知远说起这个,宁哲似乎更不好意思,“我其实只想做研发,之前也跟森哥说过了,如果让我去做行政或者别的,我肯定做不来。”   宁知远点头:“那也挺好,不必勉强自己做不感兴趣的事,你不想的直接拒绝岑致森就行了。”   宁哲犹豫了一下问他:“你辞职离开岑安是因为我们这个事吗?其实没有关系的,我看森哥他似乎挺不想你走。”   宁知远:“他还跟你说过这个?”   “倒也不是,随口提过一句而已,不过我听他语气,他应该是挺遗憾的。”宁哲说。   宁知远笑了起来:“你想错了,我在岑安时一天到晚地找他麻烦,他巴不得我走才对,我离开岑安跟你没什么关系,你不用介意,单纯不想伺候岑致森了而已。”   宁哲张了张嘴,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,像没想到宁知远和岑致森关系这么不好,虽然听宁知远这语气又像在说笑。   宁知远问他:“你觉得岑致森好相处吗?”   宁哲略想了想,说:“森哥虽然有些严肃,人还挺好的吧,之前有一次我车子送去修了,他把他的车借我开,我对车子牌子不太了解,看那车知道挺贵的,以为顶多也就几百万吧,结果开去学校后好多人来围观,我才知道他那辆车要好几千万,我再也不敢开了。”   宁知远闻言笑得更乐:“学校里现在不都知道了你是岑安董事长的儿子?”   宁哲眼中只有无奈。   媒体大肆报道他们的事情后,受害者不只宁知远一个,他也没少被那些记者围追堵截,在学校里更是彻底出了名,但对宁哲这种心里只有学术,并不是很在意物质的人来说,增添的不过是困扰而已。   “这些麻烦后来也是森哥帮忙解决的,”宁哲庆幸说,“总算没有记者再去学校堵我了。”   宁知远听着忽然有些酸,岑致森在宁哲面前确实是个好哥哥,他应该是真的想跟宁哲处好关系,挺难得的。   八点半时,岑致森打来电话。   “你吃完饭了吗?是不是还没走?外头雪很大,要不要我去接你,送你回去?”   宁知远正在吃孙晓清刚切的水果,笑了声:“你还没回去呢?”   “去了趟公司,刚出来,去你那顺路,就二十几分钟,”岑致森说,“要吗?”   宁知远:“好吧,我等你,雪天路滑,你开慢点。”   挂断电话,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,抬头就见他爸妈和宁哲三人正一脸好奇看着他,孙晓清笑问:“是知远你女朋友吗?这么大的雪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女孩子来接你,你要是没开车来打个车回去就是了。”   宁知远差点被嘴里的苹果噎着:“不是,真不是,是岑致森,他刚从公司里出来,顺路说过来接我,刚也是他送我来的。”   “这样啊,”孙晓清发现自己误会了,竟然有些可惜,“那算了,不过岑先生他还挺好的,一直操心你们的事。”   宁哲的眼神里却写着探究,像不大明白,之前不是还说关系不好吗?   半小时后,岑致森发来微信,说已经到了。   宁知远和宁哲一起下楼,宁哲快毕业了,最近在赶着写论文,打算回去学校宿舍。   下雪天他也没开车,本来想坐地铁回去,宁知远叫住他:“岑致森人都来了,让他送就行了,坐什么地铁。”   岑致森已经看到了他们出来,按了一下喇叭,催促他俩上车。   宁哲很自觉地坐进后座,上车先跟岑致森打了招呼:“谢谢森哥,麻烦了。”   岑致森冲他点了下头,回身时瞥了眼副驾驶座上正在系安全带的宁知远。   宁知远似有所觉,抬眸,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,用口型说了和宁哲一样的话。   “谢谢森哥,麻烦了。”   他的眼中全是促狭,岑致森哼笑,坐直身,发动车子。   他们先把宁哲送回了学校,其实岑致森先送宁知远绕的圈子会小一些,不过他不说,宁知远也懒得提,反正开车的不是自己。   宁哲下车后,岑致森才问起身边人:“在家里过生日开心吗?”   “还不错,”宁知远随口说,“就是辛苦了我爸妈他们,我跟宁哲口味完全不一样,他们弄了一桌子菜,蛋糕还买了两个,结果都没吃完。”   “我看你跟宁哲相处得挺好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我跟谁相处得不好?”宁知远扬眉,“好吧,除了你,不过你亲弟弟脑子里只有学术和科研,跟他打交道确实不费力气。”   岑致森倒着车,笑了下:“看来跟我打交道很费你力气?”   “你知道就好,”宁知远提醒他别擦到旁边停的车,继续说,“要是岑总以前也肯主动借自己的车给我开,可能我会觉得你好打交道些吧。”   岑致森有些意外:“借车?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?”   “闲聊说起来的,他还说在学校被人围追堵截,是你帮他解决的麻烦。”宁知远说着,语气里不自觉地冒出了点酸意。   岑致森停下,看着他。   宁知远:“做什么?”   “你缺车子开吗?还需要我借给你?”岑致森好笑问他,“至于说解决麻烦,你没发现现在也没记者再找你了?”   宁知远:“我以为是我换了手机号的原因,哦,谢了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慢悠悠地点头,把车子停正,重新踩下油门开出去,“你要是跟宁哲那样上车就主动跟我打招呼叫哥,我大概是会好相处点。”   宁知远懒懒笑着:“那不好意思了,我就这样。”   说笑过后,他正经问岑致森:“你知道宁哲也要改姓吗?”   岑致森:“知道,前两天听他说过。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说,“宁哲自己大概是无所谓的,应该是我爸妈的意思,不想太占你们家便宜。”   “没有,”岑致森说,“不用这么想。”   宁知远:“随便吧,他改姓岑也好,以后分家产的时候名正言顺,好过便宜了其他人。”   没兴致再说这些,没有了外人在,宁知远彻底放松下来,靠着座椅闭了眼。昨夜就没睡几个小时,他很快有了睡意。   岑致森几次回头看他,宁知远睡得很安稳,呼吸平缓,眉头完全舒展开。   从前面对自己时的那些剑拔弩张和针锋相对已然不见,也能放松警惕在他身旁安然入梦。   岑致森放慢车速,打开车内暖风。   宁知远迷糊醒来时,岑致森也立刻睁了眼:“醒了?”   车停在自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,宁知远皱眉看了眼腕表时间,已经十一点多了:“你怎么不叫醒我?”   “看你睡着了,反正也没事,就没叫你。”岑致森解释。   宁知远刚醒,浑身都是懒的,随便挥了一下手算作说再见,推开车门刚要下车,岑致森忽然伸手过来扣住他手腕用力一攥,他猝不及防又跌坐了回去。   宁知远疑惑转头,岑致森递了瓶没开的矿泉水过去:“喝口水,清醒些再下车,你这样走路都得撞墙。”   宁知远接了水,没忍住笑:“哪有那么夸张。”   岑致森的手滑下去,拇指快速在他手背上按了一下才放开。   宁知远不再说话了,拧开瓶盖喝了两口,冰凉的刺激确实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,他冲岑致森一点头:“走了。”   岑致森看着他走进电梯间,身影消失后微微偏过头,轻嗅了嗅。   空气里还留有最后一丝香味,木质的冷玫瑰,混合了些许白葡萄酒的气息,带刺的前调褪去后,只余下使人微醺的柔软。   很适合宁知远的香水。   岑致森弯起唇角,发动车子离开,重新驶入夜色里。 第20章 取名致远   一个月后。   最后一份认缴出资确认书签署完毕,宁知远长松了一口气。  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,从零到前期筹备到现在资金募集到位,他付出的精力甚至远超从前在岑安时。之前不觉得,现在才不得不承认,自己创业确确实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   多亏了岑致森,十个亿的资金其中有七亿多都是他帮忙拉来的,如果没有岑致森伸出的援手,起步只会更加艰难。   甚至一开始,宁知远陷在自暴自弃的情绪中想要逃离,也是岑致森强硬将他攥出来,让他重拾了自信。   但是这些,他并不想跟岑致森说。   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,宁知远走出办公室,刘潞刚叫人买来了茶点和饮料,说要庆祝一下。   他的三位合伙人,老同学周浩诚还在美国,要再几个月才能过来,刘潞和张兆都是他以前在岑安的得力下属,刘潞是位年近四十、精明干练的女性,张兆稍年轻点,也很能干,他俩都在岑安工作了十年以上,前途大好,如果不是宁知远开口,轻易不会跳出来。   “我俩相信小岑总你的野心和能力,当然跟着你干。”当时刘潞他们是这么说的。   宁知远那时笑了笑,纠正他们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小岑总,让他们随便点,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。   别人认可他,他当然也不会让人失望。   刘潞问他喝咖啡还是奶茶,宁知远拿了杯美式,又选了块芒果千层,吃着东西听其他人说笑聊天。   张兆说起这些办公桌摆的位置不好,妨碍了风水,要大家都换一换,宁知远没反对,其他人很配合地开始搬桌子。   反正他们这里除了几位合伙人有单独的办公室,其他人都在大间里,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二个人。   岑致森过来时,办公室已经重新规整完毕,宁知远手里的蛋糕也刚吃到最后一口。   见到岑致森,刘潞很热情地招呼他吃东西,半点没有见到前东家的不自在。   岑致森没要,倚着身旁的一张办公桌,笑看向坐在窗边明亮处吃蛋糕的宁知远。   宁知远跟他打招呼,脸上也有笑:“岑总今天怎么过来了?不忙吗?”   “有空就过来看看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吃完蛋糕起身,带他回自己办公室。   岑致森一路打量着四周,评价道:“这地方挺好。”   宁知远点头:“我也觉得不错。”   这处办公地点是他跑了好几个地方后定下来的,上周他们才刚搬过来,离岑安大楼不远,也是黄金地带的写字楼,面积不大但租金昂贵,不过这点钱没有省的必要。   岑致森今天是第一回过来,进门宁知远收起办公桌边的百叶窗帘,让阳光进来。   岑致森看了眼,笑说:“你这个地方视野竟然这么好,难怪你会选这里。”   宁知远这间办公室不大,只有十个左右平米,胜在窗户够大,视野比他以前在岑安的办公室还好。   站在窗边望出去,近处没有其他高楼遮挡,蓝天浮云清晰可见。   而且,站在这里,一眼就能看到前方的岑安大楼。   来看楼的那天是傍晚,当时中介说的话宁知远其实大多都没听进去,他一开始看中的也并不是这个地方。但是当他走进这间办公室,站在这里看到暮霭漫天下,前方亮起灯的岑安大楼,改变主意就在那一个念头间。   那时他在那一排亮着灯的格子间里,找到了属于岑致森的那一间,灯亮着,他便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。   那是第一次,宁知远忽然发现,自己终于不用再仰视那个男人。   宁知远坐回办公桌后,让岑致森随意。   岑致森跟他闲聊:“刘潞和张兆在你这看着挺自在的,比以前放得开了,难怪愿意跟着你一块离开岑安。”   宁知远:“不用羡慕他们,你要是愿意,随时欢迎加入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的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自信说,“不过这里还是我说了算。”   岑致森又笑了笑:“那算了,不过说起来你怎么不把陈助也一起带出来?我看他似乎怨气颇深,觉得被你抛弃了。”   “哪能啊,”宁知远说,“他都成你的人了,我怎么好再插足,算了吧,他还是跟着你比较有前途。”   “插足”两个字从宁知远嘴里说出,岑致森看着他,竟也似有些幽怨。   宁知远垂眼,圈起的拳头到唇边,停了停,轻笑出声。   岑致森看着这样的宁知远,心神微动,走去了他身边。   宁知远面前桌上是一张白纸,上头写了一些字又划去,岑致森手指落过去点了点:“还没想到满意的名字?”   宁知远靠进座椅里,仰头看着他,无奈道:“感觉都不合适,张兆说实在不行去找个风水先生算算得了,我看没准是个法子。”   过完年他们就要去相关部门注册预核名,资料文件都已经准备妥当,唯独拟注册名到现在宁知远还没有拿定主意。   岑致森说:“我提个建议?”   宁知远一副洗耳恭听状。   岑致森双手搭上他肩膀两侧,轻轻一按,让宁知远坐直身,在他身后弯下腰,拿起笔,近似贴着他的姿势,在那张白纸上写下两个字。   致远。   在他写字时,宁知远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,手掌很大,十指修长,无名指比食指还要更长一些,骨节很分明。   宁知远之前看过一个说法,指节长且无名指比食指更长的人,通常理智总是大于情感,性格大多果断强势,岑致森便是这样。   还有一个说法是,指长而骨节大且分明、无名指比食指长的男人,身体内的雄性激素水平通常比较高,男性特征更加明显,——面部更立体、身材更健硕,性欲也更强。   晃神了一瞬,宁知远的注意力落回纸上,看到了岑致森写下的字。   他的字迹很潇洒,“远”字的最后一笔上扬起,显得十分意气风发。   “致远。”   宁知远念了一遍这两个字,如同呢喃。   “致远。”岑致森重复,声音就在他耳边。   宁知远稍一偏头,便看到岑致森近在咫尺的侧脸,含笑的眼眸和上扬的唇角都在呼吸的距离间。   岑致森同时侧过头,正面对上他打量的目光:“可以吗?”   对视了几秒,宁知远笑了:“岑总这算是夹带私货吗?”   岑致森依旧是弯腰倚坐在他身侧的姿势,完全地放松下来,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:“我一个人就出资了一亿两千万,提个建议带点私心不算太过分吧?”   他的姿态格外闲适,笑吟吟地盯着宁知远的眼睛。   宁知远抬手,帮他拨了一下有些松了的领带:“嗯,你是我最大的金主。”   岑致森手中的闲钱确实比他多,不说在公司多干的那几年,自从岑致森上任岑安CEO后,岑胜礼就给了他一部分股份,他手里的资金不可能少。   原本今年过完年,岑胜礼还打算转部分公司股份到宁知远名下,结果还没等实现宁知远的身世却先曝光了,看在外人眼里岑致森在这一出家产争夺战中可谓大获全胜,或许两个月之前,宁知远自己也是这么想的。   但是现在他大概开始相信了,岑致森说的那句,调查他的身世不是为的私心。   岑致森依旧不错眼地看着他:“考虑一下?”   “不考虑了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的领带是十分骚包的暗金红底搭配深蓝色花纹,宁知远看了片刻,干脆帮他把领带完全解开,重新系了一遍。   他的手指很灵活,专注盯着自己手上动作,扯着一条领带边不断交叉穿插,来来回回,像玩一般。   岑致森由着他折腾,视线在他脸上慢慢逡巡。   宁知远的眼睫很长,微微垂着,在眼尾拖出一道浓密的影子。眼里也能看到一点光,聚焦在黑色瞳仁的中心,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。   高挺的鼻梁往下走,是嘴角天然上扬的微笑唇,唇色很红,能看到一点细小的纹路,唇形漂亮、唇尖饱满,或许是因为刚刚吃了甜腻的蛋糕,隐约有果味的香气。   很诱人。   宁知远知道岑致森在看自己,并不在意,终于帮他把领带系好,时髦惹眼的玫瑰结,配上他这条领带的颜色,很漂亮。   岑致森低头看了眼,说:“比较适合去夜店玩的花花公子。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满意道,“也挺适合你。”   岑致森却不这么想,那晚在夜店宁知远抱着女生散漫摆腰的模样,时不时就会浮现在他脑子里。   以前他觉得宁知远浪荡,现在倒觉出了些别样的味道。   在他看来这种时髦过头了的玫瑰结更适合宁知远,如果是宁知远打着这样的领带结出现在夜店,或许会吸引狂蜂浪蝶无数。   或者说,宁知远本身,就有这样的魅力。   不过反正已经下班了,他也懒得改回来,继续刚才的话题:“真不考虑?”   宁知远最后帮他捋平衬衣领口,抬头看着他,眼中浮起点笑:“哥,我说的是,不考虑了,就这个吧。” 第21章 秘而不宣   意识到自己又被宁知远捉弄了,岑致森的眉头动了动。   宁知远轻声笑:“致远,是挺不错的。”   “知远。”岑致森叫他。   “嗯?”宁知远抬眸。   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,他眼尾的睫毛上沾着一些嫩黄的花粉,偏过头触碰到阳光时才清晰可见,大约是刚在外头吃东西坐盆栽边沾上的,像点上了一层细碎的眼影。   “眼睛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宁知远不明所以,岑致森伸手过去,拇指腹帮他轻轻揉去。   宁知远没动,感觉到岑致森的手指缓慢而规律地擦过自己眼尾,有些痒,他的目光往上瞟,将岑致森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态都看进眼中。   愉悦的、专注的,像品鉴一样让他起了兴致的珍品。   而自己就是他想要品鉴和赏玩的对象,或者说——   猎物。   岑致森收回手:“沾到了些花粉,已经没有了。”   宁知远仿佛什么都未察觉,看了眼腕表:“下班了,我打算回去看爸,要一起吗?”   岑致森从他的座椅扶手上起来:“走吧。”   宁知远也起身,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套和大衣。   他背着身穿衣服时,岑致森两手插兜,倚着身后墙壁,视线流连在他的背影上。   似乎这会儿岑致森才注意到,宁知远今天穿的条纹衬衣外还套了件浅灰色的羊毛背心,明明是很学院休闲风的穿着,但或许是宁知远身材太好,一八四黄金比例的上下身比,肩宽腰窄臀翘腿长,肌肉薄而结实,撑起这副年轻而富有力量感的身躯,即便是这样简单的衣服,都能在他身上穿出性感的味道。   性感。   想到这个词,岑致森的目光微凝,眼神里生出了些许更黏稠的情绪,视线流转过宁知远流畅而完美的腰臀部线条,不动声色。   穿好衣服的宁知远转回身,微扬起下颌:“走了。”   岑致森勾唇,跟随他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。   岑致森自己没有开车过来,一起上了宁知远的车。   下班的点,加上快过年了,路上堵得厉害,宁知远看一眼前方排成长龙的车队,靠进座椅里:“等着吧。”   他的语气轻松,丝毫没有因为堵车生出的烦躁,一旁副驾驶座里的岑致森则更加放松,问他:“过年打算做什么?”   宁知远手撑着一旁的车门,随口说:“跟我爸妈他们回去老家,隔壁省,说是家里爷爷奶奶、姥姥姥爷和其他亲戚都等着见我,明天就走。”   “那挺好,”岑致森说,“爸也准备带岑哲回去南边祭祖,我会一起去,也是明天走。”   “那也挺好。”宁知远随意点头。   岑家的祖籍在南方,宁哲现在也已经改姓,当然要回去认祖归宗,他并不意外。   说到这个宁知远似乎想到什么,忽然笑了。   岑致森看着他:“笑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想起点以前的事而已,”宁知远侧过头,“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我们一起回去那边,有一次你带我玩捉迷藏,结果我躲得太远找不着回去的路差点走丢,爸带人来找到我时都快天黑了,当时要不是别人拦着,爸就揍你了,那应该是你唯一一次差点挨爸的揍吧?”   岑致森却说:“那不是你故意躲起来的,就是想看爸揍我吧?”   宁知远略微意外:“你竟然知道?那你当时怎么没说出来?”   “说出来也没用,谁能想到才五六岁大的小孩心眼那么多,我说了爸也不会信,”岑致森摇头,“算了吧,我自认倒霉。”   “抱歉啊,小时候不懂事,性子野,你让让我吧。”宁知远没什么诚意地道歉。   小时候那些因妒而生的幼稚的针对和挑衅,现在想来这个人或许从来一清二楚,忍让的同时对他敬而远之,他又被岑致森的冷漠所伤,因而变本加厉地找麻烦,最终恶性循环。   只是如今再要算,也算不清楚了。   幼时的记忆早已褪色,印象里只有那座小镇秋日绵绵不尽的雨,潮湿的青石板路上溅起水花,他躲在路的这一头,看着他的哥哥脚步匆匆跑向另一边,焦急寻找他的背影。   雨中黄昏雾霭沉沉,那时的晚霞余晖只剩最后一抹,模糊在他的哥哥侧头时紧蹙的眉宇间,那是那段灰暗记忆里唯一的一点亮色。   岑致森眼神里多了点意味深长:“性子野?”   宁知远翘起唇角:“大概吧。”   岑致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笑了笑:“确实够野的。”   他和宁知远说的显然不是一回事。   那夜的那间夜店里,窥见对方本性的,并不只有宁知远一个。   宁知远也笑。 奇_ 书_ 网_w_w _w_._q_i_ s_ h_u_9 _9_ ._ c_ o _m   车队开始缓缓动了,他没再说什么,重新踩下油门。   回到岑家已经过了晚七点,家里除了岑胜礼和许岚那母子三个,他们二叔也在。   宁知远没兴趣多跟这些岑家人打交道,上桌后点了个头就算做打过招呼。   不过今天这位岑二叔大概也没空找他麻烦,心思都在岑胜礼身上,他是来借钱的。   “大哥,你这次不帮我,我真的要破产了……”   岑家几个叔叔姑姑都在岑安干,唯独这位岑二叔自己在外做房地产,背靠着岑安,前几年市场好的时候也赚得盆满钵满,摊子铺得很大,但这两年房地产不好做了,新房卖不出、资金链断裂、银行催债,加上上个月他公司名下的一个重点项目出了重大安全事故,公司信誉崩塌,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   这位今天过来,张口就要二十亿的周转资金,话里话外要岑胜礼先掏钱,再帮他做担保向银行借更多的,半点不客气。   宁知远吃着饭,把这位二叔的话当单口相声听,权做逗乐子。   岑胜礼始终没表态,岑二叔话锋一转,竟又把火烧到了宁知远这里。   “大哥,你也别说你掏不出这个钱,都不需要跟岑安借,你自己手里就有这钱,你名下那么多资产,随便卖点,二十个亿现金轻轻松松,九牛一毛都算不上,你之前不就想给这小子这么多钱?他跟你又没血缘关系,我们好歹是亲兄弟,我都不是问你要,只是借而已,只要让我解了燃眉之急,停工的项目重新动工了,再继续跟银行贷款就能挺过去,你这也不肯帮我?”   岑胜礼蹙眉,岑致森先开了口:“二叔,知远没要。”   岑二叔嗤道:“他没要?你不还投钱帮他搞基金?你俩倒是兄弟情深,叫人感动。”   “二叔搞错了,不是我投钱帮他,是他帮我做投资,我们是合伙人关系,”岑致森冷淡提醒对方,“而且,我只投了一亿两千万,不够二叔你塞牙缝的。”   “行了,”岑胜礼打断他们,示意岑二叔,“说你自己的事就行,别扯无关的人。”   岑二叔有些讪讪,也知道扯宁知远没用,话题绕回去,继续跟岑胜礼诉苦。   宁知远从头至尾没吭声,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个,平静吃东西,仿佛被议论的那个人不是他。   岑致森看他一眼,也不再多说。   吃完饭天色彻底暗下,难得今晚天气好,宁知远独自在外头的小花园里看夜景。   他摸了下裤兜,想抽烟时莫名想起上回岑致森叮嘱的以后少抽点,又歇了念头,——他兜里这包烟搁了快一个月了,除了出外应酬的时候,基本没再动过。   心思有些飘忽时,岑致森也从里头出来,问他:“站这里不冷吗?”   “还好,”宁知远看一眼他身后,书房的方向还亮着灯,“那位二叔还没走呢?”   岑致森:“没这么快。”   宁知远笑:“爸要被烦死了。”   倒不是岑胜礼没钱或者舍不得钱,二十亿对岑胜礼来说确实不算什么,但他们这位二叔那公司就是个无底洞,二十亿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,‘借’给他基本就是肉包子打狗。   岑致森:“不管怎样,爸也不可能坐视不管,还是得想办法帮他,他再怎么说也是爸的亲兄弟。”   宁知远抬头看向夜空,漆黑一片没有半颗星星,城市灯火再璀璨,也融不进夜色里。   良久,他说:“爸帮他,因为他是爸的亲兄弟,那你呢?你帮我是因为什么?”   问出这一句,宁知远的视线落回岑致森。   岑致森镇定回视:“你觉得,是因为什么?”   他们看着彼此,眼神里都带了试探和揣度。   岑致森没打算说。   即使不为别的,他本来也会帮宁知远,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夹带私心。   最精明的猎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目标,更何况,他看中的猎物过于特殊,那些秘而不宣的蠢动,究竟要做到哪一步,连他自己都没有最终拿定主意。   那夜宁知远醉眼朦胧问出那句“你喜欢男人”时,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起了心思,对面前这个做了他二十七年亲弟弟的男人起了心思。   岑致森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道德多高尚的人,但宁知远确实是特殊的,并非因为他们曾经是兄弟,是因为他这个哥哥做得不好,他对宁知远有愧,这份心思里一旦掺杂了类似愧疚这样的情绪,连他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。   所以他还在犹豫,是否要揭下自己的真面目,在宁知远面前原形毕露。   宁知远再次笑了:“岑总的心思,我怎么猜得透。”  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他垂眸,慢条斯理地玩着从刚才起就一直握在手中的那个打火机。   一声轻响,火苗蹿起,火光跃动在他眼底。   岑致森看着,抬手覆上去盖住他手背,带着他的拇指慢慢摩挲了一下打火机外壳。   金属的触感,传递在碰触的指尖之间。   那一簇火苗在夜风中轻轻晃动,宁知远始终盯着,任由岑致森的掌心抚摩过自己手背。   而岑致森在看他,将他脸上细微的神情看进眼中,若有所思。   黑夜阒寂,唯有风声。   直至火苗熄灭,岑致森的手退开,宁知远才抬眼,淡定问面前人:“我要回去了,你走不走?” 第22章 风流旧债   岑致森刚说了“好”,管家出来说岑胜礼叫他,让他再过去书房一趟。   岑致森无奈,叮嘱宁知远:“你等我一会儿。”   其实他要回去这里的车还多得是,或者让家里司机送也行,但无论是他还是宁知远都像是刻意忽略了,没有提这个。   宁知远点头:“嗯。”   岑致森进门去,宁知远又在花园里站了片刻,看到那位二叔出来。   对方瞧他有点眼不是眼、鼻子不是鼻子的,大概是自己想借钱借不到,宁知远这个“野种”能拿二十亿却不要,让这位很是愤愤不平。   从鼻孔里喷出一个“哼”,对方大步而去。   宁知远有些好笑,无妄之灾。   他也有些累了,走回落地玻璃门边停步,放松身体倚着墙阖目养神。   左手边便是岑胜礼的书房,不时有说话声传出。   岑胜礼提出想以岑安的名义买下那位二叔公司的资产,由他们来想办法盘活,问岑致森是否可行。   岑致森冷静劝道:“酒店和商场我还能想想办法,岑安在这块以前虽然涉足不多但早期时也做过,商品房确实很难办,花几百亿买下这些完全违背岑安战略定位的非优质资产,爸,岑安不是做慈善的,股东们那边不会答应的。”   岑胜礼长吁短叹,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以后,他越感觉到力不从心,尤其在发现亲生儿子抱错后,他现在愈发看重手足亲情,确实不能看着亲弟弟破产见死不救。   但他自己也知道,救人不是这么个救法。   岑致森接着说:“直接借钱给二叔或者帮他做担保向银行贷款都不行,二叔的公司最好就是不要做了,把资产都卖了套现拿钱,但岑安不是合适的买家,我来想办法吧,看能不能问到能出得起价又对二叔手里那些东西感兴趣的买家,不过二叔自己未必乐意卖,爸你还得先劝服他。”   也只能如此,岑胜礼平复了一下心神,转而说起别的:“老秦的女儿今年就硕士毕业回国了,她跟她爸一样,在美国念的法律,回来会直接进她爸的事务所,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,你们以前见过,老秦两口子带她来我们家里吃过饭,不过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,老秦说小姑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,主动提出想跟你见一面,你也三十多了,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人定下来,老秦跟我几十年老朋友,知根知底,我觉得挺好的,你自己的意思呢?”   岑致森蹙眉,没有立刻回答。   书房外,宁知远靠着墙,手里依旧握着那只打火机,指腹慢慢摩挲着金属外壳,抚摸过性感的男人肌肉起伏的线条。   岑致森的声音重新响起,他说:“爸,算了吧。”   岑胜礼:“见都不见一面吗?你是不是自己有女朋友了?如果有带回来给我看看就是了,只要人好,家世什么的其实都无所谓,我也不在意那些。”   “没有,”岑致森平静说,“是我自己的原因,我的性取向是男人,没法跟女人结婚。”   岑胜礼似乎愣了一下,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:“你……喜欢男人?”   岑致森:“是。”   岑胜礼:“天生的?”   岑致森:“天生的。”   岑胜礼:“改不了了吗?”   岑致森:“改不了。”   打火机的火苗蹿起又迅速熄灭,宁知远最后摸了一下已经留有自己掌心温度的金属外壳,揣回兜里,转身进去。   岑胜礼胸膛起伏着,似乎有些激动。   宁知远过去把人扶住,帮他拍了拍了心口,提醒道:“爸,没事了,深呼吸。”   岑致森止住走上前的脚步,停在了原地。   岑胜礼做了两次深呼吸,再喝了口宁知远递过来的茶,勉强缓过劲,看看岑致森,又看看宁知远,眼神里有些茫然,半晌才回神,问宁知远:“你哥的事情,你之前知道吗?”   “知道。”宁知远诚实说。   “你没有劝过他?”岑胜礼问。   “没法劝,”宁知远说,“爸,这事除了哥他自己,旁人说什么都没用。”   岑胜礼:“可……”   可是什么,他自己也说不出,岑胜礼觉得这样不对,但岑致森已经三十多岁,早就能独当一面,甚至岑安如今可以没有他,却不能没有岑致森,那么岑致森的私事,错的便也是对的。   岑致森说天生的、改不了,除了他自己,旁人确实说什么都没用。   岑胜礼颓然跌坐回座椅里,身心俱疲。   宁知远扶住他手臂:“爸,我送你上楼回房休息吧。”   岑胜礼疲惫点头。   宁知远将人扶起,出书房前他回头看了岑致森一眼,岑致森也在看他,深邃的黑眸锁定他。   只有他。   宁知远收回目光,扶着岑胜礼出了房门。   上楼后他们碰到刚从房里出来的许岚,看到岑胜礼精神不济,许岚赶紧过来扶住了他另边手臂,关切道:“胜礼你怎么了?”   岑胜礼并不想说,微微摇头。   宁知远看没自己什么事了,放开手,最后叮嘱了岑胜礼几句,目送他进房间后转身离开。   下楼时他停步在楼梯上,看到了一楼的楼梯口,站在那里等自己的岑致森。   岑致森听到声音抬头,遥遥看向他。   四目对上,同时顿住。   然后岑致森先笑了,示意他:“走吗?”   宁知远慢悠悠地走下去,自岑致森身边过时脚步没停,嘴角维持着上扬的弧度:“走了。”   九点半,车开出岑家的别墅,宁知远问身边人:“你明天要跟爸去南边,为什么不干脆留这里住一晚?”   “不了,”岑致森随手扯松领带,但没有解开那个玫瑰结,靠着座椅模样有些懒散,“回去吧,还得收拾些行李。”   宁知远瞥向他,眼神玩味:“没想到你会直接跟爸说,你不怕刺激到他?”   “爸没你想的那么迂腐,刚只是一时没缓过来,”岑致森说,“感谢你给我提了个醒,免得以后还有人拿这事做文章,爸从别人嘴里听到更接受不了,不如我自己跟他说。”   宁知远:“哦,原来又是因为我。”   岑致森的声音比刚才更慵懒:“嗯。”   宁知远没忍住笑。   “说正经的,”他说,“我刚听你跟爸说要找人接手你那位二叔的公司资产?这事没那么容易吧,不管是整体卖还是拆了卖,想要卖出高价我看现在这个行情基本没戏。”   “不必卖高价,”岑致森不怎么在意地道,“能让他还了债,手里还留点钱就行,以后让爸按着他别折腾了。”   “你有想法吗?找谁来买?”宁知远问。   “没想好,”岑致森实话实说,“确实不好卖,只能多问问了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个买家。”   岑致森看向他:“谁?”   “汇展航运的东家,”宁知远解释,“他家除了做海运,也是港城的老牌房地产商,之前没赶上趟,现在才打算进军内地市场,投资大型商业综合体,但苦于没有合适的资源。他家最大的优点就是钱多,你二叔那点资产再翻个倍给他,他都吞得下,只要他有兴趣,对岑安而言的非优质资产,或许别人能看得上眼。”   “汇展航运?”岑致森确实有些没想到。   去年宁知远代表公司跟汇展航运签订了智慧港口的合作开发协议,本来该他持续跟进的项目,他辞职后便由岑致森亲自盯着了。岑致森跟宁知远说的那位东家视频通话过几次,对方是个也只有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,问过为什么负责人不再是宁知远后态度便变得十分冷淡,每次都是寥寥几句话说完该说的,直接结束通话,从无多的客气。   “你们还聊过这些?他连想投资什么都跟你说?”岑致森问,语气有些莫测。   宁知远笑道:“当时一起喝早茶时随口聊起的,他挺健谈的,人也风趣,而且野心不小,你真要找买家不妨去问问他,或者我帮你问?”   “我自己问吧,”岑致森毫不犹豫,“你忙你的事情就行,不用管这些。”   “好吧,”宁知远无所谓地说,“之前他知道我从岑安辞了职,还问过我要不要去港城发展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没考虑?”   宁知远偏头又看了他一眼,说:“也不是完全没考虑,去港城或者去国外,都想过。”   说完这句,宁知远的视线落回车前方。   岑致森微眯起眼,盯着他的侧脸片刻,也笑了:“没去挺好。”   宁知远的嘴角始终上扬:“嗯。”   四十分钟后,车停在岑致森家楼下。   宁知远:“我就不开进去了,回见。”   岑致森问他:“哪天回来?”   “可能要到初七以后,”宁知远说,“看我爸妈他们。”   “我初六回来,”岑致森说,“到时候见吧。”   宁知远看着他,推开车门时岑致森却又回头,提议:“要不要上去喝杯酒?”   目光碰上停了几秒,宁知远从嗓子里带出一点笑:“也行吧。”   他刚要重新发动车子进地下停车场,忽然有人过来,拦在了他们车前方。   看清楚来人,宁知远“啧”了声,示意身边人:“你的风流债找上门了。”   岑致森皱眉,对方已经过来敲他们的车窗。   “岑先生,好久不见,能跟你说几句话吗?”   年轻男生冻得鼻子通红,弯着腰,可怜巴巴地看着车内的岑致森。   宁知远刚一眼就认出来了,这小男生就是他找人偷拍的那些照片里,和岑致森一起的那一个。 第23章 吻上了唇   岑致森没有立刻搭理人,偏头看向了宁知远。   宁知远的唇边衔了笑,好整以暇回视向他,像在看热闹。   无声地对视,某种微妙的情绪流转在相接的目光间。   “岑先生……”   车外的男生犹豫又喊了一句,模样比刚才更显可怜。   宁知远冲车窗的方向努了努嘴,眼神提醒岑致森。岑致森移开眼,丢出句“你等我一下”,推门下了车。   宁知远再次熄火,靠回座椅里,视线跟随岑致森。   岑致森走去了前方的路灯下,男生跟过去,停住脚步。   宁知远看着他们,目光掠过男生又落回岑致森。   岑致森侧身站着,耐着性子听男生说话,微蹙的眉显露出他隐约的不耐烦,但风度使然让他没有打断对方。   黑夜的灯光勾勒出岑致森侧脸的轮廓,从额头至鼻尖再至下颌,流畅完美的弧线,上帝的得意之作。   岑致森身上只有八分之一的混血,却是岑家人里将这一基因发挥得最优秀的一个。   无论是深邃的眼、高挺的鼻,还是略薄的唇,都显得他多情又凉薄。   像阿多尼斯,让人着迷,让人堕入深渊。   宁知远抬起一只手,手指在虚空中慢慢描摹,如同抚摩过那个人的肌理,指尖依稀留有先前与岑致森相碰时的触感。   他笑了笑,垂眼,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腹。   车外,男生祈求一般看着岑致森,嗓音发颤:“岑先生,我不要钱了,我不想跟你分开,你让我回来好不好?只要能跟着你,你让我做什么都行,真的,我别的都不要了,我只想跟着你。”   岑致森冷淡问:“你怎么找来这里的?”   男生一愣,有些心虚,小声说:“之前有一次听到你跟司机说,记下来了,我在丽景天都那边守了一周,一直没看到你,才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,我下午就过来了,一直在这里等你。”   岑致森:“不是去了国外念书?又跑回来做什么?”   男生的眼眶微红:“我不想念书了,我很想你,所以回来了,真的,我本来也不想去的,我只是跟你闹脾气而已,岑先生,你原谅我,让我回来吧。”   对方诉着衷肠,岑致森却无动于衷。   这小男生跟了他不到一年,他们在一场酒会上认识,男生那会儿念大三在酒店做兼职,当时他的西装外套不小心被人泼到酒,去休息室换,男生主动过来帮忙。   从一开始,就是对方主动接近。   岑致森原本没什么想法,才二十岁的男生在他看来确实太小了些,直到酒会结束,对方再次过来跟他道别,他在醉意迷蒙中看到对方的眼睛,鬼使神差起了念头,才把人带走了。   今夜再见到人,尤其在触及男生微红的双眼时,不期然地他竟然想起那夜宁知远将他推到墙上,红着眼质问他是不是很得意时的模样。   或许有相似的地方,却又谬以千里,两双眼睛在他脑中重叠,最后只剩下宁知远的那双,桀骜的、倔强的,有时又似藏着太多叫他难以捉摸的情绪。   宁知远说猜不透他的心思,其实他才是猜不透宁知远的那一个。   从来就是。   “岑先生?”男生又喊了他一声。   岑致森敛回心神,淡道:“当时你说想出国读研,我给了你一笔钱,你该知足了。”   其实那会儿他自己也早就厌倦了,半个月一个月都未必会去那边一次,那个跨年夜的晚上,男生打电话邀他过去,他原本答应了,最后却在应酬结束回公司拿东西时,看到宁知远办公室亮着的灯而留了下来,直到宁知远走,他才离开回了自己家。   再之后,男生提出要去国外念书,他也就顺势拿钱把人打发了。   “我不要你的钱,那些钱我都没动过,”男生委屈说,“我从一开始跟着你就不是为的这个。”   岑致森的耐性即将告罄:“我也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,只是金钱关系。”   车内,宁知远歪过头,多打量了两眼那男生。   长得是挺不错的,性格却似乎没有岑致森以为的听话乖巧,要不也不会大半夜的找来这里。   之前拍到岑致森和这男生的照片,他其实意外又不意外,他早知道岑致森的性向,早在他还在国外念书时,就找人偷拍过岑致森,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。   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,岑致森的口味竟然一直没变过。   宁知远点了根烟,咬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抽,心不在焉间又想起一些往事。   当初如果不是知道岑致森的性向,被同学造谣说那些垃圾话时,他或许不会那么生气迁怒岑致森,那之后长达两年的冷战他不肯低头,岑致森联系过他几次讨了没趣便也算了,不再搭理他。直到后来连岑胜礼都看出不对,强行将他带去英国参加岑致森的毕业典礼,他们才重新见面。   当时在毕业典礼上,他还见到过最初和岑致森一起被拍到的人,——岑致森的同学,也是个中国人,长得和车外正跟岑致森说话的男生有些像。   或许应该反过来说,是车外的男生,跟当时岑致森的初恋长得有些像。   岑致森本科毕业后就回国进了岑安工作,大概是那时才跟初恋分的手。   他说不能用谈恋爱定义跟这些男生的关系,但在当年,至少从那些照片上看,他或许确实是在跟人谈恋爱。   不知道岑致森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宁知远抽着烟,有些嘲弄地想着,他的哥哥竟然还是个对初恋念念不忘的情种。   够稀奇的。   当初的那个人特别在哪里,宁知远已经想不起来了,那时的场景却历历在目。   岑致森上台领学位证时,岑胜礼恰好去旁边接了个电话,他独自留在座位上看,那个人过来,问他是不是岑致森的弟弟。他没有回答,打量着对方,对方也在打量他,最后意味深长地说:“可惜你是他弟弟。”   可惜吗?   宁知远并不觉得,在岑家这二十几年,他最不可惜的,就是认识岑致森,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,算得上是一场孽缘。   小男生心有不甘,坚持说:“金钱关系就金钱关系,不能再继续吗?你一直没去丽景天都那边,现在身边是不是没有别的人?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回来?我真的做什么都可以,只要你能让我跟着你。”   岑致森:“不必了,我没兴趣。”   “那你对什么有兴趣?”男生追问,“你明明也没有其他看得上眼的人啊。”   岑致森懒得说,有些事情他没必要跟无谓的人交代。   宁知远吐出一口烟,随手在烟缸里捻灭烟头,推开车门。   他走到车前方,倚坐车头,懒声叫了句:“岑致森。”   岑致森和那男生同时回头。   宁知远微扬起下巴,提醒岑致森:“快点吧,很晚了。”   男生看着他,像忽然意识到什么,目光里流露出审视和警惕。   岑致森也在看他,眼里渐浮起笑,连先前一直不悦、不耐的神情都瞬间松弛下来。   “十点半了,”宁知远抬手指了指自己腕表,拖长的声音如同抱怨,“还说约我上去喝酒,跟旧情人叙旧,一直把我晾这里合适吗?”   不等岑致森开口,男生抢先问:“你是谁?”   宁知远仿佛这才注意到岑致森身边还有别人,目光分过去一点,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牵起唇角:“小朋友,你打扰到我跟岑致森约会了。”   男生用力咬住唇,看他的目光更加不善。   岑致森眼中兴味愈浓,似乎在忍笑,侧头握拳到唇边轻咳了一声。   宁知远站直身,走上前到岑致森身边,抱臂看向面前已经如临大敌的男生:“你们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吧?可以到此结束了吗?”   小男生依旧不甘心,眼睛来来回回地看他和岑致森,皱眉说:“我不信,岑先生不喜欢你这款的,他也不会把人往自己家里带,你跟他根本不是那种关系。”   没想到这还是个不那么好糊弄的,宁知远失笑:“为什么岑致森不能喜欢我这款的?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喜欢哪一款的?他没把你带回来,不代表不能把我带回来吧?也许他现在口味变了呢。”   男生还是那三个字:“我不信。”   宁知远有些无奈,转头示意岑致森:“你自己说。”   他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,岑致森原本的想法是男生再继续纠缠,就叫保安来把人请走,但宁知远愿意配合,他也乐得演这出戏。   又或许,根本不是演。   盯着宁知远含笑的眼,岑致森启唇:“很喜欢。”   男生变了脸色。   宁知远低眸轻笑了声,冲人说:“你看清楚。”   然后他抬头,视线落回岑致森,目光相接的瞬间宁知远似乎眨了一下眼睛,眼中的笑意里还带了几分促狭。   他倾身往前,扯过下午时亲手为岑致森系上的领带,将人拉近自己。   侧头,吻上了岑致森的唇。 第24章 我是直的   唇瓣相依,略干燥的触感,宁知远停住不动,没有立刻退开。   他的眼睛睁着,神色平静地看向面前紧盯着自己的岑致森,目光在咫尺之间交汇。   岑致森的黑瞳里清晰映出他的脸,过分冷静,甚至像另一种意义上的挑衅。   拿一个吻来挑衅自己。   这个念头冒出,岑致森的眸色渐深,抬起的手贴上了宁知远后背。   宁知远依旧没动,眼睫微垂下,唇贴着岑致森的唇慢慢厮磨,仿佛投入其中。   岑致森的视线游走在他的眉眼间,路灯暖黄暧昧,在宁知远的眉梢晕开几分柔和,他的眼尾略略上挑,如同钩子,勾得人心痒难耐。   还不够。   岑致森启唇,含住他的唇尖,轻轻一吮。   宁知远始终从容,甚至仍维持着一只手插兜的悠闲姿势,在那一瞬间又似乎抬眸瞟了岑致森一眼,眼底积攒着某种情绪,似无波无澜,又似暗潮涌动。   岑致森手上的力道加重,隔着层层衣料,宁知远也能感知到他宽大手掌贴上来时的力量和温度。这个人的手在他的后腰处用力揉了一把,强硬地将他按过去,直至身体相贴。   不等宁知远做出反应,岑致森的手快速游走上去,扣住了他的脖子,让他微仰起头,接着在他下唇一咬,舌抵进去。   宁知远很配合地张开嘴,任由岑致森的舌进来,舌尖扫荡口腔,从敏感的上颚到舌下的软肉,再是激烈的唇舌共舞。   濡湿的、黏腻的水声,唇齿的碰撞声,和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交织,却不是缠绵。   对视的眼神如同较劲,一个是居心不净,一个是蓄谋已久。   似乎持续了很久的一个吻,其实也不过半分多钟,宁知远先退开,舌尖勾绕又分开,他最后一咬岑致森的唇,将刚才的那一下还回去,退开后淡定转身,面向愣在原地的男生:“看到了?”   男生涨红了脸,下意识去看岑致森,岑致森的眼中却只有宁知远,笑看着他的模样仿佛在回味刚才那个吻。   “你们……”   宁知远挑眉。   男生面露难堪,到底说不下去,留下句“抱歉”,匆匆而去。   把人打发了,宁知远回头,要笑不笑地冲岑致森示意:“岑总这次翻车了。”   “我反省一下,”岑致森的视线停留在他洇湿的唇上,“以后再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。”   宁知远嗤笑了声。   岑致森问他:“还上去吗?”   宁知远先转身,走回车边去:“上车吧。”   电梯上行,宁知远似乎有些累了,背倚着电梯壁阖着眼姿态格外散漫,也没说话。   岑致森看着前方金属门映出的他的身影,漫不经心地想着宁知远这副模样,不像是上楼去和他喝酒,更像是他们将共赴一场激情的约会。   在接吻之后上床,或许是最正常不过的步骤,——如果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他和宁知远,如果不是几个月前,他们还是名义上的亲兄弟。   岑致森略略遗憾。   宁知远忽然睁了眼,在他的背后,懒淡开口:“你在看什么?”   岑致森没有回头,垂眸笑了下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?”   宁知远:“哦,在看我。”   岑致森愈发想笑,他向来是游刃有余的,无论什么场合、面对什么人,唯独在宁知远面前,他的这个麻烦弟弟总有办法,让他不能完全占到上风。   电梯停在顶层,金属门已经打开,宁知远站直身,走上前,错身过时他抬手拍了一下岑致森的肩膀:“进去吧。”   反客为主。   进门,脱外衣、换鞋。   玄关处的感应灯亮了又灭,宁知远脚步顿住,身后人的气息贴近,他朝后靠到墙上,偏过头。   视线寸余处,是岑致森盯上自己的眼睛,客厅玻璃墙外进来的霓虹灯扫过岑致森的脸,有一瞬间清楚映亮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欲念。   是欲念,对自己的。   做了二十七年他哥哥的人,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欲念。   宁知远不动声色,呼吸交错时平静问:“不开灯吗?”   岑致森打量着他,宁知远太镇定了,镇定得就像是这一幕早就在他脑子里预演过无数次,在这一刻岑致森忽然意识到,自己那些下流的心思,在宁知远眼里或许藏得并不好。   不过没关系,他本也没打算一直藏着。   目光从宁知远的眼流连到唇上,他慢慢说:“等会儿吧。”   宁知远便也算了,想要站直身时,岑致森又将他按回去,凑得他愈近:“刚又在车里抽了烟?你嘴里全是烟味。”   宁知远懒得动了,慢吞吞地“嗯”了声:“等得不耐烦了。”   “是我让你等得不耐烦了?”岑致森的嗓音低磁,带着一点笑。   宁知远直直看进他眼中:“不是吗?”   “好吧,是我的错,”岑致森爽快承认,“下次不会。”   宁知远勾唇:“顺便回忆了一下岑总以前是什么德性,是不是跟每一任旧情人相处都是这样,有兴趣的时候当块宝,兴致过了便翻脸无情。”   调侃一般的话,他说得很慢,语气甚至有些耐人寻味。   “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想知道总能知道。”宁知远略得意地道。   不过那些藏在暗处的窥视,到底不尽兴,到如今他才有机会,真正觑见这个人的本性。   ——这些他不太想说。   岑致森微眯起眼盯着他,宁知远的脸上却不露端倪。   “没有当块宝,”岑致森纠正,“都只是金钱关系而已。”   宁知远随意点头,也不知信是不信。   “还有,刚才的事,谢了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没什么,刚你那小情人不是说不要钱倒贴也要跟你一起?那我这算不算是赚到了?”   宁知远说着闭眼低笑了声,微微侧过头,嗓音贴近岑致森耳边:“我是第一次跟男人接吻。”   他的声音很轻,更像是从喉咙里带出的气音,黏腻又稠滞,嗔笑一般。   岑致森察觉到耳膜上生起的痒意,一直痒到心尖上。   “是么?”他不自觉地放慢呼吸,“什么感觉?”   宁知远似乎想了一下,说:“你技术挺好的。”   眼神又一次碰到一块,岑致森看到宁知远眼底的笑:“技术挺好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毫无吝啬地夸赞,“是挺好的,第一次跟人接吻不需要我主动,而且——”   “而且什么?”岑致森问。   而且跟女人柔软的唇舌触感完全不同,岑致森的气息和味道都是极其霸道的,强势地将他卷入其中,不容拒绝。   宁知远并不反感,如果不是身世揭开,他根本没机会尝试这么刺激的体验。   这样的体验,是岑致森带给他的。   “而且我向来好学,很乐意偷师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的神色一顿:“偷师了你打算用在谁身上?”   他其实不信,宁知远风流惯了,在吻技上怎会输给他,仅仅是刚才那半分钟,能跟得上他的节奏和呼吸频率的,宁知远是唯一一个。   真要说起来,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或许未必有宁知远多,他这人有点洁癖,对接吻这事并不热衷。   问出这个问题时,岑致森的手停在了宁知远的腰间。   宁知远刚进门时就已经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,身上是那件浅灰色的羊毛背心,柔软地蹭着岑致森的掌心。岑致森几乎能感知到藏在衣料下方的腰肢的韧性,一下一下地抚摩,爱不释手。   腰大约是宁知远的敏感处,被岑致森这么揉了几下,他的呼吸加重了些许,扣住了岑致森作乱的那只手,手指在他手背上轻点了点,嗓子也有些哑:“别碰了。”   岑致森评价道:“你挺敏感的,以前那些女伴没碰过你这里?”   宁知远睨了他一眼,说:“我比较喜欢直入主题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的手停住,却没有退开,上移到他锁骨的地方,轻按了下,“这里呢?上回的印子是谁留下的?”   宁知远:“上回?”   宁知远早不记得了,岑致森却还印象深刻,那时在他的办公室里,他们之间还针锋相对格格不入,宁知远擅作主张做下的事情他本来想多问几句,却在目光不经意瞥见他身上的印子时,忽然没有了说的欲望。   “不记得算了。”   岑致森也只是随口一问,并不真正在意这些,他的手继续游走上去,沿着宁知远修长漂亮的颈部线条从前方一路轻抚到颈后。   这件事情他早就想做了,想要认真摸一摸这个人,皮肉相贴的触感,比他想象中更好。   最后他的手掌贴在宁知远后颈的发梢处,指腹按上了他颈侧大动脉上的那颗红痣,一下一下地揉弄,如同爱抚。   “你还没有说,偷师了想用在谁身上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宁知远看着他,没有回答,黑夜的光交替滑过他们的眼,那些暧昧旖色在明和暗之间逡巡。   呼吸的起伏里掺进了心跳的声音,没有人再说话,直至胸腔的热意逐渐滚烫。   宁知远忽然偏头,低笑出声。   他说:“哥,我是直的。” 第25章 你是我哥   宁知远的话出口,岑致森的动作一顿,手指依旧停在他颈侧,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揣测。   宁知远并不回避他的目光,态度坦然:“真的,你之前见过的那个,还有更多的,我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伴换了多少个,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。”   他们的呼吸紧贴着,如同情人之间的喁喁细语。   无声地对视,宁知远的眼神似揶揄,又似无辜,岑致森再次清楚意识到,在和宁知远的交锋中他确实占不到多少上风。   他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,视线下移到宁知远的颈上,盯着他弧度漂亮的下颌线,再是那颗痣,手指最后缓慢地抚弄了两下,有些可惜,松开手退开。   他开了灯。   “想喝什么酒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:“随你。”   岑致森示意:“去里面。”   宁知远随他一起走进客厅,先欣赏了一番窗外的夜景,再两天就过年了,今夜的灯光比上回他来时看到的,更璀璨明亮。   回身想说点什么,他的目光先停住,岑致森侧身在站在沙发边,正在解衬衣袖扣,然后是领带。他亲手系上的玫瑰结有些过于复杂了,岑致森没有选择暴力拉扯,而是很有耐性地借着身前的玻璃酒柜做镜子,慢慢解开。   宁知远看着,忽然想到这个人在跟人上床前,是不是也是这样,他会不会也有这样的耐性十足,去一件一件脱下自己和对方的衣服,乃至那些繁琐的装饰物。   宁知远走过去,上了手:“我来吧。”   岑致森抬眸瞥了他一眼,宁知远神色自然,熟练地帮他解开领带结,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。   岑致森抬起的手轻握住他手背,拇指沿着他青筋的纹路摸了一下:“知远。”   “嗯?”宁知远从嗓子里带出一个音,专注盯着手上的动作,像并不在意岑致森在做什么。   “你知不知道帮人系领带解领带是什么意思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顺着他的话说: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性暗示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终于抬眼,岑致森直勾勾地看着他,眼神并非试探,而是极具侵略性的,完全不加掩饰。   宁知远想了两秒,回答:“我说了我比较喜欢直入主题,从不玩暗示那一套。”   又是刚才那样,玩笑又无辜,他大概是故意的。   岑致森甚至想自己当真直入主题了,宁知远会是什么反应,还能不能这样从容不迫。   不过算了,他也挺享受这种慢慢狩猎的过程。   解下领带,宁知远随手扔沙发上自己的衣服一起,提醒岑致森:“快点吧,真的很晚了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跟随他的动作:“等着吧。”   他去了酒柜边挑酒,心情似格外愉悦。   宁知远四处晃了眼,注意到自己上次来时冰箱上贴的那张便签竟然还在,问岑致森:“那个,还留着呢?”   岑致森的注意力分过去一些,看了眼:“留着吧,挺有意思。”   “是挺有意思,”宁知远说,“难为你一大早写那些东西,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。”   岑致森回头看向他,宁知远这句倒不是调侃,而是真心实意。   “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,”岑致森视线落回,继续挑酒,“以后就知道了。”   宁知远笑了笑:“好吧,我拭目以待。”   他继续去看夜景,岑致森从酒柜上取下挑中的酒,说:“今天喝点特别的。”   宁知远说了随他也懒得多问,酒杯递到手边时,才瞥眼看去,眉梢动了动。   淡粉的液体,香甜的气味,更像是饮料。   “桃红波特,”岑致森解释,“试试。”   宁知远的声音上扬起:“噢,一会儿要喝醉了。”   “醉不了,”岑致森说,“也就比一般的葡萄酒高几度而已。”   他大约知道宁知远的酒量,宁知远两次在他面前醉酒,喝的都是烈性洋酒,一次是威士忌,一次是白兰地,他如果真想灌醉宁知远,当然可以选择那些,但比起喝醉,他更想看宁知远将醉未醉、惬意微醺时的模样。   刚才他站在酒柜前挑酒时,几乎一眼就选中了这瓶桃红波特,迷人的颜色,甜而烈的口感,就像宁知远这个人。   诱人上瘾,诱人欲罢不能。   宁知远接过酒杯,加了冰的酒水滑入嘴里,浓郁的花果甜香里又掺杂了酒精的辛辣热烈,刺激着味蕾,奇妙的和谐体。   岑致森盯着他逐渐被酒色浸染的唇,也慢慢抿了一口酒。   喝着酒,宁知远顺口问他: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?是什么来着,哦,男孩喝红酒,男人喝波特,那些想当英雄的人,才会喝白兰地。”   岑致森的眼里流露出一点笑:“是么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也笑,“我觉得波特就不错了,毕竟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做不了英雄,只图风月。”   “也没什么不好,”岑致森说,“大家都是俗人。”   “是啊,大家都是俗人。”宁知远低喃,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玻璃酒杯。   岑致森跟他碰杯:“喝酒吧。”   这酒虽然香甜,度数确实比一般的红酒高,喝得多了后劲竟也颇大。   两杯酒下肚,宁知远背倚着玻璃墙,解开了自己最上头一颗的衬衣扣子,一只手捏着酒杯,微仰头看向面前的岑致森,当真有了些许醉意。   岑致森比他略高一些,这人好像有一米九,宁知远从前不觉得六厘米的身高差算什么,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,让他浑身燥热,就连站在他身前的岑致森给他的压迫感,都似乎比刚才更强烈了些。   宁知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,想要做点什么,他抬起手,抚摸上了岑致森的喉结。   触碰到时,掌心感知到的地方剧烈地起伏滑动了一下,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瞳微微一缩,眼神确确实实地变了,声音也是,不再那么沉稳:“做什么?”   大约因为喝了酒,他的确不如先前镇定,尤其宁知远做出的是这种近似挑逗的动作。   宁知远却好似浑然不觉,只盯着自己的手碰触的地方,掌心感知到岑致森的喉结起落的幅度,有些痒。   半晌,他才抬头,问岑致森:“你呢,有没有人碰过你这里?”   和先前进门时,岑致森问过的同样的问题。   岑致森看着他,不答,宁知远的眼中尽是兴味盎然。   目光纠缠了片刻,岑致森忽然抬手,扣住他手腕,用力将他按到了玻璃墙上,宁知远另只手上没拿稳的酒杯落地,酒香四溢。   岑致森的呼吸欺近过去,略哑的嗓音贴近他耳边,如同蛊惑:“知远,想不想试一试和男人上床的滋味?”   宁知远平静问:“哪个男人?你吗?”   不等岑致森说,他偏过头,那一截白皙修长的颈子更清晰地暴露在岑致森眼前,笑着闭眼:“不太行,你是我哥。”   岑致森的气息不稳:“我是你哥?”   “是啊,你是我哥。”宁知远重复,如喟叹一般。   “我不是,”岑致森咬重这三个字提醒他,“我的亲弟弟叫岑哲,不是你,宁知远。”   “你这么说,我会伤心的,”宁知远低了声音,“哥,你喝醉了。”   岑致森捏着他手腕的力道加重:“所以你刚才,是在做什么?”   “你就当,”宁知远说,“我也喝醉了吧。”   岑致森略重的呼吸依旧停在他耳畔,短暂的僵持过后,这个人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笑:“我还以为,你什么都敢玩。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也提醒他,“激将法对我没用。”   他转回头,对上岑致森的眼睛:“我不吃这一套。”   岑致森的眼神比先前更放肆露骨,已经从刚才的失态里抽离回来:“真不考虑一下?我技术好的不只是接吻。   “而且,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,你怎么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直?”   宁知远不为所动,笑着摇头,说了下午时说过的一样的话:“不考虑了。”   这一次是真的不考虑了。   岑致森将他这个表情看在眼中,愈觉心痒,明明是在拒绝人,却又似有意无意地撩拨。   这样的宁知远,确实很特别。   可惜今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。   宁知远照旧留宿了下来。   说了“晚安”各自回房,带上房门后他站在黑暗里发呆片刻,轻弯起唇角。   岑致森的那条领带从他臂弯间的大衣外套里滑出来一截,被他无意间一起带了进来,宁知远将领带勾到手中,在指间慢慢缠了几圈,指腹轻轻抚弄着上面的纹路,如同在感知什么。   最后他低头,领带送至鼻尖嗅了嗅,依稀还留有那个人的味道,——香水的气味,和岑致森本身的气息。   倒进床中时,那条领带覆上了他的眼。   宁知远闭目,脑中全是今夜的一幕幕,交融的唇舌、碰撞的目光、相贴的肌肤,那些呼之欲出的暧昧。   还有他刻意引诱时,岑致森脸上少见的失控。   想要看到更多。   左手摩挲上右手手腕处的那道烫伤疤,他唇角的弧度扩大,无声地笑了。 第26章 本性毕露   天亮宁知远便离开了岑致森家,回去洗澡换衣服,整理了些行李,之后开车去宁家接上他爸妈,一起回邻省的老家。   “不堵车也要三个小时,你要是累了一会儿就让你爸开,”孙晓清喂了一块早上刚烤好的小蛋糕给正在开车的宁知远,笑问他,“今天精神看起来很好啊?”   “不用换手,我开就行,”宁知远吃着蛋糕,确实心情很好,“放假了,轻松多了。”   昨夜他虽然睡得晚,但一夜好眠,连梦都没做一个。   除了出差,他极少在外留宿,跟人去酒店开房都只是解决生理欲望,结束了便穿衣服离开。除了自己的住处和岑家别墅,岑致森家里是这座城市他唯一在外夜宿过的地方。   也是除他自己的住处外,唯一能让他睡得好的地方。   睡得好,当然精神好,心情也好。   孙晓清夫妻俩见他这样都很开心,一路跟宁知远闲聊老家的种种,家里亲戚太多了,都得提前交代给他。   宁知远听得很认真,他态度自然、放得开,他爸妈在他面前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,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,但血缘天性使然,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越来越融洽亲密。   再一次跟岑致森联系,已经是初五那天。   岑致森的电话进来时,宁知远正在院子里看小辈们玩花炮,他随手挂上蓝牙耳机,点下接听,听到岑致森的声音下意识摸了一下耳朵,有些痒。   “在做什么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没做什么,刚吃了晚饭,”宁知远说,走到墙根边找了张板凳坐下,“不像岑总贵人事忙。”   “不是很忙,”岑致森解释,“怕你家里事情多,要到处走亲戚,一直没有打扰你。”   宁知远:“噢。”   当然只是借口,这么多天了,除了除夕那晚互发了春节问候,他们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,像某种有意的互相较劲。   最后还是宁知远赢了。   宁知远声音里的笑意明显,岑致森只做不知:“在家里过年的感觉怎么样?”   “挺好,这边过年的气氛浓,”宁知远说,“没想到我都二十大几了,还能收到长辈给的见面红包,不过我也给小辈们发了压岁钱,又都散出去了。”   “难得能过个像样的年。”他说。   从前他关于过年的记忆大多乏善可陈,尤其在国外那些年,大多数时候岑胜礼飞去美国陪他两天,接着去英国,而他跟岑致森很难得才能见上一面,一年又一年,也就这么过去了。   回国以后家里多了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妈,为了避嫌他搬出来独居,过年也不过回去吃顿饭。   如今回到亲生父母身边,他才真正知道了,普通人家里究竟是怎么过年的。   岑致森问:“开心吗?”   “是挺开心的,”宁知远笑说,“我觉得我爷爷奶奶、姥姥姥爷他们都挺喜欢我的,毕竟我嘴甜,会哄人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也笑,“小岑总向来八面玲珑。”   “没有小岑总了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岑总你亲弟弟叫岑哲,不是我,宁知远。”   他故意拿岑致森那晚说过的话堵他,电话那头的人呼吸一滞,再开口时笑声都更愉快了些:“好吧,我说错了。”   那个迷醉的夜晚,他原本不打算提,没想到宁知远会主动说起。   “你在做什么?”宁知远转而问起他。   “和你一样,刚吃完晚饭,在外头看月亮。”岑致森说。   他坐在庭中的香樟树下抬头,头顶疏朗的枝叶外是逐渐沉下的夜色,寒月缀于飞檐上端,凉霜弥漫,风很轻,有幽香浮动,无端地叫人一再想要回忆从前。   岑家的这座祖宅已经有一两百年历史,庭中这株香樟也一样,很小的时候他还和宁知远一起在这里丈量过树的粗径,那时他和宁知远手牵着手,也很难将树合抱。   还有一次宁知远追着一只野猫爬上树,过后不知道怎么下来,蹲在树梢上哭,也是他上去把人背了下来。   都是久远的记忆了。   宁知远听着,和电话那头的人一样,仰头望向前方月色,举起的一只手伸向前,五指分开,薄雾一般的月光自指缝间洒下。   他慢慢阖上眼,让自己沉浸其中。   远处有花炮噼啪炸响,夹杂着孩童们的吵嚷嬉笑,很热闹。   他的耳边却只余风声,再是电话那头,那个人呢喃喊他时略沉喑的嗓音。   “知远。”   “嗯?”宁知远轻声应。   “这里的那棵香樟树,还记得吗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的唇角上浮:“记得吧,我俩还一起从那树上摔下去过,挺倒霉的。”   “小没良心的,是你自己爬上去下不来,我背你下来,踩空了才摔下去了,最后还是我给你做了肉垫子。”岑致森无奈道。   “好像是。”宁知远忆起当时的那一幕,有些走神了。   他其实记得,岑致森一说就记起来了,他只是忽然想到,明明岑致森偶尔也能做个好哥哥,无论是背他下树用身体护住他,以为他走丢了四处焦急找他,或是在同学找他麻烦时帮他出头,岑致森这个哥哥做得并不差,但为什么他之前的记忆里,却只有这个人冷漠的那一面?   大抵是越在意,越容易放大那些负面情绪?   如今心平气和地回想起来,才发现还有这些一直被他刻意遗忘了的往事。   “小舅舅?”   怔神间,有喊声拉回了他的思绪。   宁知远目光落过去,是他大姨的外孙女,七八岁大的小姑娘,不知几时过来的,手里捏着根烟花棒好奇看着他:“小舅舅,你玩这个吗?”   宁知远瞧见她手中烟花棒,莫名想起那晚的生日蛋糕上,那根星形的烟花蜡烛,笑着摇头:“不了,谢谢,你自己玩吧。”   小姑娘有些可惜,似乎很想亲近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新舅舅:“小舅舅,你是不是在跟小舅妈打电话?我妈妈说今天是情人节,你肯定很想见小舅妈吧?”   宁知远眼中笑意加深,竖起的手指到唇边:“嘘,别让他听到了,他会很得意的。”   小姑娘离开后,电话那头的岑致森问他:“在跟谁说话?”   宁知远:“你猜。”   岑致森:“嗯?”   “刚有人提醒我,”宁知远的声音一顿,“今天是情人节。”   岑致森笑了:“是么?”   “是啊,情人节,”宁知远说,“我都差点忘了。”   “情人节,以前怎么过的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:“不记得了,可能跟不同的人过吧,多半是在酒店里。”   他说着又笑起来:“没意思。”   “现在才觉得没意思?”岑致森的语气似调侃,又仿佛掺杂了别的什么情绪,“我以为你很享受。”   “也没有,”宁知远说,“确实没太大意思,你呢?以前情人节怎么过的?”   “没过过。”   岑致森回答,出乎宁知远意料。   “没过过?”宁知远似乎不太信,“不会吧?”   “真没有,”岑致森说,“我之前就说了,跟那些人不是谈恋爱,而且我空窗期挺久了。”   “那怎么不再找一个,”宁知远揶揄他,“都有人不要钱倒贴你了,你勾勾手指,再找个应该挺容易的吧。”   “不了,”岑致森垂目,看向满地斑驳的月影,翘起唇角,“也没太大意思,我现在挺挑的。”   宁知远:“挑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慢慢说着,“一定要说的话,首先脸要好,尤其眼睛,形状要漂亮,双眼皮多一分太宽,少一分略薄,要眼尾上挑那种,做.爱时才有风情。   “还有嘴唇,唇形要好看,唇色红,唇尖要饱满,唇尾自然上扬,一看就很好亲,blowjob时才勾人,弄一脸也更好看。”   他用着最镇定的声音,正说着最下流的话,嗓音愉悦,如同狎昵。   “身材也是,一定要好,修长流畅,薄薄的一层肌肉线条最好看,要直肩蜂腰,屁股要够翘,腰线才诱人,还有大腿,肌肉结实有力量,无论勾在腰上还是肩上都很合适。”   宁知远再一次摸了自己耳朵,确实很痒。   “还有声音,”岑致森继续说着,“声音一定要好听,清清亮亮的又带着一点磁,叫起来的时候才动听。”   宁知远仿佛觉得心尖上被人抓了把,他的哥哥终于按捺不住在他面前本性毕露了,他也确实有些被蛊惑了。   “岑致森,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,他叫岑致森的名字时,尾音是往上走的,“别说了。”   “不想听?”岑致森低声笑。   宁知远轻哂:“祝你早日找到这样的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嗯,借你吉言。”   后头又说了一些话,直至夜深露更重时,院子里玩耍的小孩们都回了屋,宁知远依旧坐在墙根下,看着自己手机所剩无几的电量,和电话那边的人说:“不早了啊,我妈一会儿要出来找我了,挂了。”   “我明天就回去了,”岑致森说,“你呢,什么时候回?”   宁知远:“再过几天吧,回去见。”   “好,”挂断电话前,岑致森最后一句道,“知远,情人节快乐。”   宁知远也说:“哥,情人节快乐。” 第27章 若即若离   说了回去见,之后一个多月他们却都没有机会见上面。   宁知远太忙了,好不容易把注册核名走完,资金一到位,立马便开始带着团队热火朝天地投入工作中。每天开不完的立项会、决策会,看不完的商业计划书,见不完的人,要四处看项目、寻找投资机会、约见创业者、跟同行维持关系、参加饭局,有时还要应付政府方面的领导,一个月有半个月他都在外出差,忙得几乎脚不沾地。   相比从前在岑安时他只需要做决策,别的事情交代给下头的人就行,如今的他几乎事事亲力亲为。辛苦确实辛苦,但这种辛苦是值得的,宁知远自己很享受这种状态,比从前更加干劲十足。   一直到三月下旬的AIGC创新峰会上,岑致森才终于又见到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“宝贝”弟弟。   那时已经是临近结束,最后一个专题论坛进行到尾声,岑致森准备离开,走出会场时,在休息区的过道僻静处,看到了在那里跟人谈事情的宁知远。   岑致森没有上前,停步在他们不远处,安静地看。   宁知远半倚着身后的一张桌子,姿态放松,正在看手上的一份计划书。   一个多月不见,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些,松松散散地随意往后抓了一把,发丝间跃动着窗外进来的细碎阳光,微敛的眉目都显柔和不少。   他的身前还站了个三十左右的高个男人,戴着副眼睛,干瘦,眼睛却炯炯有神,正跟他介绍着自己公司的项目,言辞自信但不浮夸,宁知远听得很认真。   “为什么选择做模型层?”宁知远问对方,“论资源和积累,你这种创业公司远没法比大厂,初创公司大多会选择做应用层的东西,毕竟模型训练需要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太不可控,商业模式也不明确。”   “巨头公司当然有优势,但从算力、模型到应用,他们自己做出的完整产业链模式的生态必然封闭……”   对方侃侃而谈,宁知远不时抛出问题,从商业角度到技术层面,他的问题大多刁钻,对方的回答未必尽善尽美,却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,最后宁知远合上手中那份商业计划书,说:“你下周来我办公室吧,到时再详谈。”   对方大约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好说话,先是一愣,随即面露欣喜:“多谢!”   人走之后宁知远侧头,冲岑致森的方向一抬下巴:“岑总一直站这里偷听合适吗?”   “不想让人偷听,就别选择在这种地方谈事情,”岑致森走过去,“这就决定了?不再多考虑考虑?”   “你觉得不行?”宁知远问他。   先前那位创业者举例的时候特地提到岑安,仿佛不知道宁知远是从岑安出来的,还分析了岑安的生态闭环在AIGC这一块的劣势,有些想当然,又并非全无道理。   岑致森想了想说:“有点冒险,他应该去别人那里试过了,都被拒绝了才找上你。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并不否认,“但是除了项目,刚那位我更看好他的人,先接触接触,看看之后尽调的结果吧,如果没什么问题试试也无妨,反正亏不了多少。”   他说着“我更看好他的人”这句时嘴角带了点浅笑,嗓音略略上扬,岑致森看着他,有些挪不开眼。   “是么?”岑致森的喉咙滑动,吐出声音。   “嗯。”宁知远笑着肯定。   于是岑致森也笑了:“好吧,随你吧,反正是你做主,今天就你一个人来的?”   “刘潞他们刚先走了。”宁知远说。   “要一起去吃个饭吗?”岑致森提议。   宁知远:“我还要回去办公室一趟,拿点东西。”   “那一起吧,”岑致森说,回头交代一旁的助理,“你跟车回去,我跟小岑总走。”   助理这才有机会跟宁知远打招呼,宁知远打趣他道:“升了职果然不一样啊,走路都比先前带风了。”   “小岑总你就别说笑了。”对方讨饶,他上周才刚升任岑致森的特助,职别上确实比之前做宁知远的助理高了半级,但说到底是沾了宁知远的光。  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收获,大概就是发现自己前后两任老板之间的关系,似乎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?   看着宁知远和岑致森并肩离开的背影,助理再次肯定,不是错觉。   上车前,岑致森忽然伸手,覆上宁知远手背,顺走他手中车钥匙:“我来开吧,你看着挺累的。”   宁知远也不跟他争,直接绕去副驾驶座。   车开出停车场,宁知远顺嘴说道:“我早上就过来了,还碰到了岑哲,他跟他导师一起来的。”   “我知道,”岑致森说,“他们中午之前就走了,你早上就过来了为什么不来跟我们一块吃饭?”   “不合适,”宁知远微微摇头,“你身边人那么多,也不缺我一个。”   岑致森偏头看去,宁知远靠在座椅里,笑吟吟地也正看着他。   “我还听了你的演讲。”宁知远接着说。   “什么感觉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:“挺帅的。”   车停下等红绿灯,岑致森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了片刻。   宁知远肯定说:“确实很帅,你在台上演讲时。”   他当时坐在靠后排的位置,岑致森演讲的内容已经记不得了,只记得这人站在台前说话时,那副沉稳自信、胸有成竹的模样。   一定要形容的话,他能想到的词只有这个,很帅。   红灯已经转绿,岑致森的目光落回前方,踩下油门:“多谢夸赞。”   宁知远勾唇:“客气。”   “听说你这一个多月就投了好几个项目?”岑致森随口又问。   “嗯,”宁知远依旧靠着座椅,懒洋洋地应,“一个做AR光学硬件的preA轮,一个做GPU芯片的A轮,还有一个做脑机接口的A+轮,另外还有几个项目正在看,等再过两个月我那老同学来了,医疗健康这一块的让他来做,还会加快速度。”   岑致森闻言笑了声,这确实是他印象里宁知远的做事风格,一贯的雷厉风行、出手果决。   “现在每天工作到几点?”他问。   宁知远:“那说不定,看什么时候能干完活,不过昨晚没有,我昨晚跟你差不多同时回去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怎么知道我几点回去的?”   “可能,我会读心术吧。”宁知远略得意地说。   岑致森听着他的语气,一阵心痒,手指轻敲了敲方向盘,没再问。   车开进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,宁知远解开安全带先下了车。   岑致森有意放慢了动作,宁知远绕到驾驶座这边时他才刚推门下来,站直身后顺手一攥,扯过宁知远胳膊,将人按到了车门上。   双手环于他身体两侧圈住他,岑致森微倾腰,看向宁知远的眼睛:“为什么不回我消息?”   宁知远两手插兜斜倚着车门,依旧是刚才那副慵懒模样,回视向他:“昨晚的吗?昨晚确实有些累,而且今早要来参加这个峰会,看没什么要紧事就没回了,我一回去就睡下了。”   这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,岑致森试图看穿他,但宁知远眼中一片平静,即便是这样被自己压制住的姿势,甚至他们之间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。   这一个多月宁知远确实很忙,但那些若即若离也是真的。   有好几次岑致森都想直接过来找人,或者干脆上他家里去,到底按捺住了。   “小混蛋。”岑致森低骂,无奈又好笑。   呼吸紧贴着,如同亲密交缠。   宁知远的目光在他脸上慢慢逡巡,说:“之前有两间公司都想要我们投资,他们做的东西是同一个,进度也差不多,公司规模各方面都相差不大,连两位创始人也各有各的优点,我在犹豫要二选一选谁时,张兆说不如看面相吧,最后他挑中了其中一个,说那位创始人面相好,命中带财。”   “嗯?所以呢?”岑致森顺着他的话问。   “看面相,能看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听明白了,他看到宁知远眼瞳里映出的自己的这张脸:“所以我在你眼中,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   宁知远不答,视线一再扫过面前人的眼和唇。   他和岑致森,一个风流一个落拓,相似也不相似。   他对他的那些女伴们,始终是温柔的,即便拒绝人时,也会为对方递出纸巾体贴地给予安抚。   但岑致森不是,失了兴趣的人,在他眼中便什么都不是,连多看一眼都嫌多余。   他是真正的薄情。   岑致森会对什么人特别在意上心吗?   宁知远想到这个问题,又莫名想起他当年的那个初恋,神情不由淡了几分。   “你,也是个混蛋。”   宁知远的眼神里带了嘲弄,说这句时压着嗓子,语气有些意味不明。   岑致森抬手,在他的眼尾按了按,如叹息一般:“那就都是混蛋吧。”   他们贴得愈近,呼吸纠缠得愈发紧密时,宁知远忽然抬眼看向前方,目光停了停,笑着侧头在岑致森耳边提醒:“哥,这里到处都是监控,正前方就有一个。”   岑致森像丝毫不在意,鼻尖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下巴,再至颈侧,轻碰了碰,这才神情自若地退开,放开了他。   “上去拿东西吧。” 第28章 两个选择   进门岑致森先看到了门口的铜牌——   「致远创业投资基金」   上回他来时还没有,应该是前不久才挂上的。   前台的背景墙上金色的logo很显眼,花体的中文“致远”两个字交融在一起,如同一轮金色太阳。   岑致森不由多打量了两眼:“这个logo设计得挺独特的。”   “我随手画的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看向他,有些意外。   宁知远点头:“真的。”   岑致森笑了:“挺好。”   回办公室宁知远让岑致森随意,去办公桌前收拾了几份文件。   岑致森站在窗边朝外看,临近下班的点,黄昏迤逦、暮色浓稠,岑安大楼就在正前方,笼于漫天晚霞之下。   楼里亮起了一盏一盏的灯,一瞬间福至心灵,他好似忽然就明白了,宁知远刚才说的知道他几点回去,是因为什么。   总被人窥视、打量,通常不会愉快。   但如果那个人是宁知远,这份不愉快便演变成了某种类似于无奈又甜蜜的情绪,让岑致森清晰感知到胸腔沸腾的热意,因而心口饱胀。   宁知远抬头看到他的背影,目光停了两秒,叫他:“岑总在看什么?”   岑致森回身,靠窗站着,笑扬起唇角:“看小岑总在看什么。”   晚霞的余韵晕开在他半边侧脸,也将他眼中的笑意渲染得愈显明亮。   宁知远垂眸也笑了笑,拿了文件走去沙发边坐下,示意岑致森:“你来看看这个。”   岑致森过去跟着坐下,随手翻了翻他递过来的东西。   是宁知远让人整理出来的,他名下的固定资产清单,价值怕有十几个亿。   “这些都是爸之前陆续给我的,全还你吧,我要是给爸,他肯定不会要,给你好了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没翻完就合上了,将文件扔回茶几上:“爸不要你觉得我会要?我缺这些东西?你既然还愿意叫爸,为什么一定要还回来?”   宁知远:“一码归一码,我不想占你便宜,前几天我爸妈还说本来打算今年岑哲毕业了贷款给他买套房,现在他们想把房给我,我也拒绝了,让他们留着钱买套好点的房子自己住,他们是不知道我名下还有这么多岑家给的东西,要知道了肯定心里难安。”   “客观条件不一样,没必要对等,”岑致森说,提醒他,“你把东西都还了,你现在住的地方呢?也还吗?给我了你住哪里?”   “我自己也有别的房子,”宁知远解释,“前两年帮人投资赚了笔钱,刚巧那时有个朋友负债,我拿钱买了他的房子帮他周转,那套房一直空着,搬过去住也可以。”   “地址在哪里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随口报了地方,岑致森不赞同说:“太远了,你上班不方便,不行。”   宁知远皱眉。   岑致森:“给你两个选择,维持现状,或者如你所说东西都给我,你搬去跟我一起住,大不了我收你点房租。”   宁知远已经有些累了,背靠向身后沙发,看岑致森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懒意,或许还有些别的情绪。   岑致森一条手臂搭上他身后的沙发靠背,侧身靠过去:“考虑一下?”   宁知远:“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?”   “没有,”岑致森回答得干脆,“这么多的资产过户,税就要交不少,这笔钱是你出还是我出?算了吧。”   “我要是接受你第二个选择呢?”宁知远靠着沙发没动,歪过脑袋,正对上岑致森的眼睛,将问题抛回给他。   目光碰撞纠缠,岑致森有些拿不准宁知远这是否又是一句玩笑话,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宁知远打消念头,倒并不认为宁知远会乐意搬去跟自己同居。毕竟宁知远从前为了躲他,宁愿跟他分开去两个不同的国家念书,甚至几年都不和他见一面。   更别说,他们现在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。   “也可以,”岑致森顺着他的话说,“你要是接受第二种选择,过户的钱我来出就行。”   宁知远确实有些为难,他手里大部分的现金都投进了这支基金里,过户的税钱他和岑致森一人一半他还能勉强凑出来,但岑致森这态度摆明了不会答应,只能过段时间再说了。   至于岑致森说的同居,至少,现在不行。   还不是时候。   “先维持现状,以后再说吧。”他最终道。   宁知远暂时打消了念头,岑致森目的达成,又稍微遗憾:“行吧。”   宁知远的神态愈发懒散:“去吃饭吗?吃什么?”   “很累吗?”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,“你好像没什么精神。”   宁知远:“有点。”   但先前在人前时,他一直都维持着精神饱满的状态,现在跟岑致森独处,才完全松懈下来。   岑致森搭在他后背的手下移,落到他肩膀上,轻捏了下:“你肌肉太紧张了,我帮你按一按放松一下?”   宁知远:“岑总还会这个呢?”   “试试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本来也无所谓,试试便试试吧,他如岑致森要求的平趴到沙发上,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,微阖上眼。   岑致森在他身旁坐下,手搭上他的后肩,指尖轻轻刮了一下,没有立刻开始。   宁知远刚进来时就脱了西装外套,身上只有一件浅蓝色衬衣,熨帖地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肩颈线条,衬衣的布料往下,收缩进被皮带勒住的深灰色西装裤里,箍出略窄的一段腰,薄薄的一层背肌藏在浅色的衣料下方,骨骼的起伏凸显出来。   年轻的身体,蓬勃而有生命力。   岑致森的手落上去,先按上了他肩颈部的肌肉。   即使隔着一层衣料,岑致森也能感知手掌下的皮肉滑腻、温热的触感,让人爱不释手。   “力道怎么样?”他小声问。   宁知远侧着头,从垂下的眼睫缝隙间觑了他一眼,说:“还可以。”   “你上次提的汇展航运的那位,”岑致森一边帮他放松,没话找话,“我之前联系过他了。”   “嗯?”宁知远懒懒地应。   “他确实对二叔的那些东西感兴趣,爸也说服二叔同意卖了,”岑致森说,“过后还会细谈。”   宁知远:“那不挺好,也省了你和爸的麻烦,以后让你那位二叔别折腾了,爸还能安生点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功不可没。”   宁知远“嘁”了声:“我是帮你和爸,而且我也没做什么,只是给你提了个建议而已。”   岑致森倒不这么想,能让那位来自港城的阔少豪爽地买下那些资产,诚然是对方确实对他们二叔手里的东西有兴趣,但多少也看在宁知远的面子上,没有过分压价。   “你不是还跟他打了个招呼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你这也知道?”宁知远没否认,“是跟他说了声,反正我也不会坑他,你二叔公司的那些资产确实不错,是你那位二叔自己能力不行,留着也是糟蹋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想起当时对方提起宁知远时的语气,没兴致多说,“不过这事我说了不用你操心。”   宁知远再次瞥向他,似乎想到了什么,笑了笑,懒得说了。   岑致森的手游走在他背上,沿着脊柱两侧慢慢往下,一点一点帮他揉按放松。   按到某一处时,或许因为肌肉过于紧绷,有些痛,宁知远呻吟出声,嗓音上扬了一个调子,岑致森手上动作稍停,问他:“痛?”   宁知远吸气:“有点。”   “坐久站久了,小心腰肌劳损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以后要多锻炼。”   宁知远说:“家里有健身室,我每周都会锻炼。”   “嗯。”岑致森若无其事地应,想的却是宁知远刚才那一声,确实叫得很好听。   一直被按压到尾椎处时,宁知远感受到自岑致森指尖碰触到的地方升起的一阵酥麻痒意,撩起眼皮子又看了他一眼。   岑致森面色镇定,像极了正人君子。   他的目光落过来:“看什么?”   “哥,”宁知远的声音里浸染了笑意,将这一个字音拖长,“轻点吧。”   岑致森的手指在他尾椎的地方转着圈,又按了两下,满意地听到宁知远嘴里溢出更多动听的低吟。   他的手绕过宁知远挺翘的臀,继续帮他按摩腿部。   宁知远的腿长且直,大腿上的肌肉紧实而有力量,很自然流畅的线条,一再地昭示这是一具成熟的、精力旺盛的、年轻男人的身体。   只凭手掌的触摸,岑致森就能想象出这具身体在床上时的模样,——性感迷人的肉体,覆上黏腻的热汗,肌肉的线条跟随欲望起伏,两条长腿若是攀上腰甚至肩膀激烈晃动时,一定别有一番风味。   那幅画面在脑子里盘桓,岑致森不露声色,从宁知远的大腿一路按压到小腿肚,尽可能地帮他把每一块肌肉都放松。   “感觉怎么样?”他问。   宁知远眯着眼,从鼻音里带出一个“嗯”,屏除那些暧昧杂念,他甚至有了睡意。不得不说,岑致森的手法确实很不错,并非完全的别有所图。   最后岑致森的手重新捏上他后颈,帮他放松颈椎。   片刻后宁知远偏过头,反手扣住了岑致森手腕,指尖在他手背上轻点了下:“差不多了。”   岑致森的手指慢慢抚过他耳后最敏感的那块地方,这才收回手。   宁知远坐起身,扭了扭脖子,确实松快多了。   岑致森看着他的动作,没忍住笑。   “你技术挺好的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和那夜一模一样的话,他仿佛随口一提。   岑致森不得不承认,他这个弟弟是个情场高手,欲拒还迎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。   宁知远说自己是直男,他信,毕竟宁知远身边来来去去的那些女伴,光是被他撞见的就不只一两个。   但宁知远不排斥他的那些亲近和暧昧,甚至有些已经算出格过火的言语和动作,宁知远也一样能照单全收。   无论宁知远是出于什么心思,岑致森并不介意,只要能达成目的。   在那夜那个吻过后,他就知道,自己必得做禽兽到底了。   宁知远已经起身,重新穿上了西装,回头示意他:“走吗?”   岑致森也站起来,上前一步,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子和领带。   宁知远的嘴角始终有笑,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人。   岑致森抬眼,对上他目光,气定神闲说:“走吧。” 第29章 正值壮年   吃饭时,岑致森接到汤书杰的电话,那头不知说了什么,岑致森皱眉:“今晚就过去?不是说明天?”   几句过后,他最终无奈答应下来,挂断电话。   宁知远吃着东西,随口问他:“有事?”   “汤书杰要去夏威夷办订婚party,邀我一起去参加,坐他家的私人飞机过去,本来是明天出发,突然提前了,说改成今晚,”他说着看了眼腕表,“十一点走。”   “哟,他竟然有人要,”宁知远边笑边说,“这里飞夏威夷得将近十个小时吧,岑总大忙人,竟然愿意特地抽空去参加一个订婚party?”   “也不是特地过去,”岑致森解释,“恰巧有个收购案要跟纽约的一位投资商谈,对方最近也在夏威夷度假,去碰碰他。”   宁知远:“七点半了,那你先走吧,是不是还得回去收拾行李?”   岑致森并不着急,提议道:“有没有兴趣一块去玩玩,反正明天周六,去个四五天,我们再一起回来。”   宁知远挑眉:“岑总,我也很忙的。”   “你几个周末没有休息过了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想了下,松了口:“好吧,不过那位汤大少的私人飞机上,还能多个位置吗?”   “这没问题,”岑致森说,“我跟他说。”   吃完饭宁知远开车先将岑致森送回去,再回自己住处,洗澡换衣服顺便收拾行李,九点半,岑致森的车到楼下,接上他一块去机场。   出外度假,岑致森难得没有西装革履,休闲款的衬衣外头套了件夹克,下身穿的也是便装长裤。   宁知远打量了他两眼:“岑总这样看着年轻了不少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的意思是我本来不年轻?”   “三十岁了,”宁知远说,“中年人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在他含笑的嘴角停了一秒,提醒他:“知远,有个词叫做正值壮年。”   明明也是挺正常的词,从岑致森嘴里说出来,却像在暗示什么。   宁知远但笑不语。   岑致森弯了弯唇,不再说,示意司机出发。   到机场已经是十点半,他们是最后到的,汤书杰看到岑致森带来的人竟然是宁知远,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,趁着宁知远去跟汤诗琪她们打招呼,这位拉住岑致森,压低声音问他:“你怎么把你这个塑料弟弟带来了?”   岑致森:“有什么问题?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带个人。”   汤书杰:“我以为……”   算了,他还是不说了。   他是少数知道岑致森性向的人之一,他以为岑致森心血来潮想带哪个小情儿一块出来玩,结果跟着来的人竟然是宁知远?   另边,汤诗琪也问了宁知远同一个问题:“你竟然跟着岑致森一起出来玩?岑知远你被人夺舍了吗?”   宁知远不以为然:“第一,我为什么不能跟岑致森一起出来玩?第二,我早跟你说过我改姓了。”   “一个姓而已不重要,”汤诗琪直接忽略后半句,“你不是不待见你哥吗?还跟他出来啊?”   “谁说我不待见他,”宁知远摇头,“岑致森现在是我最大的金主,我不得抱紧他大腿伺候好他,陪驾出游而已,小意思。”   汤诗琪:“……神经病吧你。”   说笑了几句宁知远转头,却见岑致森就站在他们不远处,一边跟其他人说话,不时看向他。   不知道他们刚才说的岑致森听到了多少,宁知远并不心虚,走过去。   岑致森和汤书杰的几个朋友宁知远都认识,不熟而已,他自若跟人打了招呼,其他人调侃岑致森果然出了名的不近女色,去外度假还带上自己弟弟一起。   宁知远脸不红心不跳的:“我跟着我哥去蹭吃蹭喝的。”   岑致森一只手搭上他的肩,轻轻按了一下。   地服过来提醒他们可以上机了,他俩落后几步走在最后,岑致森忽然侧头,在宁知远耳边问:“金主、抱大腿、伺候、陪驾出游?”   宁知远面不改色:“有什么问题?”   岑致森笑了笑,没有再说:“走吧。”   停机坪上的飞机已经做好起飞前准备,汤家的这架私人飞机很大,能坐三十个人,这次只是订婚party,去那边便只邀请了关系好的朋友,除了汤书杰自己的好友,汤诗琪带了两个闺蜜,剩下都是女方那边的朋友,一共二十几个人。   上飞机前,宁知远才注意到汤书杰的未婚妻,也是位千金大小姐,看态度似乎不怎么在意汤书杰。上个月他还碰到汤书杰身边带了别的女伴,大概也是各玩各的。   坐下时有人过来跟宁知远打招呼:“小岑总,好久不见,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。”   宁知远抬眼看去,是个年轻女人,有些眼熟,他却没太大印象,但对方笑吟吟地看着他,显然认识他。   似乎看出宁知远不记得自己了,女人轻声报了间度假酒店的名字,宁知远这才想起来,是几年前他难得一次休假,在国外春风一度的对象,他确实早不记得了。   身旁岑致森听出来了,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眼那女人,高挑漂亮、身材火辣,确实是宁知远的口味。   他收回视线,继续翻刚拿到手上的一本杂志。   宁知远丝毫不觉尴尬,跟人闲聊了几句,女人回去自己座位上,她是汤书杰未婚妻那边的朋友。   飞机很快起飞,岑致森依旧在翻杂志,戴上眼罩前,宁知远忽然说:“三年前我被爸勒令休假那次,一个人去斐济度假,碰到的她。”   岑致森翻杂志的动作顿住。   三年前,那时的宁知远还是岑安投资部的总监,他的能力确实出众,但毕竟太年轻了,二十三岁硕士毕业加入岑安,直接进入投资部中层,两年升任总监一职,公司高层内部一直就有不少质疑的声音,即便他做得很好。   那次他极力主张一个超二十亿美元的海外收购案,董事会几乎无人赞成,是岑胜礼力排众议让他放手去做,事情却没有他一开始预期的顺利。中途因为国家相关政策调整,那个收购案几乎流产,前期投入的资金即将打水漂,面对来自董事会和股东的高压,岑胜礼让他放假避出去,独自扛了下来。  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,宁知远休假一周回来,立刻重新投入工作,另辟蹊径,最终用迂回手段顺利完成了那次的收购。那个案子后续带来的正面效益和价值早已超出预估,宁知远也是在那之后才彻底在公司站稳了脚跟。   “那次本来确实有些泄气,跟她喝酒聊天时她说我这个小岑总想摘了前面那个字的帽子,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,我一想也对,我要是就这么认输了,可能这辈子都要做小岑总了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看着他:“你很在意这个称呼?”   “本来是有点,”宁知远的语气轻松,玩笑一般,“不过现在我都不姓岑了,别人还叫我小岑总,就是习惯了而已,随便吧。”   “前两天我跟爸闲聊说起当年这个事情,爸告诉我当时他其实也不赞成那个案子,觉得太冒险了,是你说服了他。”   宁知远接着说:“我之前并不知道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大方承认,“不过我也没想到后面会出现那些波折,而且你还能有办法最终拿下它。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开口,“谢谢啊。”   岑致森笑了:“这也要谢?我也没做什么,只是帮你说服了爸而已,其他都是你自己的本事。”   “不,你可帮我太多了,”宁知远认真说,“没有爸发话,那个收购案一开始就不可能在董事会通过,我再有本事也是白搭。”   岑致森倒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说的,他的确没做什么,至于当时为什么要帮宁知远说话,一方面他确实觉得那个收购案可行,再就是宁知远在他们爸面前据理力争时的那个眼神,触动了他。   所以那之后的很多次,宁知远擅作主张决定的事情,他都极少会去反对。   他总是相信宁知远的能力的,即便明面上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,甚至是外人眼中的针锋相对。   岑致森示意他:“别说话了,休息会儿吧。”   宁知远戴上眼罩,直接躺下睡了,岑致森转头问空乘要了床毯子,帮他盖上。   宁知远睡得并不沉,他不太习惯在飞机上睡觉,可能也只有几个小时,听到隐约的说笑声时又睁了眼。   他身边的位置空着,岑致森在前方的沙发座上跟汤书杰他们打牌。   宁知远懒得动,看了他一阵,偏过头,推开了身旁的舷窗遮光板。   窗外是沉郁的夜,四野昏暝。   偶然泄露的一丝天光被捕捉,接着便越来越多,在天际的尽头逐渐连成一片沸腾的绯霞,而他们正向着那片拂曙而去。   飞机穿越黑夜,来到了天明。   岑致森回来时,宁知远已经看了外头许久,天色全亮了。   “醒了?”   听到岑致森的声音,宁知远回头,对上他的笑眼。   “还早,还可以再睡一会儿。”岑致森说,倚座椅边看着他。   “不睡了,”宁知远问他,“你不累吗?不会一直没睡吧?”   “眯了一会儿,也睡不着,”岑致森坐下,递了瓶水过去,“要不要吃点东西?我叫人送过来。”   宁知远:“随便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落向窗外:“刚一直在看什么?”   “看风景,”宁知远说,“黑夜和白天交替,飞机上看到的很不一样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什么感想?”   宁知远略想了想,回答:“很壮阔,大自然的奇迹。”   岑致森看到他眉梢处沾上的晨光,轻轻莞尔。   飞机落地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,直接飞的汤家在这边的一座私人岛屿。   虽然是私人岛,岛上建有的度假村却对公众开放,不过走高端路线,酒店房费昂贵,人其实不多。   宁知远和岑致森的房间安排在隔壁,都是独栋套房,以栈道相连,坐落于郁郁葱葱的热带密林间,另一面则是蔚蓝的海。   进门后宁知远倒头先睡了两个多小时,傍晚才起身过去岑致森那边。   宁知远过来时,岑致森正在换衣服,回头看到他,眼神微亮。   宁知远换了件鲜艳的花衬衣,下身是浅色宽松七分裤,随意趿着人字拖,显得随性又放松。   岑致森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宁知远,似乎在成年以后,宁知远便越来越擅长伪装自己,尤其在回国进入岑安工作后。   众人眼里的小岑总是风度翩翩、优雅倜傥,又或是雷厉风行、强势干练,即便岑致森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本质桀骜浪荡,甚至玩世不恭,他也从未想过原来宁知远会有这样洒脱自在的一面。   又或者说,是宁知远如今愿意将这一面展现给他看。   宁知远也在打量他,岑致森刚脱了上衣,上半身赤裸,精壮强悍的肉体就这么直观地冲击着宁知远的视觉。   目光游走过他块块分明的胸肌和腹肌,宁知远想起这个人昨晚说的那句“正值壮年”,心中肯定,岑致森这样的,在床上大概很厉害。   他自己当然也不差,就是不知道跟岑致森比,谁更胜一筹些。   岑致森大约察觉到了他的视线,拿起衬衣穿上,动作有些慢条斯理,一直盯着宁知远的眼睛。   宁知远走上前,抬起手帮他扣扣子,神色自然。   岑致森便由着他做,背倚向身后墙壁,两条长腿随意交叠,选了个最放松的姿势,看着面前的宁知远。   宁知远垂目专注手上的动作,从最下面一颗扣子开始,一颗一颗往上。   岑致森忽然问:“真把我当金主抱大腿?”   “你要觉得是也行吧,”宁知远完全不在意他怎么想,逗趣一般,“本来就是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真想伺候好金主,陪驾出游还远远不够。”   “那还有什么?”宁知远问,指尖几次无意识触碰到衬衣下岑致森的皮肉,扣扣子的动作放得更慢。   岑致森觉得有些痒,按捺住了:“陪驾出游顶多算陪吃和陪玩,还有陪睡呢?”   宁知远:“噢。”   然后他们都笑了。   谁都没有再说话,亲密无间的姿势,呼吸似有似无地碰撞交缠。   打破气氛的是突然闯进来的汤书杰的声音。   “岑大少,晚上有什么安排?一会儿吃完晚饭要不要一起去喝——”  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,却已经戛然而止,汤书杰一脸见鬼的表情,脱口而出“我走错房间了”猛退出去,用力带上房门。   岑致森偏了偏头,看着宁知远的眼神戏谑:“怎么办?被人看到了。”   “那是你的事,他是你朋友。”宁知远说完这句不再理他,依旧没退开,不急不缓地帮他把衬衣扣子都扣上。   半分钟后,汤书杰才重新敲门,岑致森懒声应:“进来。”   汤书杰小心翼翼地推开门,宁知远从岑致森身前退开,无论是他还是岑致森,脸上都没有半分不自在。   只要我不尴尬,尴尬的就是别人。   汤书杰不知怎的想起这句话,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“别人”,一阵无语。   “你们好了吗?去不去吃东西?”   岑致森用眼神询问宁知远。   宁知远其实还是想睡觉,不过要倒时差,现在确实不好睡太久,他点头:“去吧。” 第30章 不会爱人   走出房门,汤书杰有些欲言又止。   岑致森和宁知远并肩停步在栈道上,一起研究着旁边的一株热带灌木是什么品种。   他俩人你一言我一语,态度自然亲密,像自成结界。   宁知远伸手想去摘一片叶子,被岑致森握住手背:“小心点,别碰,上头有刺。”   “我知道,”宁知远说,“我就看看。”   汤书杰:“……”   没眼看。 奇_书 _网 _w_ w_w_._q_ i _ s_ h_ u_9_9_ ._ c_ o _m   他跟这两兄弟也是打小就认识的,宁知远刚学会说话那会儿,他看这小娃娃长得可爱,总想逗他叫自己哥哥,但宁知远不买账,被逗急了还会咬人,偏偏对着岑致森却又一口一句“哥哥”叫得甜,态度天壤之别。   对,这位小岑总打小就是个心眼忒多的。   后来他们兄弟关系不合,岑致森每次提起他这个弟弟都是无奈,汤书杰还幸灾乐祸过,结果现在竟然?   如果不知道岑致森的性向,他或许不会多想,但偏偏他知道。   岑致森身边那些人,他也见过其中一两个,跟宁知远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,真要说有什么共通点,不知道都是男的算不算?   岑致森喜欢男人,他的这位没有血缘的弟弟就是个男人。   “你们走不走啊?要看树回来再看也可以吧?”汤书杰受不了地开口催促。   宁知远回头瞥见他,笑问:“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要结婚了?动作挺快啊。”   “是订婚,结婚还早,”汤书杰撇嘴,“再说吧。”   岑致森也问:“既然不情愿,为什么要答应?”   “我爸妈的意思,”汤书杰不走心地解释,“两边家里定下来的,我自己其实无所谓,跟她私下里聊过,她的意思也是无所谓,那就这样吧,感情能培养就培养,培养不来各过各的好了。”   宁知远闻言睨了岑致森一眼,像别有深意。   岑致森知道他在揶揄自己,说出柜就直接出柜了,完全没有顾虑,也不在意长辈怎么想。   但论到叛逆,他和宁知远其实半斤八两。   一只手搭上宁知远后背轻推了一把,岑致森说:“走吧,先去吃东西。”   几个朋友已经在餐厅里等他们,其中两人带了女伴一起过来玩,另一位则在飞机上搭上了女方那边的一个女生,各自成双成对坐在一块。   汤书杰的未婚妻却不在,说是跟朋友一起做SPA去了。   他们三人入座后,汤书杰左右看看,右边是三对情侣,左边是一对狗男男,明明订婚的主角是他,倒显得他才是落单的那一个,够幽默的。   大家边吃东西边闲聊,从吃喝玩乐聊到做生意,这几人都对宁知远的那个风投基金很感兴趣,问起宁知远现在投了哪些项目,宁知远随口说了说,其中一人扼腕道:“早知道我也投点钱好了。”   宁知远:“第二期基金募集的时候还有机会。”   汤书杰好奇问他:“你现在就开始想第二期的事情了?”   “两年内吧,新一期的目标规模至少要翻两倍以上。”   宁知远从容说着,他总是有这样的自信的。   便有人笑叹:“那到时候我们这种小打小闹的个人投资,你大概看不上了。”   宁知远没否认,不想资金来源过于分散,后续的募资他确实会以出资金额大的机构投资者优先。   “你们要是肯多出些钱,也是欢迎的。”   岑致森看着他,微微一笑。   他就喜欢宁知远这种绝对的自信,从前是,现在也是。   吃完饭,其他人去逛附近的夜市,汤书杰没等到未婚妻有些郁闷,想拉岑致森陪自己去酒吧喝酒,岑致森没肯,把人带回房,就在房外临海的露台上喝,免得一会儿醉了没法收拾。   宁知远没跟着,回了自己房间。   他独自一人看了片刻夜景,想去泡澡时,发现岑致森送他的那个打火机不见了。   房中找了一圈没有,他皱眉想了想,转身去了岑致森那边。   通往露台不需要经过岑致森的房间,走栈道过去转个弯便是,宁知远欣赏着夜景,脚步放得很轻。   “跟你无关,别问了。”岑致森的声音随夜风送来。   宁知远停步,身影在夜色遮蔽下的墙后拐角处。   汤书杰灌了一大口啤酒:“我八卦呗,问问怎么了,你跟那位,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?你俩虽然不是亲兄弟,但是……不别扭吗?大少爷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,连这种窝边草也下得了手啊。”   “你都说了,不是亲兄弟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那你们这算什么?”汤书杰自己不痛快,也偏要找他的不痛快,“你跟他上过床了没有?你以前的那些伴,就没有一个是跟你超过了一年的吧,其他人可以兴致过了拿钱打发,他也行?还有啊,也是奇了,你弟我看他以前换女人换得比我还勤,他到底是怎么被你骗到手的?你俩不是合不来吗?”   “没有合不来。”岑致森的嗓音淡了些,只说了这一句,其他的似乎不太想回答。   “你这人根本就没有心。”汤书杰嗤道。   岑致森没再理他。   宁知远在原地站了片刻,无声一哂,转身离开。   十分钟后,他在餐厅前台处找回了掉落的打火机,刚要走,听到有人叫自己,是之前在飞机跟他打过招呼的女人。   “你一个人吗?”对方问,“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喝一杯?”   “不想喝,”宁知远拒绝了,“打算去海边走走,你要是有兴趣,一起吧。”   从餐厅这头走去海滩,只要几分钟,入夜以后这边灯火通明,人比白天更多。   细软的白沙踩在脚下,入夜后海水的颜色变成了浓郁的深蓝,在夜火下显出粼粼波光。   海风拂过发丝,吹起衬衣一角,宁知远停步遥望远处的海上灯火,海水的深蓝便也融进了他的眼中。   “小岑总似乎心情不大好?”身边的女人问他。   “没有,”宁知远笑了笑,“有些累了而已。”   “是么?”对方颇遗憾道,“本来还想约你喝两杯的。”   宁知远偏头看向她,微微扬眉:“喝两杯,然后呢?”   女人纤细的手腕抬起,涂了亮色指甲油的指尖轻点上他的肩膀,压低的嗓音里多了些许调情的意味:“去不去我房间里?”   宁知远看着她,没有回答,眼里依旧有夜海的蓝,像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。   或许也不只她,还有更多早已淡忘的模糊面孔,宁知远只是在想岑致森之前问的那个问题,是助兴剂还是救命的稻草。   他不知道,他只是觉得寂寞,一直以来都很寂寞。   “算了吧,”宁知远说,“我有伴了。”   女人略微诧异,收回手,盯着他打量片刻,问:“谈恋爱了吗?”   宁知远微笑摇头:“没有。”   露台上,汤书杰喝着酒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,岑致森忽然开口:“你刚问我,兴致过了怎么办。”   汤书杰打了个酒嗝:“是啊?你别说你想跟你那个弟弟谈恋爱啊?”   岑致森靠进座椅微仰头,望向前方夜下的海,将倒进嘴里的啤酒缓慢咽下:“真有那一天,我也会等他先厌烦我。”   女人不解问:“有伴但没有谈恋爱?”   宁知远反问她:“谈恋爱是什么感觉?”   “小岑总难道没谈过恋爱吗?”女人笑了,“你这么说多少人听了得伤心啊?”   宁知远想,他确实没有,他好像,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。   因为从小到大没得到过多少爱,所以也不懂得怎么去爱别人,无论是亲情上,还是爱情上。   他能哄得岑胜礼开开心心,能跟宁正和孙晓清和睦相处,源于他性格里的面面俱到,仅此而已。   他唯一在意的,甚至产生过执念的人只有岑致森。   渴望着这个哥哥,又痛恨因他而遭受的那些不平,跟他争跟他抢,为了赢过他,也为了让他的眼里有自己。   身世被岑致森亲手揭开,他的失意或许绝大部分来自于被岑致森“抛弃”。   没有了这层兄弟关系,他连追逐这个人的理由都一并失去了。   想远走他乡找回自我只是借口,只有他自己清楚,他那时已经坠入了绝望的深渊。   幸好,他在将要溺毙前,又握到了另一块救命的浮木。   ——他的哥哥,对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。   他早知道岑致森喜欢男人,困惑过、不理解过,唯独没有想过在他们的关系转变以后,岑致森会不露声色地打上他的主意。   他并不排斥,甚至庆幸窃喜,他和岑致森之间,终于不再是他完全处于下风,如果这就是岑致森想要的,他乐意配合。   玩暧昧于他而言有如信手拈来,那些进退拉扯、你来我往,全在他的计算之中。   还不够。   想看岑致森为他失控失态,失去冷静,只是这些而已,还远远不够。   “谈恋爱的感觉当然是酸涩又甜蜜,再加一些牵肠挂肚,还有身体上的欲望,只要看到那个人,就忍不住想和他拥抱、接吻、上床。”   女人说着:“小岑总经历过一次就懂了。”   宁知远慢慢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,轻声说:“是么?”   和岑致森上床,他大概率得做下面那个,也不是不能接受。   他牵起唇角:“如果对方只想跟你上床怎么办?”   “啊。”女人一时语塞,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   太易得到的也多半易腻味,那就让他欲罢不能、食髓知味好了。   宁知远没有了说的兴致。   爱情这东西终究还是离他太远了点,他只是想要那个人眼里有他、只有他,无论是什么意义上的。   后头女人先一步离开,他独自在海边看夜景、吹海风,直到夜沉,喧嚣归于宁静。   回去的路上已鲜能碰到人,路灯的光影和婆娑树影交织,随着不知哪个方向来的风一起摆动,宁知远只觉自己的心也飘飘浮浮的,直到他看到岑致森。   那个人就在前方的栈道上,那株灌木边等他。   宁知远停步,抬眼望去。   岑致森的身形高大,伫立在光与影的分割处,便显得他的眼神如同能蛊惑人心,看向自己。   再之后岑致森走下了栈道,走近过来。   “去了哪里?”   声音贴近面前时,宁知远回神,嘴角有了笑:“你还没睡呢?”   “去了哪里?”岑致森又一次问。   “刚出去走了走,碰到了老相好,”宁知远说话时,直勾勾地看着岑致森,“她邀我去她房里,我去了,我们上了床。”   岑致森先是蹙眉,盯着他的眼睛,沉默了几秒,侧头贴至他颈边嗅了嗅。   宁知远没动,始终与他视线纠缠。   “骗子,”岑致森低声说,“你身上没有别人的味道。”   宁知远:“也没骗到你啊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呢喃他的名字,轻叹,“不知道拿你怎么办。”   宁知远还是笑:“哥,这句挺土的。”   “真心的。”岑致森说,并不介意被他取笑。   他说得认真,宁知远便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思,心神有一瞬间触动,抬了眼:“你有在意过什么人吗?之前那些?”   岑致森看进他眼底,试图分辨他这里话里的深意:“我似乎说过不止一次,我跟他们不是谈恋爱的关系。”   宁知远:“哦。”   “你如果一定要问,”岑致森说,“有,你。”   他也是现在才逐渐意识到,他对这个弟弟确实挺在意的,以前就是,虽然他这个哥哥做得并不好。   只不过如今这份在意变了质,说出来似乎没有太大的说服力。   宁知远果然不信:“别逗了,骗、子。”   他有意咬重最后两个字还回去,又像在揶揄人。   岑致森想起刚才汤书杰问的那个问题,如果有一天兴致过了怎么办。他看着面前这样的宁知远,忽然觉得,或许不会有那一天。   宁知远是特别的,这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二十几年,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,他的痕迹都不可能抹去。   “以后就知道了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抬手拍了拍他心口:“很晚了,回去睡觉吧。”   在栈道边分手,宁知远最后跟他道别:“晚安,哥。”   岑致森也说:“晚安。” 第31章 欲擒故纵   转天早上岑致森要去见那位纽约来的投资商,宁知远一早过来他房间时,岑致森刚叫了客房服务送早餐,正在换衣服。   宁知远习惯性地上前帮忙扣扣子,岑致森看了眼前方镜中他的背影:“多谢。”   “嗯。”宁知远从嗓子里带出这个字,专注手上的活。   岑致森问他:“今天打算去哪里玩?夏威夷你来过不少次了吧?”   “在岛上到处走走,”宁知远说,“你呢?要出去多久?”   “跟对方约了九点半,他住在拉奈岛,可能很快就结束了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,之后我们在那岛上逛逛?”岑致森提议。   宁知远好奇问:“亲自过来这边,就为了跟对方这几分钟的一个见面?什么收购案,很重要吗?”   岑致森报了个名字,是日本的一间能源科技公司,大股东就是这位美国佬:“公司创始人不想卖,只能从这边下手,之前联系过,他的口风也比较模棱两可,卖肯定是要卖的,但有兴趣的买家不只岑安一家,估计想待价而沽吧。”   这些事情原本不该跟已经离职了的宁知远说,岑致森却直接说了。   “没有其他备选项吗?”宁知远问。   岑致森:“没有,我只想要这间。”   宁知远理解道:“那就去见见吧,美国佬,肯在度假的时候抽空见你,想必是倾向卖给你的,他姿态摆得高,你也摆高点,表现出不是非他不可的态度,在谈判时气势上先占了上风,一切都好说。”   岑致森笑:“感谢小岑总赐教。”   “得了你,”宁知远帮他扣好最后一颗衬衣扣子,说,“就这样吧,领带也别系了,不用搞那么正式,就是随便见个面,让对方觉得你是谈得成就谈,谈不成拉倒,等他自己心里先犯嘀咕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刚才说的,一起过去玩玩,去不去?”   宁知远抬手一拍他肩膀:“先吃早餐吧。”   他们一起在房中用了早餐,之后搭乘小型飞机过去拉奈岛,岑致森去酒店跟人谈生意,宁知远在外头的海滩边散步打发时间。   海水不断冲刷着岸边的细沙,他干脆脱了鞋,赤脚而站,任由一缕一缕的白浪拍上自己的脚背。   很凉爽,阳光也是最适宜的温度,宁知远舒服地眯起眼,难得惬意。   “知远,回头。”   岑致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,双手插兜的宁知远回过身,海风将他半长的短发吹斜,也吹迷了他的眼。阳光是金色的,于是他整个人都像融于其中,发着光,很不真实,身上亮色的拼花衬衣又从这不真实里拉出一抹更鲜艳的色彩,让他成为这幅画面的视觉中心,叫人挪不开眼。   岑致森在那一个瞬间按下了快门。   宁知远看到他手中的单反相机,走上前:“你出来时没带东西吧?这哪里来的?”   岑致森正在看刚拍下的照片:“刚在酒店的商店买的,难得出来度假,总得拍些照片。”   宁知远也凑过去看了看,看出他拍照的角度和构图都挺专业:“你学过摄影?”   “念书那会儿玩过一阵,”岑致森举起相机,又拍了几张风景照,“很久没拍了。”   宁知远冷不丁地问:“拍过很多人?”   岑致森看他一眼,说:“没有,以前只拍景。”   宁知远:“噢。”   岑致森笑了声:“走吧,我租了车,我们去岛上转转。”   坐上敞篷的越野,沿着海岸线一路开进山林里,副驾驶座上宁知远愈发放松下来,问身边人:“刚事情谈得顺利吗?”   “还不错,”岑致森道,“托了小岑总的福。”   宁知远:“那先恭喜你了。”   岑致森倒觉得,如果宁知远还在岑安,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,宁知远很容易就能摆平。   但宁知远的抱负他也是支持的,没有谁愿意一直屈居人下,尤其是宁知远这样有本事有能力的野心家,他该做苍鹰,翱翔于更广阔的天地。   宁知远低了头看手机,像在跟别人发消息,忽然笑了。   岑致森注意到,问他:“在跟谁聊天?”   “你老同学家那个小朋友,”宁知远说,“跟我咨询感情问题。”   “他找你咨询感情问题?”岑致森略略惊讶,无论是人还是事情,听着都怪无厘头的。   “嗯,”宁知远快速打着字,“小朋友挺好玩的,我有时会跟他聊几句。”   “他问你什么?”岑致森难得好奇。   宁知远:“他问我怎么追男人,追你那老同学。”   岑致森偏头看去,和宁知远的目光撞上:“追男人?”   宁知远笑着启唇:“是啊,追男人。”   岑致森靠边停了车,侧过身看着他:“知远,你懂怎么追男人?”   他们的车停在路边的树下,宁知远的座椅前方恰垂了一些稀疏枝叶,投下斑驳光影,不断晃动在他含笑的眼中:“你老同学都跟你说他们是在谈恋爱了,我看他们互相有意思就是玩情趣而已,随便说了几句打发了小朋友,应该不算误人子弟吧。”   岑致森伸手:“手机给我看看。”   宁知远很坦然地将自己手机递过去,半点不心虚。   岑致森划拨了一下聊天记录。   “我是直的,你找错人了。”   “你干哥哥给新公司取名都用你们的情侣名,糊弄谁呢。”   “情侣名?”岑致森念出这三个字,语气格外不同,“小朋友觉得‘致远’是情侣名?”   “这我怎么知道,小朋友是这么说的,”宁知远说,“至于是不是,不得问问干哥哥你,名字是你取的。”   他说到“干哥哥”三个字时,声音里带出一声短促而黏糊的笑,一直看着岑致森。   岑致森也笑了:“你要是觉得是,那当然就是。”   他似乎又把问题抛回给了宁知远,泰然说完,继续往下翻聊天记录。   宁知远的视线流连在他的脸上,想着自己这个哥哥也是个情场高手,收放自如、张弛有度,轻易不会上钩,他遇上对手了。   “既主动又不主动,”岑致森念出他回的内容,看他的眼神里更多了玩味,“不上赶着也不冷淡,给点甜头又吊着胃口?”   宁知远: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   岑致森哂了哂,继续念:“若即若离、欲擒故纵,以退为进、攻心为上,知远,你做生意是这样,谈恋爱也是这样?”   “好像没什么差,”宁知远略思索了一下,说,“人性本来就是如此。”   “那最后这句呢?”岑致森问,“找个有格调一点的情敌刺激刺激他,保管手到擒来?这是经验之谈?你在几个男人身上用过这些手段?”   宁知远看到他眼底隐约的亮色,安静了一秒,回答:“只有一个混蛋。”   目光沉默纠缠了片刻,岑致森突然松开自己的安全带,伸过去的手扣住宁知远手腕,将他按进座椅里,俯身欺了过去。   宁知远撩起眼皮,看着他,这一刻岑致森确实是压迫性十足的,眉目微敛着,显出几分这人一直在竭力克制的本性,吐息都比刚才重了些,带出些许危险的气息。   “知远,你对我,是在欲擒故纵吗?”岑致森问,嗓音低沉。   他的手从宁知远的侧脸一直抚摸到脖子上,接着钻进了衬衣领子里,自肩膀滑至锁骨,力道很大,像要把人揉碎一般。   偏偏只是做这些,只会让人愈发不满足,宁知远被他捏得有些痛了,意识到自己撩过了头,捉住了他的手:“哥,别动了。”   岑致森手上停住,紧盯着宁知远,也没有退开。   他其实可以继续,如果对象不是宁知远,他很少会去考虑对方的想法,就因为对象是宁知远,他才极力克制压抑,不想用那些激烈的手段。   宁知远的衬衣扣子因为他刚才的动作绷开了一颗,岑致森的手停在他锁骨处,从大力的揉捏改成了一下一下地抚摸。   然后他低头,在宁知远的锁骨上,他上回见到留有别人弄出的印子处,嘬了上去。   宁知远偏过头,顺从了。   眼前是愈显细碎的光影,空气里漂浮的晴丝都似清晰可见,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。   静谧的晨间山谷只有风声和偶尔的虫鸣声,再就是心跳,分不清是他的,还是岑致森的。  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山路上颠簸驶过的吉普车,车上大声放着热情的美式民谣,经过他们身边时车中人落下窗,吹着口哨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调侃他们:“嘿哥们,这地方不是无人地,做.爱还是换个去处吧。”   他俩谁也没搭理,对方的车子扬长而去,岑致森终于将人放过,唇瓣最后依依不舍地碰了几下自己弄出来的深重红痕,抬了头。   宁知远的眼中是一片平静,对上他的目光。   岑致森的呼吸慢慢趋于平稳,哑道:“什么感觉?”   手指碰触了一下被他嘬过的地方,宁知远轻声问他:“哥,你为什么会对我起这样的心思呢?”   岑致森看着他,也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,大约是没有答案的。   感情的变质或许只在一念之间,如同一个潘多拉魔盒被他亲手打开,那些邪恶的欲念倾巢而出,他却不想再关上了。   “不别扭吗?”宁知远问了昨夜汤书杰问过的,同一个问题。   岑致森却问他:“我对你的亲近,让你觉得别扭吗?”   “有点没想到。”宁知远诚实说。   “但也不排斥?”   “我排斥你就能放弃吗?”   “不能,”岑致森说,“知远,我的字典里没有‘放弃’这两个字。”   “岑总好霸道啊,”宁知远笑了,“你的意思是我只能接受?”   岑致森抬手,帮他将那颗扣子扣回去,遮去下方的暧昧痕迹:“我一向习惯了顺从本能,所以不会别扭,你现在不接受那就慢慢来,不着急。”   宁知远盯着他的动作,忽然想到,岑致森这副模样这样的语气,别人是不是很容易爱上他?   不知道爱上岑致森,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。   可惜了,他确实不会爱人。   之后他们一路走走停停,到风景不错的地方便停车聊聊天拍几张照,接着再出发。   午餐是在途中随便找的露天小餐馆解决,岑致森点餐时,宁知远拿起相机翻了翻,大多是风景照,也有几张是岑致森拍的他,夹杂在其中。   不知这人几时拍下的,他完全没有察觉到。   宁知远翻着这些照片,心情有些复杂。   他很少拍照,尤其这样的单人照。   他更不知道,原来岑致森眼里看到的他是这样的,看似潇洒,实则连嘴角衔的笑都显得假。   他举起相机,镜头对准了对面座的岑致森。   岑致森抬头看过来,宁知远便也从镜头里看到了他。   更立体的轮廓,更深邃的眉眼,更惑人心的目光。   岑致森安静回视。   他们一个在镜头内,一个在镜头外,端详凝视着对方。   宁知远的大半张脸都被相机挡住,岑致森能看到的只有他微垂下的眼中,过分的专注。   专注地在看镜头里的自己。   宁知远开了录像模式,第一次亲手拍岑致森,将岑致森此刻一丝一毫的神态都记录,困惑、探究、打量,然后是笑,从嘴角牵扯起的浅笑,到眼中漫溢出的愉悦笑意。   都是因为他。   宁知远想,所谓的慢慢来,岑致森又何尝不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。   只不过他们一个坦荡,一个却虚伪。   点的餐已经送来,宁知远停下拍摄,搁了相机。   岑致森接过去,看了看他刚才录的东西,若有所思。   “回头删了吧。”他说。   “那你把拍我的那些照片也删了。”宁知远不眨眼地说。   “那还是算了,”岑致森也搁下相机,“不是羡慕别人有一整本相册吗?为什么要删?”   宁知远微一怔,岑致森问他:“是羡慕吧?你那次说的,宁家有一整本记录岑哲成长过程的相册。”   “……我都二十好几了,还有什么好羡慕的?”宁知远说,他只是有些意外,他那夜喝醉后说的那些话,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,岑致森竟然记得。   “还不晚,”岑致森说,“只要开始做了就不晚,不做才永远都没有。”   “好吧,”宁知远不得不承认,他确实有些被触动了,再次笑了,“我被你说服了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吃东西吧。” 第32章 打个赌吧   汤书杰的订婚party在他们到夏威夷的第二晚,海滩派对闹了大半夜,醉倒一片。   宁知远也喝了不少酒,人倒是挺清醒,一觉睡到清早七点多就起了,走出露台时看到隔壁同样在露台上喝咖啡欣赏晨景的岑致森,叫了他一句。   听到宁知远的声音随清早的海风一并送来,岑致森回头。   宁知远站在另边的露台上,姿态闲散,笑问他:“今天去不去外头玩?”   岑致森无可无不可地点头:“去哪里?”   “去大岛吗?”宁知远说,“听说晚上那边有露天音乐会,要不要一起去听?”   岑致森走过来,瞧见他精神不错:“昨晚喝了那么多酒,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日上三竿才醒。”   “不至于,”宁知远微微摇头,“时差都没完全调整过来。”   “你睡眠是不是挺不好的?”岑致森问,“会失眠吗?”   “失眠倒没有,睡眠质量确实有待提高。”   宁知远说着伸手想去拿他的咖啡,岑致森手腕一转,挡开了:“睡眠质量不好别喝这个。”   宁知远无奈:“这才一大清早,喝一口都不行?”   “一大清早也不行,一口都不行。”岑致森坚持。   宁知远只能算了,满腹幽怨地看着他。   岑致森弯了弯唇角,宁知远这个表情还挺少见的,很生动。   吃完早餐,他们登上前往大岛的飞机,宁知远翻着手中的游览指南,随口说:“我以前每次来夏威夷,都喜欢住欧胡岛上,那边人多热闹,连大岛都很少去。”   岑致森:“不觉得人多吵闹吗?”   宁知远:“我是说以前。”   岑致森想到什么,目光在他脸上多停了片刻。   昨夜的派对其实就很热闹,除了他们一起来的朋友,也有很多过来玩的岛上游客,不时有女生来邀请他们跳舞,他都拒绝了,宁知远也只跟人跳了两支舞就不再下场,说没什么意思。   那时他们站在人群后方、灯光不甚明亮处喝酒聊天,他问宁知远以前不是挺喜欢玩儿的,现在怎么觉得没了意思,宁知远看着玻璃酒杯里随火光晃动的酒液,良久才回答他说:“太空虚了。”   太空虚了,所以喜欢热闹。   “盯着我做什么?”宁知远依旧低着头在翻那本指南,也不知怎么就笃定了岑致森在盯着他看。   “以前喜欢热闹,现在呢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:“说了修身养性,免得你又问我到底是助兴剂还是救命稻草这种问题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很在意我说什么?”   “你好烦,”宁知远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,嗔怪一般,“哥,我们出来度假的,能不能别一直追究我的风流史给我扫兴啊?”   “好吧,是我的错,”岑致森改了口,“那就不说了。”   上岛之后照旧和昨天一样,他们租了辆越野车环岛游。   “就一天时间游大岛估计只能走马观花,也去不了几个地方,我们晚上听完音乐会可以在这里住一晚,明天再回去。”宁知远提议。   “也可以。”岑致森发动车子。   早上他们先去了火山公园,宁知远拿着岑致森的相机,一路拍照录像。   “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,”他说,“入夜以后过来还能看到烧红的岩浆。”   岑致森:“晚上再来便是。”   宁知远将镜头对准他,拍了张照片。   车外是随处可见的焦土和远处冒着烟的火山口,镜头里开着车的岑致森散漫睨过来,精致昂贵的衣裳配饰、略带痞气的眼神,宛若上流社会的贵公子。   奇妙的对比。   宁知远有些想笑,将镜头重新转向了车窗外。   “这里之前来过吗?以前没拍过照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没想过拍,以前不觉得,还挺好玩的。”   “好玩?”   “是啊,”宁知远肯定说,“是挺好玩的。”   岑致森拍他,他也拍岑致森。   拍风景的同时还能正大光明地拍这个人,能不好玩吗?   对宁知远来说,在镜头里捕获岑致森的一举一动,乃至一个眼神,一个细微的表情,再没比这更好玩的事情。   一路走一路拍,中午时分,他们在附近的小镇上用午餐。   吃完饭岑致森结账时,宁知远在对街的小工艺品店里挑选纪念品,他看中了一个舞会面具,黑色的恶魔的形象,眼尾部位点缀了细碎的金箔,面具两侧还有一些黑色的羽毛做装饰,只能遮住眼睛和上半张脸。   他拿起面具戴上,看向镜中的自己。   恶魔的面具,危险却勾人,背后的那双眼睛似格外幽深,凝视着镜中人。   镜中人也在凝视他。   你是谁?   心里冒出这个声音,没有答案。   许久,宁知远轻闭了闭眼,摘下面具。   捏着面具在手中摩挲了片刻,他的心神愈发浮动时,有人过来打招呼,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,叫的是他已经很久不用了的英文名。   宁知远看着来人,愣了三秒才想起来,这位究竟是谁。   岑致森过来时,宁知远倚着工艺品店木质的矮门,站在街边正跟人谈笑风生。   岑致森看了眼和他说话的人,典型的白人男人长相,眼窝很深,颧骨略高,脸上有一些小雀斑,长得还不错。   但对方看宁知远的眼神,不太像一般的男性朋友,一定要形容,倒像是宁知远之前的那些“老相好”。   男人拿出手机跟宁知远交换联系方式,约他晚上一起出来喝酒聊聊天,宁知远拒绝了,笑指了指一旁的岑致森,说:“抱歉,有约了。”   男人目光落过来,放肆打量起岑致森,从脸到身材,最后吹了声口哨,冲宁知远说:“没想到你现在口味变了,不过——”   他竖起大拇指,像是在夸赞宁知远的眼光。   宁知远依旧笑着,耸了耸肩。   男人不再纠缠,潇洒离开。   岑致森上前,看宁知远的眼中多了猜疑和一些近似微妙的情绪。   “解释一下。”   宁知远故意装傻:“解释什么?”   “刚那位,”岑致森问,“什么人?”   “同学,”宁知远丝毫不心虚,“不过不怎么熟,很多年没联系过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就这样?”   宁知远:“就这样。”   岑致森轻眯起眼,看着他,像在揣摩他这话里的可信度。   宁知远笑着回视,神情镇定甚至无辜。   又是这样,每一次他们交锋,岑致森都觉得宁知远是让他捉摸不透的,他以前以为自己这个弟弟只是麻烦不棘手,其实大错特错了。   片刻,他扣住宁知远手腕,丢出句“你跟我过来”,攥着他便走。   宁知远也不挣扎,任由他拉去旁边的墙后。   四处爬满的藤蔓和野蛮生长的热带绿植隔绝了外人的视线,岑致森伸手一推,把人按到墙上:“说实话。”   宁知远背部硌得生疼,有点没好气:“你既然都猜到了,还问什么。”   “刚那个也是,老相好?”即便猜到了,岑致森的语气依旧有些不确定,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得到宁知远一个什么样的答案,“男人?”   “是啊,男人,”宁知远说,看着岑致森的眼睛,“我的老相好。”   “你是双?”岑致森皱眉。   宁知远轻嗤:“除了天生的弯,人的性向哪有那么固定,好奇就试试,不过确实没什么意思,硬邦邦的臭男人,哪有女人抱起来舒服。”   岑致森:“为什么好奇这个?也是因为空虚?”   宁知远:“你又想翻我的风流旧账?”   岑致森态度强势:“回答。”   宁知远默然了一瞬。   为什么好奇,因为他知道了岑致森的性向,困惑、不解,甚至觉得岑致森是个变态,可追逐岑致森早已成为他深入骨髓的习惯,哪怕是他眼中的恶习,他也想要试一试。   那个男人,或者说那时还是跟他一般大的男生,是他同校不同专业的同学,他们在一次派对上认识,对方主动接近他,热情又奔放的男生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兴趣,一直在找话题试图跟他搭讪。   他当时看着对方笑容明亮的眼,想的却是岑致森就喜欢这样的小男生吗?到底有什么意思呢?   所以在男生对他送出暧昧暗示时,他选择了接受,派对中途跟对方一起离开了。   确实没有太大的意思,滋味算不上好,也算不上不好,并不值得他过后再回味。   后来这些年他偶尔也约过男人,每一次都是对方主动,他若是看得顺眼便试试,反正他本也无所谓这些。   “你如果一定要知道,”宁知远自嘲说,“谁叫我的哥哥喜欢男人呢,我处处跟他争跟他比,就算在这方面也不想输给他。”   岑致森伸手过去,揉了一下他的后颈,让他看着自己:“第一次跟男人接吻这句,是假的?”   宁知远:“真的。”   他坚持自己性取向直,确实是因为除了追求身体上的快感,他对跟男人做其他亲密的事情没兴趣。   除了岑致森。   岑致森:“没接过吻,但上过床,上次拒绝我,说自己是直的,这个理由呢?是假的吗?”   宁知远侧过头,被岑致森揉到的地方有些痒:“我刚不都说了,觉得没什么意思,你让我尝男人的滋味,其实我早尝过了,没太大兴趣啊。”   岑致森勾起的拇指在他耳后的那块软肉上按了几下,盯着下方的那颗红痣,低了声音:“真尝过?你跟他们,应该都是做top吧?有没有兴趣试试做下面那个?”   宁知远痒得厉害,再开口时呼吸都有些不稳:“哥,很痒。”   他用目光谴责着岑致森,岑致森收回手,盯着他的眼神却比刚才更具侵略性:“要试试吗?”   “你就这么想跟我上床?”宁知远问他,“原因呢?”   岑致森:“你跟别人上床前也会问这些?”   宁知远:“那不一样吧,你是我哥,还是我金主,我不得多考虑考虑,要不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多尴尬。”   “如果一定要说原因,”岑致森道,“我确实被你吸引了,所以想跟你上床,很想。”   他的眼神坦荡,丝毫不掩饰欲望。   宁知远笑了:“昨天你还说可以慢慢来,不着急,现在反悔了吗?”   “反悔了,”岑致森没否认,“今天之前,我并不知道,原来男人对你来说是可以的。”   宁知远忽然有些后悔,从前的风流事被岑致森知道得太多,似乎过于被动了些:“我跟你上床,爸知道了,会气死的吧。”   “我们现在这样,爸知道了一样会气死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“那你就收敛点吧,”宁知远说,抬起的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点,“别搞这些,做个正经好哥哥。”   “做不到,”岑致森已经完全不想遮掩自己的心思,“知远,我确实是个混蛋,以前就不是个好哥哥,现在更不可能是,你如果只想要这个,抱歉我做不到。”   他是认真的,在宁知远面前,他不想再做这没意义的哥哥。   宁知远嘴角的笑意淡了些:“我一定要答应吗?”   岑致森:“由你。”   宁知远沉默低头,看到了地上他和岑致森被日光拉长的影子,他们站得近,这影子更像彼此依偎着,显得亲密无间,像很小的时候他和岑致森一起玩过的游戏。   他们握手,影子便也握手,他们互相拥抱,地上的影子也拥抱在一起。   可宁知远并不喜欢这个游戏,尤其当岑致森站在他身前,将他完完全全地罩住时,他便再看不到自己的影子,只有岑致森的,如同他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了一般。   于是他只能努力地追逐这个人,逐渐将自己活成了岑致森的影子。   但是现在,这个人终于回头看到了他,却是对他起了这些不在他预期内的心思。   那就这样吧。   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跟岑致森并肩,他确实不介意。   “我们打个赌吧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:“赌什么?”   宁知远抬头,看着他说:“十二个小时内,你要是能让我产生想跟你做一次的念头,我就答应你。” 第33章 Kiss Cam   宁知远将提议说出口,问身前人:“赌吗?”   他的语气轻松随意,像只想跟岑致森玩一场游戏,也或许确实就是一场游戏。   岑致森的惊讶只有一瞬,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干脆不猜,看一眼腕表:“十二点整,十二个小时,正好到凌晨。”   宁知远:“嗯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开始吧。”   他们回去了刚才的那间工艺品店,宁知远想买他看中的那个面具,拿到手中给岑致森看: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   岑致森瞥了眼:“不太好看,不如旁边那个。”   宁知远的目光落过去,和恶魔面具截然相反的天使面具,纯粹的白,毫无瑕疵,眼尾点缀了一些银色亮粉,羽毛也是白色的。   他拿起那面具,在岑致森脸上比划了一下,帮他戴上,打量着他,满意说:“是好看,比较适合你。”   岑致森的眸光微闪,想要说点什么,宁知远示意他:“你看这里的标签,你这个是米迦勒面具,我挑的这个是路西法。”   货架上的标签写着面具的名字,宁知远轻声念出来,嗓音里带了点笑:“米迦勒和路西法,天使和堕天使,或者说天使和恶魔,他们也是一对兄弟,适合我们。”   “路西法才是米迦勒的哥哥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你应该选米迦勒。”   “不,”宁知远摇头,“我喜欢路西法,一个叛逆的、危险又迷人的坏家伙。”   他说着看向面前的岑致森:“哥,你就让我这一次吧,让我做一回哥哥好吗?”   岑致森不再说了,接过宁知远手中的恶魔面具,亲手帮他戴上。   最后帮他将鬓边的发丝别去耳后,岑致森收回手:“走吧。”   他们付了钱,走出小店,戴着那两张面具,上车往下一站去。   游戏时间,正式开始了。   离开小镇,先去这边著名的黑沙滩。   宁知远走上最近的礁石,站在高处朝下看,顺手拍了几张照片:“这里的黑沙滩是火山喷发后的熔岩和海水反复作用,形成的天然黑沙,还挺壮观的。”   岑致森跟上去,一只手扶住他的腰:“小心点,注意脚下打滑。”   声音就在耳边,宁知远回头,面具之后的目光碰上。   海风拂面,咸湿又黏腻,一如他们的心境。   那些赤裸的欲念清晰地坦露在彼此眼中。   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好几秒,宁知远忽又往前凑了些,呼吸纠缠在分寸之间,只差一点,就能吻上。   他停住,没动,眼里多了一点不明显的笑意。   岑致森也没动,垂眼就这么看着他。   谁也没有主动再往前一步,一个从容,一个淡定。   半晌,宁知远大约觉得没意思了,轻“啧”,退开身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,转头重新看向前方的黑沙滩。   岑致森一只手仍扶在他腰上,想着刚宁知远的那个眼神,蓄意的勾引写得明明白白,又仿佛带了些看透自己的嘲弄,丝毫不掩饰。   确实是个小恶魔。   “海龟出来了。”宁知远提醒他看前面。   几只绿色大海龟在海滩上漫步,宁知远举起相机拍照,顺口说:“这种海龟在夏威夷语里叫Honu,当地人觉得看到了它们就能获得好运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相信这些?”   宁知远:“好事为什么不相信,宁可信其有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认同了他说的,“所以你的好运是什么?”   “那谁知道呢,”宁知远看了看刚拍的几张照片,很满意,“我好像一贯运气不怎么样,以前别人说我会投胎,结果连这都是假的,不过可能在大多数人眼里,被换到你们家本来就是出生时抽中了特等奖彩票吧。”   “你自己觉得呢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视线落回他,停住:“也不算太糟糕。”   岑致森:“不算太糟糕?”   “不然呢?”宁知远反问他,“你还想听什么?”   这个问题其实是他反复想过的,如果当初他和岑哲没有抱错,他可以得到父母全部的爱,平淡无忧地长大,考个不错的大学找份不错的工作,过大多数普通人过的生活,他是不是就满足了没有任何遗憾了?   抛开物质不说,和岑致森成为彻彻底底的陌生人、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,他真的就一点不觉得遗憾吗?   没有答案。   他能说得出口的也只有“不算太糟糕”这几个字,事实已经这样,他和岑致森注定纠缠,所以那些假设和如果没有任何意义。   “你的好运呢?是什么?”他问岑致森。   岑致森略想了想,回答:“赢刚才那个赌。”   宁知远乐了:“好吧,那祝你好运成真。”   海滩附近有间出名的面包烘焙店,他们离开时正好路过,宁知远拉着岑致森兴致勃勃地过去排队,轮到他们卖气最好的炸甜甜圈只剩最后一个,他们便只买了那一个。   拿到吃食岑致森笑了笑:“这种甜甜圈,酒店餐厅里就有吧。”   “每间店做的味道都不一样,”宁知远说,“出名肯定有出名的道理。”   他先尝了一口,表皮很酥,里面是香草卡仕达酱,入口软绵,甜却不腻,是他喜欢的口味。   糖浆沾上嘴角,岑致森看着他这样愈发想笑,手指帮他拭去。   他做得自然,宁知远也接受得自然,还是幼童时他的哥哥也这样帮他擦拭过嘴角的奶渍,刻在身体本能里的记忆,他们都没有忘记过。   宁知远吃了一半,剩下的一半留给岑致森。   岑致森对这些甜品兴趣不大,倒也不排斥。   “是挺好吃的。”尝过一口后他说。   宁知远也笑了:“走吧。”   之后继续上车,再下一站,是最南部的卡蕾亚,也叫南岬,这里是夏威夷群岛的最南端,也是整个美国的最南端。   停车后他们徒步走了一段,便到了目的地。   这地方其实是一片被荒草覆盖的海边悬崖,周围是高山牧场,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,从蔚蓝逐渐过度到深蓝,他们站的地方,更像是这片浩淼汪洋的一角。   某种意义上的天涯海角。   他们过来时这里没有别的游客,海风很轻,海浪一下一下规律地拍打着堤岸。   宁知远看风景,岑致森在他身旁拍照。   从昨天到今天,这个相机一直是他俩交替在用,宁知远留下的大多是随性的抓拍,岑致森则更像个专业的摄影师,无论曝光、角度、构图都很用心,他手下的每一张照片都是精品。   岑致森翻看了片刻刚拍下的照片,抬头正想跟宁知远说什么,目光忽然一顿,心跳一下提到了嗓子眼。   宁知远走到了悬崖边缘,背对着悬崖的方向站着,甚至有三分之一的脚跟已经踩空了,双臂自然地向两侧伸展,他闭了眼,微仰起头,像在感受什么。   黑色面具的尾羽随着海风轻颤,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。   岑致森想叫他回来,声音停在舌尖上却叫不出口,他不敢打扰宁知远,他怕自己一出声,宁知远当真会朝后坠下去。   可能也只有那么一两分钟,岑致森却觉得漫长得仿佛一两个世纪,宁知远往前一步,走回安全地带,睁开眼。   岑致森上前,面色紧绷着,语气也有些严肃:“你刚在做什么?”   “吹海风,”宁知远注意到他收紧的下颌线,意识到岑致森生气了,“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?”   “很危险,”岑致森皱眉,“一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?”   “不至于,”宁知远指了指身后,“这地方又不高,还有很多游客特地过来玩跳水,现在风平浪静,出不了什么事。”   岑致森伸手过来,用力扣住了他手腕。   宁知远反手握住了岑致森手背,平静安抚他:“没事,真的。”   僵了片刻,岑致森松开手,神情也恢复如常:“不许有下次。”   宁知远乖乖认错:“好吧,我的错。”   他俩都有些累了,回去车上,但也不想再去别处了。   闲聊了几句,宁知远看看时间,给国内的工作伙伴打了个视频电话。   国内现在是周一早上,正在开每周一次的立项会,宁知远即便在外度假也惦记着,还安排了人跟进他上周五去AIGC峰会上捡到的那个项目,让刘潞代自己约见对方创始人,着手立项的事情。   等到他挂断电话时,已经是日暮时分,云霭漫天。   岑致森甚至浅睡了片刻醒来。   “出来度假也这么拼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:“那没办法,创业初期,不敢不拼,不像岑总你大公司CEO,做什么都能有条不紊。”   岑致森看着他没出声,宁知远偏过头,继续说:“而且这个度假是在我日程安排之外的,我总不能彻底摆烂吧。”   岑致森示意他:“你看窗外。”   宁知远抬头,这会儿才注意到夕阳都快沉下了。   红日在海面上拖出一道金灿灿的影子,浮沉于海天相交的尽头,凝重的红,浓淡不一地渲染着四遭万物,再一点一点往下坠。   岑致森举起相机,打开摄像模式,拍下了这幅画面。   宁知远在他身边有意放轻了呼吸,不想打扰他。   “走吧。”   片刻后,岑致森关上相机,冲他说。   宁知远稍微意外:“太阳还没完全沉到海平面下啊。”   “能录下这一刻就够了,”岑致森发动车子,“回去吧,你不是还想听音乐会。”   回程的路上,宁知远几次偏头看身边安静开着车的人。   岑致森后来似乎情绪不太好,宁知远想了想,开口:“你是在担心我?”   岑致森转头对上他目光,宁知远问:“是吗?”   岑致森的视线收回:“你知道就好。”   “哦,”宁知远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,“我都说了没事,真没事。”   岑致森“嗯”了声,终于不再计较这件事情。   宁知远有些可惜,早知道这样,他刚才真的跳下去,不知道岑致森会是什么反应。   算了。   回程又开了近一个小时,露天音乐会的举办地在火山公园附近的一个海滩,他们到时是六点半,离开场还有半小时。   海滩旁边有个夜市,卖各种当地特色的小工艺品和食物,等候音乐会开场在这里闲逛的人很多,行人摩肩接踵,他们几次差点被人潮冲散,岑致森干脆伸手,牵住了宁知远。   宁知远原本在看街边的一个摊子上卖的小东西,感觉到手心的触感,低头看去,交握的双手同样的宽大、十指修长,都是成熟男人的手,这样彼此握着,却格外合衬,仿佛天生就该如此。   他又抬眼看向岑致森,岑致森神色不动,问他:“要买吗?”   宁知远笑了下:“不买,去别处看看。”   岑致森便牵着他继续往前走,握紧他的手。   掌心相贴,指腹不时摩挲交缠,那些心照不宣的悸动藏于夜晚的海风中、层叠的灯火下和面具之后。   在夜市里吃了点东西,他们随着人群一起走下海滩,这边已经聚集有好几千人,舞台搭建在前方灯光最明亮处,一场普通的海边露天音乐会,场地却布置得十足用心。   巨大的led显示屏竖立在舞台背后,音乐会尚未正式开始,五光十色的射灯一遍一遍扫过场中的听众们,掀起热浪滔天。   他俩本来想在后方远些的地方看,但人太多,被人流推着往前走,最终走到了靠近舞台的那一块区域。   随着几声鼓点伴随贝斯拨动,人群沸腾,音乐会开始了。   开场便是激情四射的摇滚乐,瞬间带动起气氛。   台上的人唱,台下的人跟随音乐舞动双臂、扭摆身体。   在这样的热带度假海岛,连空气里都飘浮着过分燥热的因子,令人晕眩、沉迷。   宁知远双手插兜,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摆动,不时与身旁的岑致森肩碰肩。   岑致森几次回头看他,在光与影的交替间,捕捉到他眼中的流彩和唇角的笑。   宁知远也不时看过来,他们隔着面具对视,所有的躁动都藏于那些不露声色中。   高潮是中间暖场时的Kiss Cam环节。   人群爆发出兴奋的口哨声和尖叫声,被摄像机镜头扫到,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情侣热情地拥吻在一块。   性感妩媚的女人,高大魁梧的男人,激烈的舌吻,丝毫没有顾忌。   镜头定格在他们身上,足足二十几秒,直到人声更加鼎沸。   下一对被镜头捕捉的对象,是两个热辣漂亮的拉美长相的女人,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舞台大屏幕上,她们先是惊讶,立刻又笑了,对视过后在似乎比刚才更热烈的起哄声中靠近彼此。   额头相贴、嘴唇轻碰,再是深吻。  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更长,大约有半分多钟,直到当事人和看客们都意犹未尽,尽职的摄像头才移开,开始寻找下一对被青睐的幸运儿。   宁知远的心念一动,然后便像是某种预感成真,他看到了前方的大屏幕上,他和岑致森一起的、戴了面具的脸。   岑致森微一挑眉,转头看去,宁知远同时回头。   四目对上。 第34章 你赌赢了   镜头定格,人群的起哄尖叫声化为背景音,这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。   宁知远确实早有预感,不只是这个游戏,早在他和岑致森说那个赌时,似乎就注定了今天会发生些什么。   一个似真似假的游戏,像是上天送给他们的机会。   对视,然后靠近,直到呼吸近距离交缠。   下午时各自心怀鬼胎却没有继续下去的那一幕又重现,纠缠的眼神里除了试探,还有更加露骨的渴望。   宁知远的目光从盯着自己的这个人的眼,下移到唇,岑致森的嘴唇偏薄,唇形锋利,搭配他棱角分明的下颌,不怒自威,确实很具上位者的气质,给人压迫感十足。   自己或许是唯一一个不会被他这种气质,或者说气势唬住的人。   他想起上一回跟岑致森接吻时,这个人嘴唇略干燥的触感,他的唇瓣并不柔软,动作也算得上强硬甚至粗野,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宁知远,跟他接吻的人是个男人,是岑致森这个男人。   没想到第二次来得这么快,宁知远想,他竟然有些期待这一刻。   岑致森也在看他,不错眼地凝视,他又看到了宁知远眼底的那一点光,聚焦在黑色瞳仁的中心,诱他坠入其中。   他们的唇停在了相贴之前,笑意从那点光里浮现。   明目张胆地蓄意引诱,宁知远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唇,一下、两下、三下,每一次都是在即将贴近时又分离。   再一次时,岑致森抬手,扣住他后颈,发了狠地吻上去。   唇舌碰撞共舞,气息缠绵交融,极其色.情地舔舐、吸吮、碾磨,不放过他嘴里的任何一处。   黏腻.水声从喉咙.深处被带出,比上一次更激情热辣的一个吻,或许是夜色过于浓稠,周围的喧嚣声响也足够大,所有隐秘的情绪都被藏在了面具之后,所以无所顾忌。   灼热的呼吸还在不断升温,直至滚烫,连频率都趋于同步,只有彼此能跟得上对方的步调和节奏。   亲吻得舌尖发麻发痛,甚至隐约尝到血腥的涩味时,宁知远才抬眼,对上另一张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,这一次他清楚看清了岑致森眼里的东西。   狂乱的、炙热的,是那些因他而生的赤裸裸的欲望。   他被这双眼睛触动,慢慢阖目,彻底地沉浸其中。   镜头大概是什么时候移走的,他俩谁也没有去管,只是意识到那些因他们而起的喧哗声已经远去,无人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时,宁知远忽然笑了声,沙哑的笑尽数消融于相贴的唇齿间,他最后报复性地用力一咬岑致森的舌尖,唇舌分离,睁了眼。   岑致森看着他,舔了下唇角牵扯出的唾液,意犹未尽。   “你的吻技确实很厉害,”如同耳鬓厮磨,宁知远笑贴在他耳边说,“好爽。”   “一个吻就让你爽了?”岑致森的手从他后背一路游走下去,停在腰窝的位置,揉了一下,勉强将自己从刚才那一刻抽离,“还有四个小时,要不要去别处逛逛。”   宁知远压抑着呼吸,看一眼腕表,八点了,提议:“回去火山公园吧,我想看红岩浆。”   岑致森都随他:“走吧。”   他们再次牵手,逆着拥挤人潮往回走。   中途也有人认出他们是刚才在大屏幕上亲吻的那对,不时吹口哨,更有热情大胆的同类人试图搭讪想要加入,丝毫不在意他们是一对,宁知远无奈拒绝:“抱歉,我们不玩开放式关系。”   岑致森偏过头笑,因为宁知远的话而心生愉悦。   好不容易走出去,回到路边停车场,喧嚣退去,他们的心跳也恢复了正常频率。   上车时宁知远看向身后灯火,刚才那一幕恍惚如梦一般。   “知远?”   他回头,岑致森在另一边车门边看着他:“上车了。”   宁知远敛回心神,点了点头,拉开车门时却又顿住,说:“你先上车等我下,我去买两瓶水。”   他回去了夜市那边的便利店,拿了两瓶冰水,付账时目光在一旁的货架上扫了一圈,拿下东西,和那两瓶水一块结了账。   岑致森靠坐在车里耐着性子等,方才的一幕幕还在眼前,这一次他终于确信,宁知远不排斥跟他接吻,甚至和他一样沉迷进了那个吻中。   然后他瞧见了宁知远逐渐走回的身影,悠闲、自在,仿佛天生就适合这样的热带岛屿,慢悠悠地走近时,他的嘴角还噙了笑,如同将要去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。   岑纸森的目光跟随他,看着宁知远拉开车门坐进来,递了瓶水过来。   他顺手接过:“车上有水还要特地去买?”   “想喝冰的。”宁知远镇定道。   岑致森不再说了,看了看导航,从这里到火山公园,还要几十分钟,还来得及。   他发动车子。   车沿着海边公路前行,宁知远开了半边车窗,让海风进来。   他的右手边便是夜下的海,一路的灯火延展向前,逐渐与漫天星光汇成一片。   宁知远手肘撑着窗沿,支着脑袋,轻声哼着刚才的音乐会上唱过的乡村民谣,任由拂面过的海风吹乱发丝。   岑致森侧头看到他,在晚灯与夜星之间,更亮的是他的眼睛。   那一刻岑致森忽然意识到,被风吹乱的,或许还有自己的心。   他的视线落回了车前方,按捺住那些悸动,继续往夜色中前行。   进入火山公园,又往前开了一段,他们找了处停车点停车,接着下车步行。   “这段路挺不好走,小心些。”岑致森开了手机电筒,走在宁知远身前帮他探路。   想看红岩浆,还得走很长一段路,早上打算再来一次时宁知远已经做好功课。   越往后路况越差,一路横亘着火山喷发引发的地震后留下的道道裂缝,无法绕开。   应该请个当地向导的,但不想被外人打扰,他们选择了只身前往。   宁知远几次抬眼,看到的都是身前岑致森宽阔的背,以前他总耿耿于怀一直追随在岑致森身后,今夜却恍然发现,并非每一次的追随都意味着被这个人撇下。   岑致森回头提醒他:“注意脚下。”   宁知远也拿出手机开了电筒:“行,我看着,你走你的。”   岑致森点头,回身继续往前走。   二十几分钟后,他们到达这边的一个视野不错的观测点,是一处断崖。   “就到这吧,想要近距离看,得徒步深入熔岩观察区,”宁知远说,“不过我们来的不是时候,这段时间那边不让过去了。”   “这里也不错。”岑致森已经举起了相机。   他们的下方远处,烧红的岩浆流自白日看去焦黑一片的地底喷涌而出,道道火蛇蜿蜒而下,舔吻着所经之处的熔岩,一股一股汇聚又分开,向着四面八方迅速扩散,不断翻涌、沸腾,断续传出压抑的爆破声。   亮色的红,流动的火,几乎要将人眼睛都融化的颜色,如同自地狱里生出的幽冥鬼火。   大概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游客,都会被眼前这一幕震撼。   先前走来时路上的那点抱怨,便也不值一提。   “我第一次过来这边,租了辆直升飞机从天上看,红色的岩浆像瀑布一样狂奔涌入海中,山崩海啸、风烟四起,很壮观。”   宁知远忆起曾经见过的画面,像喟叹一般,“Born of fire, born of the sea,生于火,生于海,像他们的宣传片里说的,最终火焰与水交融,大自然的奇迹和狂想曲。”   岑致森停下拍摄,偏头问他:“好看吗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说,“是好看的,跟这些比,人类显得太渺小了。”   黑夜太暗,唯有星月,再就是前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红。   而岑致森只能看到眼前的宁知远,他说着这些话时含笑的眼、上扬的唇、轻轻滑动的喉结,每一样都让岑致森的视线一再地留恋。   人类确实渺小,但也唯有人类,能体会这些奇迹和动人心魄,景是,人也是。   “你接着拍。”宁知远提醒他。   岑致森:“你想不想拍?”   “不了,”宁知远摇头,“你来吧,你拍出来的好看。”   以前他大概会不服气,但凡岑致森比他强的,无论有没有兴趣他都会强迫自己去学,为了跟这个人一争高低。现在他倒觉得这样也挺好,岑致森也有很多不如他的地方,输赢并不是唯一的标准。   他们一直留在了这里,拍照摄影,不时低声交谈。   快十点时下了雨,起先是小雨,细细飘着,宁知远再次望向前方,雨中的岩浆流爆发奔涌的趋势不减反增,像地脉的血管,不断向着四方扩张。   他眨了眨眼,雨珠挂上了他的眼睫,岑致森关上相机镜头,转头示意他:“走吧,回车上了。”   有些可惜。   这个念头在他们脑子里同时冒出,谁也没说出口,沿着来时的路回去。   上车时雨势已经转大,他们没有急着开车离开,宁知远随意抓了把自己半湿的头发,岑致森将手帕递了过来:“擦擦。”   宁知远瞥眼看去,和岑致森之前借给过他的那条同一款式,他顺手接过,调侃了一句:“这年头还用手帕的人没几个了吧?”   “习惯了,”岑致森解释,“以前在国外念书时一直都用。”   “噢,英国绅士。”   宁知远擦着脸,嗅到手帕上沾染到的香水的气味,心神微动,放慢了动作。   “我帮你吧。”身边岑致森忽然说,接回手帕,先按上了宁知远细白的脖子,从前方到后颈,再绕回前面,擦拭上喉结,动作也很慢。   宁知远看着他,岑致森的神情格外专注,更像在擦拭一件让他爱不释手的宝物。   再往上,绕过线条优美的下颌,是宁知远的唇,还留有先前亲吻时的温度,又被雨水洇湿,显出艳色的红。   隔着手帕,岑致森抚摸过他的唇瓣,慢慢揉弄了一下,宁知远启唇,舌尖抵在唇缝间,与岑致森的指腹相贴。   有意挑逗的是宁知远,先放肆过界的那个却是岑致森。   绅士和流氓,往往只在一线之间。   夜色昏暗又下了雨,彼此眼底的神色都难辨清晰。   那些暧昧的蠢动,藏于无言间。   片刻,岑致森似乎笑了一下,手帕擦上宁知远的脸,仔细地帮他擦拭干净,连同面具尾羽上沾到的水珠也一并拭去了。   宁知远始终没出声,看着岑致森捏着那条手帕接着擦上他自己的脸,很随意的动作,却像某种隐喻。   他偏过头,望向窗外,雨水正不断冲刷着车窗玻璃,周围的其他车子都已经开走,只剩他们这最后一辆。   看一眼时间,十点半多了。  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潮湿黏腻的气息,连身处其中的他们情绪也被感染,变得愈发稠滞。   岑致森发动车子,开了一点暖风,没有离开的意思。   “我挺不喜欢下雨天的,”宁知远开口,点了根烟,“总是让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。”   岑致森:“比如?”   “比如你去英国的那天,下了很大的雨,”宁知远说,“我当时还幸灾乐祸地想着,这么大的雨,飞机说不定不能起飞了,结果你还是飞走了。”   “是么?”岑致森有些没想到,“我去了国外,让你觉得不愉快?”   “不知道,”宁知远在烟缸里抖了抖烟灰,声音几乎被车外的雨声掩盖,“可能吧,就觉得以后见不到你了,终于没人再拿我跟你比较了,松了口气,又似乎挺没意思的。”   他说的是当年,他们各自远赴异国念书时。   一开始他确实是要跟岑致森一起去英国的,所有手续都办好了,是他自己改了主意,坚持要去另一个国家,无论谁劝也不肯听。至于原因,他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,大抵又是听了什么人的挑拨,或是因为某件事情对岑致森心生怨愤,更有可能只是单纯跟岑致森赌气。   岑致森也问过他,那时他面对岑致森困惑不解的目光,却更觉意难平,所以执意要跟这个人分开。他的个性执拗至此,连岑胜礼也毫无办法,最终顺从了他。   但当那日岑致森真正走了,他又不觉得畅快,那种空荡荡的失落和隐约的后悔,一直持续到三个月后他也启程出发去美国,及至更久的以后,最终扎根在他的记忆里,演变为简单的“不愉快”这三个字。   “以后不会了,”在宁知远望过来时,岑致森说,“那些不愉快的回忆,别想了。”   宁知远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:“嗯。”   其实还有更多的,不过他也懒得说了,和岑致森有关的回忆,大多都是不愉快的,他跟这个人别扭了二十几年,即便后来他回国进岑安工作,岑致森有意修补兄弟关系,他也不想买账。   如果不是身世揭开,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做到心平气和,跟这个人和解。   现在这样,倒也没什么不好。   车外的雨愈下愈大,有如铺天盖地,他们被困在这里,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。   岑致森安静看了片刻,说:“雨太大了,现在走太危险,还是等等吧。”   “刚才可以走,你也没走,”宁知远声音里的笑意明显,“你不就是故意不走的。”   岑致森再次回头,车内光线过于昏暗,他依旧看不清宁知远的眼,但本能地感觉到宁知远的眼中有他,也似乎听明白了宁知远这样的笑声里的暗示。   “知远,”他问,“刚出发过来时,你去便利店里还买了什么?”   宁知远:“你猜呢?”   岑致森不想猜,他只想要一个直白的答案:“我们那个赌,还算数吗?”   “算吧。”宁知远的语气轻松。   “时间快到了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所以我赢了吗?”   宁知远:“你很在意输赢?”   岑致森:“对这个赌确实很在意。”   “好吧。”宁知远说。   他拨开了车顶的氛围灯,那一点暧昧暖光终于映亮了彼此的眼。   “恭喜你,你赌赢了。” 第35章 游戏结束   听到宁知远亲口宣布结果,岑致森的眼神很明显地动了动,喉结随之上下滑动了一下:“是么?”   “是啊,你赌赢了,”深吸了口烟,宁知远看着他问,“要兑现赌约吗?”   岑致森:“现在?”   宁知远:“现在。”   岑致森懒懒靠着座椅,笑了:“借个烟。”   宁知远晃了晃手中短短的一截烟蒂:“这根吗?”   岑致森:“就这根。”   同样的对话,跟当日不同又仿佛有某些相似之处的心境,他们都记得。   或许早在那时,就已经生出了那些深藏不露的隐秘心思。   宁知远手里的烟递过来,岑致森咬在嘴里一下一下地抽,盯着面前人的眼神格外放肆露骨,即便他此刻戴着的,是天使的纯白面具。  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宁知远的唇上,很快将这支烟抽完,捻灭烟头。宁知远看着他的动作,垂眼,也低低地笑了。   地狱的鬼火就在前方不远处,而他们即将共赴一场末日狂欢。   被岑致森抱坐到驾驶座他的身上,宁知远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,但能居高临下地看岑致森,他又有些满意。   越野车的车内空间颇大,勉强能让他们以这样的姿势相拥。   岑致森的手摸上他的颈子,揉着那颗红痣,再一下一下爱抚他的喉结。   宁知远确确实实地被挑动了,不断无意识地吞咽,看向岑致森的眼神里也生出了同样的渴望。   到了今夜这一刻,他们终于有了放纵的理由。   岑致森一颗一颗地解开宁知远的衬衣扣子,不时抚摸他,让他的身体逐渐暴露在自己眼前,目光流连在这具身体上,舍不得移开。   他将宁知远身上的衬衣完全脱下,宁知远就这样上半身赤裸地跪坐在他身上,恶魔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睨着他,安静地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。   岑致森并不着急,他终于看到了这具朝思暮想的肉体,手掌贴在上面游走爱抚,爱不释手。   他俩的身材相差不大,岑致森要更壮硕一些,宁知远身上覆着的这层薄薄的肌肉却是恰到好处。   岑致森的手从他的颈下移到平滑的肩,指腹按上他锁骨的凹处,听到他隐约的吸气声,便知道这里就是宁知远身体的敏感处。   昨天他克制不住留下来的那道印子还清晰可见,颜色晕开后缀在他偏白的皮肤上,更显情.色旖旎。   很漂亮、很性感。   岑致森以前从来不觉得真实人类的肉体能比那些艺术创作品,所以他也从来没有耐性欣赏别人的身体,宁知远是第一个,让他产生了这种兴致的人。   每一处线条、每一块肌肉都恰如其分,没有一丝多余的地方,挑着最合适的比例长,注入了属于人的活力和生机后,比艺术创作品更完美。   想要品尝,更想要占有。   岑致森的眼神近似痴迷,被挑起的欲念也再难浇熄,这一刻宁知远清楚感知到,自己即将被这个人捕获,吞吃入腹。   ——也不是不可以。   岑致森继续把玩着他的身体,一遍又一遍。   宁知远俯身下去,用牙齿拨开了岑致森衬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,舌尖不时触碰到皮肉,岑致森觉得略痒,又觉得俩人脸上戴的面具碍事,想要好好看一看宁知远,伸手想帮他摘去,被宁知远抬起的手按住。   “别摘了。”他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喷在岑致森的皮肤上,让那种痒意更甚。   “不能摘?”岑致森不解问他。   “说好了十二个小时,”宁知远说,“还没到时间。”   岑致森按捺住了,不摘便不摘吧,在宁知远以牙齿帮自己解衬衣扣子时,他的双手转到宁知远背后,抚摸的力度里加入了更加肆无忌惮地揉弄。   手指沿着脊柱慢慢往下按,比上一次隔着衣料按摩时的手感更好,按到腰窝处时,宁知远也正帮他解开衬衣扣子的最下面一颗,舌尖舔上他的肚脐,绕了个圈。   压抑的闷哼声同时响起,宁知远一“啧”,双手撑着岑致森的肩膀坐直起身,开始打量岑致森袒露出来的身体。   前日傍晚撞见岑致森换衣服时,没来得及仔细看,他以视线丈量,从这个人的结实饱满的胸肌到块块分明的腹肌,又觉不过瘾,一只手也游走下去,五指伸开,比划他每一块肌肉的尺寸。   他专注地像在玩一个叫他兴味盎然的小游戏,岑致森看到他的眼睛,里头确实满盛了笑意,惬意而愉悦,即使是这样的时候,宁知远也是游刃有余、不落下风的。   岑致森的手便也没停下,指尖在他的两侧腰窝打着圈地来回按了几下,继续往下,按到了尾椎上,下流地揉上了他的臀。   宁知远的呼吸明显加重了,含嗔似怨地睇了岑致森一眼,指甲刮上了他的人鱼线。   两条流畅分明的人鱼线向下延伸收缩,欲望呼之欲出。   宁知远的目光停住,对上岑致森更加深黯的眼,重新俯身,吻上了他的唇。   岑致森几乎立刻启开唇,由着他的舌头探进来。   不是前两次的各怀鬼胎,这确确实实是一个不掺杂质的吻,他们一起沉浸其中,从一开始的缠绵到之后的狂野。   舌头推挤肆虐,疯狂地扫荡对方的口腔,试图将怀抱着的人吞没,咽不下的口涎糊满下巴。无论是宁知远还是岑致森,都不曾经历过这样激情狂热的吻,只给对方的。   岑致森尝试解开宁知远的皮带时,宁知远忽然扣住他的手,带着摸进自己的裤兜里,摸出了他刚在夜市上的便利店里,买到的东西。   岑致森看清楚那是什么,唇贴着他的唇,嘶哑地笑了:“你从刚才就已经决定了?”   “嗯,心血来潮,”宁知远的嗓子也哑得厉害,“总得做些准备。”   塑料包装纸拆开时窸窣摩挲,伴随着金属皮带扣互相叩击的声响,在此刻掺进了更多暧昧的成分。   宁知远再次捉住了岑致森的手,从喉咙里溢出带了喘的声音:“你说得对,我以前只做top,岑致森,你是第一个。”   岑致森看到他眼里更加灼亮的光,如同被那些烈焰熔浆浸染了火的颜色,将要将自己焚尽。   欲望在这一刻决堤。   宁知远第一次体会到这样截然不同的过度刺激,全是岑致森带给他的,他只感觉自己几乎要死在了岑致森身上。   浑身都快烫化了。   脸上滑落的汗顺着下巴滚落,至锁骨处摇摇欲坠,岑致森抬眼间看到,凑过去帮他吮去。   他的身上还有更多的汗,热得快受不了了,每一块肌肉都被热汗包裹,在那一点车顶灯映照下泛着光,过分诱人。   岑致森亲吻着他的身体,如同顶礼膜拜。   车外暴雨如注,车内燥热的空气还在不断升温。   宁知远稍一侧头,便看到车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略模糊的脸,被情.欲彻底主宰,脸上的神情陌生得甚至不像是他,他一只手撑着车窗,试图稳住身体,又被岑致森拉下紧扣住,被这个人带着坠入更无尽的深渊。   “岑致森、岑致森,”宁知远一声一声叫着岑致森的名字,到后面尽数化为带了呻.吟的一声,“哥——”   岑致森的动作停下,贴近他耳边问:“你叫我什么?”   “哥,”宁知远的声音几不成调,“你是我哥。”   “我是你哥吗?”岑致森问他,嗓音粗粝得如砂纸摩擦,不断往宁知远耳朵里钻。   宁知远再次侧头,车窗玻璃因为起雾已经朦胧一片,他连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了:“你是。”   他们正在做着最亲密最超越伦.常的事情,他却坚持说是。   岑致森的呼吸比刚才更粗重,勉力才能维持理智,最终无奈说:“好,我是。”   宁知远自喉咙深处又滚出一声模糊的“哥”。   岑致森重重一喘,像被这一个字打开了某种机关,随之而来的是他发了狠更加疯狂地攫取。   宁知远深深看着他,墨黑色的眼瞳里清楚映出岑致森此刻脸上的失控,像这个人,又不像这个人。   怎样都好,只要这一刻他们相拥着,沉沦共坠。   碍事的裤子脱到了腿弯,两个人的都是,连同里面的内裤一起。   硕大的阴茎弹跳出来,碰到了一块,过热的温度,都已经在刚才的互相抚摸和挑逗中完全地勃起了,高高翘着,狰狞的形状,上面青筋毕露,顶端的口子里不断溢出粘液,下端的毛发浓黑茂密,卷曲虬结,昭示着他们两个都是荷尔蒙旺盛,性欲强烈的成熟男人。   宁知远摸了一下自己的,又摸上岑致森那根,第一次仔细抚摸别的男人的这玩意儿,很新奇,也很有趣。   小时候倒是一起洗过澡,不知几时已经各自长成了如今的模样。   "感觉怎么样?"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分量:"好大。"   "你也不遑多让,"岑致森摸着他的,"大点好,大点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爽。"宁知远又睨了他一眼,他以前一直觉得岑致森严肃又高冷的,倒没发现这个人一旦原形毕露,说起这些下流的话、做起这些下流的事,其实信手拈来,这才是他的本性。   岑致森慢慢揉着他的乳尖,埋头过去最了几下,舔得很卖力,宁知远用力抓住他后脑的头发,快感让他身体一个激灵:"别舔了…."   岑致森却不放过他,坚持把那里舔得濡湿、红肿。   "真漂亮。"他由衷地称赞。   他们贴在一起的阴茎已经胀得很厉害了,岑致森握着宁知远的手,带着他一起,将他俩的玩意一起握进掌心,快速地撸动。   只是这样快感就已经很惊人,无论是宁知远还是岑致森,都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,因而兴奋不已。   岑致森手法老练地撸着手中的东西,还不时以拇指尖摩擦宁知远顶端的缝隙,间或去揉摸他的囊袋,男人最知道怎么让同为男人获得最大的快感,更别说是岑致森这样的高手。宁知远到底也是个经验丰富的,适应了之后很快跟上了岑致森的节奏,手指一样灵活地玩弄起他的。   他们依旧在接吻,唾液交融,喂给彼此吞下,甚至模仿着性交的动作,舌头一下一下抵在对方嘴里进出。   下面一起喷射出来,量大得惊人,黏黏答答地射了对方一小腹都是。   禁欲了这么久,只是这样的浅尝辄止,不过是开胃小菜。   岑致森手指勾起一点宁知远射到自己身上来的精液,送到唇边尝了一下:"好浓。"宁知远眯着眼睛喘气:"不脏吗?"   "还好,"岑致森做了个吞咽的动作,"挺甜的。"   他再次凑近过去,覆上宁知远的唇,跟他交换了个湿吻。   宁知远也尝到了一点自己的味道,又腥又涩的,也不知道岑致森从哪里尝出的甜。   这么亲了一阵,刚才发泄过还意犹未尽的地方又起来了。   岑致森拆开了安全套的包装:"你没买润滑剂?"   "忘了要买。"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轻声笑,拆开一个套子套到两根手指上,多沾了些他俩一起射出来的东西,绕到宁知远身后,从尾椎下的凹处摸了下去。先是在褶皱处慢慢揉弄,帮他放松。   岑致森咬着宁知远的耳朵:"觉得难受就深呼吸,咬我也可以。"   "你废话太多了,"宁知远双手扣在他肩上,有些不满,"你跟别人时废话也这么多?""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情。"岑致森提醒他。   并不是很难,虽然后面是第一次,但宁知远的身体正兴奋着,岑致森的技术也确实很好,而且耐性十足,被他的手指这么揉了片刻,穴口的褶皱便慢慢有了感觉,逐渐打开了。"好棒,"岑致森继续夸赞他,"你的身体很敏感,很适合享受前列腺快感。"   宁知远已经习惯了他说这些荤话,而且不得不承认,被岑致森的气息包围,带了笑意的声音钻进耳朵里,即使是这样的调情的话,也让他很有感觉。   精液润滑的效果其实很有限,但被岑致森手指按到的地方却格外兴奋,宁知远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地方这么容易起感觉,刚才岑致森说他敏感他还嗤之以鼻,这会儿只是让岑致森的手指在里面转着圈按了几下,就已经刺激得不行,前方高高翘着,他又想射了。   "直接来吧,"宁知远克制着,以尽量平静的语调催促,"我说了我喜欢直入主题。"   岑致森也早就不想忍耐了,手臂勾起宁知远的一条腿,掐住腿根,让他下面打得更开,另只手扶着自己的性器,快速又拆了个安全套戴上,硕大的前端抵上去,先是在穴口碾磨了一阵,接着一点一点往里头压。   宁知远用力咬住唇,耷下的眼睫快速颤动着,额头也渗出了一层薄汗。   还是有些疼的,岑致森那玩意太大了,他也不适应这样被人后入,如果这个人不是岑致森,他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。   岑致森一下一下帮他撸着前面,让他找回快感,进入的速度放得更慢,盯着宁知远的反应。   顶端进去后,后面便轻松多了,即便茎身也一样粗壮。但宁知远在最初的痛感之后,那种酥麻发痒的感觉自相接的地方升起,便再不能忽略。   送进去一半后,岑致森停住,贴着宁知远咬紧的唇瓣厮磨了片刻。   宁知远逐渐放松下来,睁眼觑向他:"不动吗?"   岑致森松开帮他撸动阴茎的手,扣到他腰上,盯着他的眼睛,身体猛地向上一撞,全根插了进去。   宁知远的脖子往后仰去,抑制不住地溢出又痛苦快又欢愉的声音。   还是有些疼,但刚刚那一下,在他体内的那根东西不知道擦过了哪个点,过电一般的极致快感瞬间席卷全身,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,已经从头皮麻到了脚趾。   太刺激了,宁知远做梦都没有想到,跟岑致森做爱会这么刺激。   岑致森也意识到了,在他耳边的声音更哑:"原来你的点在这么里面,我刚用手指一直没摸到。"   宁知远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,被情欲完全浸染,渴求着更多:"快点动。"   他的后穴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收缩紧咬着岑致森,岑致森也爽得不行,不再逗弄人,挺起腰,快速而大力地抽插顶撞起来。   肉体拍打声不绝于耳,越来越快。   前列腺的位置被一再地擦过,密集地撞击,快感急遽积累,宁知远感觉自己乎要死在岑致森身上。 竒_書_網 _w_ω_ w_.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._ ℃_ o _Μ   "岑致森、岑致森,"他一声一声叫着岑致森的名字,到后面尽数化为带了呻吟的一声,"哥   岑致森的动作停了一瞬,重重一喘,像被这一个字打开了某种机关,随之而来的是他更加发了狠地身体撞击。   最原始的交媾,几乎没有变换过姿势,一再地持续。   "好热……"   宁知远含糊吐出声音,搭在岑致森肩上的手无意识地握成拳,手背的青筋凸显出来,勾在这个人腰上的小腿肚也在不停打颤,双腿随着颠动的动作来回打晃,他已经彻底地沉沦进这一场疯狂的性爱当中。岑致森也终于看到了自己肖想已久的画面,黏腻热汗覆上他怀中这具过分性感的肉体,肌肉的线条跟随被肉弄的频率起伏,宁知远的身体被他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,完全地为他敞开。   他反复吮吻着怀中人的身体,弄出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子,宁知远的皮肤偏白,这样的印子很容易就能留在他的身上,岑致森以前并不喜欢做这些,他其实也更乐意直入主题,但这个人是宁知远,便觉得不够,即使是这样的彻底占有,依旧让他觉得不够。   他们的下身一片狼藉,毛发虬结粘连,被体液完全打湿,肉体相接处拍出大片红痕,淫靡不堪。   身体最深处被反复脔弄,过于灭顶的快感一波接着一波,宁知远很快又到达了一次高潮,阴茎不断拍着岑致森的小腹,他低头,咬住了岑致森的肩膀,几乎没有任何刺激的,一股一股   地射出了第二次、第三次。   岑致森也在那之后,激烈喷射出来。   一个小时后,宁知远套回衬衣,随意拉起裤子,坐回了副驾驶座。   他重新点了根烟,开了半边车窗,窗外的暴雨已经停了,只留雨后浓重的泥土气息和无处不在的水气,冲淡了车中那些淫.靡的味道。   岑致森那条手帕彻底弄脏了,被他不在意地揣回兜里。   宁知远瞥了眼,什么都没说,将手里的烟递过去。   他们一起分享完这一根事后烟,捻灭烟头时,宁知远忽然道:“星星又出来了。”   岑致森落下了车顶棚,抬头望去,雨水冲刷过后的天际一片澄净,漫天星斗重现,比先前更亮。   不用去专门的观星点,这个地方看星星就已经很不错。   还有远处的火山口,可见隐约的火光,喷发的烟雾与星空融为一片。   宁知远靠着座椅懒洋洋地看,被身旁的岑致森握住了一只手。   他回头,垂眸望向他们相握的掌心,停了片刻,又抬眼看向面前的岑致森:“做什么?”   “刚才,”岑致森问他,“感觉如何?”   宁知远笑了笑,视线落回了头顶的星空,有点不想回答。   确实很刺激,也很爽,那种快感几乎超越了身体本能,连灵魂都被带动着一起战栗,这样的体验,除了岑致森,没有别人能给他。   但他不想做先上瘾和食髓知味的那一个。   他抽出了被岑致森握住的手,拿起相机,想将眼前这一幕星空拍下。   岑致森小声指导了几句,提醒他:“知远,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。”   宁知远轻嘘:“别吵,你这样我没法拍了。”   岑致森只能作罢。   他盯着宁知远全神贯注的侧脸,回味着刚才的一幕幕,他确信宁知远也享受到了,应该说很享受,只是宁知远实在太镇定了,甚至不屑于事后的那些温存和调情。   宁知远安静拍了片刻,终于放下相机。   身体里的躁动还未完全退去,无论是他,还是岑致森。   他的情绪却已经抽离,看一眼腕表,十二点了。   再次回头看向岑致森,宁知远的视线停住,伸手过去,帮这人摘下了面具。   岑致森看着他,眉峰动了动。   “哥,你的技术确实很好,也很厉害,我今晚的确爽到了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再是他自己的那张面具,从他的脸上缓缓摘下,背后那双含笑的眼睛终于不再有遮掩,直直望过来。   这一幕如同一帧慢镜头播放的电影,清楚映在岑致森的虹膜上。   “这个赌注出乎意料的美妙。”再下一句,宁知远接着说。   岑致森的喉咙滚动:“所以,还要继续吗?”   “你忘了,我当时说的是,”宁知远牵唇,微笑提醒他,“做一次。”   岑致森目光一顿。   宁知远指了指腕表盘,示意他看时间:“十二点,魔法时间结束了,哥,游戏也该结束了吧。” 第36章 再赌一次   岑致森看着他,宁知远的脸上还留有性.爱之后的慵懒,说出口的话却是提醒自己,游戏该结束了。   像一个玩笑,叫人捉摸不透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意。   岑致森伸手过去,在他的脸侧轻轻刮了一下:“真舍得结束?”   宁知远侧过头,含笑道:“尝鲜什么的,一次就够了吧,多了就没意思了。”   他是故意的,触及他笑中的戏谑,岑致森看明白了,宁知远就是故意的,他却毫无办法。   “结束吧。”宁知远再次道。   “那好吧,”岑致森收回手,垂眼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腹,也笑了,“那就结束吧。”   一个游戏结束了,另一个游戏还在继续。   狩猎与被狩猎,究竟谁是猎人、谁是猎物,还不一定。   原本说好在这岛上住一晚,现在也改了主意。   岑致森打电话让汤书杰安排直升机过来接他们,电话那头的汤书杰怪笑:“哟,我还以为你跟你宝贝弟弟去那边单独过二人世界了,怎么又舍得回来了?大少爷心想事成了吗?”   “没有,”岑致森一颗一颗扣起自己先前被宁知远用牙齿咬开的衬衣扣子,淡定说,“想是想,不过也要看别人给不给机会。”   宁知远听着他这幽怨语气,看了他一眼,这人衬衣最下面的一颗扣子没了,大概是刚才在激情中弄掉了,他干脆将一边的衬衣下摆收进裤子里,只留另一边在外面,模样更显痞气。   “大点好,大点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爽。”   “真漂亮。”   “好浓。”   “挺甜的。”   “你的身体很敏感,很适合享受前.列.腺快感。”   一句一句,全是刚才这个人哑着嗓子在他耳边说过的话,这才是岑致森的本来面目。   岑致森挂断电话,回头对上宁知远打量的目光,扬了扬眉。   宁知远笑了笑,没说什么,提醒他:“走吧,别一会儿又下雨了。”   岑致森随意点头,放下车顶棚,发动车子。   车往回开,宁知远不再说话,一路翻看着今夜拍下的照片。   岑致森拍的那些每一张都很好,可以上专业摄影杂志甚至拿奖的那种。   “你拍景的时候,会投入感情吗?”宁知远忽然偏头问。   岑致森瞥眼过来,回答:“不会。”   “真不会?”宁知远不太信,“但我听别人说,摄影家都得对自己镜头里的东西投入感情,拍出来的画面才有灵魂。”   “我不是摄影家,”岑致森纠正他,“充其量算摄影爱好者,而且你说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,未必是真的。”   “不如说你是理智大于情感吧。”宁知远不怎么赞同他的观点。   “你不是?”岑致森反问。   宁知远想了两秒,说:“那也不绝对。”   他大部分时候当然是理智的,但总有例外,岑致森就是那个例外。   只不过他太擅长伪装,只要他想,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伪装成理智从容的正常人。   甚至大多数时候,连他自己都能骗过去。   岑致森的目光再次落过来,宁知远不想解释,摇了摇头。   岑致森改了口:“拍人的时候会。”   “拍人?”宁知远想起自己昨天问他时,这个人回答说他以前只拍景。   宁知远听明白了,问得直接:“拍我的时候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镇定说,“每次拍你的脸和身体,都在想你高潮时会是什么样。”   “就这?”宁知远嗤笑,“所以你现在知道了?”   “知道了,”岑致森点头,“还可以继续探索,如果有机会的话。”   宁知远彻底乐了,仿佛今夜之后,他对岑致森这个人的秉性和脾气,又刷新了一遍认知。   “行吧,随你,也没准呢。”   回到酒店,已经是凌晨两点。   在栈道分开之前,岑致森叫住宁知远,最后问他:“知远,这个游戏,下次还玩吗?”   宁知远瞧见栈道边那株灌木上新开的花,伸手拨了拨,维持着唇角上扬的弧度:“等以后有兴致了再说吧。”   回房他直接进了浴室,将身上污脏的衣服脱光,赤裸站在镜子前。   从脖子往下,到胸膛,甚至大腿上,全是印子,咬和掐出来的,暧昧鲜红的印记,像被人盖上了一个又一个的专属章。   宁知远看着镜中的自己,抬手慢慢抚摸上去。   从没有人敢在他身上弄出这么多的痕迹,岑致森是第一个。   每摸到一处,他都能回想起岑致森当时的眼神、表情、喘声、呼吸的频率,甚至是他身上的味道,香水的气味里掺进了荷尔蒙的咸.腥,浓烈刺激。   还有自己坚持叫他“哥”时,岑致森脸上的失控。   “二十二、二十三……”   他默数着身上的印记,一共二十三个,深浅不一,岑致森果然是属狗的。   走进淋浴,让热水冲刷而下,宁知远再次抚摸上自己的身体,如同先前在车上时,岑致森一再地爱抚他。   闭上眼,仿佛他仍被那个人拥抱着,耳鬓厮磨、抵死缠绵。   早八点多,宁知远走进酒店餐厅,汤诗琪和她的小姐妹正在用早餐,远远看到他冲他挥手,示意他过去一起坐。   宁知远先去自助餐台随便拿了点吃的,还想倒咖啡时,想起岑致森昨天说的“睡眠质量不好别喝这个”,改了主意,拿了杯旁边的牛奶。   他走过去和汤诗琪她们一块坐下,见她们一个个精神不济,笑问:“昨晚派对又开到了几点?大半夜不睡今早你们还能这么早爬起来?奇迹啊。”   “一会儿准备出海去潜水,在海上玩一天,得早点去,”汤诗琪提议,“你跟不跟我们一起?”   “去就去吧。”宁知远无所谓道。   “哇大帅哥,你昨晚去哪里了?这么激情?”对面座的女生注意到他脖子上的印子,眨了眨眼睛,笑着打趣他。   汤诗琪闻声凑过去看,发出夸张地惊叹:“难怪昨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你人影子,派对也不参加,你躲哪里风流快活去了?咬这么狠?难不成找了个热辣洋妞?”   过了一晚宁知远脖子上的印记愈发显眼,尤其他现在坐在正对阳光的地方,叫人想忽视都难。   宁知远完全不避讳,态度坦然由着她们看,笑道:“洋妞倒不是,不过确实挺热辣的。”   汤诗琪“啧啧”:“这么快活,怎么你一大早就爬起来了?也没见你把人带来一块吃早餐啊?”   “一大早爬起来说明我身体健康、精力好,”宁知远抿一口牛奶,接着说,“至于一块吃早餐,没必要吧?一夜情而已,又不是谈恋爱。”   其实他刚出门时本来想叫岑致森一起的,过去岑致森房间那边没看到人,他也就懒得到处找人了,直接过来了餐厅。   宁知远岔开话题,问汤诗琪:“你自己呢?之前的新玩具到手了吗?也没见你把人带出来啊?这么快就腻了,还是被你哥棒打鸳鸯了?”   “你别说了,”汤诗琪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眼,确定他哥和他哥的朋友不在附近,赶紧压低声音,“你再说被我哥听到,我们真的要被棒打鸳鸯了。”   宁知远一听有些意外:“你这次是来真的?”   汤诗琪:“要你管。”   她的小姐妹们笑着拆穿她:“就是来真的,跟人谈恋爱呢,巴不得他哥哥早点结婚了,没空再管着她,她就能为所欲为了。”   宁知远笑了:“原来如此,也还挺好。”   汤诗琪翻白眼:“你懂个屁,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处处留情,你这个人,谁要是爱上你,肯定得被你伤透心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哪有,你别冤枉我啊。”   岑致森和汤书杰过来时,恰听到最后两句。   “处处留情也不许打诗琪的主意。”汤书杰上前,警告宁知远的话刚说完,瞧见他脖子上的印子,噎了一下,下意识扭头去看岑致森。   但无论岑致森还是宁知远,都没理他。   岑致森在宁知远身边坐下,看到了他面前的牛奶杯:“今天没喝咖啡,挺自觉的。”   宁知远撑着下巴,嘴角衔了笑看向他:“我想喝什么喝什么。”   汤书杰望天,这俩昨天一大早就一起出去了,凌晨两点多才回,总不能那之后宁知远又出门去跟别人约了吧?   ……希望岑叔的心脏好一点吧。   汤诗琪有些受不了她哥:“知远才不会打我主意,你想哪里去了。”   汤书杰干笑:“大概是我看走眼了。”   岑致森终于分了点注意力给他,语气很不客气:“处处留情的那个似乎是你自己吧。”   宁知远笑着附和:“反正不是我,我可从来不会打着谈恋爱的名义骗女生感情。”   汤书杰:“……”   好吧,他确实是比较喜欢跟人“谈恋爱”的那个。   几个女生都笑了。   汤书杰有些无语,这种被岑致森和宁知远合起伙来针对的场景,都多少年没有过了,他怎么感觉就这么不对劲呢?   汤诗琪和她的小姐妹们先吃完了早餐,回房换衣服去了,汤书杰坐了几分钟,被他未婚妻一个电话叫走。   餐桌上就只剩下宁知远和岑致森,他俩干脆换去了旁边的双人小桌。   “我一个多小时前就起了,看你还没醒,没去打扰,去海边走了走。”岑致森一边吃东西,跟他解释早上不在房里的原因。   “六点多就起了?”宁知远好奇问他,“怎么?岑总你也会失眠?”   岑致森切着香肠,随口说:“也不是,有些孤枕难眠而已。”   昨夜他回房后冲了澡换了衣服,一直等到隔壁宁知远的房间灯熄灭,才跟着关灯睡下。   但没什么睡意,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宁知远,宁知远的身体,他的脸,他陷在情.欲中时脸上的神态,还有他那双总是装了太多情绪的眼睛。   岑致森确实很少失眠,工作上再大的难题都不会让他生出这样的困扰,更不会有别的人能这样扰乱他的心绪,宁知远唯一一个。   他想做捕猎的那一方,宁知远却也给了设下了一个陷阱,让他一脚踩进去,甚至有些弥足深陷了。   “噢,”宁知远听明白了,“因为我。”   岑致森没否认:“嗯,你知道就好。”   他的目光滑落至宁知远的颈上,提醒他:“脖子,不介意被人看?”   “做都做了,怕被别人看到等于掩耳盗铃,”宁知远毫不在意,“而且,也没人知道我风流快活的对象是谁,别人只会以为我约的人热情火辣。”   不只是他,他的对面,岑致森被衬衣包裹的身体上,也留有他弄出来的印子,尤其是肩膀,全是抓痕和咬痕,藏在衣料下方不露端倪,显得这人面上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样。   宁知远有些后悔,早知道该在他脖子上也抓几条的。   “刚就是在跟汤诗琪她们聊这个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:“你听到了几句?”   “谁要是爱上你,肯定得被你伤透心,”岑致森说,“大小姐还挺会说。”   宁知远:“你认同?”   “不认同,”岑致森微微摇头,“没有试过怎么知道,所有预判的失败都是基于不自信,而且我也不觉得你是到处留情的人。”   宁知远撇撇嘴,不予置评。   在他看来,爱上他,这个前提放在岑致森这里,本身就不成立。   “我一会儿打算跟她们去外头潜水,”宁知远问,“你去吗?”   岑致森态度随意:“反正没其它计划,一起吧。”   吃完早餐,他们也回房去换衣服。   在栈道上分手时岑致森忽然提议:“知远,我们再打个赌吧。”   宁知远:“赌什么?”   “一样,”岑致森说,“在离开夏威夷之前,赌我能不能让你产生再跟我做一次的念头,如果我赢了,赌约兑现的时间,这次由我来定。”   宁知远听罢笑了:“可以是可以,不过我得提醒你,我明天就打算回去了,你的赌这次恐怕很难再赢。”   “我刚说了,预判的失败都是基于不自信,”岑致森坚持道,“不试试怎么知道。”   “那好吧,”宁知远答应下来,“还是一样,祝你好运成真。” 第37章 他的世界   九点,一行人出海。   上游艇前,宁知远却又改了主意,觉得跟大小姐们去浮潜没意思,问岑致森想不想去远点的地方玩深潜。   岑致森其实也不想跟其他人一起,正合他意:“去吧。”   汤诗琪把宁知远拉去一边,小声央求他:“帮个忙,带你哥跟我们一起去玩行不行?”   宁知远斜她一眼:“原因?”   汤诗琪手指了指前方自己的小姐妹之一:“帮忙制造点机会,你懂的。”   宁知远看过去,女生站在岑致森身边试图跟他搭讪,岑致森倒没不理人,也不怎么热情就是了。   “你姐妹眼光不怎么样啊,”宁知远哼笑,“怎么想的,竟然看上了岑致森。”   汤诗琪瞪他:“不看上你哥难道看上你,你看看你这脖子,就冲你这德性,也不可能看上你好吧。”   岑致森在人前虽然高冷严肃了点,还不近女色,但不近女色有不近女色的好,总有人想挑战这种高难度。   宁知远抽出被汤诗琪抓住的手臂:“没可能的,跟你姐妹说让她死心,为了她好。”   “为什么啊?”汤诗琪追问。   “没有为什么,”宁知远嘴角笑意敛去,“别打岑致森主意,谁都不行。”   汤诗琪:“喂!”   宁知远没再理她,上前叫了岑致森一声:“走了。”   他转身先走向了旁边的另一艘游艇,岑致森冲身旁还想说点什么的女生微一颔首,跟了上去。   游艇出发,宁知远在甲板上坐下,双手撑向身后,坐姿格外地懒,仰头看向头顶的艳阳:“今天天气还挺好。”   岑致森站在他身旁,倚着船栏看海景:“是还不错。”   宁知远的目光停在他身上,岑致森似有所感,回头,对上宁知远的眼睛:“怎么?”   宁知远问:“岑总刚跟人聊什么?”   “随便闲聊了几句而已,”岑致森说着声音一顿,“你很好奇?”   “你当我好奇好了。”宁知远没否认。   “不用好奇,”岑致森的视线落回远处的海天一色,不怎么在意地道,“我现在只对你有兴趣。”   宁知远身体更往后仰,炽热阳光拂上他的脸,他慢慢闭上眼,无声地笑了。   二十几分钟后,到达目的地。   他俩都有相关执照,可以潜到四十米深的海底,便没有请潜水教练,工作人员协助他们换上潜水服和各种装备,之后会留在游艇上等。   下水之前,宁知远说:“我自从拿到执照后,都是一个人玩。”   对上岑致森看过来的目光,他弯起唇角:“从来没找过别的伴一起。”   岑致森问他:“为什么不找个伴?多个人安全些不是吗?”   “习惯了,”宁知远说,“我比较享受一个人潜入深海的感觉。”   他已经戴上了面镜,眼睛的轮廓被清晰地勒出来,眼尾上挑的弧度更明显,眼神不动地说着这些话时,便显得他像在拒人于千里之外。   岑致森不太喜欢这种感觉:“那这次我陪你。”   于是那双眼睛里也有了笑:“好。”   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完,他们互望向对方,眼神对视了一瞬,一起沉入了冰凉的海水中。   下潜的时间并不长,宁知远却恍惚觉得这个过程格外漫长,做耳压平衡时他几次仰头看,头顶的天光逐渐远去,越来越遥不可及,眼前的颜色由浅渐变成深,如同某种未知,身旁却始终有来自另一人的无形的力量支撑,让人难得心安。   那个他只愿只身潜入的世界,头一次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。   终于到达海底,深度计上显示已经是水下三十八米多,一片峡谷地带。   海水是深不可测的蓝,海底地表的颜色却近似一种深绿,嶙峋怪石上浮沉着无数的藻类和海洋微生物,放眼望去,满地的海胆,几只大的海龟不时爬过,间或能看到一些海扇类的生物,又有那些透明的、美丽又危险的发光水母偶然间路过。   再就是珊瑚,各式各样的珊瑚和海葵,黄的、白的、紫的,在他们手灯映照下,显出奇异的形态和颜色。   像层层叠叠的枝丫,也像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。   宁知远的眼中流露出兴奋,拍了一下岑致森的手臂,纵身往前,悠闲穿梭进那片珊瑚海间,尽情地赏玩。   他看到了大片荧光黄的珊瑚,远望过去很像一条随波流动的金色彩带,游近去看时,那些扭动的珊瑚触须忽然向着四周伸展开,急遽抖动着,大群彩色热带鱼自珊瑚丛中游出,聚集向他。   宁知远的身体也随之伸展开,随波逐流一般的姿态,浮于水中,任由鱼群将他的身体托起,一只手掌伸向前,五指分开,身披彩虹色的鱼儿亲吻上他的指尖。   岑致森就在他身后不远处,一直在拍照,专业的潜水相机在这深海里一样能大展身手。   他一转身便看到了这样的宁知远,镜头对准他,将眼前这一幕拍下。   ——海水、珊瑚、彩色的鱼,还有视野焦点中,沉浸在这一刻中的人。   那一瞬间岑致森似乎忽然明白了,宁知远说的享受一个人潜入深海的感觉,是什么意思。   神秘又灵动、深邃而纯粹,让人愿意忘记一切,世间所有的烦愁和寂寞,在这里都变得不值一提。   宁知远享受着这些,也被困在这些当中,而他是唯一一个试图闯进这幅画面里的人。   宁知远游去了珊瑚群的另一边,岑致森下意识跟上去,过于密集的珊瑚丛遮挡了视线,宁知远已经游到了他视野范围之外的地方。   岑致森心里莫名地生出了焦躁和不安,焦急四望,直到宁知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眼前。   他们隔着层层叠叠的珊瑚群对望,在这无声无言的海下世界,不见天光的深黯里,将彼此看进眼中。   宁知远仿佛感知到了岑致森的情绪,抬手在耳边比划了一下,做了个手势,让他仔细听。   远远的,有鲸吟声传来,他们并没有看到鲸群,能听到的只有声音,苍凉、悲切,格外震撼人心,叫人不自觉地共鸣,又最终被这个声音安抚。   岑致森慢慢平静下来,示意宁知远,一起去别处再看看。   宁知远今天似乎特别开心,玩起来甚至有些忘乎所以,他俩便谁也没有注意到,有危险正在逐渐靠近。   意识到不对去看气压表时,宁知远才忽然发现,他气瓶里的空气已经快没有了。   他不是个马虎的人,更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,如果下来的是他一个人,他或许会更谨慎一些,但今天身边多了一个岑致森,他确实有些放松了,而且这个气瓶消耗的速度,似乎超过了他的预估。   来不及细想这些原因,好在岑致森就在身边,宁知远立刻伸手搭上他手臂,在岑致森回头时抬手在自己脖子边快速来回比了几下。   岑致森双瞳骤然一缩,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。他刚也在看自己的气压表,正想提醒宁知远该回去了,没想到宁知远这边会出现意外。   宁知远伸手指了指他的身上的备用二级头,岑致森已经在同时做出反应,快速取下递了过去。   这种时候宁知远依旧是不慌不乱的,接过后,他摘下嘴上自己的主二级头,换上岑致森给的这个,直到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肺部。   他们不再耽搁,手臂握着手臂,贴得更近,共用着一个气瓶,一起向上升离开了海底。   这个过程中岑致森时刻盯着自己的气压表,毕竟他瓶中的空气也所剩不多,还要供他们两个人使用。   确实有些失误了,无论是宁知远还是他,都太过沉醉于这一次一起的海底探险,而忽略了其它。   岑致森隐约后悔,都只能等回到海面以后再说。   宁知远也和他一起在看他手里的气压表,这时他们都发现了气瓶消耗的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,即便是他们两个人用,也不应该会这样。   要尽快回去,但上升的速度又必须控制不能过速,以免身体承受不住气压的变化,好不容易到了距离海面最后五米处,还要做减压停留三分钟。 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他们都没有做多余的动作,依旧是互相握着彼此的姿势,尽量维持身体平衡不动,舌头抵住上颚,减缓空气的吸入和呼出。   但这样还是不够,气瓶消耗得太快了,宁知远盯着气压表上数值的变化不禁蹙眉,即便只剩最后五米,剩余的空气量似乎也不足以支撑他们一起浮上水面,不过也好在只剩下最后五米了。  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已经清晰可见的天光,三分钟一到,不再犹豫地做出动作,扔开了岑致森给的备用二级头,先浮了上去。   当然也不是盲目地上游,他的右手举过头顶护住脑袋,左手握住低压充气阀,手指停在放气按钮上,随时排气控制上升速度,保持着微仰头的姿势,嘴里不断吐气,发出声音,标准的CESA自救法。   半分钟后他浮出水面,用嘴给身上的潜水背心充气时,岑致森也紧随其后浮了出来,停在前方的游艇正朝他们开过来。   上船后宁知远弯腰趴在船栏边一阵猛咳,将刚刚出水时呛到的一大口海水咳了出来。   还是有些倒霉的,也可能他太久没玩这个,大意了也生疏了,出水时脑子里全是刚扔开备用二级头时,岑致森的面镜背后那双眼睛里闪现的惊讶,他有些走神了,最终呛到了水。   岑致森在前边跟潜水公司的工作人员交涉,宁知远在迷糊间抬头,只能看到他的背影,那个男人裸着上半身站在船头甲板上,身上还滚着水,头发也是湿漉漉的,整个人却显得气势汹汹,大声用英语叱责着人,甚至骂了脏话。   宁知远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先欣赏了一番他的背肌,极其漂亮的形状,像被深海的水冲刷出更完美的线条弧度,健康的麦色,披着水珠,像在发光。   岑致森的骂人声一句一句飘进耳朵里,宁知远有些想笑,还挺少见的,以前在公司里不管下头谁做错什么事,岑致森再生气都只是绷起脸教训人,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,张牙舞爪像一头发怒的雄狮,风度全无。   这一次,他的确失态了。   岑致森回来时,宁知远依旧趴在船栏边发呆,岑致森将矿泉水递到他面前他才抬头,笑了下,接过去,漱了口又慢慢喝了几口。   “检查过了,两个气瓶都有问题,有漏气现象,”岑致森冷着脸说,“他们之前没发现,到海底之后气压过大,造成漏气越来越严重。”   宁知远“哦”了声,他其实已经猜到了,他们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,该早点发现的,确实是两个人都很久没玩了,又都有些三心两意,没有仔细注意这些。   “刚才,为什么把备用头扔了?”岑致森脸上余怒未消,忍耐着问他。   宁知远无奈:“哥,空气真的不够了,那个瓶是你的,换你扔了我也没法上去啊。”   “我们可以再一起上浮一两米,”岑致森说,“之后就算空气彻底没了也会安全一些。”   “没有多少差别,”宁知远已经有些累了,干脆一屁股坐下,摇头,“三米、四米、还是五米,真的差别不大,我一个人冒险好过我们两个一起吧,而且就只有五米而已,我对自己有信心才会那么做。”   “你在强词夺理,”岑致森拧眉,“你出水时还是呛到了,少个一两米不至于这样。”   宁知远仰头看向他:“呛到水确实是我一时疏忽了,意料之外,这点我承认,但是哥,当时的情况如果对换,你会怎么做?你是不是会跟我一样?我那会儿真的思考不了那么多,就是单纯觉得没问题所以做了,不必你跟着我一起冒险,这不是逞强,是经验判断而已。”   不是逞强,但他确实是故意的。   最后一句,他说:“哥,我不是你的那些小男生,自己的责任自己担着,不是事事都需要依靠你的。” 第38章 不只这些   岑致森瞬间冷静下来,盯着宁知远的眼睛,宁知远没有回避,迎视向他。   岑致森一哂:“没谁跟你一样麻烦,你当然不是那些人。”   宁知远:“那好吧,是我自作多情了,又给你添了麻烦。”   岑致森手中的大毛巾扔下来,罩上了他的脑袋。   “先把身上擦干净,少说这些废话。”   臭着脸的男人大约还在生气,宁知远听话闭嘴,不再挑衅他。   回到岛上酒店,让医生检查过后确定宁知远身体没什么问题,岑致森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,提醒他:“以后不许去独潜,要玩必须找个潜伴一起。”   宁知远左耳进右耳出,没怎么当回事,拿了换洗衣服打算去浴室冲澡,转身时被岑致森伸过来的手攥住了手臂:“我说的,你听到了没有?”   宁知远的视线落到他手掌上,停了两秒,抬头,平静问他:“岑致森,你以什么立场要求我这些?”   “我是你哥。”岑致森皱眉说。   “你是我哥,”宁知远自嘲一般重复这四个字,问他,“你是吗?想跟我上床的时候否认你是我哥,想干涉其它的时候又拿这四个字来堵我?”   岑致森:“你就非要这样?”   “你到底在生气什么?”宁知远并没有吵架的兴致,不解问他,“今天的事情确实算我们倒霉,你在游艇上已经骂过人了,还打电话投诉了他们,还不够吗?”   岑致森被他的一句话问住了。   他在生气什么?连他自己都说不清,到底是生气那些工作人员的粗心大意,还是生气宁知远的自作主张。   宁知远其实说得对,当时的情况对调,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,但清楚归清楚,宁知远扔开备用二级头的那一刻,他的心跳却几乎停止。   宁知远说不是事事都需要依靠他,他并非不懂,就是因为太清楚宁知远的个性,他的心里才像窝着一团火,又愤怒又无能为力。   那把火燃烧起来,或许终有一日会将他燃尽。   僵持过后,岑致森松了手。   宁知远也没再说什么,进去了浴室里。   他洗完澡出来岑致森已经离开,大概回他自己房间了。   宁知远确实很累,海底深潜之后的疲惫感袭来,他也懒得去吃午餐了,干脆上床补眠,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,日落时分。   睁开眼的那瞬间,宁知远恍惚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,梦里全是紧蹙着眉、怒气冲冲的岑致森,连做梦都不肯放过他,果然是孽缘。   发呆片刻,他起床简单收拾了下,才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,出门打算去觅食。   岑致森依旧不在房中,宁知远拿出手机点开微信,编辑了消息想发送时,想想又算了,摁黑屏幕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。   汤诗琪她们在海滩上搞露天烧烤,食材都是她们今天出海玩捞回来的新鲜海货,香飘四溢。   宁知远过去便直接蹭上了,汤诗琪本来就要找他,逮着人按到自己身边张嘴便问:“你早上说的到底什么意思?什么叫别打岑致森主意,谁都不行?”   “没什么意思,”宁知远吃着东西,见汤诗琪那个小姐妹就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,无奈说,“真的,别想了,你不是岑致森喜欢的类型,放弃吧。”   女生咬住唇,似乎依旧心有不甘。   “那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?以前也没见他交过什么女朋友啊?”汤诗琪追问,其他几人纷纷附和。   宁知远正头疼要怎么说,岑致森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:“想知道不如直接来找我问。”   女生们看到被谈论的对象忽然出现,一时有些尴尬,不知该怎么接话。   岑致森走上前,扫一眼低了头吃东西的宁知远,视线转向了对他有意的那个女生,说:“抱歉,我们确实不合适,我的性取向是男人,这原本是我的私事不需要跟别人交代,为免误会我还是说清楚吧,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。”   女生惊讶愣住,汤诗琪目瞪口呆,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宁知远。   岑致森的目光随之落过来,问他:“走不走?”   对视了一眼,宁知远放下手中餐盘起身,跟刚刚回过神的汤诗琪说了声,跟上已经先转身的岑致森离开。   “喂岑知远!”汤诗琪脱口而出。   宁知远回头,岑致森停住脚步等他。   汤诗琪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,眼神复杂:“你们……”   宁知远笑了笑,态度坦荡:“什么?”   女生犹豫了一下,没有问出口,受不了地挥手:“算了算了,你跟你哥去玩吧,玩得开心。”   他俩沿着被暮色拉长的海岸线往回走,宁知远问身边人:“这么说出来没问题?不怕她们传出去?”   “无所谓,”岑致森轻描淡写,“反正爸也知道了,我本来就没打算藏着。”   宁知远提醒他:“公司那些人知道了呢?”   岑致森:“随他们。”   宁知远懒得说了,岑致森如今在岑安的地位稳如泰山,别说是喜欢男人了,他哪怕喜欢一头猪,估计都没人会说什么,也影响不了他。   “那随你高兴吧。”   “随我高兴?”岑致森停步转身面向他,“知远,你能随我高兴吗?”   宁知远双手插着兜,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略微凌乱,脸上的神情便也显得模糊,半晌,他才问:“所以哥,我能做什么让你高兴呢?”   岑致森沉默看着他。   宁知远确实是他看不透也抓不住的,他因为这个人时不时生出的那些焦躁情绪反反复复,十足陌生的体验,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。   “知远,你说这样的话,是在勾引我吗?”   岑致森问,他的语气并非调情,表情甚至是严肃的,试图在宁知远这里要一个答案。   但宁知远不会给他,至少现在不会。   “你上钩了吗?”宁知远反问。   一进一退,反复地试探,一个是,另一个也是。   视线纠缠了片刻,岑致森看向宁知远身后,那边有一间海边餐厅,他岔开了话题:“吃晚餐吧。”   宁知远笑笑,便也算了。   在餐厅坐下,宁知远还顺便跟国内打了个电话,沟通工作。   岑致森看了眼腕表,在他挂断后问:“你明天就回去?”   “嗯,下午一点的飞机,早上过去欧胡岛那边,”宁知远解释,“本来今天就该走的,再不回去这一整个星期都废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?来之前我不是说了我们一起回去?”   宁知远:“抱歉,我忘了。”   这事确实是他忘了,其他人会在这里玩到这周末,再跟着汤书杰的私人飞机回去,今天才周一,他以为岑致森也会多留几天,所以没有跟他打招呼。   “明天一起走。”岑致森皱眉说。   宁知远笑了:“你还能买到票呢?”   岑致森有点没好气:“高价托人买的,头等舱的票刚好还剩最后一张。”   好吧,他有钱,总会有办法。   宁知远其实无所谓,不过岑致森今天就跟个炮筒一样,一点就炸,总是不高兴,这人以前从来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,宁知远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,依旧不认为自己有错。   反正情绪化一点的岑致森,也没什么不好,还挺新鲜有趣的。   吃完晚餐,宁知远决定去附近的夜市逛逛,买些当地特产带回去送人。   岑致森一言不发地跟着,他大约还在生气早上的事情,除非宁知远主动找话题,几乎没怎么开过口。   宁知远在一间卖巧克力、糖果的店里饶有兴致地转了半天,选购了一堆:“刘潞她们都挺喜欢吃甜食的,办公室里好几个女生,这种巧克力低脂的,她们应该会喜欢,你觉得呢?”   岑致森看了眼,凉飕飕地说:“小岑总果然了解女生的心思,体贴周到。”   “你要买些吗?”宁知远问他。   岑致森:“买了送谁?你?你自己不会买?”   语气够冲的,宁知远弯唇,接着说:“你不买算了,我得多买些,还有我爸妈他们,刚那些糖果他们应该会喜欢,多给他们点还可以拿去学校,分给同事和班上小朋友吃。”   岑致森默然一瞬,从货架上拿了另外一种水果糖,递过去给他:“这种也买些,我刚看别人买了很多,应该味道不错。”   宁知远眼中笑意更显:“多谢推荐。”   逛了一圈他们便回了酒店,宁知远收拾行李,岑致森就在一旁看着,没有走的意思。   宁知远回身看到他,提醒道:“不早了,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,早点睡。”   “明早早点起来整理行李也来得及。”岑致森说,并不打算就这么走。   宁知远看他两秒,低头,拿起一包刚买的糖果慢慢拆开,扔了一颗到嘴里嚼了几下,确实挺好吃的,很甜,但不腻,他选的这个味道还带了一些隐约的酒香。   “挺好吃的,想不想尝尝?”宁知远上前,送了另一颗糖到岑致森唇边,指尖轻触他的唇瓣。   岑致森凝目看他,启开唇,将那颗糖含进了嘴里。   宁知远的拇指在岑致森的唇上按了几下,笑了一声。   “这又是勾引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你觉得是就是吧。”宁知远说。   这一次,是一个不动声色,一个面不改色。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将嘴里的糖嚼碎,迅速尝过滋味后咽下,紧盯着眼前人,“第二次的赌我是不是也赢了?”   宁知远不在意地说:“那就算赢了吧。”   最后这一晚,他有些想放纵,就在这里、此刻,跟面前这个人,继续昨夜没有做尽兴的事情。   “离开这里以后呢?”岑致森问,“这样的赌还有第三次机会吗?”   宁知远一只手拨弄上了他的衬衣扣子,有些漫不经心:“看心情吧,我俩工作都挺忙的,都有心情的时候不一定能对上时间。”   岑致森盯着他的目光里渐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,手掌贴上了他的脖子,抚摸游走往下,隔着衬衣布料摸过锁骨,再是胸肌,先是揉了一把,接着食指和中指并拢去夹他的乳尖。   昨夜太匆忙了,他甚至没时间用手好好感受过这具身体,岑致森略微遗憾,在宁知远下意识闷哼出声时,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腰,将他带向自己,转身把人按到了衣柜上。   宁知远背靠着身后木质的衣柜门,仰头看向他,最敏感的部位被他灵活的手指捏弄着,不时吸气,呼吸逐渐变了调。   岑致森看到他眼神里渐生出的热意,不比昨夜在灯光昏暗的密闭空间里还戴了面具,此刻却是瞧得分明,宁知远在他的挑.逗下,清清楚楚地有了感觉,生出了渴望。   宁知远的手指依旧停在岑致森的衬衣扣子上,想要帮他解开,被岑致森一手按住,制止了。宁知远有些困惑,岑致森微微摇头,没有解释,他矮身下去,舔上了他胸口自己刚逗弄了许久的地方,手指移到了另一侧继续。"唔﹣-"   宁知远的声音陡然提起,岑致森舔和弄的确实是他身上最敏感处,从未被人这么碰过,那种痒意从被岑致森湿热的舌尖触碰到的地方升起,痒遍了全身。   抬起的手扯住了岑致森后脑的头发,宁知远皱着眉提醒他:"可以了……"   很舒服,但最终还是隔靴搔痒,隔着衣料到底觉得差了点什么,他更想岑致森来直接点的,一如他所说,他更喜欢直入主题。   但岑致森没有听他的,坚持将他两边都彻底舔湿,白色的衬衣布料下清晰显露原貌,小巧挺立,十分漂亮的形状和颜色。   那之后岑致森才站直起身,重新看向他,宁知远眼中的热意翻涌着,比刚才更滚烫。   他凑近过去,一个吻,落到了宁知远无意识眨动的眼睫上。   宁知远:“你……”   “你之前问我,是不是上钩了,”岑致森说,呼吸紧贴着他,“是。”   宁知远:“所以?”   “所以你呢?”岑致森问他,“知远,你上钩了没有?”   不等宁知远回答,岑致森的声音下移到他耳畔,提醒道:“知远,我早上说了,这次的赌约兑现时间,由我来定。”   肉体的欢愉确实很重要,但今天岑致森忽然觉得,他在宁知远身上追求的,或许不只这些。   第二次的好运,并非那么亟需兑取,他也已经不满足于此。   宁知远似乎愣了一下,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岑致森这话里的意思。   岑致森却已经放开他,退开身。   宁知远的眼神从疑惑逐渐到明白,视线停在岑致森的脸上片刻,倏尔笑了。   “确定今晚不兑现?”   “你总不会赖账,留着吧,”岑致森说,“明天要坐一整天飞机,还是算了。”   宁知远看着他,确定了他不会再继续,竟然有些遗憾:“好吧,那随你吧。”   身体里生出的那些躁动还没退去,但也只能这样了。   欲擒故纵这个游戏,确实不只有他会玩,宁知远想,他也一样有些上钩了。   他最后抬起手,一只手勾住岑致森的脖子,快速贴过去,在喉结上一咬,感受到那一处剧烈滑动了一下,闷声笑:“那就下次吧,这次先记账。” 第39章 更喜欢的   飞机落地是下午四点半,岑致森的司机来接他们,上了车宁知远说要先去一趟他爸妈家。   “现在去那边?不累吗?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不能过几天周末再去?”   “那没办法,我得把礼物拿去给我爸妈,顺便吃顿饭,”宁知远解释,“要不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,被岑总你拉去度了这个计划之外的假,我还有一堆工作等着要做。”   他坚持,岑致森无奈,只能吩咐司机先送他。   一小时后到了地方,岑致森叫住将要下车的人:“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?”   “不知道,”宁知远随意一挥手,推开车门,“有空再约,先就这样吧,回头见了。”   岑致森目送他下车走远,等人走进去后收回视线,垂眼笑了笑,示意司机离开。   宁知远在他爸妈家吃完晚饭,又坐了会儿,晚上九点多才回到自己家。   岑致森发来消息,提醒他在夏威夷拍的照片和视频都已经整理出来,发到了他邮箱里。   宁知远先去冲了个澡,进书房坐到书桌前开了电脑,点进邮箱,将岑致森发来的照片和视频加载出来,一张一张点开。   岑致森拍的每一张照片都是艺术品,无论是风景,还是风景里的他。   宁知远慢慢看了很久,岑致森之前问他是不是羡慕别人有一整本相册,或许是有点,但与其说羡慕岑哲有成长纪念册,更多的大概是羡慕这件事情背后的意义,而非照片本身。   他其实不喜欢留照片,从前每一次拍照,他都觉得照片中的人不像自己,如同戴着面具,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。   一如那天他初戴上那张恶魔的面具时,看向的镜中人,陌生得令他分外不适。   但岑致森拍下的这些照片里的他又并非都是那样,越往后越显得真实,真实地笑着、皱眉、又或是不耐,被岑致森用镜头认真地记录。   岑致森的语音电话进来时,宁知远回神,顺手点了接听。   “照片看了吗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:“看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最喜欢哪张?”   宁知远来来回回地拖着那些照片,点开了其中一张,说:“海底那张吧。”   “挺好,”岑致森赞同道,“我也挺喜欢那张。”   深蓝的海、斑斓的珊瑚、彩色的热带鱼群,以及,放纵自己沉溺其间的宁知远。   确实是非常特别的一幕。   那是只属于宁知远的世界,被岑致森亲手记录。   宁知远:“只是挺喜欢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轻声笑,“还有另一张更喜欢的。”   “另一张?”宁知远不明所以,“哪张?”   “你看邮箱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第二封邮件进来,宁知远点开,这次只有唯一的一张照片,慢慢在他眼前加载出来。   是那个雨夜的车上,他坐在岑致森身上,陷入高.潮时的模样。   拍得并不露骨,甚至只拍了他的下半张脸,唇红而潋滟,微微咬着,下颌线收紧,与颈部的线条延伸成一段十分流畅优美的弧度,喉结滑动着,颈边的那颗红痣正摇摇欲坠。   再往下,是平滑宽阔的肩,锁骨的形状显眼,胸肌、腹肌上都覆了热汗,又有那些深深浅浅的印子,淫.靡气息呼之欲出。   他的两臂抬起,搭在镜头之外拍下这张照片的人的肩膀上,肌肉绷紧的线条昭示这具身体正被快.感主宰着。   人鱼线收缩至尽头处,整张照片便也戛然而止。   宁知远其实知道当时岑致森拿了相机在拍他,他没有制止,甚至没去看他拍了什么,过后也几乎忘了还有这张照片。   出自于岑致森之手,沉浸欲望中的他,——最真实的他。   “喜欢吗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盯着照片,声音上扬起一个调:“还行吧。”   “我很喜欢,”岑致森再一次说,“光是看着,就能再高.潮一次。”   宁知远听出他略哑的嗓音里不正常的呼吸频率,意识到他在做什么,惊讶过后低低地笑了起来。   岑致森蛊惑着他:“要不要一起?”   宁知远:“我拍的你的照片,你不发给我,我怎么跟你一起?”   “想要?”岑致森的嗓子似乎更哑了些,问的是照片,又像是另有所指。   “想,”宁知远说,“全给我吧。”   他的邮箱里收到了第三封邮件,全是他拍的那些岑致森的照片。   宁知远一张一张点开,排满整个电脑屏幕,岑致森的脸、他的身材、他身体的每一处细节,都在自己眼前,还有他的呼吸、他的声音,就在耳边。   喉咙滚了滚,他的手伸下去,慢慢解开了自己的浴袍带子。   电话两端,沙哑的喘声逐渐交织,呼吸的频率也趋于同步。   很刺激,从未有过的体验,无论是宁知远,还是岑致森。   “以前玩过这个吗?”   岑致森的声音还像意犹未尽,隔着手机,宁知远也似能感知到他吐息间的热度:“我能跟谁玩?”   “我也没玩过,”岑致森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,“很有意思。”   宁知远抽了张纸巾,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,扬起唇角。   “知远。”岑致森认真叫他的名字。   “嗯?”宁知远懒懒地应。   “没什么事,”岑致森说,“再去洗个澡,好好休息吧,今晚早点睡。”   “你也一样。”宁知远握着鼠标,慢吞吞地点开硬盘里那个加了密的文件夹,将岑致森的这些照片拖进去。   都没有挂电话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,直至手机电量所剩无几。   “晚安吧,我也要睡了。”宁知远最后说。   “好,”岑致森也说,“晚安,做个好梦。”   结束通话,宁知远握着发烫的手机,出神片刻,阖目笑了。   从那天起他俩又是各忙各的,半个月一个月也见不上一面。   期间岑致森参加官方活动,去国外出差了近两周,回来之后约见宁知远,又总是被他找各种理由推辞。宁知远永远有饭局、要加班,至于真假,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。   偶尔也会通电话,但不见面便像是某种未知,只能反复去猜测试探,是另一种形式的拉锯战。   转眼已是五月。   办公室里,宁知远正在跟他的老同学周浩诚和张兆商议事情,正事谈完,张兆忽然说这周末要跟女朋友回她老家见父母,周五下午就走,让他们给点面子,那两天有事就别找他了。   宁知远闻言笑了,祝福他:“好吧,祝你顺利,早日转正成功。”   张兆抬手抱拳,表达感谢:“我也希望这次能顺利,毕竟我都三十六了,不像你俩还都年轻。”   周浩诚不敢苟同:“我也三十了,你们小岑总才是最年轻的那个吧,不过他应该也有对象,不像我,光棍一条。”   周浩诚是上周来的国内,他人幽默风趣好相处,能力也强,加入致远后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。   张兆好奇八卦起来:“真的?小岑总你真有对象了?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?”   宁知远摇头:“没有的事,八字还没一撇。”   是他老同学认定了他跟旧情人吵架分手又复合,他也懒得解释,误会就误会好了。   想到什么,他说:“请教一下。”   周浩诚和张兆各自做洗耳恭听状。   宁知远放松靠进座椅里,翘着腿的姿态,手里还轻轻转动着一支钢笔:“我的对象,他有点难搞,我吊着他,他好像也在吊着我,有没有什么必赢的方法?”   张兆:“哈?谈恋爱也要分个输赢,不至于吧,而且吊来吊去的是玩情趣吗?”   “我也很无奈,”宁知远略苦恼道,“可能我俩都想做占上风的那一个吧。”   “我倒觉得,偶尔的低头服软也是让对方更欲罢不能的一种方式,”周浩诚说,这位虽然现在是空窗期,但情史丰富,“让对方自以为占到上风,放松警惕,实则深陷入你给她织就的情网中。”   宁知远的手指抵住下唇,似乎想了想,嘴角笑意盎然:“有点道理。”   说了这几句有的没的,那俩起身离开,周浩诚落后一步,打量着宁知远的神情,好奇问他:“我以前还从未见过你为情所困的样子,铁树竟然也会有开花的一天?”   宁知远坐起身,手中钢笔在办公桌上点了点:“那得看是什么人。”   对方啧啧称奇,不过宁知远的私事也不好打听太过:“那好吧,祝你心想事成。”   宁知远:“多谢。”   人走之后他看向自己的手机,他的干哥哥几分钟前发来消息,问他晚上有没有空一块吃饭。   宁知远回复:“今天真的有事,下次吧,下次我约你。”   干哥哥没再回复他,宁知远将聊天记录往上拉,这已经是他这周第三次拒绝岑致森了,岑致森估计觉得他是故意的。   但就是这么不凑巧,他每次拒绝岑致森,确实都是因为有正事。   至于岑致森是不是也在吊着他,他其实不太确定,岑致森表现出的热情十足,但那个赌约什么时候兑现,那人至今没有再提过。   搁下手机,宁知远略无奈,只能过后再说了。   下午宁知远出外了一趟,快五点才回来办公室,前台告诉他刚有个快递送过来给他,是一盆花。   “什么花?”   宁知远先是困惑,直到他看到一旁桌上的东西。   带刺的仙人球,并蒂的白中透粉的花,开得正娇艳。   是那盆绯花玉。   “哇,这花真好看!”跟他一块出外办事回来的下属瞧见,很是稀奇,惊叹出声。   前台小姑娘也说:“是特好看吧,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花,还特地上网查了下。”   宁知远已经端起花盆,颇为高兴冲他们说:“确实好看,你们眼光不错。”   他一手端着花回去办公室,顺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,发给岑致森:“这你叫人送来的?”   岑致森正在开会,看到宁知远发来的照片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,回复过去:“很漂亮。”   正汇报工作的高管瞧见他这个表情,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,声音哽了一瞬,岑致森却没在意他,依旧在看手机。   宁知远回到办公室,将花放下,坐下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,又发了一条过去:“我也觉得很漂亮。”   “我是说你的手指,”干哥哥回复,“很漂亮。”   宁知远划拨了一下聊天界面,仔细看了看他刚发过去的照片,哑然失笑。   确实拍到了他的两根手指,搭在花盆边缘,岑致森的注意力根本完全跑偏了。   他想着,自己的这个哥哥,是越来不越不正经了。   二十分钟后,岑致森的微信再次进来:“刚在开会,已经开完了。”   宁知远回复:“花真是你让人送来的?”   “新的花期到了,昨天才开的花,”岑致森解释,“你喜欢,送你吧。”   宁知远: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?”   岑致森:“不喜欢吗?那当时就是故意的?”   宁知远扯松领带靠进座椅,完全地放松下来,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情,才短短半年多时间而已,他竟然已经有些记不得了。   大抵只是想找岑致森的麻烦,有意地挑衅,岑致森却纵容了他的行为。   “还是挺喜欢的,确实很漂亮,”宁知远再次回复,“我说的不是手指。”   半分钟后,岑致森发来一条语音:“花确实也挺漂亮的,所以还是送你吧,这次别再还我了。”   他声音里的笑意明显。   宁知远重复听了两遍,回:“那就留我这吧,多谢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又发来一条,“晚上真没空?”   “真没有,抱歉啊。”宁知远慢慢打着字,另一只手再次玩起手边的那支钢笔,拇指摩挲着笔帽顶端的位置,一下又一下。   “好吧,”岑致森的新消息进来,只看文字,也能看出他的失望,“那算了,下次吧。”   宁知远偏头望向窗外,前方的岑安大楼已经逐渐亮起灯,属于岑致森的那间也一样。   于是他也发了条语音过去,声音同样是带了笑的:“哥,下回见。”   晚上见。 第40章 生日礼物   晚七点半,宁知远走出会所包间,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亮起,有新的微信消息进来。   干哥哥:“回头。”   宁知远下意识转头,走廊后方的另一间包间门口,岑致森正跟人握手告别。对方几人都是生意场上常见的面孔,岑致森的助理也跟着,帮他拎着西装外套。   宁知远站在原地等了片刻,岑致森带着助理过来,对视的眼睛里同时浮起笑。   助理先跟宁知远打了招呼,很识趣地问岑致森是不是不跟车回去了,岑致森一抬下巴,助理立刻会意:“那岑总、小岑总,我就先走了啊。”   岑致森没反对,接回自己的西装,助理麻溜走人,坚决不做那电灯泡。   宁知远有些奇怪:“他跑这么快做什么,又没人撵他。”   岑致森:“怕留这里遭人嫌吧。”   “遭谁的嫌?你吗?”宁知远“啧”了声,“你喝了酒吧?我不又得送你回去?”   “有劳了。”岑致森完全不心虚。   宁知远有些没好气:“行吧,反正我也习惯了给你当司机,谁叫你是我金主。”   “本来没想来,可有可无的应酬,”岑致森说,他们一起坐电梯下楼,往地下停车场去,“想约的人约不到,反正也没事,就过来了,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小岑总。”   宁知远听着他这颇为幽怨的语气,抿了抿唇,忍耐住笑:“真是提前约了人。”   “约了谁?”岑致森其实是信的,这地方除非是过来应酬,一般朋友聚会也没谁会选这里。   宁知远看他一眼,说出了一个叫他意料之外的名字:“岑哲。”   “岑哲?”岑致森一愣,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。   “真的,他刚先走了,”宁知远解释,“其实也不只岑哲一个,上个月我们投了个做移动机器人视觉感知解决方案的科技公司,那公司创始人是岑哲的学长,也是岑哲牵线找到我这来的,东西做得挺好挺有前途,但那位创人我觉得他性格不太能管理好一间创业公司,所以要求他专心做技术另外帮他们聘请了一位新CEO,他可能心里有些不舒服,不过我出钱我说了算,今天就是把人都叫出来一起见个面,互相认识了解一下,岑哲是我叫来帮忙劝他学长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……”   岑致森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评价,半天才想到问:“岑哲为什么不来找我?”   “找你做什么?”宁知远好笑说,“能被岑安看上当然是好事,不过大公司投钱要求的条条框框也多,人家不乐意呗,而且你弟弟大概也不想给你添麻烦。”   岑致森:“那他给你添麻烦?”   “给我这不叫添麻烦,”宁知远说,“跟你说了,你是投还是不投呢?跟我说的话,我投不投都不需要考虑其它,单看值不值得我投而已。   “一定要说的话,可能岑哲也觉得我比你好相处吧。”   岑致森彻底没话说了:“好吧,小岑总八面玲珑、左右逢源,我甘拜下风。”   电梯门已经打开,宁知远笑着抬手拍了拍他肩膀:“走了。”   上车后却没有急着回去,宁知远提议:“要不要陪我去吃个宵夜?”   岑致森:“你刚没吃饱?”   “这里的菜不怎么好吃,还特别贵,”宁知远微微摇头,“我都没下几筷子。”   岑致森笑了,他也是最近才发现,宁知远在吃东西这一块还挺挑的,不爱吃的宁愿饿肚子也不吃。   “刚好,”他说,“刚饭局上一直跟人喝酒了,我也没吃几口东西。”   二十分钟后,他们坐进附近的一间法餐厅,宁知远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,牵起唇角:“又是烛光晚餐。”   岑致森瞥了眼,继续翻餐单。   宁知远便也不再说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从这个角度看,岑致森略低头眉目微敛,面部轮廓被烛火勾勒出近似完美的弧度,难得地不显凌厉,反而有几分温和。   他已经不记得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岑致森的长相,似乎意识到时,便已经习惯了去观察这个人。   他嫉妒岑致森的很多东西,甚至包括他的这张脸。   别人都说他自己长得好,宁知远却觉得岑致森这样更硬朗的成熟男性样貌,才是老天爷都在偏爱他。   岑致森先点了餐,餐单递过来时,宁知远没接,照旧和侍者说:“跟他一样。”   说完他想到什么,又叫住人,加了一个小蛋糕作为餐后甜点:“生日蜡烛也拿几根,麻烦了。”   岑致森似乎有些意外,扬了扬眉,但没说什么。   “刚为什么一直盯着我?”他问。   宁知远捏着玻璃杯,抿一口杯中的薄荷水:“在猜你心里在想什么。”   岑致森:“为什么要猜?”   宁知远看向他:“想看穿岑总你,似乎有些困难。”   “不用猜,你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我很乐意回答。”   宁知远:“是么?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下次可以试试。”   宁知远笑了下,说:“哥,我们有一个月零八天没见面了。”   确实都很忙,都有空的时间总是对不上,岑致森约过他几次,被拒绝了便也算了,从不过多纠缠,但这个人又很热情,有时宁知远都觉得他热情得不正常。   他好像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人的心态,岑致森最近的反应,似乎有些反常了。   “你算得这么清楚?”岑致森的眼中也有笑意,“不过你算错了,是一个月零九天。”   宁知远不信,拿出手机点开日历仔细算了算,确实是他算错了:“好吧,你说的对,是一个月零九天。”   “所以下一次见面,又要等多久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:“这顿饭还没吃完,就开始想下一次吗?”   岑致森坚持:“要等多久?”   宁知远随手翻出备忘录:“明天不行,明天我要去南边出差,去三天,要到周六早上才能回来,到时要是岑总有空传召,我随时来陪驾,满意了吗?”   岑致森没说可以,也没说不可以,侍者适时送来他们点的餐,这个话题到此结束。   蛋糕是最后一道上的,宁知远特地问人要的生日蜡烛插在上面,他握着打火机点燃,在岑致森的目光落过来时,笑着伸手示意:“今天是你生日吧?吃蛋糕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竟然知道?”   宁知远的眼中映着烛光:“知道。”   今天是岑致森的生日,他当然知道,原本打算应酬结束再约岑致森,或者直接去他家找他,没想到会在先前的场合碰上。   “突然想起来了,”宁知远解释道,“免得你还惦记着小时候我把你生日蛋糕吃掉大半这事,这顿我请,蛋糕你多吃点。”   岑致森乐了:“行吧,多谢。”   这一顿宵夜吃完,已经是九点半以后,出门时外头下了雨,车停在露天停车场,他们问餐厅借了把伞,岑致森撑开,揽过宁知远肩膀,和他一起并肩走入雨中。   “突然又下雨了。”宁知远望向伞外的世界,感叹了一句。   “五月天是这样,一会儿也许就停了。”岑致森说,将雨伞往他那边稍偏了些。   “你这样自己要淋湿了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不用特地照顾我,这伞够大,打正吧。”   这伞够大,但相对于他们两个大男人来说又不是那么大,宁知远偏头,对上岑致森的眼睛,再次一说:“没关系的,打正吧。”   岑致森看着他,忽然又想起在夏威夷的那天,宁知远说的那句不是事事都需要依靠他。   就连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也是宁知远不需要的。   岑致森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加重力道按了按,打正了雨伞。   坐进车里时,他俩的肩膀都湿了一半,发丝上也沾了水,岑致森递过来手帕,照旧让宁知远先擦。   他的手帕又换了一条,上次那一条大概已经彻底报废了。   宁知远笑了笑,接过去。   几分钟后,他将手帕还给岑致森,发动车子,开出了停车场。   夜色很暗,路上车流缓慢,宁知远看着车窗外朦胧闪烁的城市灯火,记忆回到了那个深夜,他们在大雨磅礴中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,那一场抵死缠绵。   雨势渐大,雨刮器快速来回刮动,窗外的世界模糊一片。   在路口等红灯时,宁知远回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人,岑致森的目光也从窗外转向他。   想到岑致森刚在餐桌说的那句可以直接问他,宁知远开了口:“你刚一直看着窗外,在想什么?”   “没有看窗外,”岑致森直白说,“在看你。”   宁知远起初没听明白,瞥眼向车窗时才反应过来,他说的是车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,刚他一直盯着看了一路。   那个夜里,在最情热难耐时,宁知远自己也曾在不经意间侧头,看进过眼中。   身体里不由生出一股燥意,宁知远问:“为什么要看我?”   “下雨了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这次想起来的还是那些不愉快的回忆?”   “我挺不喜欢下雨天的,总是让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。”   “以后不会了,那些不愉快的回忆,别想了。”   那夜说过的那些对话,就这么清晰地浮现在脑子里。   宁知远笑了:“没有,这次想起来的都是些令人愉快的事情,你呢?你还没有回答我,你刚在想什么?”   “想你高.潮时的表情,”岑致森毫不掩饰地说,黑眸紧锁着他,甚至不是轻佻轻浮的,认真的眼神近似虔诚,一句一句说得很慢,“你的脸、你的身体,你身上的汗、那些被我弄出来的印子,你叫出来时的声音。”   他们想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,岑致森每说一句,宁知远便觉身体里的燥意更多一分,让他喉咙发紧,无意识地滑动喉结。   岑致森的声音继续:“还有,你当时叫出来的那句哥。”   宁知远又一次嗅到了那夜一样的味道,黏腻潮湿的水汽中裹夹着这个人身上独有的气息,将他围困其中。   这一个红灯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,直到后方的车按下喇叭催促,宁知远才回神,从对视的目光中转开眼,重新踩下油门。   三十分钟后,车开进岑致森家的地下停车场,岑致森没有立刻下车,宁知远偏了偏头:“还不走?”   岑致森看着他,不动。   宁知远笑问:“真不想走?”   如果岑致森要他今晚就兑现赌约,他其实也无所谓。   岑致森的手伸过来,停在他颈边,慢慢来回抚摸了一下。   要不要兑现那个赌约,是这一个月岑致森反复在想的事情。   不是不想,他其实很想,他只是还想确定一些事情。   宁知远指了指腕表:“你再不下车,我回去得很晚了。”   “下次见吧。”岑致森最终收回手,确实有些不舍。   宁知远看着他推门下去,绕过车头就要走进电梯间,他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,落下车窗又叫了句:“岑致森。”   岑致森回头。   宁知远也推门下了车,倚车门边望向他:“不邀我上去坐坐吗?”   岑致森抬眉:“你很想上去?”   宁知远走上前,到他面前,抬手帮他摆弄了一下有些松了的领带:“哥,我送你个生日礼物吧,不算那个赌约。”  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的,像是随口的一个提议,岑致森若是不答应,便也算了。   “生日礼物?”   “嗯,过期不候。”   宁知远笑着提醒:“给你三秒钟,邀不邀我上去?”   岑致森的目光停在他含笑的唇边。   他确实想在肉体关系外多思考一些其他,但宁知远执意如此,他也很难拒绝。   他才是更想要宁知远的那一个。   “三——”   原本就不纯粹,从夏威夷的那个雨夜开始,便已经失控。   “二——”   并非有意地吊着胃口,因为太过在意反而束手束脚。   “一。”   他拒绝不了宁知远,一直都是,从来都是。   “跟我上楼。”岑致森终于说。   宁知远松开手,呼吸贴在他的唇边:“你带路。” 第41章 是唯一的   被压到那面玻璃墙上时,宁知远已经有了觉悟,似乎从他第一次来这里,站在这个地方起,就已经预示了会有今天。   他是有备而来。   身体相贴,这一面玻璃墙只有他们能看到外面。   背后岑致森温热的唇游走过他的颈,一再地落在肩膀上,没有开灯仅凭触觉感知,那种感觉像被放大了无数倍,让他燥热难耐、战栗渴求,只能被迫沉沦。   墙外暴雨依旧,黑夜的冷雨不断泼洒,连平日里闪耀的城市灯火都显得寂寥,零星亮着,闪烁片刻很快又被无边阒暗和雨水掩盖,朦胧一片。   宁知远确实讨厌下雨天,还有一件事是他没有跟岑致森说的,有一年纽约的秋天下了很大的雨,也是夜晚,他一个人被困在街头的电话亭里等司机来接,那时他看着外头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倾盆暴雨,忽然想到了远在另一个国家的岑致森,于是拿起电话拨出了那个一直烂熟于心的号码。   但岑致森没有接,在第三通电话拨过去依旧没有回应时他才想起来,岑致森那边那会儿是凌晨两点多,不可能接他的电话。   那是他去美国的第三年,十岁出头的孩子,离家出走一个人在陌生国度的街头,黑夜的大雨里想要听一听哥哥的声音,却连这样简单的念想都是奢求。   所以他讨厌下雨天,那些令人烦躁的、不平不甘的情绪从这样的冷雨里牵扯出来,往往很多年都挥之不去,不断地在回忆里滋生阴霾,一点一点将他腐蚀。   “知远。”身后人喊着他的名字,沙哑的嗓音里掺进了名为情.欲的东西,听起来格外不一样。   “嗯,”宁知远偏过头,轻声呻吟,岑致森的唇已经沿着他的后背一路舔吻下去,“哥——”   岑致森的双手停在他腰两侧,手掌收紧,喘了一声,重新站起身,侧头亲上了他。   宁知远扭过脖子,姿势别扭地跟岑致森接吻。   岑致森今天的吻很不一样,宁知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,这个吻似乎格外缠绵,他的舌扫进自己口腔时,连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,吮吻间带了安抚的意思,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焦躁。   相贴的胸膛却过分炙热,宁知远莫名想笑,用力一咬他舌尖,在岑致森吃痛皱眉时主动纠缠上去,热辣的、深入的舌吻,是他俩都更适应的节奏。   岑致森将他按回了玻璃墙上,身体毫无阻隔地紧贴在一起,胸腔贴着后背,手臂、大腿、小腿,每一处都亲密无间地交叠、磨蹭着彼此,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一体。   命运让他们成为彼此最亲的人,虽然有过憎愤、怨怼,又最终和解。   所以现在、此刻,他们才能亲密相拥。   亲吻再次落到了宁知远的颈侧,一下一下地吮着,今夜岑致森似乎有意控制着力道,没有在他皮肤裸露处弄出印子。   宁知远闭眼又睁开,哑声提醒他:“不必这么小心,你想怎样就怎样吧。”   “明天不是还要出差?”岑致森呢喃问他,“现在不是在外度假,没问题吗?”   宁知远哂笑:“你还会考虑这些?我都不在意。”   颈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,随之而来的是从这一痛感里生出的近似扭曲的快感,令人难以抵挡。   宁知远持续呻吟着,他确实不在意,这就是他想要的,想要岑致森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子,想要占有和被占有。   室内的温度不断攀升,玻璃墙上模糊一片,宁知远浸了汗的双手按在上面,按出湿漉漉的掌印,岑致森捉住他手腕,摩挲着那道伤疤,再继续摸上手背,用力扣住,手指强硬地插进他的指缝间,按到墙上。   于是那掌印也变成了手掌交叠的形状,凌乱而情.色。   身前的玻璃墙是凉的,身后人的体温却近似要将自己烫化,浑身热汗淋漓,宁知远有些受不住,难耐地仰头,溢出口的声音被岑致森贴过来的唇尽数吞下。   雨声掩盖了更多暧昧的声响,也给了他们更多肆无忌惮的借口。   墙外是无边无际的黑,他们像站在深渊之前,随时可能坠落。   “知远……”   身后人念着他的名字,宁知远隐约觉出这两个字里藏的情绪,混沌一片的脑子却没办法思考太多。或许也不只他,他的身后岑致森同样没法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,仅仅凭着本能,一声一声地叫他。   宁知远被他声音里的情绪感染,放纵自己堕入其中。   暴雨还在继续,玻璃墙上依稀映出他们交缠的影子,宁知远在恍惚中看到,遗憾不能将这一幕拍下。   下着雨的夜最终被赋予了别样的色彩,从夏威夷的那一夜到现在。   或许还远远不止。   结束时已经是十一点多,宁知远去客房冲了个澡,回到客厅捡起进门时随手扔到地上的衣服裤子,一件一件穿上。   岑致森也洗完澡出来,看到他站在玻璃墙边背着身正在系西装裤的皮带,上半身还是赤.裸的,动作有些漫不经心,盯着墙外,不知在看什么。 奇* 书*网 *w*w* w*.*q*i *s*q *i* s* h* u* 9* 9* .* c* o* m   岑致森停步在他身后打量着,宁知远的背上又覆上了那些深深浅浅的印子,两侧的腰上通红一片,都是最激烈时,被自己的手掌贴在上面按出来的痕迹。   “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?”   宁知远的目光落回近处,隐约能看到背后岑致森站定不动的身影,不用回头,也知道他肯定在看自己。   岑致森走上前:“你刚在看什么?”   墙外漆黑一片,大雨未歇,这个点了,更难见光亮,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好看的。   “看月亮。”宁知远却说。   “月亮?”岑致森微微惊讶,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朝上看去,漆黑夜空乌云密布,只有角落里隐约漏出月亮的一点影子,淋了雨的月亮,看起来格外冷寂黯淡。   “没什么好看的。”片刻,岑致森评价道。   “我觉得还好,”宁知远说着,回忆起往事,“小时候有人骗我说月亮上住着个魔鬼,夜里不睡觉一直盯着看,魔鬼就会出来吃小孩子。”   岑致森瞬间失语,编这故事骗人的就是他,倒不是故意吓唬宁知远,他只是想哄半夜里闹腾不肯睡觉的弟弟赶紧闭上眼而已。   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,宁知远竟然还记得。   “哥,你下次要哄人,别再用这种吓唬人的法子了,我那时候才几岁啊?你这么吓我,我真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心理阴影了。”宁知远抱怨着。   “没哄过别人,”岑致森无奈说,“只有我的麻烦弟弟需要我哄。”   宁知远笑了声:“好吧。”   他就是忽然想起来,那个时候他跟岑致森的关系还很好,那是几岁的事情?三岁还是四岁,不记得了,总归是很多年前了。   后来便逐渐有人在他耳边说那些不好听的话,关于他的,关于岑致森的,在他懵懵懂懂地开始明白一些道理之后。   但其实那么多伤人的话里,最让他在意和不满的,是有人告诉他,即便是兄弟也没法一辈子和睦亲密,何况岑致森也不只有他这一个弟弟。   那时他还能大声反驳,他就是岑致森唯一的亲弟弟,跟别人都不一样。但是后来听得多了,那些嫌隙渐生,他自己却先开始疏远岑致森,直至他们的关系面目全非。   再后来家里多了新的弟弟妹妹,他连这个唯一也失去了,甚至最后才发现,原来从一开始,连他们的兄弟关系也是假的。   宁知远唇边的笑意稍淡:“你弟弟那么多,是不是对着谁都是这一套?”   “没有,”岑致森认真说,“你跟他们不一样。”   宁知远不信:“哪里不一样?”   “只有你会叫我哥,不带其他的前缀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知远,确实是不一样的。   宁知远怔了怔,像没想到岑致森会这么说。   岑菲和岑聪叫岑致森“大哥”,就连岑哲,也跟其他人一样,喊这个人“森哥”。   只有他,小时候叫岑致森“哥哥”,现在叫“哥”,和别人不一样,和任何人都不一样,他依旧是唯一的。   他以为所有都是假的,便再没有什么是真的,其实不是,发生过的便不可能抹去,是真是假其实没那么重要。   身体里的热潮已经退去,因岑致森这一句话而生出的畅快,比之那些更令人愉悦。   目光对上,宁知远安静看眼前人片刻,侧头贴过去,唇瓣吮上了他的颈。   岑致森没动,由着他。   宁知远吮得又深又重,用牙齿慢慢碾磨,试图在这个人身上最显眼的部位也留下印记。   如他所愿。   松开口时,他看着那个鲜红的印子,手指擦上去,欣赏了片刻。   “真漂亮。”   “满意了吗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明天你去公司,要被人围观了。”宁知远低声笑。   “围观不敢,”岑致森不以为意,“最多背地里嘀咕几句。”   宁知远:“陈向东那小子看到了,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。”   他说的是岑致森的助理,岑致森也笑笑:“挺好,免得他总纠结自己投身敌营,对不起你。”   宁知远埋头在他肩膀处,又是一阵闷笑。   “很晚了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去睡觉吧。”   宁知远看一眼时间,快十二点了,墙外雨势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。   “不了,我回去了。”他说。   岑致森:“现在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点头,“明早八点半的飞机,还要收拾行李,不回去来不及。”   “能不走吗?”岑致森提议,“外头还在下雨,就在这好好睡一觉,明早早点起来,我送你回去拿行李。”   宁知远抬眼,看着他:“哥,我没有跟人上完床还过夜的习惯。”   岑致森:“跟我也不行?”   宁知远已经套上衬衣,开始扣扣子:“今天肯定不行,下次,看心情吧。”   岑致森不再强求,伸手帮他:“下次什么时候?”   “我说了,今天是生日礼物,”宁知远也提醒他,“下次什么时候,得看你什么时候想兑现那个赌约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停在他脸上,宁知远玩笑一般的语气,又是那样叫人难以琢磨。   岑致森有些遗憾,刚才将宁知远抱在怀中,除了身体上的快.感,他感受到更多的,是自己心脏不正常跳动的频率,从来没有过,对任何人都没有过。   很新鲜的体验。   按捺住那些悸动,他一颗一颗帮宁知远将衬衣扣子扣起。   宁知远最后侧过头,在他唇上烙下一个轻吻:“我真的回去了。”   岑致森送他出门,陪他一起下楼。   “我走了,你也上去吧。”   停车场中,宁知远坐进车子里,示意岑致森回去。   “路上小心,慢点开车。”岑致森叮嘱他。   宁知远:“知道。”   车开出去一段,他看着后视镜里依旧站在原地的人,想到什么,又停了车,再次推门下去。   岑致森走近过来:“还有事?”   宁知远扶着车门,将手里的一样东西扔过去:“接着。”   岑致森伸手接了,是一支包装精致的钢笔,看了眼他问:“这什么?”   “另一样生日礼物,”宁知远说,“送你的,之前忘了说,生日快乐啊,还好,离十二点还有两分钟。”   从小到大他没过过生日,便也倔强地从没给岑致森送过生日礼物,没肯说过哪怕一句“生日快乐”。   跨年夜那晚是岑致森第一次对他说,今夜则是他第一次对岑致森说。   岑致森的唇角上扬起:“谢了。”   “应该的,”宁知远洒脱道,“回见吧,我真走了。”   送完礼物宁知远重新上车,在岑致森看过来时最后与他一点头,挥了挥手,潇洒而去。   他的车子消失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,岑致森的目光落回手中的生日礼物上,拆开了包装盒,——金色外壳的钢笔,笔帽顶端刻着他的名字“Sen”,很张扬的字体,像是宁知远手写下再找人刻上去的。   岑致森专注看了片刻,拇指腹摩挲上那三个英文字母,嘴角的弧度无声扩大。 第42章 爱的感觉   宁知远第二天去了淮城出差,参加那边举办的一个风投论坛,顺便实地考察两个他感兴趣的项目。   工作忙完已经是周五傍晚,岑致森打来电话,第一句便问:“在淮城?”   “你怎么知道?”宁知远“啧”了声,“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具体去哪出差吧?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?”   “猜的,”岑致森说,“淮城的这个论坛规格挺高的,我猜你肯定会去,岑安投资部也去了人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知道,碰到了,他们还跟我打听有没有什么好的项目推荐,我问他们我眼里的好项目跟岑安能看上的好项目那是一回事吗?”   “是么?”岑致森笑道,“他们应该只是找话题想跟你聊聊天,大家都很想念你这位小岑总。”   宁知远:“哦。”   岑致森带笑的嗓音低了两分:“我也很想念小岑总。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我们周二晚上才见过面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也说了是周二晚上,今天已经是周五了。”   “好吧,”宁知远无话可说了,“岑总有什么精神需要传达?”   岑致森笑了一阵,正经问他:“这次有没有什么收获?”   “还行吧,”宁知远坐进车中,懒洋洋道,“来的人挺多的,拓展了一下人脉,那些地方政府引导基金、大的市场化母基金,都是我们第二期募集时想争取的目标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这么快就开始想第二期的事情了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说,“未雨绸缪,我一贯这样。”   “也不错,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,”岑致森赞同道,“所以现在工作结束了吗?”   “结束了,”宁知远的声音轻松起来,“明早回去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现在在哪,具体位置给我。”   宁知远转头看向车窗外,前方路口是淮城的某个地标性建筑,他报出地名:“怎么?岑总要来这边跟我约会?”   “是,想去跟你约会,”岑致森问,“不知道小岑总肯不肯赏脸?”   “真的?”宁知远这下真正惊讶了,“你也来了淮城?”   岑致森:“刚到。”   十分钟后,岑致森的车开过来,宁知远站在街边等他,低着头正在看手机。   都市灯火渐次亮起,岑致森透过车窗一眼看到他,宁知远抬头,目光随之落过来。   陌生的城市,熟悉的人。   宁知远走过来,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,打量了岑致森一番,他的穿着很随意,不像是过来工作的:“你怎么今天来了这边?不是因为公事吧?”   “不是,”岑致森解释,“年初回老家时,爸说想给爷爷奶奶翻修一下旧坟,这事不放心交给别人,他身体不好免得他又特地过来,所以我来走这一趟,周日下午就回去,走吧,去吃晚餐。”   他们找了间比较安静的餐厅,边吃边聊,说是约会,岑致森大概只想找个人陪自己吃晚饭。   宁知远问他:“你老同学不就在这边,怎么不去找他?”   “本来打算过两天回去之前约他吃顿饭,”岑致森说着摇头,“他家小朋友月底要去国外念书了,每天难舍难分,没空出来应酬我。”   “你很羡慕你老同学?”宁知远问。   岑致森想了想,回答:“有点吧。”   宁知远弯唇,吃着东西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。   岑致森不时将目光落向他,仅仅三天没见,他确实生出了类似于想念的情绪,知道宁知远在这边,所以特地提前一天过来,就为了跟这个人一起吃顿饭,聊几句天。   这意味着什么,他其实已经有了答案,只是还想最终确认。   晚餐快结束时,宁知远再次问:“你是今晚就过去,还是明早再去?就你一个人?助理也没带一个吗?”   “一会儿就去吧,直接开车过去,”岑致森说,“就我一个人过来的,家里的事免得麻烦别人了,本来二叔还想让他儿子跟着一块来,我没答应,来了也是帮倒忙。”   宁知远好笑说:“他不也是想让儿子抱好你这个岑家继承人的大腿,你倒是不留情面,半点机会不给,算了,我跟你一起去吧,反正工作结束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跟我去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点头,“好久没去过了,去看看老宅院子里那棵树长成什么样了。”   “那行吧,”岑致森愉快道,“我们一起去看看。”   之后他陪着宁知远回酒店拿行李,宁知远交代了随行的下属明天先回去,和岑致森一起上车离开。   出发时是七点半,岑家老家在这边的一个小镇上,从淮城开车过去,差不多一个半小时。   上一次宁知远去,还是他刚回国的那年,也是春节期间,跟着岑胜礼回来祭祖,那次岑致森去了国外出差没有一起来,再上一次,已经是十好几年前的事情了。   除了老宅庭中的那株香樟树、门前那条溅起过水花的青石板路,还有更多年少时的记忆逐渐浮现,宁知远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公路夜景,心神不由有些恍惚。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开着车,叫他的名字,“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那家卖糖糕的店,现在还开着。”   “没有吧,”宁知远不太信,“我上回跟爸回去,那店就已经关了,都五六年了。”   “没骗你,”岑致森说,“这两年又开了,店老板夫妻俩先前跟着儿子来了淮城,住不习惯,又回去老家,把店重新开起来了。”   “真的?”宁知远高兴道,“那明天我得去买来尝尝,看还是不是跟小时候卖的一个味道。”   “好。”岑致森莞尔。   到目的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,不同于大都市的繁华,小镇上这个点很安静,几乎听不到声音,连灯火都寥寥。   这个镇子很小,常住人口只有几千人,年轻人大多去了大城市学习工作,留在这里的多是上了年纪、耐得住寂寞的老一辈。   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,因为出了岑胜礼这么个社会名流而沾了光,岑胜礼发达后捐资给这里修桥、修路、修学校,当地政府便也投桃报李,破例将早年收归国家的岑家祖宅还给了他们。   说是祖宅,早先不过是一个破旧不堪的几进院子,岑胜礼花大价钱请来知名建筑师精心设计,按照江南园林式的风格彻底修缮一新,才有了如今的模样。   但修得再好,除了岑胜礼这个念旧情的,其他岑家人看不上这里,除非岑胜礼开口,没有人愿意回来。   当年岑家祖辈走得早,岑胜礼一个人带大几个弟妹,带着他们去京市闯荡,可惜岑家这些叔叔姑姑们各个本事平庸、私心却多,并非良善之辈。岑胜礼的原配去世后,留下两个丁点大的孩子,他忙着事业顾不上家庭,这些叔叔姑姑们面上对岑致森和宁知远照拂有加,私下那些有意无意的针对和挑拨,从他俩还是懵懂稚童起便未少过。   等到他们都长大逐渐明白过来时,兄弟之间的隔阂早已不可调和。   不过如今再说这些,也没什么意义了。   下车时宁知远四处打量了眼,好几年没来,这里依旧是老样子,仿佛定格在了时间的某个刻度里,年复一年,始终如故。   来迎接他们的是岑胜礼的一位堂兄,他俩叔伯辈的人,这些年一直是这位堂伯帮忙看顾打理这座老宅。   对方帮他们将行李拿进去,岑致森跟人说了几句话,表达了谢意,等人离开,他们才一起走进去。   知道他们要过来,这边院子里提前点了灯,进门宁知远先闻到了幽幽花香,确实是记忆里的味道。   他们沿着廊下走过去,那株香樟就在后院的庭中,苍虬葱郁,正值花期,娇嫩细白的花朵一簇又一簇堆满枝头,芳香扑鼻。   今天是十五,月色很亮,花枝间投下的月影便也格外动人,妖妖娆娆的,随着夜风摆动。   宁知远停步在廊下抬头看了片刻,身边岑致森问他:“跟以前看感觉有什么不一样?”   “这树好像没有那么高了。”宁知远说,以前总以为遥不可及的,如今似乎伸手就能触碰,确实不一样了。   岑致森笑了笑:“嗯。”   “似乎也没有以前看着那么粗壮。”宁知远接着说,有些不确定。   “想不想再测一次?”岑致森提议。   宁知远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牵着手,试图将这株香樟围住的滑稽模样,唇角上浮:“明天白天再说吧。”   他说着回头看向身后,是他和岑致森从前在这里的房间,都亮着灯,提前收拾出来了。   视线扫过,宁知远问:“你们过年来的那次,岑哲住哪里?我那间吗?”   岑致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触及他的目光,笑了:“没有,还有别的房间。”   他知道宁知远的意思,他俩的房间中间那面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,小时候宁知远怕黑,岑胜礼特地让人将房间设计成这样。   那时他们几乎每年暑假都会过来这边,很多次宁知远白天跟他闹了别扭,半夜醒来照旧会翻窗去他房间,跟他挤在一张床上睡。  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回忆,不想别人参与,无论是谁。   宁知远看回前方,嘴角的笑意更显,大约是满意他这个答案的。   说了几句话,岑致森先回房收拾行李,宁知远独自又站了片刻,走去那株香樟树下,在那里的石凳坐下,那些月影便也爬到了他身上。   情人节的那个夜晚,岑致森给他打电话时,或许就坐在这里,和他看着同一片月色。   宁知远闭上眼,任由自己被这里无处不在的夜风、浮动的幽香,和那些斑驳月影包围。   岑致森推开窗时,看到的便是这一幕。   宁知远坐在香樟树下,闭着眼,沉醉风月里。   岑致森的目光停住,想起前几天看过的书中提到的一句诗——   「我不属风月,风月比我痴。」   自认与风月无关,却又为之意乱神迷,而宁知远这个人,便是风月本身。   名为爱的感觉,就在那一念之间,终于确信。   到这一刻他才清楚意识到,他一直在羡慕别人的,究竟是什么。   宁知远睁开眼,遥遥望过来。   岑致森站在窗边,始终凝视着他,他们隔着半个庭院对视,望进对方的眼底。   宁知远起身走过来时,岑致森依旧有些怔神,直到宁知远停步在窗前,含笑的眼睛里清晰映出他的影子:“岑致森,你刚是不是在发呆?”  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岑致森露出这种近似恍惚的神情,很稀奇。   岑致森看着他,没有立刻回答。   他又想起了一句很土的情话,——今晚的月色很美。   柔和月色在宁知远的眼尾晕开,确实很美。   岑致森忽然笑了,很轻快的笑,发自肺腑。   宁知远不解:“你笑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”他微微摇头,“知远,你刚坐在树下,在想什么呢?”   “想你当时给我打电话,是什么样。”宁知远诚实说。   岑致森:“你觉得呢?”   “二月天,坐在院子里怪冷的。”宁知远也笑道。   “嗯,”岑致森认同说,“确实挺冷。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的嗓音微扬,“很晚了,睡觉吧。”   有一瞬间,岑致森甚至觉得宁知远这话里有暗示和邀请的意思,但宁知远的眼神过于坦荡,确实只是提醒他该休息了。   “还要我开着窗睡吗?”他故意拿小时候的事情揶揄宁知远。   宁知远睨了他一眼,推开了旁边那扇房门,走进去,走到了两间房之间的窗户边。   岑致森也过来,依旧是一个在窗这边,一个在那边。   岑致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,宁知远不紧不慢地将窗户推过去,说着:“哥,我二十八了,不是五六岁的小孩。”   岑致森:“嗯。”   宁知远笑着示意:“你睡觉吧。”   岑致森直勾勾地看着他,眼里也有笑,直至窗户在他们面前彻底阖上。   窗纸上映出对面人的影子,宁知远笑看着,轻声说:“哥,晚安。” 第43章 抱住了他   半夜宁知远被渴醒,起身下床去桌边倒了杯水,看到窗户那头还亮着灯,岑致森坐着看书的身影映在窗纸上。   凌晨一点多了。   他躺回床上,侧过头,盯着那边的影子发呆片刻,拿起手机。   “你还没睡觉?”   “你也醒了?”   “起床喝口水。”   半分钟后,那扇窗户被推开,岑致森一手撑着窗沿,利落地翻身跳了过来。   宁知远有些想笑。   小时候每一次翻窗户的人都是他,如今却是岑致森。   他躺着没动,岑致森过来,在他身边坐下,低头看向他。   “还不睡觉?”   “这不该我问你,这么晚你还在看书呢?”宁知远仰头也看着他,慢吞吞地说,“又孤枕难眠吗?”   “是啊,孤枕难眠。”   岑致森说得漫不经心,垂眼打量着这样躺着的宁知远,大概因为天热,他睡觉时裸着上身,脖子上还有一点汗。   手贴上去摸了一下,宁知远不出声地看着他,也没动。   岑致森的手慢慢往下,在宁知远汗湿滑腻的皮肤上游走。   抚摸的动作里带了些下流的意味,岑致森丝毫不掩饰对被他抚摸着的这个人的渴望。   宁知远耷下眼睛,小声说:“想睡觉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落回他脸上,他的眼下有一片黯淡的青色,在外出差这几天大概都没睡好。   有些可惜。   收回手,岑致森俯身,在他心口落下了一个吻。   宁知远睁眼看着头顶木质的房梁,有一瞬间脑子里放空,什么都没想,直到岑致森重新坐起来,看向他:“真想睡觉?”   他的嗓音略哑,宁知远看到他睡衣领口处露出的那个印子,是三天前那个雨夜里自己留下的,已经很淡了,抬起的手摸上去:“想。”   “那你睡吧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看着他:“你坐这里不走?”   岑致森:“等你睡着了我再走。”   宁知远也懒得再说了:“你爱坐就坐着吧。”   背过身去,他阖眼安然睡去,不再搭理了身后人。   岑致森倚坐床头,安静看着他逐渐睡沉。   听着宁知远慢慢平稳的呼吸,他一晚上起伏不定的心情在这一刻,终于渐渐踏实下来。   早八点不到,宁知远睁开眼,院子里传来岑致森跟那位堂伯说话的声音。   他起身,推开房门,岑致森听到动静回头:“起了?还早,怎么不多睡会儿?”   宁知远抱臂打量着他:“岑总不会一夜没睡吧?”。   “没有,也刚起来,”岑致森笑问,“吃早餐吗?”   “去买糖糕。”宁知远抬了抬下巴,还惦记着岑致森昨天说的事。   岑致森:“行,你去洗漱换件衣服,我们现在就去。”   宁知远再次走出房门时,堂伯已经先一步离开,只有岑致森一个人在外头等他。   他换了身休闲款的衬衣和长裤,额前的发丝上沾了水,岑致森递手帕过来,他没接:“算了,一会儿就干了。”   岑致森看他两秒,伸手过去,帮他把略长的头发往后抓了一把,光洁的额头完全地显露出来。   宁知远双手插着兜,站姿随意,也不动,由着他。   岑致森的目光一再地扫过他带笑的眉眼:“走吗?”   宁知远看向庭中的那株香樟:“你昨晚说的,再测量一次,要不要?”   岑致森:“现在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有些跃跃欲试,“就现在吧。”   他们一起走去树边,同时伸出手,合抱时指尖相抵,勉强能将树干围住,仰头看,树枝间的光影稀疏,柔和倾洒下来。   然后他们都笑了。   “应该带相机来,把岑总这副模样拍下来,给岑安的人都看看,他们肯定大跌眼镜。”宁知远边笑边说。   岑致森:“也可以,我带了相机。”   “真的?”宁知远一听有些意外:“你来这里也带了相机?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以后出门都带着,想拍的时候随时可以拍。”   “行吧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那去拿上你的相机,我们出门吧。”   之后他们出门,沿着清早无人的巷道走去这个小镇的中心地带,这边要热闹得多,集市、学校、医院和其他公共场所都在这头的几条街上,宁知远想吃的那家糖糕店就在主街的街尾,旁边都是卖各种早餐的小店铺。   他们买了吃食,站在这边街头,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。   “还不错,不过跟小时候的味道好像还是不太一样。”宁知远舌尖舔了一下唇,大约确实是心境变了,他忽然想到小时候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吃这种糖糕,是有一次跟岑致森冷战,后来他的哥哥特地去买来这些甜食哄他,从此他才对这个味道念念不忘。   想起这些久违的记忆,宁知远没忍住笑。   身旁响起快门声,岑致森将他这个表情拍了下来,问他:“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?”   “算是吧,”宁知远由着他拍,眯着眼睛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,“是挺开心的。”   以前他总是记恨着岑致森不好的那一面,最近才越来越多地想起这个人好的一面,有很多事情确实是被他刻意忽略,或者说遗忘了。   要是能再多记起来一些就好了。   他不想多说岑致森便也不追问,吃完早餐看看时间,八点多了,还得先办正事。   爷爷奶奶的坟墓就在附近的山上,差不多每十年就要重修一次,工匠是他们堂伯帮忙请来的,老手艺人,岑致森付了三倍工钱,对方答应在明天他们离开之前把活干完。   他俩在山上一直留到了午后,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留下堂伯继续监工,先一步下山。   “这片以前是荒山,现在倒是不大一样了。”一路往山下走,宁知远打量着四周,举着相机拍照随口说着。   “后来都承包出去了,”岑致森示意他看前方,“前面那片果园就是堂伯他们家的。”   宁知远点了点头。   印象里满是野草的荒山如今绿意盎然,稀奇的是他还记得小时候他和岑致森经常在这边玩的地方,这么多年了也还认得这里的路。   那时他还没有这里的野草高,蹲下去便找不到人,所以每一次跟岑致森玩捉迷藏,赢得大多是他,他最喜欢的便是这个游戏,每天缠着岑致森陪他玩,躲在暗处窥视他的哥哥,乐此不疲。   想到这些,宁知远忽然侧头,看向身边人。   岑致森挑眉。   宁知远的唇角溢出一点笑,有些可惜,小时候的游戏,现在不能再玩了。   下山已经下午一点多,他们回去镇中心吃了午饭,之后找了间茶楼坐下,喝茶闲聊打发难得悠闲的一个下午。   这间茶楼建在流经整座小镇的水巷旁,他们坐在茶楼二楼临水的窗边,品着茶,听楼下的老先生拉二胡。   阳光细碎,风很轻,时间慢慢地流淌。   宁知远兴致勃勃地亲手煮着茶,岑致森举着相机拍了片刻窗外风景,目光落回,从宁知远的眼流连到唇,再往下游走到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上,心神动了动:“知远。”   “嗯。”宁知远应,专注没有抬眼。   “下一次,”岑致森问,“什么时候能再见面?”   宁知远失笑:“哥,你怎么总是纠结这个问题,这一次还没结束,又开始想下一次?”   岑致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再纠缠这些,心口饱胀的热意翻涌灼烫着他,他必须尽全力克制,才能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,不至方寸大乱。   一如昨夜,在彻底明了自己的心意后,他难得地失眠了,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宁知远,从前的、现在的,哪怕这个人就在身边、眼前,他也无时不刻地想念着他。   如果一定要说,他和宁知远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,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,但除了幼时的岁月,之后便是长达十数年的漫长分离,后头这些年他们的关系并不好,那些矛盾和隔阂日益加深,见了面连互相点头打个招呼都嫌多余,不是陌生人胜似陌生人,他一直是遗憾的。   但过去已无法追悔,只能往后弥补。   所以如今他想每天看到这个人,哪怕什么都不做,只是这样坐下来一块喝杯茶聊聊天,也是好的。   “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面?”岑致森坚持问。   宁知远:“如果工作不忙……”   “以后每周至少出来跟我见两次,再忙也总要吃饭。”岑致森提议。   宁知远笑了声:“岑总这么霸道的吗?你说我就一定要答应?”   岑致森看着他:“可以吗?”   宁知远被他的眼神打败了:“好吧,我尽量。”   岑致森微微颔首,只当他是答应了。   宁知远将煮好的茶倒出来,递了杯过来给他:“老白茶加了几颗红枣一起,降火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降火?”   宁知远眼中戏谑明显:“尝尝。”   岑致森看明白了他的意思,有些无奈,接过茶杯。   “挺好喝的。”尝过一口后,他中肯评价。   “我也觉得不错。”宁知远高兴地说,继续煮别的茶。   岑致森的视线跟随他手上的动作,舍不得移开眼。   “你仔细听。”宁知远忽然提醒他。   一楼传来悠悠扬扬的二胡声,很熟悉的调子,宁知远跟着哼起来,低低磁磁的嗓音,岑致森安静地听,连喝茶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放慢了。   是那首《甜蜜蜜》,上个世纪的经典老歌。   当年他们还一起看过那部电影,也是在这里,那时宁知远可能只有六七岁大,岑致森也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,夏日的午后闲来无事,他们去租碟屋借回前一天没看完的动画片,回来后才发现那一堆碟片中还夹杂了一部大人才会看的爱情电影。   小孩子总是有猎奇心的,所以那张碟片也被他们塞进了放映机里。   宁知远看得懵懵懂懂,岑致森却已经能体会电影里的那些故事和情感,激情戏的片段时他下意识抬起手,想要挡住弟弟的眼睛,倔强如宁知远又怎么肯,坚持将他的手掰下,说哥哥能看他也能看。   结果他到最后也没有看明白,便又缠着岑致森问电影里的人在做什么。   那时岑致森认真想了想,故作严肃地回答他:“他们在歌颂爱情。”   那是第一次,宁知远知道了“爱情”这个词。   过后这么多年,他早已忘了当时的电影演了什么,只记得那个午后阳光很好,和今天一样,还有哥哥的掌心抚过他眼睛时,略痒的触感,以及,岑致森的那句“歌颂爱情”。   再就是这首歌的旋律,始终在记忆里。   抬眸间相视一笑,那些久远的回忆,并不需要特地说出来,他们都知道。   有一瞬间,岑致森看到光影悄然滑过宁知远的眼,他眼中的笑沉入眼底,哼出的调子都仿佛被那些情绪发酵得愈发黏稠。   他就这么定定看着,不想挪开眼。   临近日暮,水巷逐渐披染上晚霞时,宁知远放下茶杯: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   他们并肩走下楼梯,木质的楼板踩在脚下吱呀作响,连心绪也是浮浮沉沉的。   走出茶楼才发现外头下了雨,只是小雨,细细飘着,便谁也没在意,甚至没有加快脚步,慢慢往回走,沿途欣赏着江南小镇的雨中街景,偶尔拍一张照。   后头岑致森接到他助理的电话,报告工作上的事,说了半路。   宁知远跟在他身旁,几次回头看他,细雨中岑致森被打湿的侧脸更显英俊,他的眉头微蹙着,又多了几分冷感,宁知远不太喜欢他这个表情,稍稍放慢了步伐。   岑致森的注意力全在这通电话上,便没有发现宁知远已经不知不觉退到了他身后,拉开了距离。   巷道的转角处,宁知远再次后退了一步,转身退到了一旁的院墙后。   岑致森毫无所觉,依旧说着电话,继续朝前走。   宁知远看着他的背影走远,低头,视线落回。   他打量起四周,这个地方很熟悉,也是小时候他经常跟岑致森玩捉迷藏的地方,这么多年了,这里竟然没什么变化,附近的院落或许翻修过,大抵和从前差不多。   他的面前是一堵围起来的墙,有两米多高,刚从前面过来时,他看到这个院子的门虚掩着,应该荒废很久了。   岑致森大概很快就会发现他没跟上去,再回头来找他,那就没意思了。   恶劣的心思生出,宁知远扬唇,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衬衣袖子卷起一截,相机挂上脖子。   借着旁边一截更矮的墙做踏,他不慌不乱地爬上去,翻身跳进了院子里。   下了雨的地面湿滑,落地时踩偏了些,左脚脚踝处升起一阵钻心的疼,大约是扭到了,宁知远闭目在原地蹲了片刻,待到那阵痛感过去,才撑起身,四处看了看。   确实是个荒废了的院子,到处杂草丛生,废弃了的旧家具扔了一地。   他在墙边捡了张相对干净的桌子靠着,抬眼看去,这边的墙上有一道很大的裂缝,能看到外头的巷子口。   青石板路上溅起淅淅沥沥的水,偶有行人路过,和记忆里的那一幕重合。   调了无声的手机屏幕上进来岑致森的电话,他没有接,握在手中沉默地感受着机身震动的频率,直到那边挂断。   然后是第二次、第三次。   他从那道墙缝里看到了岑致森大步过来的身影,那个人脚步匆匆,走得很快,面色紧绷着,显出了几分焦急和担忧,最后停步在这座院子前的巷口处,徘徊着像在犹豫要走哪一边去找他。   宁知远一瞬不瞬地看着,雨水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,黑而深的眼瞳里平静一片,只有岑致森的影子。   他举起相机,打开镜头,对准了墙外的那个人。   其实不过那么几分钟,又仿佛时间格外漫长。   宁知远看着墙外镜头里的人,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往事,从小到大的回忆走马观花而过,好的、坏的,高兴的、不高兴的,全都和岑致森有关。   最后定格的画面,是那两次的雨夜,他被岑致森抱在怀中,共赴那一场又一场癫狂极乐。   墙外响起岑致森的声音:“知远你在哪?出来!”   那个人开始挨间推这附近几处院子的门,一声声叫着宁知远的名字。   起初确实有些心慌意乱,在发现宁知远不见了以后,这会儿岑致森已经意识到,宁知远是故意藏起来的,像小时候他们一直在玩的那个游戏,藏起来想要自己找到他。   “知远出来吧,别玩了,雨下大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岑致森再一次说,声音有些疲惫。   许久,宁知远轻闭了闭眼,放下相机站直身,忍着脚上疼痛,艰难走向院门。   拉开门的那一刻,岑致森出现在院子外,正试图推他这间的院门,四目对上,同样的狼狈,眼神之间各自藏着情绪。   “你在做什么?”岑致森哑声问。   “玩个游戏而已,”宁知远说,“抱歉啊,让你找了这么久。”   沉默地对视,岑致森上前一步,做了他之前就想做的事情,——他伸手用力抱住了宁知远。 第44章 他的软肋   被岑致森拉入怀,与他身体紧密相贴,宁知远心头一松,越过岑致森的肩膀,望向前方溟濛的雨中街景,无声笑了。   这一次的游戏,又是自己赢了。   岑致森的手劲很大,将他紧揽在怀,仿佛怕他下一秒又会消失在自己眼前。   明知道是宁知远故意作弄,岑致森却不得不承认,他没法冷静,他确实败给了宁知远。   被岑致森抱了片刻,宁知远轻“嘶”,扭到的那只脚踝上不时传来痛感,难以忽略。   岑致森闻声放开了他,蹙着眉低头看去,宁知远苦笑:“哥,你能背我回去吗?”   岑致森的目光落至他发红的脚踝,脸色愈发难看。   宁知远头一次在他面前生出了心虚:“相机还在里面,你进去拿下吧。”   岑致森按捺住情绪,又看了他一眼,到底没说什么,让他靠门站着,进去院子里拿了相机。   半分钟后,宁知远弯下腰,趴到在他身前蹲下的岑致森背上,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:“可以了。”   岑致森将他背起,小心翼翼地,宁知远原以为岑致森背不动自己,没想到他的动作虽然有些慢,倒并不吃力。   雨还在下,仍是小雨,宁知远靠在岑致森背上,嗅到了雨水的气味也遮挡不住的他身上冷冽的香水味,心跳得有些快。   “哥,小时候你也这样背过我,记得吗?”他在岑致森耳边小声问。   岑致森“嗯”了声,下颌紧绷着,依旧在生气。   他当然记得,也是在这里,那次同样是宁知远跟他玩捉迷藏,踩空从山坡上滚下去,崴了脚,最后他把人背了回去。   “哥,”宁知远又叫了他一声,主动认错,“我保证没有下次了。”   “也没看你长记性,”岑致森的语气不好,“被人知道小岑总其实是这样的,才真的会大跌眼镜。”   宁知远贴着他笑:“随便吧,也没人在意。”   岑致森有些没好气,反手在他腿上按了一把:“老实点。”   他们一路淋着雨,沿着青石板路的巷道慢慢走回去。   进门岑致森将人按进沙发里,让他老实待着别动,又转身出去找也刚回来的堂伯要药油,再回来时却不见宁知远在房中,只听到浴室那头传来的隐约水声。   岑致森过去推开了浴室门,水汽朦胧的玻璃淋浴间内,宁知远靠着壁砖撑住身体,闭着眼任由浇头下的热水冲刷着身体。   他是背对着外边的站姿,因为侧身歪倚着墙的姿势,另一侧的腰身摆向外,腰臀部的线条起伏明显,在水雾氤氲中显得脆弱又勾人。   岑致森站在他身后看了片刻,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水声。   宁知远似乎感知到了什么,回头望向他,他们隔着愈显模糊的玻璃对视,任由那些压抑而隐秘的情绪在相接的目光间流淌。   岑致森走上前,走进了淋浴间内。   热水瞬间浇透了他全身,不过没关系,他身上本来就被雨水淋湿了,也需要洗个澡。   宁知远靠着墙没动,就这么看着他,岑致森先脱了上衣,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出来,再是下身的裤子,宁知远的视线跟随他的动作,水雾背后的那双眼睛有些难辨。   “你脚伤到了,别乱动,我帮你洗。”岑致森说,倒了些洗发露到手上,打出泡沫,揉上了宁知远的头发。   宁知远由着他,完全放松下来,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。   岑致森仔细地帮他将头发洗干净,再往下,沐浴露在掌心打出泡沫,揉擦上他的身体。   从肩膀处开始,沿着胸膛往下,再是后背、手臂,他没有刻意做出格的动作,似乎真的只是想帮宁知远洗个澡,但手指游走摩擦过的地方,又仿佛点了火,自皮肤相贴间升起的热意,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宁知远,都无法忽略。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你起反应了。”   赤裸相对,各自的反应根本无法掩藏,岑致森也不打算掩藏,镇定道:“嗯。”   他继续帮宁知远擦着身体,从站着到半蹲下去,十足认真。   宁知远垂眼看去,这一刻他确实是处于上位的姿态,居高临下看着蹲在他身前的这个人,从仰视到俯视,仅仅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。   宁知远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,起了反应的不只岑致森一人,可惜他的脚伤着,什么都做不了。   洗完澡擦干净身上的水,岑致森帮宁知远穿上睡衣,自己则随意裹了件浴袍,把人扶出浴室。   宁知远的脚踝肿得比刚才更厉害,岑致森扶着他在沙发里坐下,拿了张板凳让他架着脚,再次在他身前蹲下,眉头又拧了起来:“好玩吗?”   宁知远:“还行吧。”   是挺好玩的,看着岑致森狼狈地四处敲门找他,他承认他觉得兴奋、很兴奋,是不同于跟这个人上床的另一种兴奋,一样让他欲罢不能。   堂伯特地送来了冰袋,岑致森接了跟对方道谢,走回宁知远身边重新蹲下,先帮他搽药油,接着冰敷。   宁知远不时发出吸气声,还是疼的,肿成这样不可能不疼,他也算自作自受了。   岑致森手指敲了敲他伤处旁边一些的地方:“看你下次还长不长记性。”   宁知远不想再说这些,拿起相机,看自己刚才拍下的东西。   还好这个相机是防水的,也没被他摔坏,他反复看着岑致森的那些照片,雨中那个人形色匆忙、焦急,喊着他的名字徘徊四顾,前所未有的狼狈。   岑致森忽然抬了眼:“这就是你的目的?”   宁知远看向他,岑致森接着问:“想看我为了你着急失态?”   宁知远:“你有吗?”   岑致森哂了哂,没有回答。   他或许还是不痛快,又拿这样的宁知远毫无办法,帮他上了药冰敷完,去洗了个手回来,提醒仍在看照片的宁知远:“明天要是还肿得这么厉害,得去医院看看。”   宁知远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,没什么所谓地“嗯”了声,岑致森伸手顺走了他的相机,终于让他抬了头。   宁知远:“做什么?”   “在夏威夷的那次,”岑致森忍耐着问,“你是不是也是故意的?”   宁知远神色平静:“哪次?”   “故意扔开备用二级头,”岑致森说,“就为了看我生气、失态、失去冷静?”   宁知远:“哦。”   “哦什么?”岑致森的手从他的脖子绕到后方,用力捏了一下,“回答我。”   宁知远觉得有些痒,偏过头,皱眉说:“是不是的,现在追究还有什么意义?”   岑致森听懂了:“所以是。”   宁知远没否认,他的目的本就是这个,岑致森发没发现,其实都一样。   “原因呢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没有原因,”宁知远没兴致说,“你就当我好玩好了,或者我喜欢以捉弄你为乐,随便你怎么想吧。”   岑致森的眼色黯了黯,沉默看他一阵,松开手,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。   “你好好休息吧,一会儿会有人送饭过来。”说完这句,岑致森打算走。   宁知远叫住他:“你呢?不吃饭?”   “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没处理完,”岑致森僵着脸说,“你自己吃吧。”   他回去了隔壁自己房间,脚步声远去后宁知远靠进沙发里发呆片刻,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玩过火了。   岑致森好像是挺生气的。   岑致森在他房间里跟下属通电话,继续交代先前没有交代完的事情,不时传来声音。   外头雨下得更大,夜色逐渐沉下,房中光线昏昧,宁知远也懒得开灯。前面那扇窗户上不时映出对面人说电话时,来回走动的身影,他安静看着,以视线不断描摹。   送进来的饭菜放在一旁,从热气腾腾到完全冰冷,他一碰未碰。   后头宁知远靠在沙发里睡着了,脚还疼着他睡得并不安稳,眉头紧锁,还做了梦。   梦里也是岑致森,年少时的岑致森、现在的岑致森,一遍又一遍地跑过那个巷口,而他躲在那堵墙背后,一直窥视着那个人,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走出去,坦然面对他。   恍惚睁开眼时,梦里反复出现的人就坐在他身前,正在看相机。   岑致森翻着宁知远拍下的这些照片,他没想到宁知远拍出来的自己是这样的,那些无措和焦虑在宁知远的镜头里如此真实。灰蒙蒙的画面又像代表了拍摄人的心境,鲜艳的亮色浮于表面,底色始终是寂寞无声甚至灰败的。   宁知远之前说摄影家都得对自己镜头里的东西投入感情,拍出来的画面才有灵魂,岑致森原本不屑一顾,但是现在他看着这些照片,忽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。   宁知远当然不是摄影家,但宁知远拍出来的东西确实让岑致森在这一刻,仿佛窥见了他的内心。   那或许并非单纯地捉弄和好玩。   宁知远看了眼腕表,快九点了。   岑致森听到动静回头,宁知远转了转脖子,偏头看向他:“你工作处理完了?”   “为什么不吃饭?”岑致森问他,“全都冷了。”   “忘记了,”宁知远稍稍坐起身,“你叫人拿去热一下,现在吃吧,你吃了吗?”   “也没有,”岑致森说,“刚跟人开完会。”   “这么辛苦啊,周六晚上加班开视频会,”宁知远笑他,“岑总遇到了什么难题,需不需要我给你出出主意?”   “是碰到了些麻烦……”岑致森随意说了说,是岑安的出的一款游戏在海外遭遇山寨版,对方是印度的一间游戏公司,做出的东西基本就是照着岑安的产品抄的,先一步抢占了岑安的海外市场,岑安已经在当地的法院提交了版权侵权诉讼,舆论战也打上了,效果却不如预期。   “当地法院以证据不全各种理由为借口,将开庭日期一拖再拖,给他们机会把东西改头换面,好高价找买家尽快脱手,到时候这个官司能不能胜诉都不好说。”岑致森解释。   宁知远听明白了:“岑安来做这个买家呢?”   “我倒是想买,”岑致森说,“人家不愿意卖给我们。”   宁知远:“多给钱也不卖?跟钱有仇吗?做这种山寨游戏的,总不能还能对自己公司有什么特殊情怀吧?”   “你说对了,”岑致森好笑说,“他们创始人有情怀的是另一款小众游戏,靠山寨产品赚的钱都投在了那款小众游戏的开发上。”   宁知远提议:“那你买下他公司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不就行了。”   “他搞的那个东西不赚钱,”岑致森摇头,“没兴趣。”   “让他以为你有兴趣就行,”宁知远说,“先骗得他买下来,协议上多留点后手,这事岑安法务部的人拿手,等到岑安的产品占据了市场,剩下的都是你说了算,你没兴趣的东西大可以找各种借口砍了不做了。”   岑致森笑了声:“知远,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?坑蒙拐骗?”   “手段不重要,达到目的就行。”宁知远道。   “那你对我呢?”岑致森忽然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,“用的那些手段,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?”   宁知远靠着沙发没动,目光落到他的脸上:“岑致森,我的那些手段,对你有用吗?”   岑致森说:“如你所愿。”   在看到那些照片以后,他确实再说不出责怪的话,他的这个弟弟拿捏住了他的软肋,他才是被宁知远狩猎了的那一个。   宁知远笑了。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看着他眼中的笑,慢慢说,“等这次回去,抽个时间,我们正式约会一次,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   宁知远有些不明所以,不过也懒得想了:“好吧,随你。”   岑致森因他这副模样而心生痒意,凑过去,与他额头相抵。   宁知远安静睁着眼,迎视岑致森近在咫尺的目光,镇定依旧。   他总是这样,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。   岑致森的唇瓣很轻地擦过他,宁知远再次笑了:“哥,这不是正式约会吧?”   唇贴着唇厮磨了片刻,岑致森退开,最后说:“不是。”   宁知远点头:“那就等你说的的正式约会那天吧。” 第45章 荒谬的事   因为宁知远的脚伤,第二天中午这边的事情一结束,他们便回去了京市,下飞机后岑致森押着人去医院走了一趟,拍了片子,确定骨头没事,才肯放过他。   “去我那里住,你脚伤到了不方便,一个不注意很容易二次受损。”上车后岑致森示意司机,直接开回自己住处。   宁知远:“一定要去?我能拒绝吗?”   岑致森低着头看手机:“不能,没人照顾你,一定要去。”   “谁说没有,我可以去我爸妈那里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抬眼看向他,有些意外:“你确定?”   “他们应该挺乐意照顾我的,”宁知远笑了笑,“这么难得的机会,我也好感受一下缺失的父母关爱。”   岑致森的神色里生出了犹豫。   宁知远看着愈发想笑:“还是算了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算了?”   “啊,”宁知远摇头,“想是想,不过我爸也一把年纪了,总不能让他帮我洗澡吧。”   他说得随意,岑致森看他两秒,也笑了,视线落回手机屏幕上:“那你还是跟我回去吧。”   回到家厨师已经做好晚餐下了班,宁知远第一次在这吃晚饭,坐在餐桌前抬眼就能看到前方的那面玻璃墙。   墙外暮色逐渐沉下,城市灯火渐起,从黄昏到夜幕降临,像一幕拉长慢放了的电影镜头。   他有点后悔没有拍下来。   和岑致森说了说,问能不能哪天帮拍下,岑致森直接拒绝:“你想拍随时可以来拍,每天来都行,我帮你拍有什么意思?”   宁知远撇嘴:“那还是以后再说吧。”   吃完饭他靠在客厅沙发里继续看墙外夜景,岑致森去书房里处理了点工作。   片刻后,宁知远正发着呆,岑致森过来问:“去洗澡吗?”   宁知远仰头,这人已经脱了衣服,上半身裸着,很放松的姿态,站在沙发边看着他。   宁知远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,在岑致森伸手过来时,搭上了他手臂。   岑致森在浴缸里放了水,让宁知远可以泡个澡,帮他脱了衣服,扶着人坐进去后他自己也跨了进去,在宁知远身后坐下。   宁知远回头,岑致森的手贴上了他后背,掌心的温度熨帖。   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蝴蝶骨,隆起的形状很漂亮,舒展开时,像翅膀一样。   肌肉薄而光滑,挤出浅浅一道背沟,很诱人。   岑致森用手抚摸了一阵,贴上去,一个轻吻落在了他后颈的棘突处,再沿着那道背沟往下,一点一点帮他舔湿。   宁知远呻吟了声,有些难耐,再次回头,看了岑致森一眼。   岑致森也抬眼看向他,从他这一眼里看出了些许深意,这一次低头亲了亲他的肩膀。   宁知远扭过脖子,那截白皙修长的颈完全地暴露在岑致森眼前,岑致森的唇游走上去,轻轻嘬了一下他颈边那颗痣。   宁知远提醒他:“不兑现赌约却做这些,你这算不算耍无赖?”   岑致森的动作停了停,唇瓣又接着摩挲上他沾了水汽的皮肤:“你想不想兑现那个赌约?”   “你自己说了时间由你定,”宁知远轻嗤,“那不得看岑总你什么时候有兴致。”   “跟我约会,”岑致森放开了他,认真说,“等你脚好了,昨天说的,下个周末我们正式约会一次。”   宁知远看过去,岑致森的眼神有些难懂,这个人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了。心念电转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,但那个念头刚冒出,立刻又被他否定了,怎么可能。   “下周末,可以吗?”岑致森重复问。   “应该可以吧,”宁知远敛回心神,懒得想了,“就下个周末吧。”   洗完澡也还早,宁知远擦着头发,提议:“要不要看个电影?”   岑致森点头,放下了玻璃墙前面的投影幕布,问他:“想看什么?”   宁知远说:“我们小时候一起看过的那部。”   眼神对上的瞬间,同时笑了。   岑致森没什么意见,搜索出那部九十年代的老片子,点了播放。   宁知远依旧靠坐在沙发里,头发半干未干的,身上套着件大一号的岑致森的衬衣,——在外的时间比预估的多了几天,带的换洗衣服不够了。   他衬衣的扣子只扣了中间几颗,下身也只穿了条内裤,两条长腿从略长的衬衣下摆伸出来,随意支着地,成熟男人的腿,长且直,肌肉结实而有力量感。   察觉到岑致森在打量自己,宁知远抬了眼,这人依旧裸着上半身,赤裸肉体上全是沐浴之后的热气。以前他觉得岑致森冷,最近却越来越能体会到和岑致森肉体相贴时,那些过了头的燥热,分不清热的那个究竟是他,还是岑致森。   “有酒喝吗?”宁知远问。   “你脚上还有伤,别喝酒了,我调点饮料给你喝。”岑致森说,走去了水吧那边。   宁知远看着他背影走开,随便了他,目光落回前方的投影屏幕上。   几分钟后岑致森回来,递了杯饮料过来,略深的琥珀色,很漂亮。   “低酒精饮料,”他解释,“喝这个吧,给你尝个味。”   宁知远接过,勾了勾唇:“多谢。”   尝了一口,确实只有一点点酒味,或许是香槟,更多的是可乐和柠檬水的味道,还不错。   岑致森在他身边坐下,手里捏着杯和他一样的饮料。   大屏幕上的电影已经开始,他俩都没有再说话,各自靠着沙发,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,头顶只留了一盏氛围灯。   老片子的画质很一般,但影片的氛围渲染得很到位,即便是宁知远这样其实对爱情片不怎么感兴趣的人,也逐渐看了进去。   名字叫《甜蜜蜜》,其实是部基调挺压抑的片子。   宁知远不时抿一口饮料,眼瞳里映着投影屏幕明明灭灭的光,岑致森几次回头,看到的都是他的眼睛。   “电影不好看?一直看我做什么?”再一次时,宁知远也侧头,对上他的目光。   “你觉得好看吗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慢慢又咽了口饮料,眼睛落回屏幕上:“还行吧,不过我比较喜欢这个豹哥,长得不怎么样,人挺有意思,为了讨喜欢的女人欢心,知道她怕老鼠,特地在自己背上纹一只米老鼠逗她,跟他黑老大的形象挺有反差,还有他自嘲是情场老手,一眼看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有故事,仓皇逃命的时候又让他的女人别跟着,劝说对方回去,说明早一觉醒来满大街都是比他好的男人,以退为进,如果没有这句话,他的女人不会跟他走。”   “这样的人你觉得有魅力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不,”宁知远靠着沙发,手指轻敲着自己曲起的膝盖,“我只是比较能理解他的想法而已。”   “他似乎没什么好结局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那没办法,”宁知远耸肩,“谁叫他运气不好,只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。”   “倒是两个主角,”宁知远说着忽然笑了笑,“做着最亲密无间的事情,偏要打着‘友谊万岁’的幌子,自欺欺人,有点搞笑。”   说这一句时,他重新看向了岑致森,也像是自嘲。   他们其实也一样,做着超越伦常的事情,打着兄弟的名义。 奇!书! 网!w!w!w !.!q!i!s! h !u!9!9!.!c!o!m   岑致森似乎听明白了,皱了皱眉,提醒他:“知远,我似乎说过,我一贯顺从本能,从不做自欺欺人的事情。”   “你就当我是吧。”宁知远并不想跟他争辩。   岑致森的目光微动:“你是?”   宁知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,视线下移,落至他肩膀,伸手过去摸了摸:“这个地方要是纹个什么,是不是很好看?”   岑致森略想了下:“也纹一只米老鼠?”   宁知远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,忍笑说:“还是别了。”   岑致森不再说了,视线转回屏幕,继续看电影的最后一段结局,直至片子播完,屏幕变成一片安静的灰,他们依旧靠坐在沙发里没动,手里的饮料也才喝到最后一口。   宁知远看着投影屏幕后进来的光,忽然说:“其实无论电影里的豹哥,还是两个主角,都怪没意思的,一个到死自己的女人心里都有另外一个人,一个压抑真心优柔寡断了半辈子一直在错过,还有一个每一次都只能被迫做选择,爱情这东西,到底有什么意思呢?”   “但这部电影的名字是甜蜜蜜,”岑致森说,“爱情当然也有甜的一面,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。”   宁知远有些意外,再次转头,岑致森像是随口一说,又像感叹,他心里那个念头重新冒了出来,盯着面前岑致森的眼睛多看了片刻。   “一直盯着我做什么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:“你想谈恋爱?”   岑致森:“有机会是想试试。”   他的语气很自然,宁知远有些怀疑,看着他,像在确认他这话里的可信度。   岑致森肯定道:“真的。”   心头那点惊讶稍纵即逝,宁知远没有表露出来,也不再问了,搁下已经空了的杯子,看看时间,快十一点了:“很晚了,睡觉吧,明早还要工作。”   岑致森便也作罢,已经说好了下周末,先让宁知远自己好好想想也无妨。   之后他扶着宁知远起身,送他回房:“你的脚注意点,这几天就别到处乱跑了,有事让别人去办,在办公室里待着就行。”   “知道,”宁知远不怎么在意,“也没那么夸张,已经比昨天好多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别掉以轻心,还是得养好了。”   说着话,进房门他伸手想开灯,被宁知远忽然伸过来的手按住手背,宁知远抬手推了他一把。   岑致森靠到墙上,宁知远的身体贴过来,气息凑近:“岑致森。”   岑致森扶住他的腰:“别乱动,小心点。”   宁知远哼笑:“装模作样。”   岑致森的手隔着衬衣在他腰上按了两下:“不是说睡觉?”   “我刚忽然想到的,”宁知远说,“这电影现在看跟小时候看感觉不一样的地方。”   岑致森:“哪里不一样?”   “那些偷情的片段,小时候你挡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,我也看不懂,”宁知远边说边笑,“现在倒是看懂了,不过我觉得电影里是在胡扯,因性生爱本来就是个伪命题,不然我得爱过多少人?能生爱的前提是一开始就心怀鬼胎,你觉得呢?”   他说话时吐息的热度直往耳朵里钻,岑致森侧过头:“嗯,也许吧。”   宁知远看着他的眼睛,黑暗中只能看到眼瞳深处那一点微弱的波动,证明这个人确实不是心如止水的。   并非他的错觉。   呼吸交错,将近半分钟的时间,谁都没有出声。   宁知远看岑致森,岑致森也在看他,任由他将自己看穿。   宁知远终于按开了头顶的灯,若无其事地退开身。   岑致森没表现出什么,将他扶上床,叮嘱他好好休息,又说了几句话,帮他关了灯离开。   关门声响起,脚步逐渐远去后,宁知远独自在黑暗中坐了片刻。   岑致森的反应其实超出了他的预料,他以为不可能的成为了可能,多么荒谬。   似乎他和岑致森的关系,已经逐渐滑向了某种不可控。   一开始,他只想要那个人看到他、在意他,但是现在这份在意也好像彻底变了质。   宁知远忽然有些想笑,他也的确笑了。   人的七情六欲本就不可能分得太清楚,哪种意义上的感情其实都一样,既然是岑致森要的,他满足就是了。   他起身,摸黑扶着墙,慢慢挪进了浴室,站在镜子前,开了一盏灯。  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岑致森的那件衬衣,开灯的那个瞬间,他甚至错觉镜中人就是岑致森。   可他不是岑致森,他渴望着岑致森,却永远没法变成岑致森,所以只要让岑致森成为他的就好了。   多么简单。   手机屏幕上有岑致森发来的消息,提醒他早点睡,夜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以直接打电话。   宁知远回复:“你很啰嗦。”   半分钟后,岑致森又发来一条:“刚忘了说,你穿我衣服的样子很好看,想扒光了摸你,等你脚伤好了以后吧。”   宁知远垂眼笑。   最后一句,他回:“禽兽。” 第46章 一场误会   宁知远第二天就坚持搬回了他自己住处,说是上班不方便。   岑致森无可奈何,只能由他。   之后那一周,只要能抽出空,岑致森总会去他办公室那边坐一坐,监督他没有出去乱跑,其他人见怪不怪,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。   再次接到岑致森的电话时,宁知远正在开车回办公室的路上,岑致森开口便问:“你出去了?”   宁知远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岑致森:“打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。”   “是出来了,”宁知远随口说,“中午跟几个同行见面一起吃了顿饭,互相聊了聊有没有能跟投的项目,之后又顺便约见了个想找投资的创业者。”   岑致森问:“今天又有什么收获?”   宁知远笑了声:“你是以LP的身份过问,还是其他?”   岑致森:“随便聊聊。”   宁知远抬手拨了拨自己耳朵上挂的蓝牙耳机,慢悠悠地说:“中午那顿饭倒是有点收获,还得回头再看看,之后见的人嘛,纯属浪费时间。”   岑致森:“很不行?”   “夸夸其谈,空谈理想,”宁知远轻蔑说,“算了,这种还算好打发,昨天下午有人过来办公室谈项目,我和周浩诚一起接待的,对方是区里某个领导推荐来的,计划书倒是做得挺漂亮的,但说的东西完全不是一回事,就是套个壳子来骗钱的,我们还不能把人拒绝得太直接,免得得罪了领导。”   “那最后怎么打发的?”岑致森笑问。   宁知远轻嗤:“我说要去医院复查先走了,周浩诚装听不太懂中文,跟对方鸡同鸭讲,最后把人绕晕了,终于把大佛送走了。”   “难得也有让你头疼的时候,”岑致森的笑声上扬。   宁知远:“那没办法,小鬼最难缠。”   “你昨天真去了医院?”岑致森问起他最关心的事情,“怎么没跟我说?脚怎么样了?不是说了别出去乱跑?”   “是去了一趟,跟你说有什么用,上班时间,大忙人你还能特地出来陪我去?”宁知远不以为然,“算了吧,又不是什么大毛病,已经好了,都一个星期了。”   他的脚伤本来就不严重,现在正常走路完全没问题,只要不久站或者做剧烈运动。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的声音略无奈,“为什么你总是问都没问过我,就先认定了我不会做?”   “好吧,是我的错。”宁知远不怎么走心地说着,目光转向车窗外,忽然发现他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岑安大楼外。   心神微微一动,他打过方向盘,将车开进了一旁地下停车场的入口。   “先不说了,”宁知远道,“晚点再联系吧。”   岑致森只能说:“好吧。”   宁知远这边先挂断了电话,他正打算叫保安,却发现他的车子还能直接扫进停车场,顿时又乐了。   都离职这么久了,竟然还没被除名,这种略微妙的心情,不得不说是让他有些高兴的。   不过也只是停车场这里了,岑安大楼他的确上不去,还得先去一楼前台登记。   下车时他顺手脱了外套扔车子里,径直上一楼。   前台的小姑娘们当然认识他,看到离职了多时的小岑总忽然出现,一个个惊讶睁大了眼睛,宁知远笑问她们:“我找岑总有点事,可以上去吗?”   她们也想说可以,但公事还得公办,前台经理和气问他有没有预约,接着打了内线电话问过岑致森的秘书,这才说:“小岑总,您请这边。”   对方送到他到电梯间,帮他按了高层专用电梯的按钮。   宁知远微笑颔首:“多谢。”   电梯门将要阖上时,却有人高声喊着“等等”大步过来,硬挤了进来,宁知远偏头看去,竟然是那位岑二叔,还带了个助理一起。   对方看到他出现在这也很惊讶,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他,宁知远不咸不淡地点头,叫了对方一句:“二叔。”   “你小子怎么回来岑安了?”岑二叔不悦问。   宁知远不太想理人,但他要是真不理不睬,这位回头一准要去岑胜礼面前告状,为免给他爸添堵,他耐着性子回答:“来找我哥聊聊天,二叔你呢?来岑安做什么?”   岑二叔警觉:“只是聊天?”   “那不然?”宁知远一只手插着兜,要笑不笑地说。   岑二叔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,又多打量了他两眼,半天憋出句:“你好歹是我们岑家出去的,注意点影响,不至于缺钱到去干那些不正经的事情吧?”   宁知远扬了扬眉,看向前方电梯门里自己的模样,忽然明白过来这位眼神里的意思,顿时啼笑皆非:“二叔,我是那样的人吗?我要是缺钱不会去问爸要?那二十亿,爸随时准备给我的。”   对方一听这话顿时又龇牙咧嘴地瞪他,宁知远不怎么在意,移开了目光,懒得搭理这人了。   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层,都是来找岑致森的。   让这位岑二叔等宁知远,那当然不可能,宁知远很配合地让他先进去,自己在外头等着。   秘书小姐送来柠檬水、点心和杂志,宁知远闲闲地坐进沙发里,问对方:“你们岑总这么吝啬?拿柠檬水招呼客人?连杯咖啡都欠奉吗?”   秘书跟他道歉:“不好意思小岑总,刚岑总特地吩咐了,咖啡和茶都不能给您。”   宁知远轻声笑:“那好吧,岑总看来不欢迎我。”   秘书脸色微变,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想要补救,宁知远略略摇头,示意她不用在意:“我开玩笑的,你忙你的吧,不用招呼我。”   秘书小姐的目光也在他脸上多停了两秒,最后说了句“小岑总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,随时叫我”,转身离开。   宁知远手中的杂志慢慢翻过一页,耐着性子等。   岑二叔在里头待了十几分钟,乘兴而来、败兴而归。   出门时这位看宁知远翘着腿坐外头吃点心看杂志,本就不顺心看他愈发不顺眼,又瞪了他一回,宁知远随便想想便知这位是来找岑致森讨要好处吃了闭门羹,懒得跟他计较,扔下杂志起身。   秘书小姐过来告诉他:“小岑总,您可以进去了。”   宁知远心情颇好:“多谢。”   他进门时岑致森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,抬头看到他,目光一顿,眼中流露出惊讶。   宁知远走上前,在岑致森的办公桌前站定,笑吟吟地看着他:“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,打扰你了?”   岑致森仰头看了他片刻,从座椅上起来走去前边,倚着身后桌沿,拉过宁知远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阵:“怎么穿成这样?”   宁知远身上是件丝质印花衬衣,淡而嫩的粉,浅蓝金的印花,领口是领结式的,歪歪地系成结,显得随性慵懒,原本是有些女气的衣服,但他肩膀宽,身板虽瘦却结实,这么穿并不显弱气,粉色领口的上方露出形状格外漂亮的喉结,有种另类的性感。   下身也是高腰阔腿的黑色礼服裤,完美勾勒出他的身材,天生有些自然卷的头发抓向脑后,还上了发蜡,造型像T台上走秀的模特。   宁知远也在打量四周,岑致森这间办公室还是老样子,他想起自己上一回来是来辞职,原以为不会再踏足这里,没想到时隔半年多,他再一次走进来,无论心境还是他和岑致森的关系,都大不一样了。   岑致森的手按上他眼尾,宁知远还修了容,鼻更挺唇更红,眉毛也修饰得更显凌厉,化了眼线的眼睛又显出了几分妖孽感,眼尾部位还有一些亮闪闪的银粉,他的指腹轻轻擦过,便也沾上了一些。   “你就是打扮成这样去见同行和谈项目?”岑致森的语气略微妙。   宁知远抬眼,看向他办公桌后的玻璃展示柜,自己的模样依稀可见,戏谑道:“你怎么跟你二叔一个反应?你二叔还警告我别出去干不正经的事情,免得丢了你们岑家的脸。”   “所以你干了什么不正经的事?”岑致森问他,拇指依旧停在他眼尾一下一下地摩挲。   “倒也没有不正经,”宁知远牵唇,“之前答应了汤诗琪那位大小姐,给她做一回模特,帮她设计的衣服拍些宣传照,今天下午抽空过去了一趟,我自己的衣服换下后不小心被工作人员弄脏了,只能穿成这样直接回来了。”   “拍宣传照?”岑致森皱眉,“你这么给她面子?”   宁知远:“那没办法,谁让她抓到了我的把柄。”   “什么把柄?”岑致森问,语气带了点怀疑。   宁知远:“托了岑总的福,你自己想吧。”   岑致森沉目看他片刻,揽过他的腰将人拉得更近,贴过去,在他唇上轻嗅了嗅:“还涂了口红?这一路过来有多少人看过你这副样子?是想明天岑安内部论坛里又议论你这位早就离职了的小岑总?”   “原来岑总也会看那些言论,”宁知远笑笑,不在意地说,“议论就议论吧,反正我也看不到,再说也没碰到几个人,也就前台小姑娘和你的秘书小姐多打量了我几眼,再就是你二叔,就他反应最大。”   “不用搭理他,他公司卖了现在在岑安下头的一间小公司养老,今天又想来找我说什么宏图大志,想要我投钱给他搞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,”岑致森懒得多提,“你当他是个唱戏的,碰上了就给你唱一出好了。”   “那可不行,”宁知远笑得更乐,不敢苟同,“戏角儿太辣眼睛。”   岑致森也笑了,手滑下去,在他腰上掐了一把,先把人放过了。   他看了眼时间,回去办公桌后,快速把桌上东西收拾了:“既然今天有空过来,工作应该都做完了,一会儿跟我一起出去,晚上去参加个品酒会。”   “品酒会?”宁知远颇意外,“你还有兴趣参加这种活动?”   “朋友邀请的,在他的私人山庄里,顺便过去玩玩,明天就周末了,”岑致森抬了头,“之前说好的约会,可以吗?”   “你都决定了还有什么可不可以的,”宁知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,“那就去吧。”   准备走时,秘书敲门送了份文件进来,临时需要岑致森签字。   岑致森坐回办公桌前,取下插在西装上衣口袋里的钢笔,安静翻起文件。   宁知远站在一边等,没有打扰,目光落至他手中的钢笔,——金色的外壳,笔帽的顶端刻了岑致森的名字,是自己送的那支。   文件翻到最后一页,岑致森低声问了秘书几句,又打了个电话出去确认了点事情,不是什么机密内容,便也没有特地避着宁知远。   最后他在文件末尾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,冲秘书示意。   宁知远看着他的动作,待到秘书小姐离开,问了句:“这笔你一直随身带着?”   “平常都会带着,”岑致森最后摩挲了一下笔帽,盖上将笔插回了衣兜里,“这笔挺好用的,走吧。”   坐电梯下楼,宁知远看着前方金属门映出的他们并排的影子,忽然说:“你的某一任就是个模特吧?打扮得比我这更夸张时你大概也见得多了,为什么今天反应这么大?”   岑致森睨向他:“你这也知道?”   “有一次被朋友拉去看时装秀,恰巧碰到你,你去捧你小情人的场,不过我当时没跟你打招呼,你不知道我也在。”宁知远说。   那还是他刚回国那会儿,他突然想起来,那段时间岑致森几次跟他示好,想要修补兄弟关系,起初他确实心软过,那次还想趁着周末回家找个机会跟岑致森好好聊聊,结果呢?结果那个周末岑致森没回去岑家别墅,他也就提前离开了,夜晚被朋友拉去看一场时装秀,却在现场看到了来给小情人捧场的岑致森。   原来不是没空回家,是还有其他私人约会。   “是去捧场,但捧场的对象不是你以为的那个,”岑致森淡道,不算解释地解释,“那场秀的设计师是我朋友,去给设计师捧场而已。”   宁知远目光落过来。   岑致森说:“真的。”   宁知远哑然失笑,原来是这样,竟然是这样,他耿耿于怀的事情,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而已。   电梯门已经打开,岑致森示意他:“走了。”   宁知远笑抬起下巴:“走吧。” 第47章 让人垂涎   岑致森朋友的私人山庄在远郊,一场小型的品酒会,邀请的来宾一共没超过十人。   到地方后便有山庄的管家出来迎接,很年轻英俊的男人,客气又疏离,请他们进去,先去见今晚这场品酒会的发起人,也是这座山庄的主人。   管家在前边带路,宁知远看着对方背影,好奇问岑致森:“我们要去见的这位就是你朋友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说了个名字,“他这几年一直住在这边,偶尔会办这样的活动,约几个朋友来聊聊天。”   岑致森说的人宁知远隐约听说过,算是那个讳莫如深的圈子里的人,早年在商场上也很有一番作为:“你跟他是朋友?他年纪应该挺大了吧?”   岑致森:“你一会儿见到了就知道了。”   几分钟后,他们走到一处临水的小花园,在这里见到了人。  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与岑致森握了握手,宁知远打量着对方,跟他想象中并不一样,这人可能只有四十来岁,相貌温和,长得挺不错的,戴着副眼睛,眼角有一些细纹,大概因为常年不良于行,显得他有些瘦弱,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曾经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,还是个狠角色。   岑致森简单帮他们做了介绍,对方姓秦,宁知远也跟人握了握手,岑致森接着跟对方闲聊了几句,话题都和酒有关。   之后他们先一步过去品酒室,带路的是山庄里其他的工作人员,管家则留了下来。   走出小花园时,宁知远回头,看到管家在那位秦先生的轮椅前跪蹲下,秦先生低头看向他,嘴角衔着笑,态度亲密。   他有些惊讶,又仿佛觉得理应如此,岑致森叫他:“知远?”   宁知远收回视线,问身边人:“你跟这位秦先生,怎么认识的?”   “以前跟着爸在生意场上结识的,”岑致森说,“他是个葡萄酒收藏家,还会投资期酒,我跟他算是有共同爱好,能聊上几句,一来二去就交了个朋友,前几年他出车祸伤了腿之后一直在这边休养,一心钻研美酒,闷了便会办类似的活动请几个朋友来玩玩。”   宁知远笑问:“那你闷了呢?会做什么打发时间?”   岑致森:“我?”   宁知远:“是啊,你。”   “闷不了,”岑致森移开眼,镇定说,“我有个麻烦能折腾的弟弟,永远有各式各样的新鲜惊喜等着我,必须得保持着强心脏,怎么会闷。”   “噢。”宁知远没话说了,嘴角的弧度倒是一直没下去。   品酒室这边,客人陆续到齐,并非都是什么名流贵宾,甚至大部分是普通人,因为酒这个共同爱好才被邀请来这里。   岑致森跟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,不认识的只要来找他攀谈的,他也能跟人闲聊几句。   现场的气氛很放松,对宁知远来说,跟陌生人打交道就更容易了,随便都能找出共同话题,有年轻女生问他是不是模特或者演员,宁知远脸上笑容灿烂,微微侧过头看人时,眼神如同带了钩子,模样格外浪荡:“你都叫不出我的名字,我要真是,那也是名不见经传的,那得混得多差?”   女生被他的一句话逗笑,看他的眼里多了更多的兴趣,想问他要联系方式,岑致森在一旁看着略无奈,终于知道了宁知远以前那些桃花都是怎么来的,他这样的,都不需要勾手指,就会有人前赴后继。   “知远,过来。”   宁知远跟女生说了“抱歉”,走回岑致森身边,岑致森示意他:“坐下,别到处乱逛。”   宁知远弯腰,看着岑致森,双手撑着座椅背笑了一阵,岑致森再次说:“坐下吧。”   他这才慢慢悠悠地拉开座椅,坐下了。   片刻后,管家推着秦先生过来,品酒会开始。   管家先介绍了今晚的酒单,一款起泡酒,两款干白,和三款干红,全部出自欧洲的酒庄,这位管家还是位高级品酒师,讲解饮葡萄酒常识、介绍这几款酒的口感时,用词简洁但专业,无论其他人问什么,多刁钻的问题,他都能给出答案,并且让人信服。   空气里飘散的酒香逐渐浓郁,长桌上摆放着一排排粉白相间的干花,烛火摇曳其中,头顶的小灯黯淡却柔和,身后的乐手正在演奏着舒缓的爵士乐,笑声里夹杂着喁喁私语声,一切的氛围都是恰到好处。   不至于喝醉,微醺的状态正好。   岑致森侧过头,看到宁知远单手撑着脑袋,慢慢往嘴里倒酒,视线在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上停了一秒,接着上移至他被酒水逐渐浸润的唇,在宁知远搁下酒杯转头看过来时,问他:“喜欢吗?”   宁知远舔了舔还残留有酒香的唇:“喜欢。”   说的也不知是什么。   岑致森晃了晃手中酒杯,送到鼻尖轻嗅了嗅,感受了一下其中的芳香馥郁,和宁知远唇上的味道是一样的。   抿一口进嘴里,红色浆果的风味与柔顺丝滑的单宁相融合,果然很甜,回味无穷、令人迷醉。   宁知远并不在意他时不时落向自己的目光,手里一下一下转动着卡片,是品酒会开始前发给每人一张的。   管家先前唯一没有介绍的便是每款酒的年份,那位秦先生提议他们各自猜一猜,写在这张卡片上,全部猜中的人等品酒会结束,还能带走额外赠送的一瓶好酒。   “你的笔,借我一下。”宁知远一抬下巴,向岑致森示意。   岑致森弯唇,摘下夹在西装口袋里的笔,递过去。   宁知远唰唰写下几个数字,又将笔递回给他:“该你了。”   岑致森也随手在自己这张卡片上写完:“看看?”   宁知远无所谓地将卡片推过去,和岑致森的对了对答案,前面五个数字都一样,唯独最后一款这几种酒中最贵的勒桦慕西尼的黑皮诺干红,他写的是二零一二,岑致森写的是二零零九。   宁知远的手指点了点最后:“不一样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继续尝了口酒,“那就不一样吧。”   “那你要猜错了,”宁知远提醒他,轻轻摩挲着手中那支钢笔的笔帽,嘴角笑意盎然。   岑致森:“何以见得?”   宁知远略得意地说:“我说是就是,怎么样,要改吗?”   岑致森的目光流转过他微笑的眼和唇,隐约觉得宁知远在故意作弄他:“不改。”   他对这个答案其实不确定,早年酿酒技术落后时,好酒和差酒区别大,稍微懂点酒的人都能喝出来,只要知道了产地、酒庄,记住最好的那几个年份,随便便能猜中,但越往后一系列科学种植酿造手段运用后,同一款酒不同年份之间的差距越小,想要准确说中便没那么容易。   他写的这个年份,单纯因为那一年的这款酒特别出名而已。   宁知远说:“二零一二年,勃艮第的夏天炎热,那一年的酒普遍酒体饱满,即便是黑皮诺,果香也更浓郁些。”   “你怎么知道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依旧是一只手支着脑袋的姿势,看着他,有些醺然:“因为那个夏天我就在法国,那边确实很热。”   岑致森皱眉,似乎想到了什么:“你那时去了法国?为什么不来找我?”   “你在英国,我去找你做什么?我去法国玩的,”宁知远摇头,“才不想找你,去了也是跟你两看相厌。”   那时他和岑致森在冷战,他把人赶跑了,想低头又憋着口气,放假时去离岑致森很近的另一个国家玩,一直犹豫到假期结束,最后还是没去见岑致森,直接飞回了美国。   过后这么多年再想起来,也只记得那个法国夏天的闷热,和他当时同样闷热烦躁的心境。   岑致森听明白了,伸手过去碰了碰他的脸,摇曳烛光中他的脸上似覆了层酒后的薄红,化了眼线涂了眼影的眼睛睇着人时,又显出几分玩世不恭。   “其实这些都不重要,”宁知远接着说,眼中笑意促狭,“是我喝过二零零九年的这酒,跟这个味道有点差别,所以这肯定不是二零零九年的。”   岑致森问:“什么时候喝过?”   “去年吧,在港城的时候,”宁知远解释,“两年前的港城苏富比名酒拍卖会上,这款酒拍出了一百多万港币的高价,拍下酒的是汇展航运那位东家,在我跟他敲定了智慧港口的那个合作开发协议后,他开了一瓶这酒,说要庆祝一下。”   岑致森的眸光动了动:“是么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点头,“二零零九年的这酒确实更香一些,也卖得更贵一些。”   “说到那位少东家,”他继续说,“我跟他在酒的爱好上还挺相似的,比起赤霞珠,我们都更喜欢黑皮诺,光是颜色就更漂亮,跟红宝石一样,有一句话叫做‘上帝酿造赤霞珠,魔鬼酿造黑皮诺’,难以得到的东西总是更让人垂涎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,提醒他,“别总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。”   宁知远笑笑:“好吧。”   他的话题又绕回了开头:“你改不改?”   岑致森将笔拿回来,盖上笔帽,插回衣兜里,看着他的眼睛,坚持说:“不改。”   “那你拿不到秦先生送的好酒了。”宁知远可惜地说。   岑致森:“无所谓。”   卡片收走后秦先生公布了结果,最后一款的年份果然是二零一二,宁知远是全场唯一一个填对了所有答案的人。   品酒会的最后,他得到了秦先生送的酒,竟然是一瓶二零零九年的勒桦慕西尼。   宁知远乐道:“秦先生果然很大方,这么名贵的酒说送就送了。”   岑致森跟他说恭喜,他笑容愉悦,起身时,贴近岑致森身边说:“哥,这酒下次你陪我喝吧。”   岑致森提醒他:“不是跟别人喝过了?”   “不一样,”宁知远依旧是贴着他的姿势,像只想说给他听,“这瓶酒是我的,别人愿意跟我分享,但我只想跟你分享。”   岑致森抬手拍了拍他后背:“嗯。”   品酒会结束,其他宾客陆续离开,唯独他俩留了下来,那位秦先生邀请他们在这山庄里住一晚,明天还可以去附近的地方逛逛。   住处是这山庄里的一处独栋的小别墅,二楼的房间露台出去,外头还有一个不大的瀑布,景致很好。   宁知远站在露台上看了片刻夜景,岑致森出来提醒他去洗个澡,宁知远回过身,看向他。   “要不要再吃点东西?”岑致森问。   刚品酒会上的食物全是火腿、奶酪、面包这些冷餐,他们都没吃多少。   宁知远没什么胃口,仰头看夜空:“一颗星星也没有。”   “天气不好,”岑致森说,“没下雨就不错了。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的目光落回他,“我好像有些喝醉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几杯葡萄酒也会醉?”   “不知道,”宁知远想了想说,“以前不会,跟你一起喝酒似乎特别容易醉,可能我一个人的时候必须得保持清醒吧。”   “跟我在一起时可以醉吗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:“跟你在一起醉了不是更好,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。”   他可能确实醉了,看着眼前和自己说话的岑致森,想到他对自己的那些心思,莫名地心口发热。   岑致森将他醉态迷蒙的模样看在眼中,捉过他手腕,轻轻摩挲了一下他那道疤:“知远,我跟你说几句话。”   “不想听,”宁知远打断他,“我喝醉了,你说了也许我过后又不记得了,或者说了又不算数,还是过后再说吧。”   岑致森无奈:“那等你明天酒醒了再说。”   宁知远低声笑:“随便你。”   岑致森被他这样笑得心痒,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“难以得到的东西总是更让人垂涎”,上前一步,揽过宁知远的背将人拉近,侧头,吻上了他的唇。   宁知远的眼睫垂下,安静看着面前专注亲吻自己的人。   他选择了顺从自己的本能欲望,启开唇,任由岑致森的舌抵进来。 第48章 是我爱你   亲吻的触感格外清晰,先是舌尖地碰撞、勾绕,像是某种试探,也像有意放慢节奏,好更多更久地品味这一个吻。   唇齿间还留有酒香的气息,或许先前盯着宁知远被酒色浸染的唇时,岑致森就已经想这么做了,想要汲取,想要占有。   宁知远只感觉自己的舌被吮吻得发麻,失去知觉,呼吸逐渐粗重时,岑致森才开始扫荡他的口腔,从上颚扫到舌下,一遍一遍地反复舔.弄、摩擦,不放过任何一处。   不是前戏,不是游戏,也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一出戏,单纯的一个吻,格外让人迷醉。   酒精的作用让宁知远逐渐晕眩,唯有在和岑致森接吻时,他是被攫取的那一方,这种感觉却并不耐,甚至轻易就能上瘾。   亲吻逐渐变得迷乱,交换呼吸、唾液和其他,宁知远抬起的手勾过岑致森的颈,一再地将人拉近,想要得到更多。   岑致森的双手游走在他的背和腰上,扯出他的衬衣下摆钻进去,放肆地揉按,力道大得要将人揉碎一般。   亲吻得愈发失控时,宁知远忽地笑了,舔着双唇间牵扯出的黏腻唾液,稍稍退开身:“哥,你这样犯规了。”   “你真喝醉了?”岑致森碰了碰他的额头,感知着他身体的热度,似乎有些怀疑。   “不知道,也许吧。”宁知远的视线偏开,越过他肩膀落向前方,瀑布水流声不断,于下方汇成了一个冷泉,流向前边的峡谷里去。   “那边是不是一片树林?”他问。   岑致森瞥了眼:“好像是。”   宁知远提议想去那头走走,岑致森看看时间还早,那些过烫的情绪也需要冷却,同意了:“走吧。”   他们自露台这边的户外楼梯下去,过了一座石桥,便到了对岸,泉水分出一支溪流,流进了树林里。   沿着泠泠溪水走进林间深处,月影倾洒一路。   宁知远双手插着兜,姿态散漫,甚至心不在焉。   到林间深处时,岑致森有些累了,停步倚着身旁树干,攥过他胳膊:“别走了,歇会儿吧。”   宁知远侧身靠过去,贴他耳边问:“哥,你知道我刚一路过来在想什么吗?”   岑致森懒懒抬眼:“想什么?”   “这地方夜黑风高,环境、气氛都很不错,是不是很适合打野战?”宁知远边笑边说。   岑致森抬起的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:“你想玩?”   “还是别了吧,”宁知远摇头,分明是有意撩拨又不打算付诸实际行动,“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,还是收敛点。”   “知远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不想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。”   宁知远继续在他耳边笑,笑了一阵又竖起一根手指到唇边,示意岑致森噤声:“有人。”   前边不远处是一坐落于这山林间的品酒室,四面的窗户敞开着,他们先前过来时还经过了那里,从刚才起宁知远便注意到,那位秦先生和他的管家一起进去了里头,品酒、交谈、对视一笑,然后接吻。   岑致森回头瞥了眼,不怎么感兴趣,收回视线,依旧靠着树干,一只手揽着身前贴着自己的人。   宁知远轻声笑:“这地方果然适合打野战。”   “他们是在自己的地盘上,我们才是闯进来的偷窥者。”岑致森低声道。   “好吧,”宁知远脸上不见半点窥见了不该看的事情的尴尬,目光落回岑致森,“你好像一点不惊讶?”   “没什么好惊讶的,”岑致森说,“别人的事情,而且看得出来,他们也没有掩藏的意思。”  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气音,宁知远觉得耳朵有些痒。   “我们要回去吗?”宁知远问。   岑致森:“现在怎么回去?”   要回去便得再次经过那间品酒室,确实不合适。   岑致森提醒他:“别看了。”   宁知远也并非那么有兴趣看别人,但是不看,那些静谧深夜里藏不住的暧昧声响却无法忽略,不断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。   宁知远靠着岑致森,没有再说话,也没动。   岑致森的手停在他腰后,沿着脊柱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,很轻的动作,甚至算不上挑逗,更像是随性而为。   宁知远闭起眼,即使是这样不经意的动作,他也能清晰感知到,拂面的风很轻,空气里有不知名的幽幽花香和隐约的酒香,然后是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,更像是模糊一片的背景音。   宁知远觉得自己好像又生出了醉意,还比先前醉得更厉害了些。   他在这样的醉意中觉出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,连他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描绘形容,浑身轻飘飘的,仿若不真实。   然后他听到了有人说“我爱你”,当然不是他,也不是怀抱着他的岑致森,是别人的声音,这三个字却带着近似烫人的温度,用力砸在了他心上。   岑致森的动作也停了一瞬,抱紧了他。   灼热的呼吸贴至颈畔,宁知远侧过头,轻喘了一声,气息同样不稳。   他们互相拥抱着,耳鬓厮磨,还是不够,身体贴得再近,依旧觉得不够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他们谁也没有看时间,直至那些声音消失,宁知远抬眼觑过去,品酒室里已经没有了人。   “回去吧。”他退开身,强迫自己从那些混沌的情绪中抽离。   岑致森点头:“走吧。”   回到住处,宁知远先去洗澡,岑致森接了个电话,五分钟后才推门走进浴室。   宁知远阖目站在花洒下,在氤氲的水汽里睁眼看向他。   岑致森走上前,跨进去的同时,揽宁知远入怀。   从先前那个吻开始,他便没打算就这么结束。   亲吻落到唇上时,岑致森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带出来:“那个赌约,现在兑现吧。”   宁知远笑了,抬起的双手抱住了他的脑袋,热情地回吻上去。   狂热的一个吻,从唇上开始,滑过脖子、锁骨、胸肌,一路往下,岑致森蹲下去时,宁知远已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。   背抵着身后冰凉的瓷砖,宁知远的喉结不断滑动,岑致森掐住他大腿的肌肉来回抚摸,贴向了他。   宁知远仰起头张着嘴喘气,下意识抓紧了身前人的头发。   从未有过的刺激,宁知远并不喜欢别人为他做这件事,但这个人是岑致森。   岑致森也从来不会为别人做这样的事,除了宁知远。   宁知远在恍惚中垂眼看向跪蹲在自己身前的人,岑致森的神情里盛着专注和虔诚,这个他曾经只能仰望追逐的男人,此刻臣服在他身前,心甘情愿。   他在那些迷乱的癫狂中,看到了前方墙壁上的镜子,雾气迷蒙的镜面上映出他模糊的脸,——情.欲迸发,被快感主宰而逐渐扭曲的表情。   岑致森站了起来,挡住了他的视线,覆下来的过分炙热的吻重夺了他的注意力。   宁知远尝到了岑致森嘴里的味道,属于他自己的味道,岑致森滑腻的舌强势扫过他的唇齿间,他只能被迫不断地吞咽,完全地将那些味道咽下。   被按着背过身趴到瓷砖上,岑致森温热的身躯裹着水汽紧贴上来,宁知远闭上眼,放声呻吟。   按在瓷砖上的手背青筋偾起,岑致森的双手覆上去,坚持插进他指缝间,与他十指紧扣。   持续地亲吻,情热与爱欲交织碰撞。   第二回是在床上,宁知远在身体里的热意攀升至顶峰时侧过头,看到了露台外还在不断飞溅而下的山间瀑布,激荡奔涌,持续地坠落,一如此刻沉于欲望中的他。   岑致森的唇停在他耳边,呼吸灼热,嗓子哑得厉害:“你走神了?”   宁知远的手掐进他后背,脚背勾着他的腿肚轻轻磨蹭,催促道:“别停。”   岑致森哑声笑,继续吻他。   宁知远不满足于这样一直被岑致森压在身下,抱着他的背强硬地翻过身去,撑起双手,骑坐在他身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   岑致森双手掐住他的腰,喘了两声:“你喜欢这个姿势?”   宁知远皱眉:“别说废话。”   床单上全湿了,从浴室里带出的水、身上淋漓不止的汗,还有其他。   宁知远再次闭眼,放纵自己沉沦。   彻底结束时已经快凌晨,宁知远又去冲了个澡,出来后他点了根烟,坐床边继续欣赏露台之外的夜下瀑布。   岑致森也洗完澡出来,看到的便是他裹着浴袍坐在床上,吞云吐雾的背影。   凌乱污脏的床单团成一团扔在了地毯上,岑致森随意以脚踢开,走过去,跪坐上床,一只手搭上了他肩膀,往前游走下去,顺过那根烟,咬进了自己嘴里。   宁知远抬眼看去,岑致森靠坐着床头,问他:“睡觉吗?”   宁知远没吭声,岑致森伸过来的手碰了碰他的颈:“还想做?”   宁知远:“你想?”   “是挺想的,”岑致森低笑了声,“你高潮时的身体真漂亮,看几次都不够。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说,“你真下流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并不在意,“那就是吧。”   他从来不吝于承认自己对宁知远的欲望,还有更多下流的念头,他想一样一样在宁知远身上尝试。   “以前没看出来。”宁知远嗤笑。   岑致森吞吐着烟雾,露骨眼神描摹着他的脸:“以前你是我弟弟,我那些下流心思没法用在你身上。”   宁知远:“你是不是很庆幸我不是你亲弟弟?”   岑致森:“现在是。”   “什么时候开始的,”宁知远问,“这些念头,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   “不知道,”岑致森坦率说,“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。”   沉默了一瞬,宁知远说:“赌约已经兑现了,那个游戏我不想再玩了。”   岑致森微眯起眼,宁知远重复:“真不玩了。”   片刻,岑致森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,起身去拿来吹风机,坐回床头,拍了拍身边位置,示意宁知远坐过来。   宁知远听话坐近过去,他已经有些累了,干脆躺下,枕着岑致森的腿,任由这个人帮自己吹头发。   热风带着岑致森的手指拂过发丝间,很舒服。   岑致森低头看他,躺在自己身上闭着眼的宁知远难得放松,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有无数次的夜晚,他的弟弟这样枕在他身上,听着他讲的故事安然入梦。   “现在酒醒了吗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在半梦半醒间轻“嗯”。   “游戏不想玩了就算了,我也不想再玩了,”岑致森说,声音掺在吹风机的嗡鸣声中有些模糊不清,“你刚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,确实说不清楚,但如果是另一种心思,是最近才意识到的,知远,是我爱你。”   他说的不是喜欢,是爱。   他和宁知远之间的关系太复杂,单纯的喜欢无法定义,只能是爱,纯粹的爱。   宁知远的眉头动了动,慢慢睁开眼,对上岑致森垂下的目光。   他的眼神里一丝玩笑的意思都没有,是认真在说这件事。   那一瞬间宁知远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,所有荒谬、荒诞的想法都比不上现在,岑致森说爱他。   他的哥哥,曾经针锋相对、势如水火,让他辗转反侧、怨愤憎妒变成疯子的哥哥,说爱他。   宁知远耷下眼,懒洋洋地闭目,轻点了点头。   甚至不比刚才在树林里,听到别人说这三个字时,更震撼和激动。   岑致森依旧看着他,预想过的宁知远的反应都不是现在这样,没有惊没有喜,也没有抗拒和怀疑,他就只是这么点了一点头,很平静地接受了。   平静得超乎了岑致森的意料。   宁知远很快睡着了。   岑致森小声叫了两句他的名字,没有回应,只能算了,关掉吹风机,小心翼翼地让宁知远躺回枕头里。   宁知远在睡梦中翻过身,下意识地远离他。   本能反应下的动作,在睡觉时他习惯了一个人。   但是当年,他们都还小时,每一次宁知远挤上岑致森的床,更习惯的却是在无意识中往他怀里贴。   岑致森一只手枕在脑后,回头望向身边人的背影。   半晌,他靠近过去,在宁知远后颈的发梢处落下一个轻吻。 第49章 爱什么呢   宁知远没有睡太久,清早五点多天没亮就醒了,在外头过夜跟人同床共枕,确实让他不习惯。   岑致森在他身旁侧身靠着他,脑袋枕在一侧手肘上,阖目睡得很安静。   宁知远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,坐起身,掀开被子下了床。   去浴室冲了个澡,他随意套起昨天来时穿的衣服,走出露台外,顺着楼梯下去。   清早的瀑布水流愈显湍急,飞溅起的水花扑上脸,很凉爽。   宁知远站了片刻,走过石桥,往林间去。   天光只有偶然的几缕,透过林间稀疏的枝叶洒下,能听到早起的鸟鸣声,山谷的清早空气清新,难得地惬意。   宁知远双手插着兜,慢慢往前走,不时停步欣赏昨夜来不及细看的景致。   在岔路口,他往昨晚没走过的另一条小路走去。   走了一段竟然到了他们昨天来时去过的小花园,那位秦先生正在湖边用早餐,宁知远没再往前,打算离开时却有人过来,说秦先生请他前去共进早餐。   宁知远望过去,对方坐在轮椅中也正看向他,朝他点头示意。   既然撞见了他便干脆大方走上前,先跟人打了招呼,秦先生示意他:“坐吧。”   餐桌上的早餐样式很多,也很精致,中式西式都有。   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,随便用点,不够我再叫人加。”对方颇客气道。   宁知远跟人道谢:“已经很好了,多谢。”   管家俯身跟秦先生说了几句话,有事离开去了别处,小花园里只剩他两人。   “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也起得这么早,”秦先生笑道,“我倒是习惯了这个点起来锻炼。”   “在外面不太能睡好,”宁知远实话实说,“看外头空气不错,出来走走,没想到走来了这边。”   “我之前听人说过你,”对方说,“岑安的财神爷,原本在岑安大有可为,去年辞职出去单干了,挺叫人意外的。”   宁知远也不避讳:“秦先生跟我哥是朋友,应该听说过我们家的事情,我身份尴尬,继续留在岑安难免让人不好想,离开了大家都能松口气。”   “或许吧,不过可惜了就是。”这位秦先生不像其他人,对那些狗血八卦并不感兴趣,说着“可惜”时倒颇有几分真实替他惋惜的意思。   “之前你打算做风投,岑总来问过我有没有兴趣投点钱,”对方继续说,“我拒绝了,小打小闹的投个几千万没什么意思,再多的话你毕竟刚开始做,我也需要再看看。”   宁知远:“第二期的时候不知道秦先生有没有想法?”   “到时候可以聊聊看,”对方说,“不过我更愿意跟你直接聊,而不是通过别人。”   宁知远赞同说:“我也一样。”   秦先生再次笑了:“我看到你,总觉得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,绝对的自信又有干劲,还挺让人怀念的。”   “秦先生现在也是岁月正好时,”宁知远说,“还能避居在这山庄里过悠闲自在的日子,更多人羡慕你。”   “现在不行了,”对方摇头,拍了一下自己的腿,“这里不中用。”   “有人陪着还好,不是自己一个人,日子没那么寂寞。”宁知远随意说着,慢慢切着自己餐盘里的面包。   秦先生看向他,并不意外:“你们昨晚看到了吧?”   宁知远点头:“抱歉,并非有意偷看,刚巧路过。”   昨夜在那树林里,有一刻这位秦先生似乎朝着他们这头瞥了眼,那时宁知远便察觉对方或许发现了他们,与其诸多猜测徒增尴尬,不如他主动说出来。   对方倒也不在意:“算了,看到了便看到了吧,我倒是有些好奇,你跟岑总你们是兄弟吧?也可以吗?”   宁知远细嚼慢咽下嘴里的食物,逐渐天明的晨光落进他眼中,带出了其中藏着的一点不经心的笑。   很难得的,面对着眼前这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泛泛之交,他有了诉说的欲望:“为什么不可以?本来就是可以的吧。”   对方:“你觉得可以?”   宁知远:“当然是可以的,我哥想要的,我都能给他,床伴也好,情人也好,什么关系我都无所谓,谁让他是我哥呢。”   秦先生挑了挑眉:“有没有问过自己想要什么关系?”   “这不重要。”宁知远摇头。   “这很重要,”对方提醒他,“你自己的想法很重要,对岑总来说也是。”   宁知远笑了笑:“我真的不在意,只要我哥高兴,怎样都好。”   更何况,岑致森说爱他,无论真假,他确实如愿了,用这样的方式将岑致森套牢,那就让岑致森也如愿吧,没什么不好。   “你对他根本不是爱情。”秦先生不认同地说。vb:心意在换芽整理   宁知远:“所以爱情是什么?”   对方:“当然是你自己的感受,而非只要他高兴。”   “那就不是吧,”宁知远依旧笑着,“我也不知道,爱不爱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。”   “知远。”   岑致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宁知远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。   他没有回头,岑致森上前,手掌在他肩膀上按了按,跟对面座的秦先生打了声招呼。   刚才的话题结束。   岑致森也坐下,跟他们一起用早餐,平静地与人闲聊。   宁知远偏头看他,岑致森的神色如常,也不知听没听到他们刚才说了什么。   吃完早餐又坐了片刻,他们和秦先生告辞,起身沿着原路返回。   一路无话。   岑致森不说话,宁知远也不想说。   岑致森听到了,意识到这一点,他的心情略微复杂。   走回那座石桥上时,宁知远偏头又望了眼瀑布那头,他或许有些走神了,便没有注意到脚下湿滑,踉跄了一下。   跌下去的瞬间走在前头的岑致森回身想拉住他,身体重心栽向前,也没有站稳,和他双双一起落入了桥下的冷泉中。   水花四溅。   这里的泉水竟然颇深,落进水里时岑致森伸手拉了宁知远一把,将他攥入怀,以身体把人护住。   而宁知远双手扯住他衣领,就这么贴了上来,不管不顾地吻上他。   水下的一个吻,宁知远亲得毫无章法,岑致森的惊讶只有一瞬,立刻便开始回应。他们启唇,不顾一切地亲吻对方,深入地舌吻,任由那些刺骨的泉水灌入口鼻,直至窒息。   冰凉的水、冰凉的唇,连在这水里接吻的感觉都是冰凉、刺激又陌生的。   终于破水而出时,两个人都呛到了水,咳得厉害。   宁知远跌坐在岸边石头上,不断咳嗽,甚至咳出了眼泪,大概那次在夏威夷深潜发生意外,都没有这么狼狈过。   他咳着咳着便开始笑,抬眼间看到岑致森紧蹙着眉不耐的表情,这人并不比他好多少,一样的浑身湿透、狼狈不堪,他被岑致森这副模样取悦,笑得愈加放肆。   岑致森粗声粗气说:“你笑什么?很好玩吗?”   是挺好玩的,难得能看到岑致森这样。   宁知远依旧在笑,岑致森心头却像窝着一把火,从先前起就已经在烧着,冰冷的泉水也浇不熄。   他把人扯起到身前,侧头,惩罚般地用力咬上了宁知远的唇。   唇舌推挤碰撞,很难算得上缠绵,刚才的那些窒息感依旧停留在喉口和鼻腔,这个吻并不好受,对他们来说都是。   持续的时间却很长,谁都没先退开,直到尝到舌尖上蔓开的涩意。   不得不分开时宁知远打了个寒颤,湿透且彻底毁了的丝质衬衣贴在他身上,确实很狼狈。   岑致森眉头未松,也不想再说别的了,攥着他手臂:“上去洗澡。”   走进浴室,宁知远还想说点什么,刚脱了衣服放水便被岑致森按到墙上,这人从身后欺上来,跟昨夜一样的姿势,却远不及昨夜温柔缠绵。   宁知远被他弄得有些难受:“别了,我不想做。”   岑致森一双手在他身上游走揉捏,力气极大,侧过头亲他的同时依旧像先前一样,不时咬他,带了惩罚性质的。   如果这个人不是宁知远,他只怕会做得更过火。   “很疼……”宁知远皱眉,嗓子有些哑。   岑致森盯着他在水雾迷蒙里略显痛苦的表情,第一次在宁知远身上看到了类似于破碎感的东西,那些阴暗的肆虐欲刚刚升起又颓然散去。   “还敢不敢?”   “哥,你太霸道了。”   “敢不敢?”   “这次真不是故意的,”宁知远无奈解释,“是意外。”   岑致森的手按在他的腰上,格外用力,声音也是哑的:“不许再有下次。”   冲完澡回房间,岑致森将人按坐进沙发里,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前蹲下,仔细看了看他之前受过伤的脚踝。   “已经没事了。”宁知远小声说。   岑致森没再理他,打了个电话出去,麻烦秦先生那边送来两套干净衣服。   宁知远吹着头发心不在焉地翻起手机,还好先前他出门时没把手机也带去,要不一起报废了。   岑致森套上衬衣,正在扣扣子,他看到放下吹风机,过去帮忙。   谁都没有再说话。   短暂的激宕情绪退去,过后又是无言。   半晌,宁知远没话找话地问:“我刚看手机,说这附近镇上好像有个挺有名的教堂,想不想去看看?”   “随便,想去就去。”岑致森语气依旧不怎么好。   宁知远笑了声,也不在意:“那就去吧。”   出门已经是八点多,小镇开车过去不要二十分钟,镇上最出名的便是那个教堂。   他们今天来的挺是时候,有新人在这里办婚礼,在国内选择办教堂婚礼的人并不多,还挺新鲜。   他俩进门在后排的位置坐下,远远看着。   除了一对新人,观礼的亲朋只有不到二十人,都在前排坐着,只有做证婚人的牧师在说着话,很安静。   他们便也没交谈,沉默地观礼。   宁知远听着牧师一句一句的话,心思有些飘忽,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小时候闹的一些笑话。   那时别人笑他是岑致森的跟屁虫,问他以后岑致森结婚了、有了新娘怎么办,他难道还能一辈子跟着自己哥哥不成,他当时年纪小脑子里没有结婚的概念,便说那自己跟哥哥结婚、做哥哥的新娘就好了,所有人都在笑他,连岑致森也是,摸摸他的脑袋,让他别犯傻。  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。   新人宣誓时,岑致森忽然伸手过来,握住了他的一只手。   宁知远转头,岑致森依旧目视着前方,认真看着一对新人宣誓交换戒指和亲吻。他的视线移下去,落至他们交握的手掌上,顿了顿。   走出教堂,宁知远落后一步,看着岑致森径直走向前的背影,微微怔神。   他今天确实有些不好受,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,尤其在想起小时候那些犯傻的事情以后。   幼时的那些话或许只是稚童一句天真的戏言,但越长大,他其实越明白,他跟岑致森注定是要越走越远的,岑致森的身边早晚会有别人,所以他才会在那之前,先把他的哥哥推开。   那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,他和岑致森的关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   “哥。”宁知远停步,轻声叫了一句。   岑致森回头。   “你想过结婚吗?”他问。   “跟谁结婚?你?”岑致森看着他说,“我们结不了。”   “别人呢?”宁知远坚持问,“如果我只是你弟弟,你会爱上别人吗?”   “为什么问这个?”   “我一定要问呢?”   “不知道,”岑致森皱眉想了想,“可能会,可能不会,但你不是我亲弟弟,我也没有爱上过别人,所以这个假设没有意义。”   “是么?”宁知远自嘲笑了笑,“我以前一直在想,如果有一天你结婚了,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,我这个弟弟还算什么?我还要排到多少人后面去?后来我发现你喜欢男人,我还挺高兴的,至少这样我不会有十个八个的侄儿侄女,来跟我争抢你的注意力。如果让你觉得麻烦、不讨喜,也算你注意到我的一种方式的话。”   这是第一次,他在岑致森面前直言坦露自己那些扭曲不能对人言的心思,在清早岑致森听到他跟别人说的那些话以后。   岑致森如果不想问,那就让他来说好了。   “一次次地找你的麻烦、挑衅你,我都是故意的,我是不是很像个神经病,让你烦不胜烦?”   岑致森安静听完,凝目看他片刻,走上前:“知远,早上说的那些话,你真是那么想的?”   宁知远:“你很失望吗?你爱我,我却不爱你,你是不是很失望?”   当然是失望的,岑致森想,在宁知远说出那句“什么关系我都无所谓”时,他好像醍醐灌顶,终于明白了昨夜宁知远那样的反应是因为什么。   无所谓是上床还是说爱,只要自己高兴,宁知远都乐意配合。   宁知远这样的在意他,近似偏执,唯独不爱他。   抬起的手罩上他后颈,让他看着自己,岑致森平心静气地问他:“知远,真不爱我吗?”   眼神对上的瞬间,宁知远仿佛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,令自己心生迷惘又不自觉地难过。   是难过,从未有过的,他好像第一次体会到这两个字的滋味,在岑致森问他爱不爱时。   “哥,”宁知远盯着他的眼,试图看透他,“你难道就真的爱我吗?   “你到底爱我什么呢?   “我是你弟弟的时候你都不爱我,现在说爱,不觉得可笑吗?” 第50章 重新开始   “你不觉得可笑吗?”   宁知远的话问出口,岑致森下意识蹙眉,停在他颈后的手落下:“你不信?”   “不知道,”宁知远坦白说,“觉的有点荒谬。”   岑致森:“我爱你,让你觉得荒谬?”   “不荒谬吗?”宁知远哂道,“你爱我什么?我这张脸?你以前那么烦我,就因为我们不是兄弟了,我可以跟你上床了,所以你爱我?”   “你为什么总觉的我以前烦你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如你所说,一直找我麻烦的是你,我最多不理你不代表我讨厌你,一定要说我顶多也就是拿你无可奈何而已。”   “既然这样,我有什么值得你爱的?”宁知远坚持要讨个答案。   “你哪里不值得我爱?”岑致森反问他,“知远,你是这么不自信的人吗?我一直以为你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,任何方面都是,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值得我爱的地方,那我又有哪里值得你执着的?为什么非要我注意你?我也不过是个对你并不好的混账哥哥而已。”   宁知远嘲弄道:“你确实是个混账。”   “所以呢,你对一个混账有什么好期待和执着的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也皱了眉,甚至有些生气了,“你这么说,就是把我过去的二十八年完全否定了,你就非要这样?”   岑致森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,重新攥住了他手臂:“知远,我们好好聊聊。”   宁知远:“聊什么?”   岑致森:“你的心里话,你这些年没有跟我说过的话,无论什么,只要你说,我都听。”   宁知远瞬间哑然,岑致森就站在他身前,强硬拉着他的手,要听他说真心话。   他其实从没想过会有今天,将自己那些阴暗不能见人的心思说给岑致森听,如果不是他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,他会一直掩藏得很好,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让岑致森察觉一丝一毫。   说到底,是岑致森让他放松了警觉。   视线落向前,刚才在教堂里结婚的新人和他们的亲友已经出来,正在前方的草坪上拍照,宁知远看了一阵,和岑致森说:“一会儿新娘扔手捧花,你要是能接到,我就告诉你。”   岑致森回头看去,新人们正和亲友在拍最后的集体大合照。   他说了句“你等着”,大步走了过去。   但岑致森并不打算去接新娘扔的手花,他直接走去了那对新人身边,跟他们说了几句话,新娘笑着将手花递给了他。   宁知远看着他拿到花回来,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刁难用在岑致森身上,果然起不了作用。   岑致森已经回到他身前,将手中的鲜花递过来:“可以吗?”   “你刚跟他们说了什么?”宁知远问。   岑致森镇定道:“说我想借他们的手捧花求爱。”   宁知远接了花,垂眼看着手中那些娇艳鲜嫩的花朵,终于泄气了一般:“好吧。”   再又抬头向面前的岑致森:“回去吧,回去了我跟你说。”   岑致森:“回哪?”   宁知远:“我家。”   回程宁知远大概有些累了,车上一直闭眼靠着座椅,没有再说话。   岑致森不时回头看他,阳光在他垂下的眼睫下方拖出影子,像他眼底总是挥之不去、时不时就会跑出来的那些阴霾。   岑致森移开眼,想起宁知远拍出的那些底色灰暗的照片,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。   回到宁知远独居的家,临近中午。   岑致森是第二回来这里,上一次他送喝醉了的宁知远回来,宁知远在他面前说出那些如同抱怨一般的话,那是他们成年之后的头一次,宁知远在他面前坦露出真实情绪和想法。   岑致森忽然有些难过,他的难过和宁知远的并不一样,除了难过,或许还有更多名为后悔的情绪掺杂其中,让他如鲠在喉。   “进吧。”宁知远示意,进了家门反而平静了下来。   岑致森点头。   宁知远先走了进去,进书房之前,他回头又看了岑致森一眼,推开了书房的门。   岑致森看着他走到书桌前,握着鼠标动作迅速地开电脑,点开硬盘角落里的文件夹,输入密码,打开,仿佛这个过程已经在他手里重复过无数次。   文件夹里的东西加载出来,几百张照片,全都是岑致森,——宁知远找人偷拍的岑致森,从十几岁到现在。   宁知远坐下,点开最早的一张,照片里是学生时代的岑致森,电脑屏幕的光映进他眼中,模糊一片。   “这是在你学校门口,第一次拍到你,你站在路边是在等车来接,还是在等什么人?”   第二张,岑致森穿着同样的学生制服,在咖啡店外。   “这张照片里原本不只你一个人,还有几个你的同学,我讨厌看到他们,所以全部裁掉了。”   第三张,岑致森在派对上跟人说笑聊天,周围其他人的脸都做了马赛克处理。   “这应该是你们学校的万圣节派对,很少见你这么放松的样子,旁边这些人靠得你太近了,裁不掉,只能这样。”   第四张,岑致森在伦敦的家中,警惕地探头看窗外。   “这张应该是你似乎发现了被人跟踪,那人没用,胆子还小,照片发给我说不敢再拍了,后来我又花更多的钱雇了别的人。”   宁知远一张一张地翻着那些照片,每点开一张都能说出背后的故事,他始终盯着电脑屏幕,没有去看岑致森此刻的表情。   “你是不是在想,我就是个变态偷窥狂?可能吧,不过我也没拿你的照片做什么,就看看,一开始就只是想看看我那个哥哥他每天在做什么,没有了我给他添堵添麻烦,他是不是过得特别开心,他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不讨喜的弟弟。   “谁叫我一个人日子过得实在太寂寞了点,总得找点什么乐子不是?我也知道这样不好,我就跟个疯子一样一边偷窥着你一边唾弃自己,甚至做出自残行为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你,但是我做不到。”   他的声音很轻,仿佛自言自语,压抑的表象下藏着的却是疯狂。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皱眉,想要打断他,“别说了……”   “为什么不说,”宁知远慢慢摆弄着鼠标,“不是你非要我说的?现在又不想听了吗?”   他继续说着:“还有这几张,你那时是不是在跟别人谈恋爱?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喜欢男生、你是同性恋,一开始我确实挺高兴的,原来你也是个变态,你比我还恶心、无耻,你是个同性恋,你竟然是个同性恋。   “不过很快我又高兴不起来了,我不理解,为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,你在别人面前笑得那么开心,却连个笑脸都不肯给我?   “原来是弟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,别人说得对,是兄弟也不可能一辈子亲密无间,多的是反目成仇的亲兄弟,我这个跟你一年见不了两次面的弟弟,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呢?”   “知远!”岑致森的声音提起,“不是这样,不是你想的这样。”   他的手按上宁知远的肩膀,然后是后颈,跟先前在那教堂外时一样,强迫宁知远抬头看着自己。   宁知远的眼神很平静,平静得近似没有波澜,眼尾却曳出了一抹红,像每一次他喝多了以后。   “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?”   宁知远问他:“岑致森,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?过去这二十几年,你有在意过我哪怕一丝一毫吗?”   “你在冤枉我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你说我不肯给你笑脸,明明每一次都是你先变脸,是你跟我闹别扭,我甚至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,当初你执意要一个人去美国,我怎么问你都不肯告诉我原因,我要是真的不在意你,根本一开始就不会问。   “你以为每次我跟爸去美国看你是爸带我去吗?不是,是我想见你,我怕你看到我不高兴,才和爸一起过去,但是那次你莫名其妙又发脾气把我赶走,要不是你生日那天我问你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那么做的原因,你总是因为别人迁怒我,知远,这对我也不公平。”   他确实是在意宁知远的,比宁知远以为的更在意,也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在意,所谓的做不来一家人就别勉强,未尝没有赌气的成分在其中,气的是自己从来就拿这个弟弟无能为力,又无法割舍。   “所以其实是我的错?”宁知远呐呐问。   他错了吗?他不知道。   在和岑致森无关的领域,他可以游刃有余,用理智计算所有的事情,但唯独面对岑致森不行。   所有的公式、定理、定律,在岑致森身上都发挥不了作用,在岑致森面前,他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,他渴望着这个人的一切,没法用理性去忖度。   “不是你的错,”岑致森试图安抚他,“是别人,是那些对你冷漠的长辈,那些用言语伤害你、挑拨我们关系的人的错,我也有错,我不是个好哥哥,我明明可以更关心维护你一些,很抱歉我没有做到,让你这些年都过得这么不快乐。”   他再一次为当年的事情郑重向宁知远道歉,宁知远却没有跟上一次那样说“算了”,而是问他:“岑致森,如果不是对我起了那些下流心思,你会意识到这些,跟我道歉吗?是不是那样我就只能一辈子做个小丑、见不得光的人,躲在阴暗处继续窥视你?也可能我现在不是你弟弟了,连窥视你的机会也没有了吧?”   “不是,”岑致森认真解释,“我之前说过,调查你的身世不是为的私心,所以我帮你的前提也不是,我承认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掺进了我那些自私的欲望,但即便没有这些,我一样会帮你,所以你不必觉得如果我们不是现在的关系,我就会对你视而不见。   “你问问自己,从小到大,我就真的没有任何做得好的地方吗?”   当然不是,这些时日以来,宁知远已经越来越能回忆起岑致森好的一面,说岑致森一丝一毫都不在意他,的确冤枉了岑致森,只是他要的比这些更多而已。   “但我也不会否认我对你的心思,”岑致森继续说,“我爱上了你,这是事实,这二十几年没人比你让我花费的心思更多,所以我现在爱上你很奇怪吗?但你问我到底爱你什么,我也不知道,如果爱情能说得出来一二三四点原因,那它本身或许就没有那么纯粹。”   “但我不爱你,”宁知远再次强调,“你信么?我真的不爱你。”   岑致森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说谎的痕迹,但是没有,宁知远从未这样坦诚过,坦诚地说不爱他。   “我大学时选修过一门心理学课程,”宁知远苦笑说,“那时学到了一个词,叫Attachment、依恋心理,像刚孵化的幼鸟的印随行为,会跟随模仿它们第一眼看到的生物,寻找对自身的认同感,人类其实也一样,我一眼看到的人是你,在我最渴望跟人亲近的幼童时代,我身边唯一能依恋的人只有你,你就是我的印随对象。   “所以我渴望着你,渴望成为你,我有意地挑衅你,做出种种举动想看你为我失态失控,我还讨厌你身边的其他人,无论是谁,你的同学、朋友,你的那些小男生,我全部都讨厌,可这不是爱,在依恋理论里,我只是占有欲作祟在依恋你,你想上床想爱我,我都可以配合你,这是我的本能反应,我改不了,可我确实不爱你,我跟你玩的那些游戏,不过是想要你也多在意我一些,仅此而已。”   他说:“哥,我也想爱你,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人,什么是爱人,你是不是特别失望?”   岑致森听明白了,他似乎也终于知道了宁知远那天说的自欺欺人,是什么意思。   跟电影里恰恰相反,他不是用非爱情的幌子掩盖爱情,他是知道自己没有爱情,却想用爱情的手段达成目的。   难过的情绪比先前更汹涌,岑致森觉得难过,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,不是为他自己,他为这样说着不知道怎么爱人的宁知远难过。   “那么你现在告诉我这些,是不是其实也是用这种方式想换得我更在意你?”他问。   宁知远的眼睫很缓慢地眨动了一下,没想到轻而易举又被岑致森拆穿了。   岑致森在他身旁的座椅扶手上坐下,握住桌上的鼠标,翻看起那些照片,很多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场景,全部被宁知远找人拍了下来。   他看着这些照片,终于肯定,他才是被宁知远狩猎了的那一方,并非他的错觉。   许久,岑致森再次开口:“知远,如果不是知道我爱上了你,你是不是根本不会跟我说这些,你嘴上怀疑我不是真的爱你,其实根本笃定了我的心思,才敢将自己剖开给我看,你就是知道我听了你说的这些,更不可能离开你,永远都不可能再离开你,你才肯说给我听,你根本吃定了我。”   宁知远没否认,在岑致森的目光再次落过来时,与他对视了片刻。   然后宁知远笑了。   那些复杂的、低落的情绪消失殆尽,他朝后靠进座椅里,神情瞬间松弛下来:“好吧,又被你看穿了,岑致森,你可真厉害。”   “你更厉害,”岑致森叹道,“知远,你甚至不是在赌,你知道我必输无疑。”   宁知远:“所以你输了吗?”   岑致森看着他,沉默数秒,终于说:“你赢了,你的确吃定了我。”   “哈。”宁知远被他这句话取悦,愈显开心。   岑致森看着他这样,更觉不好受。   宁知远说自己是疯子,却能用十足冷静的语气分析自己的心理,明明什么都知道,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里,但改不了也不想改,甚至现在说出这些,也只为了让他上钩。   冷静地疯癫,比歇斯底里更病入膏肓。   “但是知远,”岑致森再次问他,“你怎么就能肯定,你说的依恋和占有,一定不是爱?”   宁知远:“你觉得是?”   岑致森:“为什么不能是?”   宁知远笑着:“你不是我,你怎么知道?”   岑致森的视线流转过他笑得不经心的眼:“你先回答我,真的讨厌我身边那些人?”   “是挺讨厌的,”宁知远靠着座椅,依旧是仰着头的姿势,看向他,“你身边的人,每一个人,我都讨厌,连汤书杰我都烦他,他那样的人,明明比我更轻浮、更不知分寸,为什么你却能跟他做朋友?   “你的那些同学、朋友、下属,每一个跟你关系好的人,我都嫉妒他们,嫉妒所有能得到你目光的人,岑致森,我这样会让你觉得害怕吗?”   岑致森伸过去的手停在他脸侧,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耳垂,像很小的时候每一次宁知远哭了害怕了,他都是这样安抚自己的弟弟:“没有关系,这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   他当然不怕,他只是心疼,心疼将自己弄成这样的宁知远。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我不是个正常人。”   “我不在意,”岑致森说,“我根本不在意你做的这些,知远,为什么你觉得你不爱我?嫉妒和占有欲本来就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,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,你怎么可能不爱我。”   宁知远想要反驳,但岑致森没有给他机会:“人的感情和思想是最复杂的东西,所谓的心理学定义并不能一概而论,你定义不了我,也定义不了你自己,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你,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爱我?”   宁知远眉心拧起,似乎在思考。   岑致森安静等着他,片刻,宁知远自嘲说:“可能吧,我自己都不清楚。”   “跟我做.爱的时候,”岑致森问他,“开心吗?”   他问的不是爽不爽,是开不开心。   身体上的快感轻易就能得到,心理上的满足却未必。   跟岑致森上床和跟别人上床当然是不同的,宁知远很清楚,他只会为了岑致森低头让步,但这不是委曲求全,他一样得到了快感,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,只要被岑致森拥抱着、凝视着,什么都不用做,就已足够让他高潮。   “你呢?你开心吗?”他也问。   “很开心,”岑致森的手依旧在他脸上,拇指沿着他下颌光滑的线条慢慢摩挲下去,很轻的动作,“你的身体很漂亮、性感,韧性也好,好像怎么折腾都不会坏,轻易就会出水,几乎不怎么需要润滑,知远,你不知道,你是难得的天生就适合享受前.列.腺快感的人,所以跟你做时,我也很享受。   “但这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你这个人,我爱你,所以那些身体快感也会因为心理上的满足而放大,我想跟你做.爱,每天都想,无时不刻地都在想。”   他总是这样,可以一本正经地说着最下流的话,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和尴尬。   宁知远再次笑了,如果不是足够了解岑致森,他确实很难相信,这样的岑致森说着爱他,是真心实意。   “所以,”岑致森又一次问,“你开心吗?在跟我做.爱的时候。”   宁知远终于说了实话:“是挺开心的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那就好,我很高兴,能让你满足。”   他的视线落回了前方的电脑屏幕上,继续翻看着那些照片,越往后其实照片越少,尤其宁知远回国后的这几年,已经很少再找人拍他了,上一次还是两年前,拍到的那些照片也都还给了他,只留下了唯一的一张他的单人照在这里。   不是宁知远放下了,对他没了兴趣,是年岁越长后,宁知远越擅长伪装和克制自己。   如果不是他爱上了宁知远,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些事情,岑致森忽然有些庆幸,还好他发现了,没有让宁知远当真这样寂寞挣扎一辈子。   翻完最后一张照片,他点击关闭,退出文件夹,握着鼠标慢慢操作,当着宁知远的面,将这个文件夹上的密码解除。   “这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,你想拍我以后就光明正大地拍,不必花钱雇别人,你自己亲手拍,想拍什么角度的我都配合你,我还可以指导你怎么拍得更好,拍完的照片你想存在哪里都行,不用设密码,随时可以点开来看。”   宁知远的视线停在他说话时不断滑动的喉结上,在岑致森的目光重新落过来时,稍怔了怔。   岑致森问:“这样可以吗?”   意识到时,宁知远已经点了头。   他依旧表现得很平静,却不似刚才的有意掩饰,眼神里终究有了波动。   “岑致森,”他问,“你真的不失望也不生气?”   “本来是有点,”岑致森实话说道,“不过比起不清不楚,能说明白我心里反而踏实了,而且你说你不爱我,我没觉得,爱不是嘴上说说的,我能感觉得到。”   “我都不知道你是这种极度自信膨胀的人。”   “没有,只是感觉而已。”   宁知远其实还是想反驳他,想想又算了。   “现在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是吗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:“算吧。”   “那好,”岑致森说,“我们重新开始吧,可以吗?” 第51章 谈个恋爱   “重新开始?”   “嗯,重新开始。”   一问一答,宁知远似乎有些困惑,不是很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,岑致森认真解释:“不再纠缠以前的事情,往前看。”   宁知远偏了偏头,像在考虑他的这个提议。   岑致森说的“重新开始”,或许意味着他们之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破镜重圆。   他承认他被说动了,岑致森确实很厉害,在他将自己剖开给这个人看以后,岑致森选择了包容所有,轻易抚平了他的那些不忿和不甘。   错的不是他,也不是岑致森,错的是别人,而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岑致森,现在岑致森说,想要重新开始。   “好吧。”   这两个字说出口,如释重负。   总要往前看的,即便是捉迷藏的游戏,也终有要走出来的那一刻。   岑致森朝他伸出了手,眼神示意他。   宁知远几乎立刻就明白了,掌心覆上去,与他摩挲紧贴,手指相扣。   这是他们小时候每一次闹了别扭又和好后,都会做的动作,这么多年了,原来岑致森还记得,原来他自己也还记得。   熨帖的热度传递在相贴的掌心间,目光对上时,有些话已经不需要再直白说出来。   到这一刻,他们才算是真正和解了。   岑致森低头贴近过来,盯着他的眼中全是笑,还想再说些什么,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,是他助理打来,有点事情需要他临时回去公司处理。   “那你去工作吧,”宁知远的情绪抽离,示意他,“我不送你了。”   “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?”岑致森又是这句。   宁知远不想作保证:“不知道,下次再说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现在才周六中午,说好的约会还没有结束。”   宁知远:“所以呢?现在是你有工作。”   “反正你也没事,跟我一起去公司,”岑致森提议道,“你还没吃饭,跟我去岑安吃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可以随便吃点,或者叫外卖。”   “跟不跟我去?”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。   败在他眼神攻势下,宁知远最终无奈道:“行吧,去就去。”   半小时后,他们到达岑安大楼。   岑致森跟下属开会,宁知远留在他办公室,食堂送来饭菜,他自己也带了笔记本来,吃着东西顺便处理点工作上的事。   岑致森这个会议一开就是一下午,宁知远一直在他办公室里等,中间岑致森的秘书小姐几次进来,为他送来点心、水果和饮料,说是岑致森的意思。   宁知远问对方:“岑总对每一个来他办公室的客人都这么热情?”   女秘书笑吟吟地说:“分人的,小岑总您是贵客。”   宁知远被她这句话逗乐:“好吧,多谢。”   秘书小姐离开后,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,四处打量起岑致森的这间办公室。   窗边的绿萝比去年他看到时更葱郁,那盆绯花玉岑致森送给了他,没有再摆其它的在旁点缀,今天再看竟也没有多少单调感,宁知远有些想笑,大概还是他的心境变了。   看了片刻窗外景致,又往鱼缸里扔了些鱼食,欣赏了一会儿群鱼争食的有趣画面,他的视线最后落到了岑致森办公桌旁的展示柜上。   那里陈列着岑安这些年获得的各种官方奖杯奖章,再就是一些或昂贵或精美的艺术品。   宁知远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八音盒,白色烤漆木的方形盒子,在这一堆艺术品和奖章奖杯里很不起眼。   宁知远却觉得这样东西莫名地眼熟,他拿起这八音盒,打开,轻轻拨动发条,悠扬空灵的D大调卡农曲缓缓流淌而出。   他的心神微微一动,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东西眼熟,这个八音盒是他的,或者说是他买的。   那是他刚回国进岑安工作的第一年,岑安那年年会搞了个所有员工的互动活动,要求每人准备一样新年礼物跟其他人交换,交换的规则是凭票抽取,那时作为公司中高层,他和岑致森都参与了进来。   这个八音盒是他当初毕业旅行去瑞士买的,虽然只有那一首曲子,却能循环播放长达四十分钟,纯手工制作,价格不菲,他很慷慨地作为礼物交了出去。   因为是盲抽,所以他并不知道,最后这样东西竟然到了岑致森这里。   倚着展示柜,宁知远陶醉地听着那像在他心尖上跃动的曲声,无声地笑了。   他那时也拿到了岑致森准备的东西,岑致森或许同样不知道。   宁知远不相信运气,他只想要岑致森的新年礼物,活动开始前他去负责主办年会的行政部门走了一趟,要走了岑致森当时准备的那一套精装书。   交换新年礼物,最后确实是他和岑致森交换了各自的礼物。   岑致森进门时,宁知远还坐在沙发里,微倾着腰向前,一只手支着下巴盯着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,眉头蹙着像遇到了什么难题,也没有察觉到岑致森已经回来了。   身旁助理想开口,被岑致森一个眼神制止。   岑致森停步在门边,没有再往前走,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了宁知远片刻,拿出手机,在备忘录上打了几个字,递到助理面前。   助理讶然睁大眼睛,不确定地看向岑致森。   岑致森一抬下巴,示意对方动作快点。   助理默然了一瞬,拿出手机,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,不敢多问,装聋作哑地发出消息。   宁知远正思考着事情,思路被打断,笔记本屏幕右下角跳出新消息,他顺手一点,是岑致森发了个小程序过来。   略疲惫的脑子没来得及多思考,他直接点开了。   屏幕上噼里啪啦开始放礼花和气球,花花绿绿的,还有背景音,是一首很流行的告白情歌的高潮片段,半分钟后五颜六色的画面拼成了一个七彩的“520”,定格在屏幕上。   宁知远:“……”   宁知远反应过来直接气笑了,抬头看去,岑致森走近过来,助理已经很有眼色地撤了。   “岑致森,你在干什么?我刚还以为电脑中病毒了。”宁知远抱怨着。   岑致森淡定说:“研发部的一个职员弄出的小程序,很多人发着玩,刚开会的时候听到人说起,要来玩玩。”   他当然不是自己要的,是刚让助理发消息问别人要的。   “今天好像是五二零。”最后一句,岑致森说,有意提醒宁知远。   宁知远看一眼日历,今天还确实是五月二十号。   “又土又无聊。”他不怎么感冒地评价道。   岑致森随意“嗯”了声,并不介意他怎么说:“你刚是不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?怎么一直拧着眉,需不需要我帮忙?”   “也没有,”宁知远微微摇头,“有些麻烦而已,算了,我自己能解决,你帮不了我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不用?”   宁知远很肯定地说:“不用。”   岑致森便也不纠缠,看一眼腕表:“五点半多了,去不去吃晚餐?”   宁知远问他:“你不会中午饭都没吃吧?”   岑致森这个会开了三个多小时,真要是跟女生约会,人早跑了,也就自己耐得住性子,在这里边看工作资料边等他。   岑致森:“确实没吃,在会议室吃了点面包饼干填肚子。”   “行吧,”脑子里不清楚干脆不看了,宁知远阖上笔记本,“走吧,去吃饭。”   起身时他的目光落向那边的展示柜,停了停,问岑致森:“那个八音盒,你怎么拿到的?”   岑致森视线跟着落过去:“你看到了?当时抽到的。”   宁知远: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,”岑致森笑道,“拿到礼物时看到标签上的名字是你,我还挺惊讶的,没想到这么多人也能抽中你准备的东西。”   那时参与活动的虽只有在这岑安大楼本部上班的员工,也有近万人,能在这么多人里抽中宁知远的东西,某种意义上来说,的确是他们缘分匪浅。   那段时间每天都有人在内部论坛开帖问谁拿到了小岑总的礼物,大概没人想到,东西其实在岑致森办公室的展示柜上。   宁知远:“你之前没有跟我说过。”   “你也没跟我说过你拿走了我准备的那套书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宁知远稍微意外:“你这也知道?”   “嗯,行政部的人当时告诉我了,”岑致森似乎有些无奈,“不然你真以为你能走后门轻易拿到东西?”   宁知远并不觉难堪,反而挺高兴的:“噢。”   岑致森弯唇冲他示意:“走了。”   出门已近六点。   路上很堵,车流缓慢。   周六加上这个特别的日子,出来约会的人很多,宁知远随意一侧头,便看到旁边车队里另一辆车中的情侣靠在一块,正亲得难解难分。   他兴致勃勃地看了片刻,驾驶座上的岑致森注意到他视线的方向,也偏头瞥了过来。   看清楚之后岑致森轻笑了声:“挺会选地方。”   宁知远也笑了笑,想起这人之前自信满满说的那句不觉得自己不爱他,不知道是不是被岑致森的这种自信感染,他竟然真的没那么信誓旦旦了。   车队在浮动的落日余晖和晚霞中缓缓行进,那些灵动的曲声也似浮荡在耳边,宁知远便觉自己的心也随之浮浮沉沉的,飘忽不定。   然后他听到身边人说:“要不要谈个恋爱?”   简单的一句话,短短几个字,不轻不重地叩击在他心上。   有一瞬间,宁知远甚至以为自己生出了幻听,他不确定地转过头,岑致森靠着座椅,一只手搭着方向盘,目视着车前方,耐着性子不时踩油门,跟随车流往前一点又停下,是最放松的姿态。   刚才那句话,若非这车里没有第三个人,宁知远完全不认为是面前的岑致森说出口的话。   但那确确实实是岑致森的声音,略微的慵懒,轻描淡写地说出“谈恋爱”这三个字,像随口一句的提议。   岑致森依旧注意着前方路况,感知到身边人打量的目光,侧头,再一次说:“要不要跟我谈个恋爱?”   宁知远的眼里有转瞬即逝的惊讶。   岑致森:“很意外?”   宁知远笑了:“你没开玩笑吧?”   “当然没有,”岑致森说,“知远,我说了我爱你,你不会以为这句我就只是说说而已,没有别的想法吧?”   输了一回便输了,从这一刻起,他更想狩猎的,是身边这个人的心。   宁知远略思索了一下:“你谈过恋爱吗?”   岑致森:“没有。”   宁知远似乎不太信,但没有深究:“你没有,我也没有,我们要怎么谈?”   一个是没爱过,一个是不会爱。   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俩的确是绝配。   “你说你不知道怎么爱人,那就学着去爱,我跟你一起,慢慢来就是了。”   车队又开始动了,岑致森重新踩下油门,他说这些时的语气很轻松,像有意让这个话题不那么沉重:“要不要试试?”   宁知远:“试着谈恋爱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点头,“试着谈恋爱,以后不用再嫉妒别人,你在我眼里永远是第一位。”   他的话如同蛊惑着宁知远:“你考虑考虑,想答应便答应,不想答应便算了,你不用顾虑我的想法,思考你自己的想法就好。   “问问你自己的心,你想不想跟我谈恋爱。”   心头翻涌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,宁知远的目光落向车窗外,陷入了沉默中,又像如岑致森所说,在认真思考。   落日就停在车前方,晚霞鲜红一片,近似刺目。   他看着,不期然地想起一句国外电影里的经典台词——   「The only way you could meet my craziness was by doing something crazy yourself.」   他是一个疯子,但岑致森愿意陪他疯。   除了岑致森,不会有别人。   确实没有那么复杂,如果只用思考这一个问题,——想不想跟身边的这个男人谈恋爱,他心底的声音已然给出了答案。   “那就谈吧。” 第52章 他的宝贝   宁知远说出口,忽然尝到了久未有过的轻松快意,回头望向身边人:“岑致森,这个恋爱你打算怎么谈?”   岑致森:“真想好了?这次不是只要我高兴就好?”   “想好了,我自己也挺高兴,”宁知远回答得干脆,“而且我如果拒绝了你,你打算怎么办呢?”   “那我再接再厉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算了吧,”宁知远摇头笑笑,“你说得对,爱不爱的总得试试,可能我自己也未必清楚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落过来,宁知远点头:“所以岑致森,你想好了吗?我们要怎么谈恋爱?”  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兴致盎然的希冀,问岑致森也是问他自己。   “没想过,”岑致森实话实说,“凭感觉吧,我们可以一起摸索。”   宁知远:“如果试过了觉得不行呢?”   “那也没辙,”岑致森又看了他一眼,“除非你彻底厌烦我,对我没兴趣了,但是知远,我的心已经给了你,收不回来了。”   宁知远:“你有多爱我?”   岑致森:“想听我表白?”   “想听实话。”宁知远说。   “我也不知道,”岑致森坦白说,车队终于通畅了,前方晚霞绚烂,映在他眼中,“唯一能确定的事,只有我爱你。”   宁知远察觉到了心头那一点微妙的触动,笑意沉进了眼底:“好吧,岑致森,你也赢了。”   这一刻,他确实是心甘情愿的。   他们照旧找了间氛围安静的西餐厅,在包间落座,宁知远翻着餐单,随口说:“你之前问我,跟多少人来过这种地方约会。”   岑致森的眼神微动:“嗯?”   宁知远笑了笑,他当时说的是“无可奉告”,现在倒主动提了起来:“确实是挺多的,不过在这里约会结束,下一步的目的地通常都是酒店。”   “你是在暗示我吗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抬眼:“我是在想,我们这样的约会,跟之前那些有什么不一样,既然是谈恋爱,是不是应该遵循谈恋爱的一般规则,循序渐进地发展?”   四目对上,宁知远的眼中盛着笑: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   “不怎么样,”岑致森说,提醒他,“知远,年轻学生谈恋爱才那样,我们不是。”   “我也挺年轻的,”宁知远不太认同,“才二十八。”   岑致森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,打量着他,有些拿不准他这话是真心还是玩笑:“真想循序渐进?”   宁知远改了口:“还是看心情吧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认真解释,“性.爱是恋爱的调剂品,但不是全部,我想跟你谈恋爱,为的不只是这个,甚至这件事情只占我动机很小的一部分。”   “我倒是挺看重这个的,”宁知远态度坦荡,“性生活和谐很重要。”  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叫来侍者点单。   这次是岑致森说:“跟他一样。”   宁知远笑道:“这点不用学我。”   岑致森:“我乐意。”   晚餐用到一半时,宁知远接到个电话,他随手挂上耳机,点下接听。  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,宁知远不紧不慢地回答:“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,这事不用急吧,周一上班再说就是了。”   但电话那边的人不依不饶,宁知远无奈,看一眼对面悠闲切着牛排的岑致森,手指在自己手机屏幕上一划,点开了免提模式。   “宁总你以前也是岑安出来的,你不能帮忙跟他们说说吗?我们这种小公司哪里就值得被他们盯上了,他们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们告了,我收到起诉状时人都是懵的,要是败诉了这把我卖了我也赔不起啊!”   岑致森闻声挑了挑眉,抬头看过来,似乎有些意外。   宁知远提醒电话那头的人:“确实不够赔的,所以你还是别打把自己卖了的主意,想点其他法子吧。”   “宁总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,”对方都快哭了,“真被他们告赢了,我们的产品也别继续做了,公司估计也得结算破产,那你们致远投的钱不也全打水漂了吗?”   “官司还没打呢,也未必就会输,”宁知远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人,“不用这么早灰心,想想办法就是了。”   “跟岑安打官司有几个能打赢的啊,”对方着急道,“宁总你现在有时间吗?我约了律师,我们碰个面商量一下……”   “不必这么急吧,”宁知远打断人,“明天不行吗?”   “现在反正还早……”   “帮个忙吧,”宁知远睨向对面座的人,岑致森好整以暇看着他,看戏一般,宁知远的眼神如同嗔怪,冲电话里说,“今天五二零,我跟对象在约会,就这么把人撇下了,回头我要被甩了。”   那头的声音哽了一瞬:“宁总在跟女朋友约会?那没关系啊,你要不把人一起带来,我们边吃边聊,我请客。”   “我跟对象约会,让你请客算怎么回事?”宁知远快被他逗笑了,“算了吧,他没兴趣见你,你估计也不会想见他。”   对方:“啊?”   最后还是约定了明早碰面,终于把人打发后,宁知远挂断电话,冲对面扬了扬下巴:“什么感想?”   岑致森:“没太听明白。”   宁知远报了对方的公司名,说:“致远投的第一个项目,他们做GPU芯片的,我之前好像跟你提过一次,最近他们产品刚上市,结果被岑安起诉了,说他们产品运用的某个关键技术构成专利侵权,要他们将产品下架,还想问他们索要好几千万的侵权赔偿。”   岑致森想了想,好像是有个这么个事,岑安旗下的公司也有在做类似的东西,这不过是一种竞争打压手段而已,这种没有背景和根基的小公司,当然不会是岑安的对手。   岑致森当时听人说完事情,甚至连对方公司名字都没记住,要不是今天宁知远说,他确实不知道那是致远投的项目,还是第一个项目。   原来之前宁知远说的有些麻烦,是指这个,在岑安CEO的办公室思考被岑安起诉这事,本身就够黑色幽默的。   “虽然我不太想这么形容,”岑致森说,“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,要真的一点问题没有,岑安也不可能捏造事实起诉他们。”   宁知远点头:“嗯,我赞同。”   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:“还没想好,等明天见过律师再说吧。”   岑致森笑了:“我还以为你会找我说情,比如说看在我自己也有投资致远的份上,放他们一马。”   “没有必要,”宁知远不以为然,“我一向公私分明,你也一样,再说吧。”   至于刚特地把电话外放给这个人听,不过是个玩笑而已。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看着他,“你如果开口,我可以考虑考虑。”   “免了,”宁知远讥诮道,“你不是这种风格的霸道总裁,我也不是这种风格的——”   “什么?”岑致森接话,“Sweetheart?”   宁知远乐道:“我以为你会说磨人精。”   岑致森的目光停在他脸上,眼神里多了些许深意:“嗯,是挺磨人的。”   宁知远几乎可以肯定,岑致森这句是在开黄腔,他也面不改色:“哦。”   岑致森笑着提醒他:“吃东西吧。”   吃完晚餐,也才八点多,他们继续开着车在城中兜风,漫无目的地在满城灯火下转着圈。   “我以前有的时候晚上不用加班,也不想找人约会,经常一个人这样开着车在城中兜风,看看城市的夜景和灯火,”宁知远的目光落向车窗外,眼里掠过夜的光色,“特别是刚回国的那两年。”   岑致森看向他,宁知远的唇角溢出点笑,没有回头:“别看我,看前面。”   一样的话,他们之前都说过的。   那时的回忆被勾起,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,又好像久违了。   “刚回国那两年?”   “嗯,离开这里十几年,刚回来时觉得很陌生,没什么归属感,所以想多看看。”   宁知远说,如叹息一般。   岑致森安静开着车,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,宁知远低眼看去,提醒他:“你这样开车被拍到了要扣分了,注意安全。”   “没关系,”岑致森坚持,“这边人少车也少,我开慢点。”   宁知远便懒得再劝,与他掌心相贴、十指相扣着。   “其实我有时候想想,如果我当初不那么任性,跟你一起去了英国会是什么样,”宁知远说着,像颇有些遗憾,“你说我们的关系会更好,还是更差?”   岑致森问他:“你觉得呢?”   宁知远也说不出来。   在陌生的国度相依为命,再不用听那些不好听的声音,也许他的心态早就放平跟岑致森和解了,也不用在十几年的反复煎熬和挣扎中,演化成那些近似疯癫的偏执。   但也有可能,他讨厌着那些亲近岑致森的人,无论是谁,年少时还不懂得忍让和克制,一直在岑致森身边表现得太过明显,或许终有一日岑致森会真正厌烦他。   “不知道,不过那样,在被你揭穿身世后,我可能会更难受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再次侧头,宁知远也偏头看向他:“一直没跟你分开过,被你抛弃了我肯定更接受不了,现在这样反正也习惯了,不过是再糟糕一些而已。”   岑致森皱眉,这是第一次,宁知远在他面前说出这个词,他之前从来不知道,原来宁知远的感受竟然是这样的。   宁知远的视线移开:“算了,不说了,挺矫情的,你专心开车吧。”   岑致森看了看车前方,转了个弯将车开去小街上的街边停车位,停在了没有路灯的地方。   他解开安全带,将座椅往后挪了些,示意身边人:“你过来。”   面对面地被岑致森抱坐到腿上,在这逼仄狭窄的轿车空间里,尽管岑致森已经将座椅调低,宁知远还是觉得别扭,身体伸展不开,双手撑在他肩膀上,很无奈:“岑致森,你不会打算在这里玩车震吧?虽然这里是挺偏僻的,也不是一定不会有人来吧。”   “不玩,”岑致森小声说,“我就抱一抱你。”   宁知远低笑了声,两只手搂上了他的后颈:“做什么呢你?”   岑致森的手从他衬衣下摆游走到背上,肉贴肉地抚摸他,莫名想起那天宁知远发来的“禽兽”那两个字,他当然想做更多更禽兽的事情,但是现在抱着宁知远,他又只想好好摸一摸他,好好爱他——   他的弟弟,他的宝贝。   唇贴着唇,岑致森轻轻点着:“我抛弃你了吗?”   宁知远盯着他的眼睛,没有回答。   之前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,被岑致森揭开身世、被这个人抛弃,但是现在,岑致森用另一种方式满足了他。   “你会吗?”宁知远问。   “永远不会。”岑致森捉起他的手,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那道疤,唇覆上他,送上炙热一吻。   唇舌共舞、缠绵,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失控。   那些黏腻、暧昧的声音里掺进的除了情.欲,或许还有更多别的东西。   亲密一吻结束,岑致森抵着他的额头,哑声问:“感觉到爱了没有?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说,“你稍微耐心一点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今晚还要不要跟我回去?”   “不去了,”宁知远揉着他的颈,慢慢说,“昨天才做了,今天不太想,而且,托了岑总的福,我还得回去找点资料,明天跟律师研究研究怎么应对岑安的起诉,岑致森,我们这次的约会,也差不多结束了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好吧,是我自作自受了。”   他们一起笑了。   笑过宁知远坐回副驾驶座去,重新系上安全带,提醒将座椅打正的岑致森:“不早了,送我回去吧。”   岑致森点头,发动车子。   车开到宁知远家的小区外,他推门下车时,岑致森忽然又拉过他的手,塞了样东西到他手里。   “送你。”   宁知远低头看去,是一枚戒指,一圈的素戒上点缀了一些碎钻,看大小应该是枚尾戒。   他有些意外:“你送我戒指?”   然后他看到了岑致森的左手,小指上戴着一枚和这一样的尾戒。   “收着吧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为什么是尾戒?”宁知远问,“我以为尾戒的意思代表单身,你送我戒指总不会是这个意思吧?”   “我倒是想送无名指的戒指,”岑致森笑笑,“算了吧,尾戒低调点,而且单身是西方的说法,在中国人的传说里,小指是系月老红线的地方,戴成对尾戒便是认定了对方,所以知远,我不会要你现在就戴上它。   “等你确认了你也爱我,我再亲手帮你戴上。”   宁知远低头又看了片刻手心里的那枚戒指,他的眼里也逐渐点上了细碎的光:“我都不知道,你这人原来还有点浪漫细胞。”   岑致森:“第一次谈恋爱,我也在慢慢学。”   宁知远将戒指塞进了自己兜里,笑道:“我收下了,多谢,这份五二零礼物我很满意。” 第53章 男狐狸精   “所以结论是,只能低头让步想办法跟他们达成和解,争取不要真的上法庭,想反诉对方专利无效,基本等同于做梦?”   宁知远靠着座椅,一下一下转着手里的笔,问得有些漫不经心。   律师点头肯定:“是这样,我的建议是能不打就不打,毕竟他们这个东西已经先后经历过三轮专利无效请求,包括年初他们自己启动的专利无效程序,明显是有备而来,想在这上面做文章,基本没可能。”   “不试试怎么知道,”宁知远不信,“就正常走程序发起第四次无效申请好了,证据方面我来想想办法。”   一旁的公司创始人欲言又止,宁知远目光落过去:“技术这块你比我懂,多查查文献呢,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证据。”   对方抹一把脸:“我这一个星期每天就只睡两三个小时,不就是在查相关文献,岑安也欺人太甚了,我们这么小一个公司,值得他们这样大打舆论战,把我们往死里逼吗?”   “你们做的这个东西对他们也挺重要的,所以要扼杀对手的一切可能性,换个角度想,能被岑安盯上,说明你有本事。”宁知远不怎么走心地安慰人。   对方一听却更加郁闷了,完全没感觉被安慰到。   宁知远笑了笑,这事的发酵速度其实有些超乎他预料,短短一个星期,外头各种新闻铺天盖地,他们压力确实颇大。   事情弄成这样或许有岑安故意推动想打舆论战的意思,但类似的事情之前多了去,这次关注的人却格外多,无非是正常的商业新闻里掺进了豪门八卦,成了民众喜欢看的狗血闹剧而已。   没错,现在人人都知道他自立门户重新创业,出手的第一个项目就被岑安告了,都等着看热闹呢。   手机屏幕上有岑致森刚发来的消息:“晚上是不是回家去看爸?我跟你一起,十分钟后开车去接你。”   宁知远回:“来了在停车场等吧,别上来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?”   宁知远:“怕干哥哥你被人打。”   终于打发走了创始人和律师,他有些疲惫地靠着座椅阖目养神片刻,周浩诚来敲门,跟他报告其他项目的事情。   末了问他:“跟岑安的官司还没有头绪?”   “啊,”宁知远无奈说,“律师建议最好是跟他们协商和解。”   “其实也可以吧,”周浩诚提醒道,“岑安无非是想一家独大,要不你跟岑安谈谈由岑安直接接手这公司呢,岑安应该对他们手里在做的几个项目会感兴趣的,我们现在退出虽然赚不到钱,倒也不至于亏本,也省得继续陪他们折腾了。”   “实在不行确实只能这么做,”宁知远大概也早有打算,那位公司创始人走了他们说话便直白多了,“不过再看看吧,就这么给岑安了,我们不是吃了哑巴亏?”   周浩诚笑道:“你跟那位岑总关系这么好,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。”   “关系好也没看他手下留情啊,”宁知远好笑说,随手点开个手机新闻下的实时评论,逗乐子一般念给他听,“你听听这上面说的话,说我落地的假凤凰不如山鸡,想要重新飞上枝头就是做梦,这还有自称岑安内部人士有理有据说我跟岑致森以前就关系糟糕,一山不容二虎,岑致森现在就是要痛打落水狗。”   “不至于吧,”周浩诚觉得,这些网友评论实在太夸张了点,“他们不知道岑总也是致远的合伙人吗?”   “那还真不知道。”宁知远摊手,更没人想到“致远”这两个字就是出自岑致森之手,是他夹带私心取的名字。   “其实我也有点好奇,”老同学八卦道,“我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你偶尔提到你哥,都是一副不愿多谈、一言难尽的样,现在看你们关系倒真不错,你脚伤了他隔三差五过来看你,好吧我们这里离岑安是挺近的,但是吧,我还真没见过多少到了这个岁数还能像你们关系这么好的兄弟。”   宁知远笑着摇头,并不想多说:“美国人,是你见识太少了。”   插科打诨了几句,周浩诚准备走,他起身时,宁知远忽又问道:“你觉得爱情是什么?”   周浩诚有些意外:“你问我这种问题?”   宁知远:“随便问问。”   这是他第二次,不,或许是第三次问人这个问题,在夏威夷的那次,他就问过别人恋爱的感觉是什么,每一个人都能给出他不同的答案,他却很难找到自己的答案。   周浩诚想了想说:“这我也说不清,不过我看过一个定义,挺认同的,爱情是个体对特定他人持有的一种态度,包括亲密依赖需求、帮助倾向、排他性和占有性倾向。”   宁知远若有所思:“是么?怎么判断是单纯的依恋和占有,还是爱情呢?”   对方:“这不得看特定对象是谁,如果是家人,肯定没有这样的疑问。”   宁知远默了默,然后笑了:“我还以为你会说是荷尔蒙作祟。”   周浩诚耸肩:“也没准吧。”   十分钟后,宁知远下楼,岑致森已经在停车场等他,坐在车中正在看手机。   宁知远拉开车门坐进去,这人还盯着手机屏幕没抬头,宁知远系上安全带:“看什么呢你?”   “没什么,走吧。”岑致森摁黑屏幕搁下手机,发动了车子。   车开出大楼地下停车场,他问宁知远:“今天又约了律师?”   “是啊,拜岑安所赐,我最近每天都在忙活这事。”宁知远抱怨道。   岑致森当然知道,这一周除了有两个中午他抽空过来跟宁知远一起吃了个饭,——在办公室里叫的外卖,其他时候完全约不上宁知远,宁知远这么忙,确实是拜岑安所赐,他的责任。   “想到应对法子了吗?”他问。   宁知远:“无可奉告。”   岑致森点头,笑了声,不再追问。   他的目光落向车前方,提醒宁知远:“下雨了。”   宁知远看向车窗外,下午还晴朗的天开始飘了雨,估计一会儿就下大了。   下雨天这三个字于他们而言,像打开了某种禁忌开关,想到的大概是同一件事,各自嘴角的弧度都上扬了些许。   到岑家别墅是六点半多,他们两个一到,直接开饭。   饭桌上许岚有意无意地提起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,问起他们,岑致森无意多说,一句“公司的事”就把人打发了。   许岚心有不甘,又和岑胜礼说:“虽然是公司的事,但也牵扯到我们家的家事,我这几天出门,总有人问我这事,这不是让外头人看笑话吗?”   岑胜礼皱了皱眉,没说什么,吃完饭才将岑致森和宁知远叫去书房,仔细问起事情原由。   岑致森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,他没有提之前不知道那间公司是宁知远投的,其实就算知道了,岑安该告一样会告,这点宁知远跟他是有默契的,不必说穿。   岑胜礼听罢沉默了片刻,和岑致森说:“要不就算了吧,别让外人看笑话了。”   这一次宁知远先开了口:“爸,这只是一种商业竞争手段而已,我要是哥也会这么做。”   岑胜礼:“这毕竟是你投的第一个项目……”   “投资赚钱还是赔本本来就没有定数,这事解决的法子还有很多,我也不一定会亏本,不需要岑安在这件事情上主动让步。”宁知远坚持说。   岑胜礼眉头未松,看向岑致森。   岑致森点头:“我赞成知远说的。”   岑胜礼似乎还想说什么,话到嘴边犹豫再三,最终没有说出口:“罢了,你们自己看着办吧。”   他示意宁知远留下,让岑致森先出去,说有话单独跟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也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,先一步离开了书房,走之前递了个眼神给宁知远,宁知远淡定抬眉。   岑胜礼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这些眼神交流,等岑致森离开,再次问宁知远:“这事你这边真的没问题?”   “没有,”宁知远让他放宽心,岑胜礼以前倒不是这样,这两年他身体不好,家里又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是越来越心慈手软了,“真没事,爸,这次就算真的打官司输了,那家公司做不下去破了产,我也就是亏了一个项目而已,做风投哪有不亏的,就当长点经验教训好了。”   他这么说岑胜礼不再坚持,转而问起了其他的:“你哥的事,……你知不知道他身边有什么走得近的人?”   说这个时岑胜礼有些难以启齿,但不问他又确实纠结。   宁知远镇定反问:“什么走得近的人?”   岑胜礼唉声叹气:“我看他手上戴了个戒指,虽然是戴在小指上,以前从没见过他戴这些饰品,肯定是有什么意义的,他之前说自己喜欢男人,我就怀疑他其实是有对象了,他要是随便玩玩的也就算了,但如今戒指都戴上了,这不就是定下来了的意思吗?”   “爸,哥也三十多了,就算有人了想定下来,也不奇怪吧,”宁知远试图宽慰人,“他自己应该能处理好这些,爸你就别太过担心了吧。”   他其实不太想骗岑胜礼,但他和岑致森说到底都是叛逆的,从一开始就没有顾及过其他人的想法,包括他们爸。   岑胜礼却忧心忡忡:“那也不能一直这样,就算是男人,戒指都戴上了,不该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吗?我也不知道他找了什么人,又不想让其他人去查自己儿子,要不知远你帮我盯着他行吗?至少得让我知道他到底在外头找了个什么样的人。”   宁知远插在兜里的那只手慢慢摩挲了一下那枚尾戒,——他虽然没戴,但一直带在身上。   “好吧。”他说。   岑致森在二楼的大阳台外跟人打完电话,看一眼时间,已经快十点了。   回头见宁知远嘴里咬着根烟,倚墙就站在他身后,微仰着头,像在看阳台外的深夜雨景。   察觉到岑致森在打量自己,宁知远的视线落向他。   他们沉默对视了片刻,岑致森走过来,顺走宁知远一直咬着的烟,送自己嘴里深吸了一口,在一旁的窗台上捻灭,侧头亲上了他。   宁知远配合启开唇。   有些急迫的一个吻,呛人的烟雾在俩人口鼻间流窜,带了些泛着苦的涩意,耳边是淅沥不断的落雨声,掺进了心跳的动静。   舌尖吮得发麻时不得不分开,宁知远舔了舔唇边牵出来的唾液,小声说:“要被人看到了。”   说是这么说,他的眼神却平静,靠着墙也懒得动,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。   岑致森偏头朝他后方的走廊看了眼,只有黯淡灯光。   这个点了,家中管家帮佣都已经下班,两个小的早就睡了,他们爸回了房,那位小妈得陪着,不会有人盯着他们。   “跟爸说什么说了这么久?”岑致森问,手指轻擦过他红透了的唇瓣。   “没什么,”宁知远说,“陪他喝了杯茶,随便聊了聊。”   “真没有?”岑致森不怎么信。   “你很想知道?”宁知远看他片刻,笑了笑,说了实话,“爸让我盯着你,给他做眼线,看看你身边藏了只什么样的男狐狸精。”   岑致森眼中的惊讶只有一瞬:“你答应了?”   “没法不答应,”宁知远抬起的手指在他喉结处轻轻绕着圈,“爸都开了口,我总不能拒绝。”   岑致森的手停在他后背,再滑下去,在他腰臀上大力揉了一把:“我去跟爸说,就是你这只男狐狸精。”   “你算了吧,”宁知远说,“让爸过点安生日子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不要?”   宁知远:“不要。”   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,宁知远始终镇定,他略略可惜:“那好吧。”   “回去吗?”岑致森低下声音。   宁知远问:“去哪里?”   岑致森:“我家。”   这话其实已经是明示了,宁知远双手抱住他脖子,贴过去,又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吻。   再微微偏过头,带笑的声音落至岑致森耳畔:“爸说雨下大了,让我们今晚就住这里,明早陪他一块用早餐,我答应了。”   岑致森的手已经从他西装裤的裤腰钻进去,摸进了内裤里,肉贴肉地在他臀上揉捏着:“真不走?”   “不走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我们一起半夜跑了,爸会怀疑的。”   岑致森的呼吸有些重,停在宁知远颈侧,半晌,他笑骂道:“小混蛋。”   他们各自回了房,难得一晚宁知远早早就睡了,却睡得不好,醒来一看时间,才凌晨一点多。   他也就只睡了两个多小时而已。   开了一盏阅读灯坐起身发呆片刻,床头柜上的手机上进来岑致森的消息:“你还没睡?我看你房间里亮了灯。”   宁知远划拨了几下手机屏幕,随手回复:“刚醒,你不也没睡。”   干哥哥:“睡不着。”   新一条语音进来,宁知远点开,是岑致森略沉哑的声音:“知远,过来。” 第54章 是童养媳   岑致森的房门果然是半掩着的,宁知远赤着脚走进去,黑暗中熟悉的气息凑近,将他推到门上。   木门的一角滑过厚重地毯,扣上门框,又闷又哑的响声很快掩于黑夜阒寂里。   岑致森湿热的呼吸喷到颈边,宁知远微微侧过头,没忍住笑:“真要在这里?哥,不觉得怪怪的吗?”   岑致森的鼻尖轻蹭着他的颈:“做不做?”   “没带东西,怎么做?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弄到床上会被发现的。”   “我带了,”岑致森说,手掌按着他的后腰,分明是蓄谋已久,“去浴室里?”   宁知远的笑声更低:“好吧。”   进去浴室也没有开灯,岑致森将人推到墙上,覆上去一再地亲吻他。   粗重的呼吸和喘声交织,黏.腻的舌吻,一发不可收拾。   岑致森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,将宁知远的衣服扒光,爱不释手地在他全身游走抚摸。   窗外暴雨倾盆,隐约有一点雨中的路灯透进来,模糊一片。   宁知远在那一点光亮中看到岑致森的眼睛,沉醉痴迷,眼里只有自己的影子。   身体里的热度不断攀升,心跳的声音连雨声也不能掩盖,宁知远沉于那些过分炙热的快意里,不能自拔。   从前他对岑致森的渴望一直是直接而纯粹的,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,或许是在察觉到岑致森的变化并且纵容他以后。   轻易就能被岑致森挑起身体欲望,满足岑致森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满足他自己。   他是岑致森的共犯,早已做不到冷眼旁观、独善其身。   “别走神。”   岑致森喑哑的嗓音提醒着他,捏着他肌肉紧实的大腿,用力掐了一把,将他一条腿勾起到自己腰上:“是我不够卖力?你还有工夫在这个时候想其他的?”   “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?”宁知远背贴着墙壁,艰难地稳住身体,独立支撑的那条腿小腿肚打着颤,他不时吸气,“我也许在想你呢?”   “那也不许想,”岑致森的吻摩挲过他的耳后和颈侧,“抱着我,别想那些有的没的。”   宁知远轻声笑,抱紧了他,在岑致森的动作下闷哼出声。   那些声音逐渐变了调,掺进了更多的情.欲,变得愈发的黏稠而撩人。   他们对面的墙上有一面大的落地镜,有一刻别墅外有车经过,映进来的车灯快速滑过镜面,宁知远清楚看到了镜中他们交缠的肉体。   最热切的渴求,最原始的欲望。   是他和岑致森。   凌晨三点多,宁知远坐在岑致森的床沿边点了根烟,依旧只开了一盏床头灯。   岑致森站在他身前,顺走他的烟,直接掐灭。   “说了少抽点烟,你又忘记了。”   宁知远仰头看去,岑致森裸着的上半身热气腾腾的,胸膛上滚着水珠,还有一些自己刚刚咬出来的印子。   他盯着看了一阵,手指贴上去,在那块块分明的腹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,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些往事。  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,是他在国外念大学那会儿,曾经有个男人很疯狂地追求他,用尽各种手段,他却无动于衷,甚至连一夜情的机会都没有给过对方,倒不是他看那个男人不顺眼,相反那个亚洲面孔的男人长得至少有七分像岑致森,不笑不说话时更像,他其实对对方很有好感。   ——一个和岑致森长得像,却对自己过分热情,眼里只有自己的男人,他没法不生出好感。   但这份好感又并非情爱意义上的,甚至是不含任何生理欲望的,所以他不会给对方丁点可能的机会。   他以为他对岑致森本人也是这样,可如今他却和岑致森发展出了这些超出伦理以外的关系。   确实荒谬,又好像顺理成章。   “我要回房去睡觉了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看他片刻,忽然弯腰,又一次亲吻上他。   这个吻则带了点含情脉脉的意味,连舌尖扫荡口腔的力度都要轻柔许多。   宁知远有些难耐,抬起的手扣住岑致森后颈,慢慢摩挲着。   半晌,唇舌分离,岑致森最后轻点着他的唇:“回去吧。”   宁知远轻“啧”,站起身,出门时又像想到什么,回身靠着墙抱臂冲岑致森说:“小时候我每次半夜摸黑来你房间,都要找各种理由,就怕你把我赶走,那时候我怎么都没想到,有一天半夜来你这,是为了跟你偷情。”   “我们这不叫偷情,”岑致森不赞同地说,“男欢男爱,光明正大。”   宁知远笑了声:“赞美爱情?”   岑致森也笑,问他:“知远,是爱情吗?”   宁知远:“那我得好好想想,也没准呢。”   他已经不再笃定说自己不爱岑致森,如同岑致森说的,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。   “嗯,”岑致森并不着急,“回去好好睡吧,晚安。”   宁知远随意点头:“晚安吧。”   一夜好眠。   清早陪岑胜礼吃完早餐,九点多时,他俩一起离开岑家别墅。   “今天周六,去哪里?”岑致森开着车,问身边人。   宁知远靠着座椅,浑身都是懒的:“送我回去吧,还要做正事。”   岑致森侧头看他,他的衬衣领口扣子没扣,一眼就能看到颈边昨夜自己留下的痕迹。   岑致森的视线收回:“所以这个周末又泡汤了。”   “那没办法,”宁知远摇头,“不找证据怎么跟岑安打官司。”   “我以为这些事情交给律师就行,至于专业性方面,对方公司创始人和技术团队也比你更懂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“你就当我要强好了,”宁知远笑笑,“毕竟这是我投的第一个项目,投的钱还不少,真要是被岑安一手摁死了,我挺没面子的。”   岑致森没有再劝,先送他回去了。   下车时,宁知远转头,示意驾驶座上的人:“岑致森,我可是答应了爸盯着你,你表现好点,不然爸那里我也救不了你了。”   岑致森侧身靠着座椅,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,看着他:“我现在的表现还不够好?”   “马马虎虎吧,”宁知远一挥手,“不说了,我走了。”   刚推开车门却又被岑致森一手拉回去,岑致森的亲吻覆过来,宁知远仿佛早料到了一般,启开唇回应。   又痴缠了半天,最后宁知远舔了下唇,稍稍退开:“亲爱的哥哥,黏糊过头了,我真走了啊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点头,“下周见吧。”   他看着宁知远下车走进电梯间,等人进去了才无奈笑了笑,发动车子离开。   岑致森自己今天也有安排,之后直接回了公司,一直到傍晚,要去参加一个慈善酒会。   开场前他在休息室里歇着时,助理过来说有个记者想采访他:“她跟主办方有点关系,好像还是哪个领导的女儿,刚主办方的人过来说希望我们能给个面子,就随便问几个问题,不会浪费多少时间。”   岑致森皱了下眉,同意了:“让人过来吧。”   对方是某门户网站财经频道的记者,人虽然年轻,问的问题倒还算专业,岑致森很给面子地一一回答,差不多十几分钟,酒会快开始时,这个采访也进行到了尾声。   “最后一个问题,”女记者笑吟吟地举着话筒,“这段时间岑安和IC科技的专利纠纷案颇引人关注,传闻IC科技背后的大股东致远创投,是岑安从前的执行副总裁离职出走后,带着岑安几个投资部原高层一起创立的新的风投基金,IC科技是致远创投出手投资的第一个项目,意义重大,如今岑安在IC科技的核心产品面市之际提起专利诉讼,是否有有意打压致远创投的意思?”   岑致森掀了掀眼皮子,助理想要打断采访,被他眼神制止了,他看向镜头,回答了女记者的提问:“岑安这么做只是想维护自身合法权益,至于其它的揣测,纯属无稽之谈。”   记者问:“所以岑安起诉IC科技,并非故意针对致远创投?”   “岑安为什么要针对致远创投?”岑致森直视着镜头忽然笑了,是那种带了些痞气的笑,“于公,岑安不至于气量小到容不下致远创投这样一间小基金,于私,我自己也是致远创投的合伙人,甚至‘致远’这个名字都是我提议的,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的钱过不去?”   记者一下没反应过来:“致远?”   岑致森:“嗯,从我们的名字里各取的字。”   记者小姐目露惊讶,还想追问,但岑致森没给她机会,看一眼腕表,打算去会场了。   助理立刻会意,笑着与人说:“抱歉,说好的十五分钟,时间已经到了,采访差不多就到这里吧。”   对方遗憾搁下了话筒,也让旁边的摄影师关了镜头:“那岑总,能私下问一问吗?外头传你们兄弟不和,其实是假的?”   岑致森完全可以不予理会,毕竟这是过界了的私人问题,对方也只是个不认识的记者。   但他稍一偏头,还是说了:“当然是假的。”   十点,宁知远从电脑屏幕前抬头,拿起眼药水点了点略干涩的眼,揉着脖子靠进座椅里,看了眼手机。   汤诗琪半个多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:“你哥在镜头前跟你表白了,原来致远是这个意思啊,好肉麻。” [奇^书 ^网][q i].[s h u][9 9].[c o m ]   宁知远有些莫名其妙,点开她发过来的链接,竟然是岑致森的视频采访,——两小时前刚发出来的,今晚的采访。   宁知远从头至尾看完,视线停在屏幕中岑致森是似笑非笑的眼上,手指摸着自己的唇,慢慢扬了嘴角。   原来外界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,岑致森也看到了。   他顺手回复给汤诗琪:“他说的不是正常人话吗,哪有你说的表白和肉麻?”   大小姐秒回:“少来,我还从来没看过森哥这个表情,就是在跟你隔空眉目传情吧,还特地强调‘致远’是他取的名字,我才知道致远原来是这个意思,狗男男,真会秀恩爱。”   宁知远有些好笑:“好吧,你非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。”   他和岑致森的事情汤书杰知道,汤诗琪是自己看出来后向他求证,他懒得说谎便承认了。   当时这位大小姐沉默了一下,感叹:“我如果不是我爸妈亲生的,也绝对不会跟我哥发展出这样的关系。”   他笑了半天,回答:“可惜你是亲生的,我不是。”   然后汤诗琪问他:“不别扭吗?”   这个问题汤书杰问过岑致森,他自己也问过,岑致森说习惯了顺从本能,所以不别扭,那他呢?宁知远想想,自己好像也从未因这件事生出过别扭,或许有意外、窃喜和顺势而为,唯独没有名为别扭的情绪。   所以他和岑致森会走到这一步,大概是注定的。   汤诗琪发来几张截图:“你自己看看这些网友评论,这么觉得的人又不止我一个。”   宁知远顺手点开,随便扫了眼,竟然都是意淫他和岑致森关系的言论,还有人大喊嗑到了。   【二十七载亲兄弟,归来终成童养媳/doge】   宁知远忍笑,顺手将这张截图转发给了岑致森。   几分钟后,岑致森的电话进来。   “不是说做正事?怎么看起了这种八卦?”   “上吊也要喘口气吧,”宁知远说,“我都查了一整天的资料了。”   “有收获吗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岑总刺探敌情呢?我不告诉你,”宁知远笑道,“我也得维护一下自身合法权益吧?”   岑致森听明白了:“你也看了那个采访?”   “看了,”宁知远的声音很放松,“刚看到。”   岑致森:“什么感想?”   “很帅。”宁知远直白评价道。   上一次岑致森问他听自己演讲什么感想,他的回答也是这两个字,似乎他的关注点在岑致森这里,总是偏题的。   但对宁知远来说,这就是他的重点。   岑致森刚进家门,听到这句乐了:“知远,刚发给我的截图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逗乐子而已,”宁知远不以为意,“你看看就算了。”   岑致森扫视过那些胡言乱语的评论:“童养媳?”   宁知远:“哥。”   岑致森:“嗯?”   听着他上扬的音,宁知远有些心痒:“玩笑而已,别当真了。”   “我觉得说得挺好,”岑致森说,从喉咙里带出一声笑,“本来就差不多是童养媳吧。” 第55章 他的模特   下午五点,出外办事回来的宁知远走进办公室。   几个员工围在一块正说说笑笑,翻看议论着其中一位女生手中的杂志,连一贯奉行工作第一的刘潞也在旁凑热闹,宁知远见状停步,叫了他们一句:“看什么呢你们?”   拿着杂志的那位立刻搁下,试图用文件挡住,宁知远眉梢一挑,刘潞好笑说:“别藏了,有什么好藏的。”   宁知远走上前,杂志递到他手中,是他之前帮汤诗琪拍的那些宣传照,上了国内一线男性时尚杂志的内页。   他随便翻了翻,拍得挺不错的,他虽然不是专业模特,但摄影师是业内大牛,很会挑拍摄角度,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。   前两天汤诗琪还特地叮嘱他记得买这本杂志,他完全给忘了。   “老大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偷偷去混时尚圈了?要不是这上面写了你的名字,我们都不敢认。”   “是啊是啊,感觉老大凭脸就赢了,留在我们这行其实才是屈才了吧。”   “网上也好多人说,都在喊你进娱乐圈呢。”   你一言我一语,全在打趣宁知远,刘潞附和:“小岑总留我们这确实是屈才了点。”   宁知远看完将杂志合上,扔回去,笑笑说:“算了吧,我还是更乐意跟钱打交道。”   他回去了办公室,刚坐下岑致森的消息进来:“今晚过不过来?”   宁知远靠进座椅里,回复:“你回来了?”   岑致森:“刚下飞机。”   他们又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,两个人都忙,岑致森这几天在外头出差,今天才刚回。   宁知远:“去不了,晚上有应酬,之前约好了的。”   车中,岑致森盯着摊开在自己腿上的杂志页面,捏着手机慢慢打字:“几点结束,在哪里,我去接你。”   半分钟后,宁知远的回复再次进来:“不知道几点结束,到时候看吧,时间早就过去,不用你接。”   岑致森:“嗯,我在家等你,早点过来。”   他好似笃定了宁知远会来,或者说一定要他来,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。   宁知远只看这几个字,便能想象出岑致森此刻的表情,一定是表面上正经,内心大概连晚上要用哪种姿势都计划好了。   嗤笑一声,他没有再回复,摁黑了手机屏幕。   岑致森依旧在看那张已经在他腿上摊开了很久的杂志图,图中宁知远坐在高脚凳上,一条腿支地,另一条腿曲起随意踩在脚踏上,右手抬起,手指勾着自己第二颗的衬衣扣子,直视镜头的眼神慵懒中带了几分近似撩拨的意味。   岑致森从前不太看得惯宁知远这副模样,但如果宁知远有意撩拨的人是他,却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。   盯着看了片刻,他的手指摩挲上去,从图上人的脸摩挲到身体,轻轻地以指尖描摹。   前排的助理回头想报告工作上的事,看到这一幕声音停在舌尖,硬生生憋了回去,转回身不敢再说了。   晚九点,宁知远走进岑致森的家门。   岑致森刚洗了澡,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,正在客厅里摆弄相机,听到玄关那头传来的动静,他搁下相机起身迎了过去。   宁知远一进门便被按到了墙上,岑致森贴近过来在他唇边嗅了嗅:“今晚又喝了多少酒?怎么来的?”   靠着墙的人懒洋洋地说:“让周浩诚送我来的,他还问我是谁住这种地方,这里房价是不是很贵,我说是我金屋藏的那个娇。”   岑致森:“他没怀疑?”   “怀疑啊,当然怀疑,”宁知远轻声笑,“我都不是岑家人了,哪里买得起这种地方的房子,他肯定怀疑我才是被人藏的那个吧。”   岑致森提醒他:“你可以直接告诉他真相。”   “你想在我朋友那里要名分?”宁知远拆穿他的心思,“再说吧。”   岑致森的手掌贴上去,在他不断散着热气的颈边抚摸: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觉得有些痒,侧过头,投降了:“好吧,开玩笑的,我说了这里是你家,不过他更怀疑了,大半夜的跑哥哥家里来借住,是他这个美国佬理解不了的中国式亲情。”   最后两个字宁知远有意咬重,眼神戏谑,岑致森完全不在意:“那是他少见多怪。”   宁知远忍笑点头:“嗯。”   “所以为什么他没喝酒还能开车,你却喝了酒?你们不是一起去应酬的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没有,”宁知远解释,“刚巧他在附近,就让他去酒店接我送了我一程。”   岑致森:“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?我说了可以去接你。”   “不想你去接,”宁知远对上他的眼睛,声音低下去,“岑致森,我们半个月没见了,你去接我不会忍不住吗?还是在家里见好点吧?”   他的话说完,嘴角的笑却没下去。   有的时候岑致森不得不承认,宁知远实在太懂得怎么勾人了,轻易一句话就能让他上钩。   唇贴上唇,尝到熟悉的触感,宁知远热情回应。忍不住的人,也不只岑致森一个。   宁知远身上的外套在进门时就脱下扔到了一旁,衬衣的下摆被岑致森从西装裤里扯出来,岑致森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衣扣子,一双手在他身上肆意抚摸游走。   从胸膛到后背,岑致森强硬地将人按向自己,身体隔着衣料紧贴在一起相互磨蹭着,热意流窜。   亲吻从唇上滑下,绕过下巴,移到了颈上,宁知远闷哼出声,熟悉的轻微痛感后,更多刺激的快感随之升起,不用看也知道脖子上肯定又留下了印子。   下一步或许是浴室,或许是床上,也可以是其他地方。   但出乎宁知远意料的,岑致森放开了他,呼吸依旧粗重,人却退开了:“知远,给别人做模特,也给我做一次?”   喑哑的声音沉在耳边,宁知远不解:“给你做模特?”   “嗯,拍些照片,最近岑安在搞内部摄影大赛,我带头报了名,先练练手。”岑致森解释道。   “你还需要练手?”   “很久没有认真拍,生疏了。”   宁知远听明白了,他的哥哥挺会找借口的。   “不是说让我拍你吗?怎么现在反过来成了你拍我?”   “都一样。”   “怎么拍?”   “你先去洗个澡,”岑致森轻拍了拍他的腰,“我等你。”   “行吧。”   宁知远独自去了浴室,走进花洒下。   二十分钟后再出来时,他随手拿了件浴袍搭上自己湿漉漉的身体,腰带也只是随意地系了个结,站在镜子前,看向镜中的自己。   浑身都是沐浴后的水汽和热气,抬起的手慢慢抚摸着岑致森刚刚咬出来的印子。   然后他拿起了洗手池台面上的香水,——岑致森惯常用的那瓶,对着前方喷了几下,又闭眼感受了片刻,那些热腾腾的气息里逐渐弥漫开香水冷调的气味,他的身上也沾染到了一些。   的确很好闻。   宁知远回到客厅时,岑致森还在摆弄那台相机,听到脚步声抬头,宁知远就站在他前方,半湿的头发、半湿的身体,浴袍也是松松垮垮的沾着水。   岑致森举起相机,宁知远轻眯起眼,盯着镜头,也盯着镜头后拍自己的人,任由岑致森将这一幕拍下。   岑致森看了看自己刚拍下的这张,有点满意,又不那么满意。   “差了点什么。”他说。   宁知远上前去也看了眼,评价道:“挺一般的。”   岑致森轻声笑,侧头闻到了他身上自己的香水的味道:“知远。”   “嗯?”宁知远依旧看着他手中的相机。   “把浴袍脱了。”岑致森说,压下的声音如同蛊惑。   宁知远抬眼,瞧见他眼神里的波动,提醒他:“岑致森,你这语气,很像哄骗未成年少男。”   “只拍背面。”   沉默对视了两秒,宁知远拨开了自己的浴袍带子。   他其实根本无所谓,岑致森想拍正面他也能配合。   半分钟后,全身赤裸的宁知远在客厅纯白的地毯上坐下,侧身靠向沙发。   他看到沙发上岑致森随手扔在那里的一条领带,拿了过来,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绕了几圈,覆盖住那道其实并不明显的烫伤疤。   岑致森在他身后跪蹲下,相机镜头对准了他。   宁知远侧倚着沙发半卧半坐,只有一条手臂搭在沙发上,从上背到臀部的一段腰身完全悬空,以一侧大腿贴在地毯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,另一侧的腰身自然向外摆出去。这样的姿势让他腰部的线条起伏十分明显,宽阔的肩向下收缩至紧窄的腰,再又向着胯部两边舒展开,十分流畅且性感的弧线。   他的背也格外漂亮,背肌上还滚着水和热气,蝴蝶骨隆起的弧度恰到好处,背沟延伸下去,收进两瓣浑圆挺翘的臀中间。   再往下,两条长腿并拢交叠,压在下方的那条腿弯曲,紧贴着羊毛的地毯,另一条腿随意搭在上方,绷紧的大腿力量感十足,又有种极具冲击力的肉感,很诱人。   而他搭在臀上的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着那条领带,一端自然地垂于他的身体上,半遮半掩,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衣料。   玻璃墙外偶然进来的光滑过他的身体。   岑致森在那一瞬间屏住呼吸,按下了快门。   宁知远依旧靠坐在地上,接过岑致森递来的相机。   欣赏片刻后他点了点头:“这张还不错。”   岑致森满意道:“嗯,不比在夏威夷拍的那张差。”   宁知远扬唇。   他几乎立刻就听明白了,岑致森说的是第一次的那个雨夜的车中,自己坐在他身上高潮时他拍下的那张。   “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那张。”   “各有各的好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夏威夷的那张是激情和放纵,他刚拍下的这张则是隐秘且撩人,他都喜欢。   “岑总打算拿这种照片去参加岑安的摄影大赛?”宁知远的笑声里带了点揶揄,像丝毫不在意照片中被拍的人是他自己。   “不了,”岑致森摇头,“不合适。”   宁知远:“噢,那算了。”   岑致森听着他这近似遗憾的语气:“你很想我拿这种照片去参赛?”   “那是你的事。”宁知远说。   他确实不在意,可能他的基因里就刻着疯狂这两个字,如果岑致森真拿这种照片去参赛,甚至被人认出照片中的人是他,他非但不会觉得难堪,反而有种隐秘的兴奋,因为拍下他这种照片的人是岑致森。   但岑致森当然不会这么做,不过既然宁知远不介意,他以后尽可以满足自己,拍更多类似的照片,还有一些更下流的想法,是他打算一一尝试的。   他的视线再次游走过宁知远的身体。   宁知远还裸着,浴袍随意披在身上,仍在看那张照片,岑致森的声音贴近过来:“喝不喝酒?”   宁知远觑了他一眼:“随你。”   岑致森去拿酒,再回来时宁知远抱着相机,拍了几张玻璃墙外的夜景。   酒杯递到手中,他微仰头,让酒水滑进嘴里。   岑致森却没喝,酒杯捏在手中,盯着他的动作。   “你不喝?”宁知远放下酒杯问。   岑致森说:“换个方式。”   目光纠缠着,宁知远又倒了口酒进嘴里,将酒杯往茶几上一搁,双手抱住了岑致森的脑袋,贴上去吻住了他的唇。   甜而辣的酒水度进他嘴里,于交缠的唇舌间推挤,最后各自咽下。   呼吸逐渐不稳时才稍稍分开,唇贴着唇,岑致森哑声笑了:“知远,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   宁知远扬了扬眉。   背着身被岑致森按进了地毯里,冰凉的酒液倒在背上,来不及更多感受,身后的男人俯身压下来,舌尖舔吮上了他的背,游走往下,至尾椎末端,一路舔去那些染上了他体温的酒液。   过了头的刺激,从未尝试过的,宁知远兴奋得连脚背都绷了起来,喘得厉害:“岑致森,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下流花招,用在多少人身上过?”   岑致森终于撑起身,覆上来再次亲吻他,在唇舌交融前,呢喃道:“只有你。” 第56章 爱的前调   半个月后。   宁知远再次走进岑安大楼,这次去前台登记不用再麻烦人打电话,他手里拿着家属票,来参观岑安的内部摄影大赛作品展。   展馆在二楼的多功能小展厅,上班的点,来观展的人还不少。   这个展览对公众开放,凭赠票入场,今天是展出的最后一天。   上百张摄影作品,都是经过几轮筛选后入围最终展示阶段的佳作,每一张作品旁边都标注有拍摄时间、地点和相关背景介绍,唯独拍摄者姓名那一栏是留白。   ——为了大赛公平,让来观展的大众仅凭对作品本身的印象投票。   宁知远既然来了便不着急走,一张张作品仔细看过去,不时驻足评判欣赏。   岑安集团包括下属分公司人员众多,摄影高手也藏龙卧虎,这次大赛特等奖奖品是一台价值十几万的单反相机,员工的参与热情和积极性因而高涨,最后入围决赛展出的作品每一张都极具专业和艺术水准。   宁知远看得正入神时,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,竟然是岑哲。   难得在这里碰上,他俩停步随便聊了几句。   “你工作忙吗?听说你自从进了这里天天带头加班啊,竟然还有空下来看摄影展?”宁知远笑问对方。   岑哲无奈说:“也没有,以前习惯了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,经常抬头才发现外头天都黑了,也不是有意加班,这个展出毕竟今天最后一天了,再不来看就看不到了。”   宁知远问他:“你来岑安上班也有几个月了吧?感觉怎么样?”   “还行,反正在这里我也是做技术相关,就是跟人打交道比较麻烦,我宁愿跟数据代码打交道。”岑哲略苦恼道。   “有搞不定的事情找岑致森就是了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他应该很乐意帮你解决麻烦。”   “森哥也挺忙的,能不找他还是别找他了,”岑哲摇头,也问宁知远,“你今天怎么也有空来了这里?是森哥给你的票吧?”   “我刚出外办事,”宁知远随口说,“结束了顺路过来一趟,随便看看,挺有意思的。”   岑哲赞同道:“我也觉得挺有意思,我不太懂摄影,不过这些作品看着就挺厉害的,有机会也想学学。”   “这种摄影培训班还挺多的,你想学报班就是了,”宁知远说着调侃了他一句,“但前提是你得有时间,要是照旧每天九十点下班,那确实没什么机会学。”   岑哲笑了起来:“我尽量吧,这里跟学校不同,我总是带头加班的确也不大好,不如早点下班去学点别的。”   他们闲聊时,有以前投资部的下属看到宁知远,过来叫了他一句:“小岑总!”   叫出口了对方才看到一旁的岑哲,顿时又有些尴尬,岑哲虽然刚进公司不久,但这位真太子基本没人不认识,这个“小岑总”的称呼当着他的面叫出来,就怕他会不好想。   两位当事人却很自在,宁知远跟人说了两句话,对方赶紧找了个借口说还有工作先走了。   宁知远看着人背影走远,有些想笑,问身边的岑哲:“是不是也有人叫你‘小岑总’?习惯吗?”   岑哲一脸“你饶了我吧”,赶紧摆手:“我哪能算什么总,这么叫太奇怪了。”   他是前不久才博士毕业的,进来岑安刚两个月,只是个中层经理,确实算不上什么总,但也确实有那么些人为了恭维他而这么称呼他。岑安内部论坛里还有好事者开帖,各种对比前后两任小岑总,仗着匿名没人追究,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。   至于宁知远为什么会知道,当然是因为他在岑安人脉广,不用他特地关注,大把人会主动来跟他说。   宁知远乐道:“反正迟早也会是小岑总。”   岑哲愈显无奈,宁知远笑了一阵安慰他:“没关系的,以后就习惯了。”   后头岑哲也有事先走了,宁知远继续一个人逛展。   他在那一张张作品里看到了岑致森拍的照片,岑致森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参赛作品是什么,也没必要,那夜的练手确实只是一个借口,眼前展出的作品其实是岑致森之前在夏威夷拍的他,——他在海底的珊瑚丛中被鱼群包围,彩色的热带鱼亲吻上他伸向前的指尖。   照片里的人戴着面镜,随水流浮动的头发挡了半边脸,其实不太能看出是他,至少大部分人应该都认不出来。   宁知远看向作品旁边的标签,除了拍摄时间和地点,简介里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:“他的世界。”   宁知远轻轻莞尔,自己的世界,在岑致森眼里是有这样的色彩和光亮的。   岑致森的消息进来时,宁知远刚在票根背面的投票栏里填下作品序号,顺手扔进了一旁的投票箱中。   岑致森:“在哪里?”   宁知远回复:“岑安大楼。”   岑致森刚开完高管会,走出会议室看到这条,他停步在走廊的玻璃窗边,阳光明亮处,嘴角噙上了一点笑:“来看摄影展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回过来,“看你假公济私展出的作品。”   岑致森:“不算假公济私,这个活动本来就是公司额外的员工福利,想拍什么都可以。”   他们一来一回地发着消息,聊着些其实没什么意义的话。   助理站在一旁等了半天,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岑致森一句,问他要不要回去办公室。   岑致森最后给宁知远发去一条:“上楼来。”   十分钟后,宁知远走进岑致森的办公室,岑致森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文件,不时抿一口手中咖啡。   “不让我喝咖啡,自己倒是每天三杯不离手。”宁知远不满道。   岑致森淡定喝完最后一口,搁下杯子,示意他:“过来。”   宁知远上前,岑致森起身,伸手将人勾向自己,往上一提,将他抱上了面前的办公桌。他让宁知远坐着,俯身上前,两手撑于办公桌两侧,对上宁知远含笑的双眼:“今天怎么有空过来?”   “拿了票再不来没机会看了,”宁知远解释,“而且刚办完事回来,正好有空。”   岑致森:“去了哪?”   宁知远看着他,嘴里蹦出了三个字:“专利局。”   岑致森并不意外,岑安和IC科技的专利纠纷案还没个结果,宁知远铁了心要反诉岑安的专利无效,轻易不会放弃。   “那祝你们好运吧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一样,”宁知远的语气轻松,“也祝岑安好运。”   他抬起的手在岑致森没有系领带的衬衣领口慢慢拨着:“我刚在展馆碰到了新任小岑总。”   “岑哲?”岑致森眉头微蹙,“你们说了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”宁知远的手指勾进去了些,指尖轻触着他的衬衣布料下的皮肉,“随便聊了几句。”   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,明明说着不怎么经心的话,视线也是微垂着的,眼神却像带着钩子,宁知远总是这样,或者说在他面前是这样。   “我之前特地交代过,以后公司里不会再有人喊他小岑总。”岑致森说,像是特地解释给他听。   宁知远笑了声:“岑致森,你不会以为我介意这个吧?我好像跟你说过,我挺不喜欢这个称呼的,被人这么叫总觉得处处低你一等,现在能把这个称呼拱手让人,以后别人提起小岑总时想到的不是我,那不是挺好?再说岑哲本来就该是小岑总。”   “我介意,”岑致森坚持说,“我没法想到别人。”   宁知远抬了眼:“岑致森,我跟岑哲哪个重要?”   “你。”   “所以我比弟弟重要?”   “是。”   宁知远眼中笑意明显:“那以前呢?弟弟跟别人,谁更重要?”   “你。”岑致森依旧是这个字,没有任何犹豫。   宁知远是他弟弟,那弟弟更重要,宁知远不是,那也还是宁知远更重要。   “是吗?”明知道岑致森是在哄自己,宁知远听了确实挺高兴的。   “刚我跟岑哲聊了聊天,”他说,“我提醒他碰到了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就来找你,说你肯定很乐意帮他解决麻烦。”   他仿佛话里有话,岑致森不出声地等着他说下去。   “但是岑致森,这话其实不是真心的,”宁知远贴近,与他呼吸交缠,“我知道你肯定会帮岑哲,但我还是心里不痛快,好像我的哥哥也被人分走了一半似的,我可以把宁家爸妈和爸都让给他,但是你不行,你是我一个人的,我也确实不介意小岑总变成别人的称呼,所有我都能给他,除了你。”   岑致森:“只有我是例外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继续说着,“他还说想学摄影,我提议他去报班,我没有告诉他,他的亲哥哥就是个高手,我不想你教他,更不想你拍他,岑致森,你说你以前没拍过人,那么除了我,以后也不许拍别人。”   这种近似扭曲的占有欲,他以后都不打算再藏着掖着,岑致森既然纵容了他,就必须负责到底。   他的这番话却让岑致森格外受用:“知远,我也说过,你跟他们不一样,岑哲和岑菲岑聪没有区别,但你不是,我就算有再多弟弟妹妹,给你的也是独一份的,谁也分不走。”   宁知远再次笑了:“我会记得这话。”   “记不得也没关系,”岑致森说,“我可以录下来发给你。”   额头相抵,呼吸更近时,宁知远提醒他:“你办公室的门没锁。”   他这么说着其实根本不在意,外头的人就算要进来也会自觉敲门。   岑致森的手停在他后腰上,反复揉着两侧的腰窝:“要不要试试在这里?”   宁知远回头看了眼身后略凌乱的办公桌:“我倒是无所谓,反正脏的是你的桌子,不过岑致森,你总不会随身带了套吧?”   “抽屉里有,前几天买的。”岑致森丝毫不心虚,也不想掩饰自己的禽兽本质。   宁知远:“啧,那随你吧。”   “想不想?”岑致森一定要他回答。   宁知远笑着点头:“想。”   岑致森也笑了笑,去锁了办公室的门。   宁知远的目光落向桌边的展示柜,看到那个八音盒,顺手拿过来,打开,拨动发条。   岑致森走回来,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:“喜欢这个?”   宁知远:“我买的,当然喜欢。”   他们在那如梦似幻的悠扬乐声里拥抱。   衬衣被岑致森完全撩起,他的一双手自后背游走进自己的裤腰,毫无阻隔揉捏上双臀,宁知远身体往后仰去,仰起头艰难喘气。   岑致森拉起他两条腿缠于自己腰上,俯身压了上去。   办公桌几乎承受不住他们身体的重量,文件散落一地。   相贴的肉体上全是热汗,黏腻不堪,宁知远捉住在自己身上不断游走的那只手,勾住了他的手指,指腹一再轻擦着他小指上的那枚戒指。   岑致森感知到了,灼热呼吸贴近他耳边。   “知远,我爱你。”   宁知远尝到了身体里汹涌澎湃的热意,不断聚集于心口。   耳边的乐声正重复循环到最空灵婉转的那一段高潮,那个瞬间如同他的灵魂也被拨动,浮浮荡荡的,落不到实处。   他只能勉强仰起头,寻着岑致森的唇,分外热切而渴求地亲吻他。   窗外的暮色逐渐融于夜沉,办公室里情热持续蒸氲沸腾。   不时有人来敲门、有电话进来,谁也没有理。   他们在这一方世界里共坠。   窗外的灯彻底亮起来时,岑致森去了休息室里冲澡,宁知远随意套上衬衣,倚着他的办公桌看窗外。   岑致森总是提醒他少抽点烟,他也还是点了一根夹在指间。   八音盒重新上了发条后仍然在继续,他在那一遍遍重复的乐声里不断想起刚才岑致森的那句“我爱你”,仿佛今天才真正有了实感。   岑致森爱他,这个认知后知后觉地搅动起他心底的波澜,或许终将掀开滔天巨浪,将他一起卷入其中。   温热身躯自后覆上来,岑致森顺走他手里的烟:“你又不听话了,别在这抽烟了,去冲个澡吧。”   宁知远回头,对上他的眼,停了几秒,心头那点未散的热意比先前更汹涌。   “哥。”   “嗯?”   宁知远笑了,贴上去再次跟身后人交换热吻。   爱情的滋味,他也许终于尝到了一点前调。 第57章 庆祝所有   摄影大赛的结果是在一周后公布的,除了公众投票,岑安还请了专业摄影师评委,最后拿到特等奖的是个刚进公司一年不到的小员工。   而岑致森的那幅作品,是一等奖。   “专业评委认为我这张照片在创意上比别人差了点,我自己倒觉得挺好。”岑致森发来消息,告知宁知远原因。   宁知远没有第一时间回复,他正在浏览网页,看他以前从来不看的八卦论坛。   这个比赛原本只是岑安的一次员工福利活动,结果公布后因为拿到一等奖的是岑致森,那张照片在公司内部出了名,看的人多了自然有人认出了照片中的人宁知远,之后这事讨论的人便也愈多。   非但岑安内部惊诧于两位岑总关系的转变,后来这个活动的获奖作品放上岑安官网,那张照片竟然还在网络上掀起了些水花。   【他的世界,好浪漫的一张照片,完全能感受到执镜人的爱意,他好爱他!】   宁知远的目光停留在这一行评论上,片刻,手指抵唇笑了笑,回复岑致森:“我也觉得挺好。”   他搁下手机,向后靠进了座椅里,那枚尾戒捏在指间慢慢把玩着,不时向上抛起又落回掌心,唇边笑意始终盎然。   两个月后,岑安CEO办公室。   岑致森握着笔,利落地在协议书上签下名。   宁知远看着他,视线游走过岑致森手里他送的那支笔,再滑向这人按着文件的另只手小指上的尾戒,多停了片刻,嘴角牵出了一点不易叫人察觉的弧度。   一旁随宁知远同来的IC科技的创始人搓了搓手,有些兴奋。   然后是宁知远签字,岑致森很自然地将笔递过来给他,他顺手接了,目光和岑致森碰了一秒,再次笑了笑,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。   轮到IC科技那位创始人时,伸手想够笔,宁知远却没给,岑致森顺手将手边另一只黑色签字笔推了过去。   对方不觉有异,拿起笔也快速签了名。   两方律师确认过后,都表示没什么问题,之后待盖上公章,协议便会正式生效。   岑安和IC科技的专利纠纷案折腾了几个月,最终以协商和解结束,被迫让步的却是岑安这边,最后协商的结果是由岑安以高价入股IC科技,并且提供一系列的资源和技术支持,而IC科技不但保住了自己的产品和公司,更因这事声名大噪。  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,这几个月双方向国家专利局提交的各种证据就达上百份,最终能让岑安的专利被宣告无效,得益于IC科技这边找到的一份几年前的国外小语种专利文献,否定了岑安这一专利的独创性,进而改变了专利复审的结果。   这份文献是宁知远找出来的,过程很不容易,因为术语表达和翻译的不同,用关键词检索不能奏效,宁知远让人将国内外但凡有相似之处的产品全部仔细研究了一遍,列下几十个相关技术特征的不同语种表达方式,很有耐性地在各国专利文献库里一遍一遍搜索,才最终查询到这份文献。   但其实他找到的东西和岑安的专利也只是相似而已,为了否定岑安专利的独创性,他又研究了近几年国家专利局复审的全部类似案件,根据他们的审核思路针对性地整合证据,最终在这一局上赢过了岑安。   如岑致森所说,这些事情原本确实不需要他来做,但对手是岑安,他才格外有干劲。   签完协议,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,今天的这个见面便到此结束了。   宁知远一行几人起身,和岑致森握手告别。   被岑致森捏住手掌时,宁知远脸上笑容不变,察觉到相贴的掌心间的温度,他嘴角的弧度又往上走了些,岑致森最后用力一握他的手,放开。   岑致森的助理将他们送到电梯口,宁知远没让对方再跟着:“行了,你回去干你的活吧,不用送来送去了,这里我比你熟。”   助理连忙赔笑说:“还是让我送你们……”   宁知远:“不用,别说废话了。”   他坚持不肯,对方只好道:“那小岑总你慢走。”   宁知远“嗯”了声,按下关门键,回想着这小子的态度,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。   犹豫了一下,他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:“为什么我觉得陈向东这小子,现在对我的态度比以前更殷勤了?”   等了片刻,岑致森没有回复。   宁知远一撇嘴,将手机揣回了兜里。   到了地下停车场,其他人各自上车离开,宁知远却没走,坐进自己车中手指点了点方向盘,拿出手机再给岑致森发了条消息:“走不走?”   岑致森终于回过来:“你还没走?”   “等干哥哥你呢。”   “十分钟。”   宁知远不时看时间,十分钟一到,岑致森的身影出现在电梯间的出口处,跟下来的助理看到宁知远的车,很识趣地止步,岑致森跟人交代了几句什么,大步走了过来。   就他一个人。   宁知远靠在座椅里看着他走近,唇角止不住地上扬。   岑致森拉开车门坐进来,宁知远发动车子。   “我刚给你发的消息你为什么不回?”他一边倒着车,问身边人,“不觉得你助理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吗?”   “没想好怎么回,”岑致森诚实说,“你不是最会揣摩别人心思的?真不知道?”   “我知道什么?”宁知远纳闷道,“他现在是你助理,岑总。”   “他现在是我助理,至于为什么对你态度比以前更殷勤,”岑致森的声音一顿,笑了声,继续,“对待老板本人和老板对象,可能确实有点差别吧。”   宁知远瞬间乐了:“行吧,下次我见到他跟他讲讲道理,你让他别跑那么快。”   岑致森:“他明明是自觉,免得打扰我们。”   宁知远哂了哂。   车开出岑安大楼的地下停车场,岑致森侧头打量了他一眼,换了个话题:“今天是不是很高兴?”   “还行吧,”说着还行,他的声音却格外轻快,“能让岑安低头,挺有成就感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是让岑安低头有成就感,还是让我低头有成就感?”   宁知远笑笑,一只手扶着方向盘,另只手撑着窗沿,傍晚的风从半落下的车窗外吹进来,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:“不同的快感,都挺爽的。”   “是么?”岑致森的声音略低,也是笑着的。   宁知远回头睨向他,岑致森指了指前方,提醒他专心开车。   车开回了岑致森家,宁知远喜欢他家里的那面玻璃墙,这段时间他们只要约会,基本都在这里。   下车时宁知远去后备箱拿了样东西,岑致森跟过来看,是酒,——那次在秦先生的山庄里,宁知远赢回来的那瓶勒桦慕西尼。   “真这么高兴?还打算开这酒?”岑致森问,大约没想到他连这酒都特地带来了。   宁知远笑容满面:“当然,赢了岑安,不值得庆祝吗?”   “好吧,理由充分,令人信服。”岑致森捧场道。   宁知远何止是赢了,还步步紧逼,在岑安的专利宣告无效被法院驳回侵权起诉后,立刻反过来告了岑安,理由是岑安恶意维权,利用舆论肆意诋毁不正当竞争,逼得岑安不得不低头,坐下来跟他们协商让步。   当然了,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,岑安把IC科技收入囊中也有益处,所以这事最后的结果即便不如预期,也不算太坏。   除了最终决定和解,前期岑致森其实没怎么过问过这事,助理告知他岑安被起诉的那天,他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,闻讯笔尖停在文件纸上,半晌,才笑出了声音,十分畅快的笑,是他身边人从未见过的。   那时助理提醒他,岑安在这事上很被动,颜面尽失。   岑致森笑过却说:“没什么,吃一堑长一智,让大家反省自身,少些傲慢也好,小岑总那样性格的人,你们早该知道他不会轻易认输,都好好反思反思吧。”   宁知远问他:“喝不喝?”   岑致森:“当然。”   上楼进门,宁知远脱下西装外套,随手扯开领带,看到了玄关的柜子上自己的一个领带夹,应该是上次来时落下的。   还不只这个,这个家里落下了越来越多属于他的东西,他还留了一些换洗衣服在这里,家中基本的生活用品现在也都是两份的,虽然他可能一两周才会过来一次。   一点一点入侵岑致森的生活,原来是这样的体验,很叫人愉快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将领带也扔去柜子上:“回忆一下上次来是什么时候,有点不记得了。”   “十天前。”岑致森立刻给出答案。   “你确定?”宁知远有些惊讶,“又每天掰着指头算?”   岑致森:“记性好而已。”   宁知远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,的确整十天了,没办法,他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:“好吧,你记性果然很不错。”   岑致森抬手一拍他的背,接过他手中的酒:“进去吧,先吃晚饭,我把酒也醒上。”   餐桌上是刚做好的晚餐,厨师已经下班,没有其他人打搅。   宁知远看一眼玻璃墙外,可惜道:“还是没赶上。”   他想拍从黄昏一直到入夜的墙外城市,惦记很久了,奈何每次都来的不是时候。   “要不要搬过来一起住?”岑致森坐到餐桌前,像是很随意地一问,“住这里你想拍随时都能拍到。”   宁知远也坐下,不置可否:“我考虑考虑。”   “什么时候能考虑好?”   “再说吧。”   岑致森便也算了,不再纠缠这个话题。   吃完饭,宁知远在玻璃墙边看夜景,岑致森倒来酒,递了一杯过来。   宁知远伸手接过,晃了晃酒杯,送到唇边,抿了一口。   酒香馥郁,如丝绒一般的顺滑口感,仿佛第一口进嘴里,他就尝到了微醺之意。   当然不是酒的原因,上一次跟别人喝时,他只觉得这酒不错,今夜在这里细细品味,才觉出了更多让自己沉醉的意味。   “口感是比我们上次在品酒会上喝的那瓶更好,”岑致森尝过中肯评价道,“更香一些。”   他说着微仰起头,又倒了口酒进嘴里,宁知远不错眼地盯着他,——他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、捏着酒杯的修长手指,还有沾了酒水的唇。   岑致森搁下杯子时,宁知远忽然倾身靠过来,嗅到了葡萄酒诱人的香气和他身上的气息:“是挺香的。”   岑致森没动,视线垂下,凝视着他的动作。   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轻轻“嗯”了声。   有些东西确实是让人迷醉的,比如香水的味道、酒的芬芳,还有其他。   仅仅是前调而已,并不令人满足,他还想尝到更多。   宁知远笑闭了闭眼,又退开,继续喝着酒,欣赏起窗外的夜景。   岑致森思考了一下他刚才这个动作的用意,唇角微弯。   宁知远似乎比先前更轻松惬意,甚至难得地餍足。   岑致森看着这样的他,想起宁知远第一次跟自己回来,也是在这里他们一起喝酒,那时宁知远的失意,他到现在都记得。   那也是头一回,宁知远在他面前收起了那些将自己层层包裹起的尖锐的刺,让他窥见了一点内心。   那夜宁知远说“他把我甩了,我不想再追逐他了”,原来他便是宁知远说的那个更想追逐的目标。   但其实宁知远根本不需要追逐他,无论面对多少困境和压力,宁知远从来游刃有余,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,这样的宁知远,身上的光芒是任何人都挡不住的。   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转头,岑致森举杯,轻碰了碰他的酒杯。   宁知远看着他含笑的眼,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。   岑致森说:“确实值得庆祝。”   “庆祝什么?”   “所有。”   所有,那些叫人高兴的事,他们的关系,和其他。   岑致森觉得,就连今夜墙外稀松平常的城市夜色,都值得庆祝和赞美。   宁知远再次笑了,也与他碰杯:“好吧,庆祝所有。” 第58章 都是见证   月底汤家办婚礼,宁知远想起这个事情时,已经和岑致森一起在去酒店的路上。   “我没带现金,随礼跟你的一起吧,回头转给你。”   宁知远说着,放下座位前方的遮阳板,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自己的领带。   岑致森开着车,偏头看了他一眼,忍笑:“好吧。”   “啪”一声,宁知远又盖上了遮阳板,靠回座椅里:“之前汤书杰不是说结婚没这么快,这才几个月,怎么就办婚礼了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随口解释,“两边家里催得紧吧,他自己也想。”   宁知远略意外:“他自己也想?”   岑致森:“你一会儿看到他就知道了。”   他靠边停了车,侧身靠过去,帮宁知远将领带解开,重新系了个漂亮的结。   “参加婚礼应该系个领结的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“那没办法,”宁知远说,“我下午在工作,不是你说都差点忘了。”   岑致森莫名想起他之前说的连汤书杰也讨厌,有些乐,也难怪他不上心。   宁知远盯着面前人的眼,忽然问:“岑致森,羡慕别人吗?”   岑致森:“不羡慕。”   他说完抬眸,看着宁知远,继续道:“我觉得我们比较让人羡慕。”   宁知远:“哦。”   只有一个字,声音里的愉悦却丝毫不掩饰。   岑致森再次笑了笑,松开手,坐回去,重新发动车子。   婚礼在郊区的度假酒店举办,宁知远很快知道了岑致森那句“他自己也想”的意思,汤书杰跟在他老婆身后嘘寒问暖、殷勤备至,分明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,对比几个月前还一脸各玩各的态度,转变之快,令人咋舌。   再回想一下这人从前换女朋友的速度,宁知远不理解,爱情这东西简直不可理喻。   “其实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感觉,那时就觉得应该就是她了。”   花花公子说起自己的动心史,半点不嫌臊得慌。   宁知远又一次想到自己问过好几个人的那个问题,汤书杰给出的答案大概是不具参考性的,毕竟他从无知到懵懂,早在生命初始时,岑致森就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。   他之前也问过汤诗琪,问她一开始明明是玩具,后来为什么又上了心,大小姐给的回答是:“他跟别人不一样,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、很放松,他是特别的,所以是爱情。”   是特别的,所以认定了是爱情,宁知远觉得或许草率了点,又并非全无道理。   和新郎闲聊了几句,随了礼,岑致森让宁知远自便,他则要去换衣服。   宁知远这才意识到他还要做伴郎,跟着去了更衣室:“之前怎么没听你说?”   “我以为你知道,”岑致森说,“本来还要陪他一块去接亲,临时有个要紧工作耽搁了,才直接来了酒店。”   “所以你的任务就是一会儿帮他挡酒?”宁知远问。   岑致森无可奈何地点头:“你说对了。”   宁知远笑了,帮他将领结系上,手指滑上去,摸了一下他的喉结:“爱莫能助,你自己悠着点吧。”   之后岑致森去了汤书杰那边帮忙接待宾客,宁知远没再跟着,先去了婚礼户外草坪上。   这边人已经不少,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聊天社交,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岑胜礼,带着岑哲正跟自己的几个老朋友在聊天。   汤家跟岑家几十年的交情,宁知远早知道岑胜礼肯定会来,不仅是他,许岚把两个小的也一起带来了,全家出动来喝这杯喜酒。   宁知远稍一犹豫,走了过去。   岑哲先看到他,小声提醒了岑胜礼一句,岑胜礼侧过头,瞧见宁知远很高兴:“知远,过来。”   宁知远上前叫了句“爸”,再乖乖喊了其他人“叔”。   这些人都是岑胜礼的老朋友,并不惊讶岑胜礼对宁知远的态度。   寒暄了几句,又有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,是位中年儒商,——汤家在生意场上的朋友,跟岑胜礼也颇有交情,还带了自己的妻子女儿一起。   互相介绍了一番,对方似乎对宁知远颇感兴趣,特地提到自己女儿跟他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,只不过女生学的是艺术专业,去年才刚毕业。   宁知远看过去,二十出头的女生,长得很漂亮,气质娴静温柔,和他目光对上时有些腼腆。   他主动与人点了点头:“你好。”   女生也说:“你好。”   岑胜礼似乎看出了什么,示意宁知远陪女生去拿点东西吃:“跟我们一起待着,你们年轻人肯定嫌闷,去别处玩会儿吧。”   宁知远有些好笑,其实岑哲还在身边呢,他不也是年轻人。   不过岑胜礼开了口,他还是得给面子,于是很有风度地邀请女生,一起去走走。   到点心台前,他拿了个餐盘,夹了一块小蛋糕递过去。   女生跟他道谢,犹豫想说点什么,宁知远主动起了话题,说起在国外的生活,对方的话很明显地多了起来。   宁知远其实听说过这个女生的名字,因为长得漂亮经常被人提起,他有点印象,这女生家里姓田,她是家中独生女,学的却是艺术,家长的想法大约是找个能干的女婿继承家业,没想到会看上了他。   岑胜礼或许也知道这些,所以顺水推舟。   可能他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,自身有本事,但注定与岑家家业无缘,很适合做别人家的乘龙快婿。   宁知远想着这些事情,有些心不在焉,抬眼间瞧见前方不远处的岑致森,他陪着几个客人刚过来,瞥了自己这边一眼,视线似乎在他身旁的女生身上停了一秒,随即又移开。   宁知远有些想笑,这可不干他的事,是他们爸的意思。   女生也试图找话题跟他聊天,说起自己喜欢的音乐,问他有没有兴趣。   宁知远偏了偏头,笑着说:“我喜欢卡农。”   女生被他笑得有一点脸红,宁知远想起的却是岑致森办公室里那个荒唐的傍晚,神情愈显轻松。   “去前面湖边走走吧。”他提议。   他们一起走去了湖边,宁知远随手捡了颗石子,朝着湖面掷出去,石子一路往前跳了五六次,才沉入水中。   女生微微睁大眼。   “很久没玩,生疏了,”他拍了下手,与人说,“小时候是我对象教我玩的这个,不过我现在应该比他厉害些。”   女生闻言一愣:“……你有女朋友,你们是青梅竹马?”   “算是吧。”宁知远笑着说。   女生回神尴尬道:“抱歉。”   “没什么,我爸也不知道这事,刚才才会让我陪你去拿吃的,我也该跟你说抱歉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女生点了点头,说开了反而放松下来,感叹了一句:“你跟你女朋友感情很好吧,你提到她时眼睛都比之前更亮了些。”   “是吗?”宁知远其实有些没想到,“我自己都没注意。”   女生说:“应该是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楚,从心里生出的笑,也会点亮眼睛。”   宁知远乐道:“你果然是学艺术的。”   女生也笑:“真的,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。”   宁知远想了想,爱吗?   这次不用他问,他似乎又得到了一个新的答案。   说了几句话,女生先回去了草坪那头。   宁知远独自留在湖边,重新捡起颗石子扔出去,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,在夕阳下隐隐泛着光。   手机上进来岑致森的新消息:“去了哪里?婚礼快开始了。”   宁知远回了个“来了”,摁黑屏幕塞回兜里,最后看了眼远处湖面的光晕,笑了笑,回去了婚礼现场。   他过去的晚了些,婚礼仪式已经开始,便没有往前去,就站在后方观礼。   现场乐队又演奏起了那首卡农,宁知远手里捏着杯香槟,一只手插兜,安静地听。   盛夏傍晚那些难耐的燥热,也逐渐被这样的乐声抚平。   然后他看到了岑致森,在前方宾客至多处,新郎的身后。   明明只是这个故事里的配角,四周花团锦簇、晚霞潋滟却都不及他,宁知远在那些浮光掠影中眼里唯一能看到的,也只有他。   岑致森回了头,目光落过来时宁知远笑着举杯,与他示意。   那个人便也长久地凝视着他,没再移开眼。   仪式还在继续,他们隔着新人执手走过的那条花廊对视。   这一段路或许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走上的,但不重要,这一刻夏日的风、手中的香槟、漫天倾洒的花瓣和缠绵悱恻的乐声都是见证。   仪式之后是室内宴会厅中的婚宴,宁知远坐到了岑胜礼身边,被问起对先前那女生的感觉,无奈说:“爸,我们不太合适。”   “哪里不合适?”岑胜礼不解,“她爸很欣赏你,她自己也是样貌好、性格好又有才情,家中关系还简单,我看着挺好的。”   “爸,”宁知远解释道,“我现在暂时不想这些,先干事业吧。”   “你怎么跟你哥一样,都快三十了,还不想结婚。”岑胜礼说完,想到岑致森不打算结婚的原因,又有些如鲠在喉。   宁知远的目光跟随岑致森,他正陪着汤书杰和新娘四处敬酒,一杯一杯的酒下肚,眼见已经喝了不少。   “哥要喝醉了。”宁知远笑道,看热闹一般。   岑胜礼唉声叹气,被宁知远一句话牵开了注意力,到底没再说下去。   婚宴还未结束,宁知远看到岑致森离开了宴会厅。   片刻,他搁下酒杯,找了个借口起身也离了席。   岑致森去了趟洗手间,酒喝得太多他确实不太好受,出来后干脆找了间休息室进去想歇会儿。   扯松领结坐进沙发里,他闭眼靠着沙发背,懒洋洋地不愿再动。  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,有人进来,岑致森也懒得睁眼。   察觉到头顶的灯熄灭时,他才下意识蹙眉,刚想出声,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。   到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口,岑致森依旧阖目靠着沙发,姿态比刚才更放松。   熟悉的气息随之靠近,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笑,膝头一沉,来人已经坐到了他腿上。   面对着面呼吸紧贴的姿势,岑致森始终没动,也没出声,气定神闲地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。   宁知远打量了眼前的人片刻,扯下自己的领带。   眼睛被绑住时岑致森稍微意外,但很配合,由着他。   慢慢抚摸着面前岑致森的脸,宁知远隐约觉得,醉了的人并不只有岑致森一个。   他侧头,咬住这人的唇,舌抵进他嘴里,放肆热吻。   唇舌亲密交缠,或许从刚才那场婚礼仪式那一刻起,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。   岑致森抬起的手揉上他后背,大力地揉捏,任由宁知远的舌肆虐扫荡自己的口腔。   宁知远的亲法很急也很凶,甚至有些莽撞,跟他从前在别人面前的游刃有余完全不同,只有面对岑致森,他越来越做不到镇定从容。   气息变得更粗重时,头顶的灯再次亮了。   宁知远的动作只停了一瞬,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,开始用更缠绵的方式亲吻岑致森,岑致森放纵着他,在他后背游走的手如同爱抚,甚至带了些鼓励的意味。   他们坐的地方在这休息室转角的另一侧,墙边有一盆高大的盆栽遮挡,外头来的人不仔细看甚至注意不到这边还有一方空间。   所以他们有恃无恐。   休息室里不时有人进来又出去,那些嘈杂的声音就在不远处,而他们在转角后的世界里,持续地热吻。   那边的门再次被推开,先传来的是岑聪那个小崽子咋咋乎乎地嚷嚷:“我要玩游戏!”   接着是许岚的骂声:“又玩游戏!再玩游戏你眼睛要瞎了!”   “我就要玩!”   再是岑胜礼的声音、岑哲的声音、岑家管家的声音、岑胜礼助理的声音,很快又响起手机游戏的声音,很热闹。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h u 9 9 . c o m   岑致森的一只手掌伸展开,拇指和食指各按在宁知远两侧腰窝上慢慢揉弄。   宁知远双手抱着他的脑袋,从他嘴里退出,唇瓣依旧紧贴着,压抑地喘气。   他的领带也还绑在岑致森的眼睛上。   许岚问起岑胜礼是不是想撮合宁知远和别人,提醒他宁知远性格浪荡,介绍给别人家的乖乖女小心以后结仇。   岑胜礼颇不高兴:“知远都已经不跟我姓了,还会碍着你的眼?非要这么说他?”   “我哪有啊,”许岚委屈道,“我不是替你着想吗?我说的哪里不是实话了?”   岑胜礼不悦说:“知远的事轮不到你管,甚至现在也轮不到我管,你不用在我面前说他的不是。”   许岚:“那你还操心他交女朋友的事情,难不成他以后结婚,你还要帮忙操办当娶儿媳妇吗?你大儿子都还没个对象呢,你倒是操心上他了。”   岑胜礼没有再理人,岑哲开口转移了话题,手机游戏声依旧很响。   休息室里闹哄哄地停不下来,所有的声音却又像被隔绝在外。   岑致森的手忽然自宁知远的后背游走上去,压住他后颈,用力将人按向自己。   他的舌抵进宁知远嘴里,反过来攫夺了宁知远的呼吸。 第59章 八卦故事   汤书杰的婚礼后,一则流言忽然就传开了,说宁知远这位岑安假太子勾搭上了汤家大小姐,在被岑家人扫地出门后,现在打算去做汤家的乘龙快婿。   流言传了一段时间,宁知远后知后觉听说,第一反应是发笑:“汤诗琪?为什么传我和她?我俩看着像有一腿的样子吗?”   汤诗琪则快气死了,打来电话直接爆了粗口:“岑知远你个王八蛋!你跟你哥谈恋爱为什么要拿我做挡箭牌,我快被你害死了!”   事情其实得从汤书杰的那场婚礼说起,那天宁知远和那位田小姐聊天时随口的一句“青梅竹马”,后来对方告诉了自己闺蜜,宁知远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其实挺出名的,不少女生都对他有意思,他有女朋友的消息便传开了。   至于他青梅竹马的人选,其实随便想一想都知道是汤诗琪,事情不胫而走,到了那些嘴贱的人口里,便成了他想攀汤家的高枝。   宁知远倒不在意别人怎么说,反正他也很少跟那群大少爷大小姐们玩,后头那位田小姐问人要到他的联系方式特地跟他道了歉,便也算了,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。   当然,汤诗琪的确很倒霉就是了,被家里人一番盘问,最后憋不住交代了自己早有男朋友,还是她的保镖。   之后汤家那些鸡飞狗跳,宁知远深表同情,但爱莫能助。   至于他自己这边,岑胜礼问过一次,他说不是,便再没提过这事。   “刚我回家看爸,爸还问起这事,”岑致森打来电话,正说起这些,“问我你和汤诗琪到底有没有事。”   宁知远有些乐:“我都说了不是, 爸还不信吗?那你怎么说的?”   “假的,”岑致森说,“我跟他说,我才是你对象。”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正经说话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这么说的。”   宁知远刚坐进车里,闻言偏了偏头,犹豫了两秒,语气有些不确定了:“你真说了?”   岑致森:“我要是说了呢?”   “哦,那就是没说。”宁知远已经听出来,他是故意诓自己。   “你很不想我说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那也不是,”宁知远慢慢扭了一下自己的手腕,说,“爸毕竟身体不好,怕承受不住这种消息,能瞒还是尽量瞒着吧。”   岑致森“嗯”了声,也不知是赞同不赞同:“今晚能过来吗?”   “去不了。”宁知远直接拒绝了。   岑致森:“真不来?”   “真去不了,”宁知远说,“在外出差。”   “你又出去了?”岑致森似乎不太信,“之前没听你说过。”   “哥,我们好几天没见了,你也不是每个行程都会跟我报告的吧?”宁知远说着,随手拍了张车窗外的城市照片发过去。   “看清楚了,来了港城。”   岑致森不解:“你去港城做什么?”   “朋友邀请来的,看马赛,”宁知远道,“难得出来放松放松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去港城看马赛?哪个朋友?况耀廷?”   他说的是那位汇展航运的东家,宁知远没否认:“就他。”   “他请你去看马赛,你就去?”   “不能来?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沉声,“说实话。”   “好吧,”宁知远老实交代了,“我刚说了,是来出差,不只我一个人,还有刘潞和其他人,其实是我们打算再成立一支美元基金,来这边募资的,那位况先生说可以介绍几个家族办公室的出资人给我认识,应该会有些收获。”   他说的甚至不是家办负责人,而是背后出资人,岑致森听明白了:“祝你好运吧,哪天回来?”   “不知道,归期不定。”   最后一句,宁知远如是说。   挂断后,刘潞好奇问他:“是岑总的电话?”   宁知远笑着点头:“是他。”   刘潞闻言感叹了句:“你们关系可真好。”   以前在岑安的时候倒没看出来,当初岑致森会出资给他们的基金,她和张兆就已经很惊讶了,可能他们确实都误会了这两兄弟的关系。   宁知远只是笑,并不打算解释。   之后几天他们都在港城,由那位汇展航运的况先生引荐,见了好几位当地知名大富豪,和几间家办详细沟通了投资计划,确实有不小的收获。   行程安排的最后那晚,况耀廷做东,在半山的高级中餐厅宴请他们。   宾主尽欢。   结束时,况耀廷问宁知远:“有没有兴趣去山顶兜兜风?”   他邀请的只有宁知远一人,宁知远本来是无所谓的,但从他盯着自己的眼神里意识到什么,想想还是算了:“不了吧,这几天太累了,我想早点回酒店休息。”   对方很有风度地表示理解,安排司机送他们回去,临上车前提醒宁知远,说明早来接他,一块去赛马场饮早茶,顺便看马赛。   宁知远与他道谢,这次来这边这么顺利,这位况先生确实帮了大忙。   回到酒店,其实也才八点多。   宁知远先去冲了个澡,岑致森的电话进来时,他正拿着毛巾在擦头发,电话搁在一旁洗手池上,随手点下免提。   “工作行程是结束了,刘潞他们还有别的工作,明天会先回去。”   “那你呢?”   “之前跟你说的看马赛,一早答应的。”  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瞬,叫他: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:“嗯?”   “陪别的男人去看马赛,你觉得合适吗?”岑致森语气有些酸。   “你说错了,”宁知远纠正他,“是他陪我去,我对马赛比较感兴趣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对马赛有兴趣?”   “感觉最近运气不错,想赌一赌,不过直接坐到赌桌前好像低俗了点,赌马挺有趣的。”宁知远兴致勃勃道。   岑致森提醒他:“你小心把自己赔那里回不来。”   “那不至于,”宁知远说,“我虽然喜欢赌,但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赌徒,无论赌什么。”   岑致森想起他们之间几次的“赌”,笑了声:“好吧。”   宁知远依旧对着镜子擦头发,盯着自己脖子上滚下的水珠,慢慢说:“今天去见人,目睹了一场挺有趣的狗血剧。”   岑致森:“嗯?”   宁知远报了个名字,是港城这边赫赫有名的一个大富商:“我们跟他在高尔夫球场见的,一起打了场球,后头喝茶时他原配太太突然跑来,大吵大闹,说对他在外头养十个八个小的、生一堆私生子女都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,但不能让外头那些野种来害她的孩子,当时我们和况先生赶紧找了个借口说先走,不想听别人家家事,那位太太却好像受了刺激,几句话把家丑全抖了出来,她说——”   他像是故意吊着岑致森的胃口,岑致森并不着急:“说什么?”   “说她老公认回来的私生子害她儿子,勾引她儿子上床,被她捉奸在床。”宁知远的声音里全是促狭。   岑致森稍微意外:“私生子和亲生子?亲兄弟?”   “不是,”宁知远解释,“那位太太说了,儿子是她跟外头的男人生的,然后她老公也气疯了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问他,“你想说什么?”   “不觉得挺有趣的吗?依那位太太的说法,她儿子和那个私生子都心知肚明他们不是亲兄弟,谁勾引谁还不一定呢。”   宁知远说着,话锋一转,问岑致森:“你说爸知道了我们的关系,是会觉得我勾引你,还是你勾引我?”   岑致森放慢了呼吸:“你觉得呢?”   “我觉得,”宁知远沉吟了一下,说,“我觉得我爸妈可能也会挺不高兴的吧,孩子不是亲生的对他们打击已经很大了,要是知道我这个半路回家的亲生儿子跟自己的养哥哥搞一块了,估计会很失望,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想那位太太那样歇斯底里,说不定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所以你后悔了吗?”   “不后悔,”宁知远依旧看着镜里的自己,眼中一片平静,“哥,我说过了,只有你不行。”   岑致森听懂了,在他办公室的那个傍晚,宁知远坐在他身前桌上,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,所有都能给别人,只有他不行。   宁知远唯一也是真正在乎的,只有他。   “知远,故意说这些,是想要我多爱你一点吗?”   “你会吗?”   “什么时候你也说出你爱我,到那时我会更爱你。”   “哈。”宁知远放声笑了起来。   不愧是岑致森,果然很厉害,竟然想到这样引诱他。   电话那头的人略无奈:“知远,别笑了。”   片刻,宁知远终于停下,顿了顿,认真说:“哥,你再等等吧,会有那一天的。”   “嗯,不急,”岑致森安慰他,“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,尽力而为吧,未必不能兼得。”   “不想说这些了,”宁知远扬起声音,“开摄像头。”   岑致森随手点开了视频通话模式。   先引入眼帘的便是宁知远从下巴到颈,乃至胸膛一片白花花的肉体,白皙健美的,滚着沐浴之后的水珠,即使隔着手机屏幕,也能叫人感知出这具肉体上正散发着的那些诱人热气。   岑致森的目光慢慢逡巡:“想玩?”   宁知远的脸出现在镜头里,笑得跟妖孽一样:“有点想你了。”   “想什么?”   “想跟你做。”   岑致森垂眼轻笑了声:“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?”   宁知远:“什么?”   “想射你一脸,”岑致森镇定说,“射到你身体里。”   论到下流,果然还是岑致森更胜一筹。   宁知远甘拜下风。   不过确实每次都带了套,岑致森想的两件事情都是他们没尝试过的,这人大概惦记很久了。   后头玩是玩了,但是没玩过瘾,宁知远站在洗手台前冲着手,身体里的燥意非但没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   “岑致森。”   “还想?”视频里人的问。   “后天回去。”宁知远改了口,不再说归期不定。   岑致森笑笑:“后天再说吧。”   转天早上十点多,况耀廷来到酒店,接上宁知远一起前往赛马场。   况耀廷是马会高级会员,到赛马场便有人出来迎接,将他们迎进楼上的vip包间。   第一场马赛也要等到中午之后才开始,他们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休闲喝个早茶。   吃着东西喝着茶,况耀廷和宁知远分享了一下昨天那个八卦的后续。   “刘太昨天打上门之前已经找了律师,他们准备离婚了,不过财产分割还有得闹,刘太的小儿子确实是跟别人生的,刘生的那个私生子挺有本事的,要不他也不会特地把人认回来,刘太故意在我们面前闹开,就是为了让家丑传出去,牺牲小儿子拉下那个私生子给她大儿子铺路。”   宁知远并不意外,像刘太那样的豪门富太太,家丑外扬当然不可能是失去理智下的单纯发疯。   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,”况耀廷说,“但也以兄弟名义相处了这么多年,你觉得刘太的小儿子和刘生的私生子适合在一起吗?”   宁知远神色淡定,不知道这位况先生是不是看出了他跟岑致森的事,而意有所指,甚至岑致森都没有跟他见过面,但这样的问题并不会带给自己什么困扰。   他喝了口茶,很平静地说:“既然没有血缘关系,那当然是他们乐意就好。”   况耀廷似乎思考了一下,笑了笑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。   马赛快开始时,况耀廷的助理提醒他,某位他叫世伯的大佬也来了这里,况耀廷闻言点了点头,问宁知远:“介不介意多几个人?”   宁知远来这边本就是为了拓展人脉,当然不介意:“你随意。”   几分钟后,况耀廷的助理将人请过来,包间门推开时宁知远随况耀廷一块起身迎接,下一秒他的眼里流露出少见的惊讶。   随那位气势十足的长者大佬一同进来的人,竟然是岑致森,他站在对方身边,嘴角有笑、风度翩翩,放低了姿态却并不显势弱。   岑致森目光落过来时,宁知远已经明白过来,挑了挑眉,笑了。   他轻启唇,用口型说:“混蛋。” 第60章 挺残忍的   这一句“混蛋”说出口,岑致森几乎立刻就看懂了,眼中也有笑。   收回视线,他先跟况耀廷握了握手,他俩之前已经在视频通话里打交道过好几次,也算熟识,虽然两个人都表现得不怎么热情。   况耀廷想跟那位大佬介绍宁知远,被岑致森抢了先:“七爷,这是知远,我弟弟,之前跟您提过的。”   人称“七爷”的长辈大佬十分给面子,听岑致森说宁知远是做风投的,点了点头,笑容满面,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夸道:“年轻人,有本事。”   宁知远半点不怯场,大方跟对方道谢。   他们一起入座,岑致森很自然地坐到了宁知远身边,况耀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们一番,视线移开,跟七爷闲聊起今天的马。   宁知远侧过头小声问岑致森:“你怎么来了这里?”   “谈生意顺便考察项目。”岑致森没多解释。   桌上换了一批新的吃食和茶点,况耀廷问宁知远第一场先看看还是直接出手,宁知远想了想,说:“直接买吧,反正我也是个门外汉,看不看的也没什么区别。”   他买的是最简单的“独赢”,而且是最便宜的一注十元,连小试牛刀都算不上,纯粹就是买着玩的。   岑致森偏头,问他:“不是说想赌一赌,只买一注?”   “一注也是赌,”宁知远回答,“金额多少不重要。”   他挑了匹赔率不高也不低的马,况耀廷提醒他这马之前是热门,但最近因为伤病表现一直欠佳,并不被看好。   “无所谓,”宁知远不怎么在意,“就它。”   况耀廷:“确定?”   宁知远:“确定,这马浑身的毛皮金灿灿的,漂亮、威风,合我眼缘,名字也有意思,‘齐天大圣’,大圣是弻马温,这是说别的马都归它驱使了,它就是老大,当然是它赢,就它吧,万一输了就当做慈善了。”   那位七爷闻言“哈哈”笑了起来,似乎颇喜欢他这个性:“后生仔,你是第一个说到这名字就想到这些的,很不错,我最中意的人物就是大圣,大圣做弻马温虽然是大材小用了点,但很威风嘛,这马一身金毛跟大圣一样,所以它叫齐天大圣。”   宁知远有些意外,下意识看向岑致森,岑致森点头:“这匹齐天大圣是七爷的马,你挺有眼光。”   况耀廷也笑道:“刚才我没说完,虽然它之前表现平平,今天状态据说很不错,确实有机会。”   宁知远乐了:“那我期待一下。”   七爷自信满满:“你看着,我这心肝今天肯定能赢头马。”   宁知远:“拭目以待。”   他其实还真不知道这马是这位七爷的,也半点没有故意奉承的意思,不过对方显然挺开心的,这些港城有钱人最热衷的就是玩马,自己的马赢了比赛比什么都高兴,即使一场比赛赢得的奖金可能连养马本身都不够,但钱根本不是重点,反正他们有的是钱。   “我也买一注吧,”岑致森说,“也买齐天大圣。”   宁知远问他:“万一输了呢?”   岑致森:“一样,当做慈善好了。”   他们相视一笑,对面座的况耀廷看见,扬了扬眉梢。   枪响后,十二匹马狂奔而出。   齐天大圣是第二个出闸的,前半程也一直保持在第二名的位置,宁知远举着望远镜看得津津有味,最后两百米时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开始发力,迎头赶上了一直领先的大热门,冲过终点的一瞬间,两匹马几乎齐头并进。   最终结果,齐天大圣以领先一个鼻位的优势赢下了这一场。   旗开得胜,七爷满面红光,宁知远也很高兴,虽然他和岑致森各自其实就赢了几百块。   “运气不错,下一场还继续吗?”况耀廷问。   宁知远正在看下一场的马,七爷提醒他:“看到外头那些人没有,今日3T彩池有八千万,那些人都是想来发财的,你不想试试?”   所谓的3T玩法,一般指选中第四、五、六全部三场的头三名,无需顺序,当日如没有人买中,彩池会累积至下一次的比赛日。   规则很简单,巨额奖金动人心,所以无数人趋之若鹜。   宁知远看了一眼玻璃房下方,露天看台上一眼望去全是人头,无论是渴望一夜暴富的,还是凑热闹重在参与的,今天注定是个全民狂欢的好日子。   他来了兴致:“行啊,那我也买一注试试。”   岑致森提议:“我们一起,合买一注。”   宁知远点头:“随你。”   依旧是宁知远选马,当然也不是随便选的,马术课他几岁大就上过,什么马好什么马不好大致都能看出来,赌马肯定不只马匹好坏这一个因素,别的他也懒得想,瞧着顺眼就行,看运气了。   前两场他挑出的三匹基本都是大热门和热门,最后那场好几匹马的赔率都差不多,正犹豫时,况耀廷提醒他:“选六号。”   六号是况耀廷的马,大热门,之前已经连续跑出过好几场的前三。   而岑致森几乎在同一时间说:“选五号。”   七爷一副看热闹的心态:“选不定,就干脆都买好了。”   宁知远坚持自己的直觉:“我已经挑中了八号和十一号,不太想改。”   “五号赔率高,”岑致森劝他,“但其实也就比六号高一点而已,押五号的人很大可能比六号少,押中的概率相差无几的情况下,最后我们分得的奖金或许会更多一些。”   “岑总很有自信,”况耀廷戏谑道,“很少见人买3T时就敢说自己一定能赢,还斤斤计较奖金多少。”   岑致森淡淡瞥了他一眼,并没接话。   七爷却笑道:“很好嘛,玩马赌的就是自信。”   宁知远想想岑致森说的确实有道理,或者说岑致森足够了解他,知道他的个性,——他是个有分寸的冒险家,所以他确实会选择五号。   “抱歉,况先生,下次有机会再给你的马捧场。”宁知远最终做出选择。   况耀廷耸了耸肩,表示算了。   他们继续吃着东西闲聊看比赛,从午后一直到傍晚。   期间宁知远找机会与那位七爷详细聊聊了致远,虽然他们还只是间名不见经传的小机构,对方却颇有兴趣,问了他不少问题,像当真有投资的打算。   宁知远今天的运气大概的确不错,他随手下注的第四第五场都买中了,竟然真有机会瓜分那八千万。   众人都兴奋起来,钱他们都有,但这样的运气却不是人人都有。   第六场开始前,七爷提议去外边阳台上看,宁知远也正有此意,他们走出包间,站在阳台上望向前方马场跑道。   最高潮的一场比赛即将到来,场中人比先前更多。   岑致森手中捏着杯香槟,视线扫过四处人山人海,忽然笑了。   宁知远:“你笑什么?”   “一会儿真赢了八千万,打算做什么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首先要能赢,其次还得跟其他赢家分,可能是八千万,也可能只有几万几十万,说不定还不够这么多人开瓶酒庆祝的。”   宁知远说完,最后补上一句:“要真有八千万,先把那些资产过户给你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还惦记着这事?”   宁知远:“一码归一码。”   场上比赛开始,他们停止了交谈,周围喊声加油声充斥着整个赛马场,出现在这里的人,无论是谁,什么身份、地位,每一张面孔上都写着相似的兴奋。   随着一声枪响,那些声音仿佛凝滞了一个瞬间,接着便是更大的声浪被掀起,人声彻底鼎沸。   一场比赛统共也没两分钟,十一号马率先冲过终点,接着是八号,震天响的喊声中紧随其后的五号六号几乎同时压线。   那一刻连宁知远都少见地紧张了一秒,然后他看到前方大屏幕上显示的结果,五号赢了。   身边人开始鼓掌欢呼,岑致森一只手按上了他肩膀,笑声落近他耳边:“真赢了。”   宁知远其实有些不可思议,千万分之一的概率,他竟然买中了?   不过因为这三场的头三没有爆冷黑马,所以最后买中的注数不少,一共七十几注,每注奖金一百万出头,不多也不少,开两瓶好酒一起庆祝足够。   既然是宁知远和岑致森合买的票,他俩也很大方地现场就让人上了酒。   之后众人下去和那几匹立了功的马拍了合影,举杯一起庆祝这个难得的开心时刻。   况耀廷的马今天发挥失常没跑进前三,他倒是挺高兴的,很有风度地跟宁知远和岑致森道喜,当然主要是和宁知远。   七爷更高兴,他就喜欢有财运的人,对宁知远愈发感兴趣,还让自己贴身秘书留了个联系方式给他。   夜幕落下,跟人告辞后,宁知远坐上岑致森的车,随他一同回酒店。   岑致森不是一个人来的,还带了助理和几个下属,确实是有工作。   “七爷是爸以前就打过交道的,我之前跟着爸来这边认识的他,你别看他好像挺好说话,其实人挺阴狠的,不过也没什么,能一起做生意有钱赚就行,我今早过来后他让我直接到马场找他,才来的这边。”   听着他说的话,宁知远笑了:“哦,原来只是顺便来找我,那你昨晚怎么不告诉我?”   “你真不知道?”岑致森问,“那位况先生没跟你说?他知道我会过来,我跟他约了明天去看你去年跟他签的那个项目,我以为他跟你说了。”   宁知远奇怪道:“你自己都没说,别人为什么要说?”   岑致森:“那个项目毕竟是你跟他签下的,我以为他至少会告诉你一声。”   岑致森这语气,宁知远莫名其妙想到一个词,挺茶的。   他忍笑,目光转向车窗外,懒得再说了。   他们落脚的酒店是同一间,走进酒店大门时,宁知远随口问了句:“这也是巧合?”   “不是,”岑致森淡定道,“昨晚视频里看到了你用的毛巾上这个酒店的logo,特地让人换的。”   宁知远没话说了,行吧。   岑致森将他带去了自己房间,进门刚带上房门,把人往墙上一推便凑了过去。   “你身上这什么味?”   宁知远偏头看着他,声音有些散漫:“雪茄。”   岑致森皱眉:“很臭,下次别抽了。”   雪茄是况耀廷给的,宁知远很少尝这个,确实不怎么喜欢,早上尝过到现在味道都还在。   “以后身上不许留别人的味道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宁知远似笑非笑:“什么叫别人的味道?”   岑致森的呼吸贴近。   宁知远侧过头默默倒数,三、二、一——   门铃声响起,他笑着抬手抵上身前人的肩膀:“开门了。”   岑致森沉目看了他两秒,用力拉开房门。   门外的助理吓了一跳,看到岑致森慢悠悠地从倚墙站着的宁知远身前退开,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表情管理。   门内的俩人目光纠缠了片刻,像丝毫不在意被人看到,岑致森这才转头向他的助理:“有事?”   宁知远刚进门之前余光就已经瞥见了人,果然来得很是时候,——也很不是时候。   他先进去了房间里。   助理有些犹豫,他是来报告工作上的事的,不过似乎来错了?   岑致森让人进了门:“有话说吧。”   助理只得硬着头皮进去,说起他们早上到这里后,考察地岑安在这边的几个项目,重点提了去年宁知远在这边完成收购的德盛科技:“小岑总当时把他们董事会的人都换了,新董事磨合了一段时间后干的还挺不错的,这一年他们的业绩上涨了将近百分之三百……”   助理说了不少关于这间公司的事,去年就是他陪着宁知远来这边谈下的这个项目,出力不小,能有这个结果他也很满意。   岑致森回头看向一旁低头玩手机的宁知远,那时还让自己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,如今就坐在他身边,已经能跟他这样亲密共处。   助理离开后,宁知远抬了头,随意点评了一句:“还算他们干得不错,证明我当时没有看走眼。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肯定道,“你眼光一直很好。”   宁知远轻哂。   “岑致森,”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,说,“去年我在这里,顺利收购德盛科技,还签下了智慧港口的合作开发协议,我推荐的人也即将进入岑安董事会,连爸也夸我干得好,那时我和别人喝着价值一百二十万港币的美酒一起庆祝,志得意满,以为自己终于能跟你比肩,谁知道回去迎接我的,却是你拿出的那三份亲子鉴定报告。”   岑致森嘴唇动了动,想开口,宁知远微微摇头:“哥,你有的时候确实挺残忍的。”   岑致森没有争辩,凝视他片刻,看向他们前方的露台外,那些璀璨的城市灯火。   “有没有兴趣去山顶兜兜风?”   和昨夜别人提出的一样的邀约。   像情绪提到高点,又轻易被这一句话温柔按下。   宁知远看着他,昨夜自己拒绝了,今晚面对着岑致森的再次邀约,他在沉默过后轻声笑了。   “那就去吧。” 第61章 不会消失   车开向山顶,越往上视野越开阔,两侧高大密匝的绿植灌木之外不时闪现城市的灯火,这座繁华大都市的全貌逐渐展露在他们眼前。   前座的本地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为他们做介绍,普通话说得比那位七爷还别扭些,宁知远听了几句有些想笑,提醒对方专心开车就行。   话多健谈的司机大叔还挺遗憾的,但老板不想听他也只能不说了。   后座宁知远和岑致森各自坐在一边,中间隔着些距离,宁知远专注看着半落下的车窗外的夜景,山间夜风没那么燥热,吹散了这一整日身上沾染到的那些浑浊气息。   一只手被握住,被身边人捉着手指一根一根摩挲,他也懒得回头。   想起那次那个关于“归属感”的话题,他好像又有了一点不一样的触动。   他看过很多座不同城市的夜色,有相似、有不同,最近才越来越清楚意识到,归属感这个东西未必就是他生在哪里、长在哪里,也许只是他所依恋的那个人在哪,哪里就是他的归处。   庆幸的是,岑致森当初将他留了下来。   回握住岑致森的手,轻摸了一下他的戒指,宁知远问:“要不要去喝酒?”   岑致森侧头:“之前没喝够?”   “也没喝多少,”宁知远提议,“找间酒吧吧,既然来了这里,总得体验一下这边的夜生活。”   岑致森没什么意见,吩咐司机改道下山。   他们去了兰桂坊,随便挑了间酒吧,进门时宁知远收到那位况先生的消息,也邀他喝酒,宁知远随手发了个定位过去。   岑致森神色略微妙:“喝酒还邀别人?”   “这几天况先生帮了我很大的忙,”宁知远解释,“要没有他我哪能接触到那些大人物,多个人脉多个朋友没什么不好,请他喝杯酒应该的。”   岑致森抬起的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,没再说什么:“进去吧。”   他们坐到吧台前点了酒,况耀廷不久便到了,先跟宁知远打了招呼,目光转向岑致森时,一顿,说:“本来以为明日才有机会跟岑总碰面,没想到下午我们一起看了马,现在还能一起在这里喝酒。”   岑致森语气平淡:“多谢况先生这几天对知远的关照,他都跟我说了,你帮了他很大的忙。”   况耀廷看向宁知远:“我帮了你的忙吗?”   宁知远自若说:“多谢。”   况耀廷笑笑:“不用,我的荣幸。”   岑致森皱了皱眉,不太喜欢他这语气。   “你们想喝酒不必来这种地方,我可以带你们去私人俱乐部,没这么吵。”况耀廷说。   “不,我们就是想来感受一下,”宁知远笑道,“那些私人俱乐部、会所什么的没意思,喝威士忌还是要热闹的地方喝起来才痛快。”   况耀廷思索了下,赞同道:“你说的有理。”   他们闲聊起来,聊生意经聊其他,岑致森很少插话,但寥寥几句,都与宁知远默契十足。   两杯酒下肚,宁知远还要续杯,岑致森制止了他。   “别喝太多,一会儿又醉了。”   宁知远微仰起头,看着他:“哥,难得出来玩,还不能尽兴些吗?”   岑致森嗤道:“不想一会儿扛你回去。”   宁知远闭眼笑了笑:“你哪次扛过我?”   况耀廷将他们自然亲密的互动看在眼中,忽然提议:“光喝酒也没意思,要不要去楼上桌球室玩玩?”   宁知远问岑致森:“玩吗?”   岑致森:“随你。”   本就是出来打发时间的,宁知远没怎么犹豫答应了下来:“去吧。”   起身时,他贴到岑致森耳边提醒了一句:“这位况先生是高手,他说他以前还拿过全港斯诺克业余赛前三,你确定要跟他玩?”   “地区业余赛前三,那就是第三,一般般吧。”岑致森评价。   宁知远被他的话逗笑:“哥,你不要自信过头了。”   “那也不一定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岑总会玩什么?”上楼后况耀廷这次先问起岑致森,看似给他面子,语气里却颇有轻视之意。   岑致森没理他,偏头问宁知远:“你想玩什么?”   “九球吧,”宁知远说,然后也问岑致森,“你跟况先生玩?”   岑致森:“嗯。”   九球九局。   抢到开球权的一方有利。   第一局是况耀廷先,俯身下去前,他问宁知远:“你和岑总谁玩这个比较厉害?”   这次岑致森替宁知远回答了:“知远厉害,上次我们玩中式八球,我输给了他。”   宁知远也想起了上次,其实当时他们只玩了一局,输赢根本证明不了什么。   况耀廷莞尔,没有再问,俯身将白球推出。   这人确实是个高手,打球的风格和宁知远一样,很有耐性地反复琢磨,找准最完美的角度才会出手。   但岑致森却没兴趣陪他慢慢磨,岑致森说自己玩这个全靠运气,其实不然,他的技术也不错,他只是习惯了粗暴而直接的打法,虽然难免有失手的时候,但在气势上却很能给人造成压力。   况耀廷也感觉到了,差不多的年纪,能这样让他感受到压力的人,岑致森大概是头一个,很有趣。   打到第八局结束,两个人竟然平手了。   最后一局开始前,岑致森去外接了个电话,让宁知远帮他开球。   况耀廷捏着巧克擦杆头时,问宁知远:“上次你来港城跟我玩这个,我们最后打了个平手,岑总我看他也挺厉害的,他真的输给你过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点头,“他应该不是有意让我,或者说我运气不错。”   “能问问吗?”况耀廷看向他,他们各自站在球桌边库两侧,“你跟岑总,你们是一对吧?”   宁知远没否认:“况先生之前就看出来了?”   “直觉,”况耀廷道,“不怕家里知道了,也跟刘太和刘生那样接受不了?”   “怕当然怕,”宁知远平静说,“但因为怕就裹足不前,我和我哥都不是这样的个性。”   “去年我们聊天时,你提到岑总,还不是这个语气。”况耀廷颇遗憾道,“那个时候我并不认为你们兄弟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,我其实也挺欣赏你的,原以为还有机会,今天看下来发现估计是不可能了。”   “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不是亲兄弟,”宁知远笑笑,接着说,“况先生,我这人毛病挺多的,只有我哥知道还能容忍,算了吧。”   况耀廷也笑了:“你们俩挺特别的,我也有兄弟,我跟他们,不说两看相厌,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。”   “我知道,”宁知远并不惊讶,“反目成仇的我也见得多了,我跟我哥以前关系也不怎么样,一定要说特别,可能还是成长经历和性格的原因吧。”   “以前有没有跟别人谈过?”况耀廷问。   “谈恋爱,没有?”宁知远摇头,“没兴趣。”   “我倒是谈过好几个,不过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次碰到。”对方道,语气依旧是惋惜的。   宁知远:“况先生,我能不能也问个问题?”   对方示意他随意。   “大部分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只谈一次恋爱,”宁知远说着,像确实很困惑,“如果每一次都是认真的,那这一次的爱情跟下一次,又有什么不同?爱情这东西是不是一定会消失?”   况耀廷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,认真想了想,回答:“同与不同大概只有当事人能感受,至于爱情是不是一定会消失,这个我只能说没有绝对,大部分人的大部分爱情当然都会,但总有例外,至于能不能成为这个例外,除了运气,还有个词叫做事在人为。”   他说着再次笑了:“你问这个,是对岑总或者自己没信心?这样的话我或许应该纠正一下之前的结论,也许并不是毫无可能?”   “不,”宁知远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,“没有可能。”   如果他一定要爱一个人,只能是岑致森,除了岑致森,不会有别人。   这是自他出生时命运被改写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注定了的。   岑致森这个电话打了挺久,再回来时宁知远已经快帮他打完了这一局。   桌上只剩九号球还没入袋,球权现在在宁知远这边。   宁知远在球桌后俯身瞄准了片刻,忽又抬眼,矜傲地冲停步在长桌另边的岑致森道:“赢了这局算我的。”   岑致森低笑:“好。”   宁知远视线落回目标球,干脆利落地一击击出,球应声落袋。   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一点,宁知远打着哈欠打算回房,正要开门被岑致森伸手一攥,拉到了自己身前。   “哥,走道上有监控。”宁知远懒声提醒他。   “去不去我房间?”岑致森问。   宁知远想起这人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,拒绝了:“在外面,没兴趣陪你玩那些,而且我真的很困了,这几天都没睡好。”   “明天我去看项目,陪我一起去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那是你们岑安的项目,我去做什么,我下午得回去了。”   “明早去。”   宁知远:“不去,赶不上飞机,我后天还有工作。”   “赶不上就改签晚一班,”岑致森坚持,“你亲手签下的项目,现在建成什么样了,不想去看看?”   “……”宁知远被他这句话说动了,“好吧。”   “去我那里,”岑致森依旧攥着他,“不做什么。”   宁知远:“不做什么你要我去你房里?”   “不可以?”岑致森问他,“以前不是很喜欢跟我一起睡,现在给你机会要不要?”   宁知远不想再说了,怪幼稚的。   回去岑致森房间他先去冲了个澡,岑致森也洗完澡出来时,宁知远躺在床里已经快睡着了,岑致森在他身边坐下,手停在他颈边慢慢摸了下:“知远。”   “嗯。”宁知远在半梦半醒间应了声。   “为什么问别人那种问题?”岑致森开口。   宁知远眉峰动了动,睁了眼:“你听到了?”   “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?”岑致森垂下的目光对上他,“你觉得爱情会消失吗?”   宁知远的神情在床头灯下难得显得柔和,甚至是有些迟钝的,半晌才说:“不知道,我连爱情是什么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。”   “我说我对你的爱情不会消失,你信吗?”岑致森认真说。   宁知远皱眉:“你爱上我的时间,连一年都没有吧,现在是头脑最发热的时候,你拿什么做保证?”   “不是一年,是二十多年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你说你以前是我弟弟时我不爱你,不是,我一直就爱着你,我承认我这个哥哥做得不够好,但你不能否认我爱你。”   沉默过后,宁知远问:“亲情跟爱情是一回事吗?”   岑致森:“人类的感情本质上都是一回事,区别不过是肉体上的欲望而已,别人是什么样我不知道,于我而言,我爱你,便会一直爱着你,如果这是例外,那就算例外吧。”   他也是最近才意识到,宁知远说依恋他,其实某种意义上,他也在依恋着宁知远。   一直以来会觉得寂寞的人,并不只有宁知远一个。   并非血脉相连,但宁知远的存在,确实填补了他心底缺失的那一块,是别人替代不了的。   宁知远终于笑了:“岑致森,你可真会强词夺理。”   “你被说服了吗?”岑致森坚持问他。   宁知远:“勉强吧。”   岑致森搭在他后背的手滑下去,钻进他的睡衣里,肉贴肉地捏了一下:“知远,你之前教别人找个有格调的情敌刺激刺激对方,那位况先生,是这个意思?”   “你还记得这个?”宁知远捉住他的手,制止住他越摸越过火的动作,“我都忘了这事了,你觉得况先生算情敌?”   “不算?”   “当然不算,岑致森,在我这里,你没有情敌。”   岑致森眼中笑意弥漫:“那你呢?爱情会消失吗?”   他这个心机,甚至直接跳过了是不是、有没有,问的是会不会消失。   宁知远看着他的眼睛:“岑致森,你永远都是唯一的。”   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,他们都是彼此特别、唯一的那个。   他没有轻易松口,不是还想吊着岑致森的胃口,是他也想最终确认,那些纠缠自己这么多年的过于复杂偏执的东西,在抽丝剥茧后,最后留下的,是爱情。   岑致森点头,俯身与他十指相扣,吻上他。 第62章 爱的沉沦   第二天一早,他们出门,和况耀廷一起前往位于屯门西岸的新远洋货柜港口。   由况家的汇展航运和岑安联合投资开发,获得当地政府大力支持,联通整个大湾区的大型智慧港口,仅仅一年时间,第一期的项目建设已初具规模,明年夏天之前就能竣工。   宁知远落下车窗,看向前方焕然一新的港口景象,有些感慨。   去年他随况耀廷来这里看时,这片地方还不是这样,如今各式的大型机械已经架构起,不远处运控中心大楼拔地而起,半个月前才刚刚建成,玻璃外墙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辉。   宁知远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境,——野心勃勃、满腔雄心壮志亟待施展,那时的他或许怎么都没想到,今日的自己会是这样的光景。   “到了,下车吧。”车停下时,身边岑致森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。   宁知远稍稍平复了心情,推开车门。   运控中心的负责人将他们迎接进去,在那工业风浓重、科技现代感十足的远控操作室内,为他们详细介绍和演示这些远程控制平台的操作流程。   宁知远对这些智慧化系统和交互平台十分熟悉,都是由岑安这边提供的技术支持,就连这位负责人也是从岑安总部调来的,他还认识对方。   他当时签完这个项目就从岑安离了职,后续的事情全靠岑致森亲自盯梢对接,大概也只有岑致森能跟上他的思路,将后续安排得井井有条,没有浪费他签下的这个项目。   之后他们走上了这栋十层高的建筑的天台,眺望向前方海港。   工业机械再往前,是蓝天、白云,还有偶然飞过的海鸟。   日后这个港口正式启动,这里还会停泊远洋巨轮,会有无数的集装箱在这里装货卸货,这里终将今非昔比。   宁知远想起上一次他们来这,也是站在这里,那时这个地方还是一座不高的山包,视野甚至不及现在广阔。   这个瞬间他忽然就释然了,至少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一切,都没有辜负他当初的那腔热血,是岑致森将他的抱负延续了下来。   身边人举起相机,拍下了眼前的这一幕。   宁知远偏头看去,岑致森今天没带单反出来,他手中的是问这边中心借的一台拍立得。   况耀廷在另边听人汇报码头建设的情况,随行的下属各自做着记录,唯独走到天台边缘的他俩说起了题外话。   岑致森看着刚刚显示出来的照片,虽然是拍立得,画面效果呈现一般,他却挺满意的。   宁知远看了看,不是很明白:“你拍这个做什么?”   如果是做记录留底,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。   岑致森没有回答,视线从照片移到他的脸上,看了一眼,又落回去,取出自己随身带的那支钢笔,拔开笔帽咬在嘴里,在照片的背面写了一行字。   然后他将照片递给宁知远,说:“送你。”   宁知远低眼看去,他写的是一句西语——   Este es un puerto.   宁知远看得懂西语,他以前选修过这门语言,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直白。   这是一个港口。   他困惑的是,岑致森拍下这张照片、写下这句话,说送给他的行为,似乎有些莫名其妙,却又显得格外郑重。   但岑致森的表情像并不打算解释清楚。   宁知远犹豫了一下,将照片收下,没有多问他。   行程结束已近中午。   岑致森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,还要在这边多待两天,而宁知远则要坐下午两点多的飞机回去。   “我送你去机场。”上车前,岑致森说。   “你下午不是还有别的行程?”宁知远看了眼腕表,“不用了吧,反正这里到机场也挺近的,安排辆车送我去就行。”   “既然近那就让我送你。”岑致森坚持。   宁知远想想还是算了,懒得劝了。   他去跟况耀廷说了一声,况耀廷闻言偏头,看了眼后方跟助理交代事情的岑致森,问宁知远:“你不等跟他一起回去?”   “不了吧,”宁知远笑道,“我回去还有别的工作,他在这里也有行程要走,我跟着他能干嘛?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。”   况耀廷理解点头:“你俩确实跟一般人不一样,我之前觉得你现在身份变了,会被他欺负,看来是我想多了。”   “不至于,腿长我身上,被欺负了我不会跑吗?”宁知远好笑说。   说笑了几句,况耀廷最后道:“希望下次见面时,能在你身上看到更多的惊喜。”   宁知远再次笑笑:“赌马赢一百万这种估计很难了。”   岑致森也过来,很有风度地跟况耀廷握了握手告辞。   之后他们一起上车,往机场方向去。   车开出去,宁知远正玩着手机,身边岑致森忽然问:“我欺负过你吗?”   宁知远:“你怎么又偷听我跟别人说话?”   “不是偷听,”岑致森说,“你们声音本来就不小。”   他坚持问:“知远,我欺负过你吗?”   “你没有吗?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摸着你的良心说话呢。”   小时候确实是有过的,但说是“欺负”,更多的是逗弟弟玩儿,后来越长大他们之间隔阂越深,连这种“欺负”的机会也都没有了。   岑致森略想了想,说:“你要是肯让我欺负,我是挺想欺负欺负你的。”   他说着侧头,落过来的目光里全是意有所指,表情却装得挺正经。   宁知远几乎立刻就听懂了,他说的“欺负”是哪种“欺负”,在什么时候“欺负”。   他的哥哥,的的确确是个老流氓。   尤其是在他面前,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。   宁知远忍耐着笑意,先移开了眼。   二十几分钟后,车开到目的地,刚刚十二点整。   岑致森看一眼时间,跟着宁知远一块下了车。   “先找间餐厅吃饭。”他说。   他们在机场旁边找了间本地茶餐厅,等候上菜时宁知远又看了看岑致森刚送给自己的照片,依旧瞧不出有什么深意。   “岑致森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   岑致森给自己倒了杯茶:“刚不是也没问?我以为你不打算问。”   宁知远:“所以你打不打算说?”   “不打算,”岑致森摇头,“你慢慢想,或者等我想说的时候再告诉你。”   “你有意思吗?”宁知远无奈。   岑致森看着他笑了声,喝了口茶,身心愉悦:“难得能看到你不那么无所不知,挺有意思的。”   宁知远则是又气又笑:“好吧,不说算了。”   他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本书,将照片随手夹进去。   看到岑致森在喝茶,宁知远也拎起茶壶,想给自己倒,被岑致森制止:“你别喝了,要不晚上又睡不着。”   “还好,昨天也喝了不少,晚上睡挺好的。”宁知远说。   昨晚是他来出差这么多天,难得好眠的一个夜晚。   还是不习惯跟人一起睡,但或许是昨夜临睡前岑致森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,他昨晚确实睡得还不错。   小时候跟这个人同床共枕的记忆和熟悉感,已经在逐渐找回。   “茶你想喝就喝点,咖啡还是别喝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“不——”宁知远想反驳的话说出,对上岑致森的目光,改了口,“行吧,我知道了。”   他其实挺不喜欢别人管着自己,但这个人是岑致森,哪怕是像小时候那样一遍一遍叮嘱他,教他一些简单的小道理,他也乐意听。   吃完饭,快一点时,他们走出餐厅,岑致森的车在路边等,宁知远也打算进去机场里。   很平常的一次送行,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,互相点了个头,岑致森先开口:“我走了,你回去了给我打电话。”   宁知远:“嗯。”   他的注意力落向了街对面,年轻的男女在街边拥抱,他们的身边立着行李箱,旁边的出租车开着半边车门,还在等客上车。   相拥中的爱侣始终不舍得分开,他们开始接吻。   岑致森转头,顺着宁知远视线方向朝后看了眼,再又落回面前人。   宁知远也收回目光,触及岑致森看着自己的眼,笑了笑:“好像那才是送行的正确方式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也在笑,“我们都是出来工作的,只是你工作结束先一步回去而已,需要那样?”   “噢,那算了。”宁知远说,语气也不知是惋惜还是别的。   “不开玩笑了,我真进去了。”   说完这句他挥了一下手,算作告别,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潇洒离开。   岑致森目送着他,在宁知远即将走进去时,忽又叫了一句: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回头,岑致森大步过来,伸手将他拉进了怀里。   并不缠绵难舍,大力的拥抱,只属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。   仅仅一下,岑致森放开人,克制自己退开身。   宁知远回神,笑脸在阳光下格外晃人眼:“所以这个算什么?”   岑致森抬了抬下巴:“进去吧,回去见。”   宁知远仍看着面前人笑,没说话也没动。   然后他放开手中行李箱,上前一步,双手搂住岑致森的脖子,侧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,再又退开。   岑致森一样笑了。   这次是宁知远说:“真走了,回见吧。”   他不再留恋地转身,走进机场。   等候登机时,手机里收到岑致森发来的消息:“一路平安。”   宁知远回:“你安心工作吧,晚上联系。”   岑致森:“落地先给我发条消息。”   宁知远往上划拨了一下他和岑致森的聊天记录,之前不看不觉得,每天来回发几条没什么意义的废话,这么久下来,竟也不知不觉累积了这么多。   国内的聊天软件他是在回国以后才开始用的,当时岑致森问他要联系方式时,他只给了手机号,说到底是在跟岑致森赌气。   至于原因,他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,可能只是因为岑致森一句无心的话,也可能因为他身边某个人,也难怪岑致森从前觉得他不讨喜,他这人看似洒脱,唯独面对岑致森时,从来别扭又执拗。   想了想,他又发去一条:“刚有一句话忘了跟你说。”   岑致森回:“什么?”   “今天看完这个项目,我挺高兴的,这是我在岑安经手的最后一个项目,当时能顺利谈下来我花了很多心思,谢谢你重视它。”   新消息进来,岑致森看着这几行字,靠着座椅闭起眼,无声地笑了。   半分钟后,宁知远收到他回过来的“不用谢”,曲起的手指抵住唇,嘴角笑意同样盎然。   登上飞机放随身行李前,宁知远拿了本书出来,打算一会儿起飞后看打发时间。   夹在书中的那张照片飘出去,掉落地上。   他伸手想去捡,被别人抢先了一步,路过他座位边的人先弯腰帮他捡了起来。   对方是位上了年纪很优雅的外国妇人,拿起的照片恰是背面,她的目光落过去时,顺口念出了上面那句西语。   “Este es un puerto,aquí te amo.”   宁知远讶然抬眼。   对方将照片递还给他,用英语说:“抱歉,恰巧看到了所以念了出来。”   宁知远:“后面那句?”   对方笑着眨眨眼:“这是一句诗。”   几分钟后,宁知远看着自己手机屏幕里搜索出来的东西,哑然失笑。   他确实没有多少文艺细胞,不像岑致森,所以他也不知道,这其实是一首很出名的西语诗里的一句。   Este es un puerto,   这是一个港口,   Aquí te amo.   我在这里爱你。   他的视线落回手中那张照片,看着岑致森拍下的海港全貌,忽然有种感觉,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告白。   岑致森写下这句诗时,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他那些起伏不定的心绪,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,不只是为了公司利益,岑致森重视这个项目,确实是因为他。   回想起那个人咬着笔帽,在海风中艳阳下为自己写下这句诗的那一幕,那时岑致森握着笔专注的眉眼像依然在眼前。   从前觉得残忍的,现在也变成了温柔。   ——岑致森爱他、认真在爱着他。   他的心脏因此热意滚烫,不断鲜活跳动着。   在前调之后,紧随而来的东西,或许名为沉沦。 第63章 特别想你   岑致森也回来已经是周六,刚落地便给宁知远打了电话。   宁知远正出家门,进电梯里随手挂上耳机:“这么早就落地了?”   “刚出机场,”岑致森在电话里问他,“今天有空吗?来我这。”   “不去,”宁知远直接拒绝了,“不凑巧,今天真没空。”   岑致森坚持:“我去接你。”   “你别了,”宁知远无奈解释,“真没空,我爸妈今天搬家,要去帮忙。”   “真的,今天就搬?”岑致森闻言没怎么犹豫说,“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了,也去搭把手。”   宁知远:“你刚出差回来还去帮忙干活,不累吗?”   岑致森:“还好。”   “行吧,随你,一会儿见吧。”   岑致森非要去,宁知远便也随便了他。   车开到他爸妈家小区门口,片刻,他等的人也到了。   宁知远坐在车中按了一下喇叭,看着几天没见的人下车走向自己。   他们隔着车窗对视,宁知远莫名想起第一次岑致森送自己来这时,一样的场景跟今天这一幕恰好对调了过来,那时坐在车里的人是岑致森,而他是车外舍不得离开的那个。   岑致森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,宁知远偏头打量他,这人在外出差这么多天依旧挺精神的,脸上不见半点疲态,难怪有精力跟来凑热闹。   “等了很久?”   “也刚到。”   宁知远笑了笑,没再说别的,踩下油门,将车开进了小区里。   “我好像是第一次跟你进来这里。”岑致森打量着四周。   “你是在抱怨我之前没有带你进来?”宁知远问他,“岑致森,你怎么这么殷勤,是想来讨好我爸妈吗?”   岑致森没否认:“尽力而为。”   “那你好好表现吧。”宁知远笑道,其实还挺高兴的。   不过之后宁正夫妻俩看到岑致森出现,则很是意外,孙晓清不得不放下正在干的活,打算去厨房烧水泡茶招待他,被宁知远给制止住了:“别忙了妈,他是来帮忙的,不是来添乱的,你们吩咐他干活就行。”   孙晓清:“那怎么行……”   “没关系,阿姨你们忙你们的,不用特地招待我,我也来帮你们。”岑致森自若道,他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,挽起衬衣袖子上前去帮宁正搬箱子了。   孙晓清愣了愣,虽然岑致森称呼她一句“阿姨”也挺合情合理,但对方毕竟身份不同,她确实没想到岑致森会这么叫她。   之前倒一直都是叫他们两口子“老师”的。   宁知远却立刻就明白了岑致森那点小心思,没有拆穿他,忍着笑提醒孙晓清:“妈你别管他了,我们一起去做事吧,这么多东西不赶紧收拾搬不完了。”   “对对,我刚那个箱子还没打包完呢。”孙晓清回神赶紧说,不再浪费时间,继续干活去了。   十分钟后岑哲也到了,看到岑致森也只是有一点意外,打了个招呼,话不多说,一样撸起袖子加入他们。   这个家里这大半年都只有宁正和孙晓清两个人住,岑哲之前就大部分时间在学校里,博士毕业后进了岑安工作,岑胜礼给了他一套公司附近的房子,他搬去了那边独居,和宁知远一样,只有周末不加班时能回来吃顿饭。   宁正夫妻俩攒了一辈子的钱,原本打算给儿子买套新房,但无论宁知远还是岑哲都不需要,最后他俩一起劝说他们终于下定决心,给自己换了套养老的房子。   新房装修完又放了几个月,到今天才挑了个好日子准备搬过去。   宁家这套老房子还是当年宁正两口子结婚时单位分的,住了三十年了,东西越收拾越多,尤其是书房里的那些书,全都不舍得扔。   宁正踩着椅子从最上头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套少儿版的四大名著,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灰,拿给旁边帮他装箱的宁知远看,感叹道:“你出生之前我就买了这套书,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时,我每天都念给你听,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喜欢念书,本来是想等你长大一点,再让你自己看……”   说到后面宁正又有些说不下去,总归还是有遗憾的,错失了这么多年。   宁知远接过书,安慰他:“没关系的爸,有人帮我看了也一样,要不这套书我拿回去吧,这些古典名著我确实看得很少,也是该多看看。”   宁正很高兴:“好,你拿去吧,不过这套是少儿版的,等明年你生日,我再送你一套典藏版的。”   “谢谢爸。”   说了几句话,宁知远回头,看到岑致森就站在书房门边正看着自己,走了过去。   “你不干活吗?站这里偷懒啊?”   岑致森瞧着他眼中的笑,宁知远跟自己说不在意长辈怎么样,其实不是,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无论爱情还是亲情,他都是渴望的,只是从前得到的太少,所以裹足不前、不敢确定。   “阿姨说让你去阳台看看,那几盆花要怎么打包,还是直接搬过去?”   “你不早说。”   宁知远丢下这句,大步过去了阳台。   他原来对养花没什么兴趣,自从抢了岑致森那盆绯花玉,发现这种多肉植物不难养,之后又买了好些不同品种的,但他自己实在太忙了,就都放在了宁家这里,让孙晓清帮忙养着,周末过来吃饭时顺便看看。   岑致森的视线跟过去,阳台上宁知远跟孙晓清讨论着养盆栽的心得,他安静看着,目光更显柔和。   东西太多,光是打包完毕就已经快中午,搬家公司的人过来一箱一箱搬上车,再折腾去新家,已经快下午两点。   新房的环境很好,房子前边有一片很大的城中湖,小区绿化也多,很幽静,虽然以后宁正夫妻俩上班远一点,不过他们也没几年就退休了,倒没什么关系。   房子是贷款买的,宁知远说帮他们把钱补齐直接全款拿下算了,他爸妈没肯,坚持要贷款,还咬咬牙买了套面积较大的四居室,说即使退休了他们也有退休工资,还能返聘,不缺钱,不愿儿子为他们破费。   除了主卧和书房,他们给宁知远和岑哲各留了一间房,让他们周末回来时可以留宿。   这是买房之前宁正和孙晓清先跟宁知远商量过的,大概是担心他有想法,但宁知远根本不在意,岑家的别墅那里他和岑哲也各有各的房间,没道理他不让岑哲回来看爸妈。   路上宁正点了外卖,到新家后便不再忙活着收拾东西,让大家都坐下来先吃饭。   饭桌上他跟岑致森表示感谢,岑致森笑笑说“应该的”,让他不用这么客气。   “等过几天都收拾好了,再正式请岑先生你来家里吃饭。”宁正热情说。   岑致森答应下来:“叔叔阿姨,你们也不用一直称呼我岑先生,叫我的名字就行,我们两家人也算有缘分,你们都是我的长辈,没必要这么客套。”   他这么说宁正也不再说那些客气话:“行,以后你有空和知远他们一样,经常来吃饭,你阿姨做菜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。”   岑致森笑着点头:“好。”   他身旁宁知远默不作声吃着东西,桌子下的那只手在他膝盖上用力按了一下。   岑致森一本正经,神色淡定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。   下午他们继续帮忙做收拾打扫,四点多时岑致森接到个电话,有个推脱不掉的应酬临时需要他去。   “你去呗,”宁知远示意他,“反正这里也打扫得差不多了,剩下细碎的东西,我爸妈他们自己慢慢弄就行了。”   岑致森留下句“晚上联系”,跟宁正他们告辞,先一步离开。   岑哲之后要参加同学聚会,傍晚时也走了,最后只剩下宁知远一个,一直帮着收拾到晚上八点多。   “知远你也歇歇吧,累了一天了,”孙晓清叫住还准备帮自己拆箱子的人,“要不今晚就在家里住一晚,明早再回去?”   宁知远没什么所谓,爽快答应了,他爸妈很开心,孙晓清立马说:“我去帮你拿睡衣,你去洗个澡早点休息。”   孙晓清帮他拿的睡衣是全新的,就是他的码,应该是很早就准备了的。   之前其实好几次他们都想留宁知远在家里住,但老房子没有多的房间,担心他尴尬不自在,一直没有说出口,最终下定决心买新房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家里有间属于他们亲生儿子的房间。   宁知远知道他们的心思,也不说破,拿了睡衣很自在地去了浴室。   洗完澡宁知远又陪着他爸妈闲聊了一会儿,九点多才回了自己房间。   走进房中,他四处看了看,很简单的装修风格,面积也不大,应该是他从小到大住过的最小的房间,他却觉得很平静,在这个地方,前所未有的平静。   坐上床,他随手翻开那套早已泛黄的少儿版四大名著,打发难得的晚间时光。   十点半多时,宁知远觉得有些口渴,出门想去厨房倒杯水,却看到他爸一个人在客厅喝茶看电视。   宁知远走过去:“爸你还没睡?”   “你也没睡?”宁正抬头看到他,示意他坐,“睡不着吗?坐吧,搬了新家,有点不适应,你妈倒是刚累得已经睡熟了,你呢?也没睡意?”   宁知远说了实话:“我有点认床。”   “在这里住挺不习惯的吧?”宁正问他。   “还好,”宁知远说,“时间长了就习惯了。”   宁正点点头,问他要不要喝茶,宁知远笑提醒对方:“爸你睡不着还喝这个?我不喝,喝了一会儿更不想睡了。”   宁正犹豫了一下,放下茶杯,也笑了:“你妈平常也总是这么说我。”   宁知远闻言心神微动,问他:“爸,你跟妈感情很好吧?我好像很少见像你们这么大年纪,还这么恩爱的夫妻。”   宁正原本想说这不是很平常,转念一想自己这亲生儿子的成长环境,接触到的可能都是什么人,又理解了:“寻常夫妻大多都这样,我们也有脸红的时候,也吵过闹过,床头打架床尾和吧。”   他爸说着想到什么:“你好奇这些,是交了女朋友吗?”   “算是吧,”宁知远说,“确实有点好奇。”   “真有女朋友?对方做什么的?哪里人?你们谈多久了?”宁正追问。   “爸你先别问了,现在不太方便说,”宁知远笑着摇头,“等时机合适时,我会告诉你跟妈的,也希望你们能接受他。”   宁正隐约觉得这最后一句话有些奇怪,但没有细想:“行吧,那你再努力努力,争取早日把‘算是’变成‘就是’。”   宁知远乐道:“好。”   不过既然宁知远好奇他们两口子的事,宁正便很大方地说给他听:“我跟你妈是青梅竹马,之前你跟我们回老家也看到了,我们小时候在老家就是邻居,一起长大的,小时候处得跟亲兄妹一样,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。”   “处得跟亲兄妹一样不是亲情吗?后来怎么又变成了爱情?”宁知远问他。   在自己儿子面前谈论这个话题,宁正也并不尴尬,回忆着往事,甚至有些红光满面:“跟亲兄妹一样但毕竟不是,意识到我们还可以谈恋爱的时候,那种感觉很自然地就冒了出来,爱情的滋味,就是日思夜想、茶饭不思,你要是也这么心心念念一个人,那一定是爱她了。”   宁知远认真想了想,赞同道:“嗯,是吧。”   “不用想太多,顺其自然就好,”宁正仿佛看出了他在纠结感情问题,宽慰他道,“其实没必要刨根究底究竟是什么、为什么,遵从自己内心,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好。”   想要什么?   想要和岑致森谈恋爱,想要岑致森爱他,也想爱岑致森。   宁知远再次笑了:“多谢啊,爸。”   宁正:“不客气,很高兴能帮你答疑解惑。”   又聊了一会儿,宁正看看时间晚了,叮嘱他:“回房去睡觉吧,睡不着也闭眼躺床上,过会儿就能睡着了。”   宁知远也提醒对方:“爸你也回去睡吧。”   他们各自回了房,宁知远进门在黑暗中靠墙站了片刻,给岑致森发了条消息。   “应酬结束了没有?”   半分钟后,那边回复:“刚结束,你呢,回家了吗?”   语音请求跟着进来,宁知远按下接听,照旧戴上了耳机,他更喜欢听岑致森的声音在耳边说话的感觉。   “回家了没有?”岑致森再次问。   “你应酬到这个点?我在爸妈家住了,”宁知远笑了声,“抱歉啊,今晚不能侍寝。”   “不要你侍寝,”岑致森说,“你想睡早点睡吧。”   “睡不着。”   “在你爸妈家不习惯?”   “想你,睡不着,”宁知远直白地道,“刚跟我爸聊了聊天,聊着聊着就特别想你,怎么办?”   岑致森的声音放低:“现在出来。”   宁知远:“现在?”   “我还有十分钟到你那,”岑致森提议,“出来陪我吃个宵夜,吃完再送你回去。” 第64章 两个疯子   十分钟后,宁知远下楼,走出小区。   原以为会看到岑致森的车,结果他独自一人站在路灯下,一只手插兜,另只手里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拨着,正等着自己。   听到脚步声,岑致森回头,冲他示意:“过来。”   宁知远走上前:“你司机呢?”   “太晚了,让人先下班回去了,车也让他开走了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那你还说吃完宵夜送我回来?”宁知远停步,像随时准备反悔回去,“你别指望我送你,也别指望我收留你啊,这我爸妈家。”   岑致森好笑问:“刚才是谁说想我?”   “噢。”宁知远装傻。   “行了,不指望你,”岑致森把人拉过去,“走吧,不开车,我刚过来时,看到这边走一条街过去,有片挺热闹的夜市,我们去那。”   宁知远笑了:“逛夜市?你确定?”   “去不去?”   “行吧,你带路。”   深夜压马路去夜市吃宵夜,对他俩来说是种很新奇的体验,以前既没时间没兴趣,更找不到合适的伴,今夜是头一回。   九月底了,天依旧很热,岑致森脱下西装外套,搭在臂弯间,有意放慢了步伐。   宁知远走在他身边,忽然笑了起来。   他就是莫名想到小时候见过更多的,是岑致森将脱下的校服随意搭在臂弯、绑在腰后,那时岑致森刚上初中,每天放学都要在操场打篮球,很多女生去看他,主动说要帮他拿校服、看书包,岑致森不想麻烦她们,便把自己这个小学部的弟弟叫去,做他的挡箭牌。   那是他们出国前的那一两年,关系已经远不如从前,每天放了学不能回家,还得等这个哥哥打半小时的球,这让宁知远怨气冲天,但岑致森说,他要是乖乖听话,就分自己的零用钱给他。   岑致森有姥姥姥爷额外贴的私房钱,手头比他阔绰得多,他看在钱的份上,才每天耐着性子坐在操场旁边写作业边等他的哥哥。   “笑什么?”岑致森侧头问他。   宁知远说起这事:“岑致森,你当时说分零用钱给我的模样可太讨厌了,让我觉得你是故意在跟我炫耀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无奈道,“你总是不愿意往好的方面想我,姥姥姥爷待你不好,但他们毕竟是长辈,我不能责备他们,所以想自己做到公平一点,但你的自尊心太强,我才找了那么个借口而已。”   宁知远略微意外:“你当时是故意留我下来,就为了分一半零用钱给我?”   “是,”岑致森说着自己也笑了,“看来我还是用错了方法,应该直接跟你说明白的。”   他确实不知道宁知远对他的那些在意,如果知道,他会换一种和宁知远相处的方式,他们也不至于别扭那么多年。   “但是你每天都不高兴,让我觉得自己在白费心思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哥,”宁知远坦白说,“我不高兴,是因为讨厌那些跟你关系好的队友同学,也讨厌那些不停喊你名字的女生,我以为你是不愿意回家跟我这个弟弟单独相处,才每天留学校里打球。”   岑致森再次失笑:“原来如此,算了,都是误会,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不说了。”   宁知远也不想说了,他已经看到了这条街的街尾,转角另一侧的夜火显露出端倪,分割了静谧和喧嚣。   不大的小吃步行街上却很热闹,沿街两边的小餐馆座椅摆到了街中间,灯火如织。   他们挑了间没人的面店进去,坐下点了两碗炒面。   “这间店都没人,味道肯定不怎么样。”宁知远有些嫌弃。   “是你刚说这里人少清净,”岑致森提醒他,“别一会儿一个主意。”   但这间面店确实很小,整间店里就一个员工,帮忙他们点完单又去了后厨忙。   宁知远其实也只是说说,并没有换个地方的想法。   两碗炒面很快上了桌,味道果然一般,岑致森倒是吃得很快,明显晚上应酬就没吃几口东西。   宁知远只尝了两口,盯着对面座的人打量,想起在港城的最后一顿,也是在这样的小餐馆,之后他们告别,他先飞回来。   然后他想起那张照片,和照片背后的那句诗。   “不想吃?一直盯着我做什么?”岑致森抬头问他。   “是不怎么好吃,”宁知远说,“你吃吧,我晚上吃饱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刚在想什么?”   “想一些事情,”宁知远没有继续说下去,“以后再告诉你。”   岑致森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些意味深长,但也没再追问。   吃完这顿宵夜,他们沿着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散步回去,走到了那片城中湖边。   宁知远在草丛里捡了颗小石子,随手甩向水面,石子在水上一路往前跳了七八次直至沉下。   他有些得意,给了岑致森一个挑衅的眼神,岑致森心领神会,也捡了颗差不多的石子,轻松掷出去,他的这颗沿着水面弹了九次才最终沉入水中。   宁知远:“啧,我还跟别人说我现在比你厉害,原来是在吹牛。”   岑致森弯腰又挑了颗更合适的小石子,掷向水面,忽然说:“这片湖挺眼熟的,小时候我第一次教你玩这个好像就是在这里。”   宁知远四处看了眼,太过久远的记忆,周围变化太大,他早就没什么印象了,不过他们小时候的家,似乎确实在这附近。   “我们第一次一起离家出走,”岑致森说,“在这里玩了一整夜。”   他这么说宁知远其实是有些印象的,那次他们爸在外出差,大概是家里谁又说了不好听的话被他听到,也可能是有意说给他听的,他半夜偷跑出家门,岑致森发现后跟着他一块出来,到这片湖边,陪他玩了一夜的这种打水漂游戏。   但那夜后,岑致森却因为着凉高烧进了医院,那时姥姥在病房外戳着他脑门,骂他“丧门星”、“是不是还想害死自己哥哥”、“怎么出事的人偏偏不是你”,他一句都反驳不了。   岑致森回头,见他似乎有些怔神:“知远?”   宁知远看向他,不动声色说:“刚我的戒指不小心一起甩进水里了。”   岑致森回视着他:“真的?”   宁知远:“真的。”   “要我下去捡?”   “你肯下去捡?”  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,片刻,岑致森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扔过来:“你帮我拿着。”   宁知远下意识伸手接了:“我开玩笑……”   这一句甚至没来得及说完,岑致森已经脱了鞋,最后看了他一眼,镇定跳进了水里。   “岑致森!”   宁知远回神错愕睁大眼,大声喊:“你给我回来!我胡说的!”   岑致森充耳不闻,向着湖中心游了过去。   宁知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,岑致森明知道他在说谎,——他根本没戴那枚戒指,怎么可能甩出去,却故意顺着他说的跳下水去。   这个人是个疯子,岑致森也是个疯子!   “岑致森!你回来!”   他不断大声喊着想把人叫回来,又焦急又担忧,岑致森始终没理他,一直游到了他扔的那颗石子沉没的那个点,一头扎进水里,不见了踪影。   宁知远眼睁睁地看着,十秒、二十秒钟,半分钟过去依旧没看到岑致森出来,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什么都来不及想,将岑致森的西装和他自己的外套一起甩下地,蹬掉鞋子,也跳进了水里。   游到湖中间扎进水里时,却被水下的人抱了个满怀,熟悉的亲吻覆上来。   唇舌推挤咬着对方,然后一起挣出水面。   宁知远胡乱抹了一把脸,拳头恨不能送这个人脸上去,岑致森紧盯着他怒目而视红了的眼,什么都没说。僵持过后,宁知远垂下手,不再搭理了他,转身先游回了岸边。   上岸后岑致森上前一步,攥住他小臂: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没忍住,这一拳还是送上了岑致森的肩膀,扑上去跟他扭打了起来。   最后一起倒进湖边的草丛里,是宁知远骑坐在岑致森身上,居高临下压制住他的姿势。   “王八蛋。”   他骂着人,近似咬牙切齿。   岑致森仰头看着他:“知远,同样的事情,你能做,我不能做?而且,刚才是你先说谎。”   “你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?你知不知道很危险?!”宁知远确实生了气,真真切切的。   岑致森的视线扫过他怒意勃发的眼,忽然问:“发泄出来了痛快了吗?”   宁知远一愣。   然后他听到岑致森说:“因为我连累你被骂,很抱歉。”   ——岑致森在跟他道歉,为了十几年前的事情道歉。   “你知道?”宁知远不可思议。   “本来不知道,”岑致森解释,“前段时间去看李姨,跟她聊起你,她告诉我的。”   他说的是从小照顾他们的保姆,岑致森一直不知道当初宁知远为什么执意要去美国,直到前不久从别人嘴里听到原因。   宁知远低着头,额前的湿发半遮住了眼睛,夜色太黑,岑致森逐渐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。   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“呵”了声:“你不说我自己都忘了。”   这么多年了,他选择性遗忘当初执意不肯跟岑致森一起去英国的原因,只记得当时自己的愤怒、委屈和无力,原来不是他任性,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,那时能做出的选择,不过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而已。   “岑致森,你半夜叫我出来,带我来这里,特地提起以前的事情,就为了跟我道歉?”   宁知远抬了眼:“为什么你要道歉?你说的,错的人不是你,也不是我,所以你为什么要道歉?”   岑致森握住了他一只手,捏着他微凉的掌心:“无论错的是谁,如果你当初不高兴的原因是我,我就该跟你道声歉,对不起,知远,以后不会让你再独自承受这些。”   僵了一阵,宁知远松开了攥着他衣领的手,泄气了一般:“算了吧,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自己长了嘴,别人骂我我不会骂回去?”   岑致森:“嗯,再有人骂你我帮你一起骂回去。”   宁知远没了再说的兴趣,想从他身上起来时,却又猝不及防被这人一手扯下去。   岑致森撑起身,抬起的手罩住他后颈,将他压向自己,继续刚才在水下没有结束的那个吻。   宁知远很快开始回应,坐在岑致森身上,不顾一切地亲他。   纠缠着亲了许久,最后是宁知远用力一咬岑致森下唇,唇舌分离。   岑致森却不放过他,依旧一下一下点着他的唇持续厮磨,宁知远到底没忍住笑了:“你什么毛病,浑身都是水亲个没完啊?要是有人路过看到我俩这样,肯定当我们神经病。”  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疯子,原来岑致森也不遑多让,半夜里跳湖,亏这个混蛋想得出来。   岑致森有些遗憾地把人放开:“那回去吧。”   宁知远先站了起来,垂眼看向还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自己的人。   确实不是岑致森的错,但岑致森跟他道了歉,他便再没什么好计较的了。   片刻,宁知远朝着面前人伸出手。   岑致森抬起的手搭上去,相视一笑后,宁知远用力将他拉起。   岑致森把他送回了小区门口:“你进去吧,上楼洗个澡赶紧睡觉。”   “我上去拿车钥匙,送你回去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你在这等会儿。”   “不用,”岑致森没肯,“我刚叫了车,司机一会儿就来了。”   宁知远乐了:“现在不说太晚了,特地又让人跑一趟?”   “有加班工资的,不用你操心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没有立刻进去,留在这里陪他一起等。   “你衣服怎么办?”岑致森问他,“你没有换洗衣服在这里吧?明早怎么跟你爸妈交代?”   “你还好意思说,”宁知远还是有些没好气,声音却是笑着的,“你先前能想到这些我至于这样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承认,“是我的错。” 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,似乎刚才那一顿折腾后,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高涨,又极力克制着。   等了快四十分钟,岑致森的车才到。   司机特地绕去岑致森家帮宁知远拿了套留在那的衣服,还按着岑致森要求拿的跟宁知远身上差不多的款、一样的颜色。   宁知远松了口气,要不自己还得半夜洗衣服、烘衣服,天亮都别睡觉了。   “你先上去。”   “你先上车。”   较劲了片刻,还是宁知远赢了,岑致森先上了车,坐进后座带上车门,他冲车窗外的人说:“回去吧,很晚了。”   宁知远弯腰,看着车里的岑致森,虽然他们都狼狈不堪,这一刻他却感受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频率。   “岑致森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哪天我们再正式约会一次。”宁知远提议。   岑致森笑:“之前那些不算?”   “这次是我邀请你,”宁知远坚持说,“跟我约会。”   岑致森听懂了他的意思,在他含了希冀的目光中点头,温柔道:“好。” 竒 書 網 ω ω w . q i δ h μ 9 ㈨ . c ó M 第65章 奔赴向他   宁知远那晚说了约会,之后却一直没有兑现。   倒不是他反悔了,也不是他俩没空见面,虽然工作都很忙,一周约个两三次却并不难,但这个“约”和宁知远说的“约会”显然不是一回事。   上一次岑致森选的时间是五二零,宁知远想挑个特别点的日子,七夕已经过了,圣诞新年情人节都还远,这一耽搁,便到了十月底,岑致森又出国工作了。   这一次他是作为企业家代表,跟随官方出访东欧几国,行程一共十一天。   期间别说见面了,忙得连电话都没打过几个,宁知远偶尔在新闻频道里瞧见岑致森意气风发的身影,莫名觉得自己像被撇在了家里等人归的“深闺怨夫”,竟然尝到了一点类似于幽怨的滋味,当然他不会跟岑致森说就是了,要不能被那个混蛋笑死。   他自己其实也很忙,除了常规的那些工作,还要忙着募集他们的第一支美元基金,先前去港城那一趟收获颇丰,但还远远不够,他这段时间四处跑,为的都是这事,岑致森不在他不用分心,其实也有好处。   “后天就双十一了,你们今年打算买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好买的,又是一年双十一,又是一年光棍节,不想过这个日子。”   “哈哈。”   进门时听到其他人的议论,宁知远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,顺手给岑致森发了个消息:“今天行程结束?”   他回去办公室坐下,倦怠地靠进座椅里,看着办公桌上的那盆绯花玉,这个天了也还有一朵开着,不过估计再过个十天半个月,今年的花期就彻底结束了。   他盯着那孤零零的最后一朵花看了许久,只觉自己心境都萧索了几分。   直到岑致森的消息回复过来。   “今天下午结束,其他人跟领导他们明天一起搭专机回去。”   “你呢?”   “在布拉格还有个私人行程,再过两天。”   宁知远盯着这一行字,半天没反应。   其他随访的人都跟着回来了,这种官方活动他竟然也能脱队?   顿时便意兴阑珊,摁黑屏幕,宁知远依旧靠着座椅,手机在两只手掌间交替转动着,眼睛始终盯着那盆花。   片刻,刘潞敲门来跟他说工作上的事,宁知远勉强打起精神。   说完了正事,刘潞忽然问他:“你最近是不是很累?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?”   “不记得了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刘潞提醒他:“身体更重要。”   “我要是休年假,”宁知远忽然问,“这里的事你能应付吗?”   刘潞:“什么时候?”   宁知远:“现在。”   对方:“……”   刘潞看了眼日历,确定今天不是愚人节:“今天开始放年假?这么突然?”   她本意只是想让宁知远别这么拼,没想到他竟然打算休年假了?   “我的年假是不是还有几天没休完?我刚仔细想了想,”宁知远说,“募资的事情也差不多了,后续再跟进一下就行,这些你们谁做都没问题,其他的就更不用我亲自盯着了,我好像放个假其实也可以。”   确实是可以的,刘潞有些没想到而已:“可以是可以,不过突然放年假?能问问原因吗?”   宁知远已经重新摁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,浏览起了订票网站,翘起唇角:“嗯,想在双十一之前正式脱个单。”   刘潞:“??!”   宁知远的运气不错,临时买票还有空位,就是时间不怎么样,起飞是凌晨两点半。   也好在他有申根签证,可以随时开启说走就走的旅程。   于是难得一天准时下班,出门时宁知远笑容满面,有人好奇问他:“老大今天这么早走?又有饭局?”   “不了,我从现在开始休假了,”宁知远高兴道,“祝大家周末愉快,下周见吧。”   回家他随便吃了点东西,再冲了个澡,接着收拾行李。   时间其实还早,那些过分激动的心情也一点一点沉定下来,他还顺手给自己泡了杯咖啡。   已经很久没喝这个了,不过今天半夜飞,那破戒应该也没什么关系。   岑致森的电话进来时,宁知远正在收拾行李,顺手点了接听。   “刚所有官方行程都结束了,”电话里的人说,“现在在回酒店路上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宁知远问,“大忙人还有什么私人行程,要在那边再待两天?”   “有个以前念书时的老师,退休后回来这边定居,去看看他,顺便参加他孙女的婚礼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闻言有些意外:“特地留下来参加老师孙女的婚礼?”   岑致森解释:“他孙女也是我们同学,恰巧赶上了,就多留两天吧。”   宁知远:“还有其他同学去?”   “不清楚,”岑致森漫不经心道,“应该有。”   随便聊了会儿,宁知远终于将行李收拾完毕,最后说:“晚了,不说了,睡觉。”   “这么早就睡?”岑致森不怎么信,“你那里才十点多吧?”   “十点多还早?”宁知远笑了声,“困了,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,不说了啊。”   岑致森便也算了,叮嘱他:“那你早点休息吧,晚安。”   挂断电话,宁知远起身,去换了衣服。   最后取出那枚戒指,在掌心里摩挲了一下,想要戴上时,想起当日岑致森说的亲手帮他戴,又笑了笑,将戒指塞回了兜里。   出门前他在玄关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格外兴奋的脸,视线落过去多停了片刻。   第一次,他觉得这张脸瞧着这么顺眼,再没有那种让他自己都厌恶的陌生不适感。   原来别人说的“从心里生出的笑,也会点亮眼睛”,是这个意思。   套上大衣,宁知远拉着行李箱出门下楼,到停车场后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样东西,将行李放上后备箱又上楼回去了一趟。   是在港城时岑致森送他的那张拍立得照片,之前一直收在床头柜的抽屉里,他打算一起带过去。   照片翻到背面,目光落向那句岑致森亲手写下的诗,片刻,他将照片收进了自己大衣外套的口袋里。   十一点整,宁知远开车出家门。   难得一晚这个时候离开家,不是失眠睡不着去大街上瞎逛,是为了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。   阑珊灯火在视野里不断后退,他开着车,行驶在去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,这一刻连车窗外吹进来的风,都似带着那些令人分外愉快的气息。   到机场还不到十二点,办理完登机手续,他在vip室里坐下,时间还早,还可以看部电影。   宁知远其实没什么想法,打发时间而已,便随便挑了部老片子,片名叫《布拉格之恋》,很应景。   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,后头也逐渐看了进去,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爱情喜剧,而是部挺有哲学意义、充满辩证的人性思考的电影。   他没有看完,电影看到一半时拿出手机搜了搜这电影的名字,果然是有原著的,即便是他这种对一切非教材、工具类书籍都不感兴趣的人,也听说过的名字。   ——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。   机场里就有书店,二十四小时营业。   宁知远看了眼腕表,站起身。   十分钟后他再回来时,手里多了本书。   书比电影更晦涩难懂,开篇就引用了尼采的永恒轮回说,抛出关于生命轻与重的疑问和思考,充满了形而上的哲学色彩。   但它确实是在说爱情,又或说人性。   书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对人生的态度和对爱情的选择,作者的本意也并非批判,他以旁观者的角度诉说着这个故事,其他的交由读者自行领悟。   宁知远上飞机时依旧在思考这个问题,他对书中角色的处世观不敢苟同,但如果一定要说,又仿佛从故事里的两个主角身上看到了些自己的影子。   ——游戏人间自以为不会爱的男人、渴望从镜子里窥见真实自我的女人。   他或许比书中人更像个矛盾结合体,幸运的是,他生命里不能承受的那一部分轻,他的脆弱、挣扎和无助,最终有另一个人帮他承受了。   或者说,是岑致森救了他。   终于看完这本书,宁知远靠着座椅阖目,身体很疲惫,脑子里却好像有种从未有过的拨云见雾感,很清醒。   片刻,他重新睁开眼,推开了身旁的舷窗遮光板。   和那夜飞往夏威夷度假时,在飞机上看到的类似的画面。   从黑夜到破晓,天光撕裂了昏暝,落进他眼中。   落地布拉格是当地时间早上七点。   宁知远还是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,可能只有一两个小时,他却睡得很安稳,再醒来时,精神也很饱满。   到酒店也才八点多,是他昨晚来之前就订下的地方。   ——跨年夜那晚岑致森送他的那支打火机,就是当年这间酒店开业周年庆时,赠送给入住旅客的纪念品。   后来他拍了照片上外网查过,确实找到了一点资料,打火机是这间酒店和大牌厂商定制的限量纪念款,只有一百支,这几年连二手市场上也找不到了。   在酒店放了行李,宁知远没有急着联系岑致森,他在酒店的自助餐厅悠闲用了个早餐,拿了份当地的旅游地图仔细研究。   这里号称是欧洲最美丽的城市,也是全世界第一个整座城市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地方,宁知远第一次来,除了来奔赴那场约会,也想四处转转,好好看一看。   他所在的酒店建在地势较高的山上,坐在餐厅窗边朝下眺望时,入目尽是不同艺术风格交错的建筑,深浅不一的红与黄渐次铺开,明艳而绚烂的颜色,清早带了几分初冬寒意的霞光浮于其间,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,鲜活而有生命力。   宁知远饶有兴致地欣赏了许久,喝完手中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,他拿起那张地图起身,走出酒店,走进了这幅油画里。   搭上一列当地知名的老式有轨电车,穿梭于这座城市满是小方石铺就的大街小巷,听着铁轨碰撞不时发出的声响,仿佛在聆听这座城市的心脏和脉搏跳动的声音。   车窗外是冬日里的布拉格,古老的城市被这些声音逐渐唤醒,在清早的晨雾氤氲里泛着光。   宁知远安静地看,移不开眼。   拨出电话时,他摊开掌心,任由车窗外进来的日光倾洒下来,笑问电话里的人:“岑致森,你知道我在哪儿吗?”   “在哪里?”岑致森也问,举起相机拍下面前教堂风格奇特的大门。   他也一早就出来了,老师孙女结婚的日子还在明天,今天他打算在这座城市随意转一转。   “你猜一猜吧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低头看了眼刚拍下的照片,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,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晨光都温暖了些许。   “今天没加班?”   “没有,不想加班了。”   “出去玩了吗?”   “是啊,出来玩了。”   听到这句,岑致森如同意识到了什么,或者说听着宁知远此刻带笑的声音,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,甚至屏住了呼吸,声音很轻:“你去哪玩了?”   “你猜呢?”宁知远依旧笑着,一定要他猜。   岑致森感知到了自己心跳的加速:“知远。”   “哥,撒娇没用的。”宁知远提醒他。   岑致森认真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,除了宁知远的笑声,还有隐约的和自己身边同样语言的背景音。   再是轨道碰撞的沉闷声响,分不清是自电话里传来的,还是他周遭的声音。   直至电话两端的声音重叠,他在那一个瞬间回头,红黄相间的老式有轨电车自他身后驶过,一路向前方。   岑致森几乎不敢置信:“你来了布拉格?”   “是,我来了布拉格,”宁知远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外,便也没有看到另边的教堂门前,刚才经过时的那个人的身影,“哥,再陪我玩一次捉迷藏吧。”   岑致森的心脏疯跳:“怎么玩?”   “你来找我,”宁知远说,“找到了我,我们约会。” 第66章 最后答案   宁知远没有按旅游地图上推荐的路线走,他坐着有轨电车在城市中穿梭,兴致来了便下去逛一逛,举着手机随意拍几张照片。   拍得满意的顺手发给岑致森,像是有意给那个人的提示,等待着他来找自己。  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,不时有不知名的琴声和乐声飘进耳朵里,中世纪的马车阔步街头,随处都可见吹泡泡的人,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颜色。   丹枫肆意铺展开,是一种更艳丽的红,与被风卷起的金黄落叶相得益彰,点缀了沿途那些风格迥异、名字也千奇百怪的建筑。   他一路走一路拍,用镜头记录下眼前这一幕幕。   在伏尔塔瓦河的河岸边,有少女坐在堤上,专注在画前方的查理大桥、水面的天鹅和水上的白鸽,而她的身后,年轻的男人正用最温柔的笔触,在画着她。   宁知远驻足看了他们片刻,被这样的画面触动,拍下了一张他们的背影,也发给了岑致森。   “是不是挺浪漫的?”   岑致森回复过来:“看出了什么?”   宁知远:“爱?”   岑致森:“是爱吗?”   宁知远:“不是吗?”   岑致森:“是。”   回完这一条,岑致森举目四望,依旧没有看到宁知远的身影。   这一路过来,他跟随宁知远的脚步,走他走过的路,看他看过的景,也拍他拍过的那些画面,可惜总是慢了一步,或是宁知远已经离开,或是他们在拥挤人潮中擦身而过。   ——要真正找到宁知远,从来就不容易。   得到岑致森肯定的回答,宁知远慢慢扬唇,原来自己也终于能看出“爱”这样东西,并不是他的错觉。   他接着往前走,走上了前方的查理大桥。   站在桥上看漫天晨光倒映河中,光影如同在水面翩然起舞,然后他在那些浮动的光影里,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   岑致森已经走到了他刚才拍照的地方,停步看那一对依旧专注画画的年轻男人和少女,用手中更专业的相机拍下那一幕。   宁知远在同一时刻举起手机,记录下眼前他看到的画面,——视觉的中心,是岑致森。   之后他依旧没有等对方,继续往前走。   过了桥,又走了一段,便到了这边的广场。   这里并没有那句脍炙人口的歌词里的许愿池,据说广场中心那座名人雕像的底座,曾经倒是一面可以贴心愿贴的许愿墙,现在已经被清理不允许了。   先前在查理大桥上,宁知远还看到有游客虔诚地触摸桥上的浮雕,以祈求好运来临,似乎也是属于这座城市的传说故事。   他当然没这些小女生的心思,但人类总是这样,试图通过一些传说和信仰,求得那些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,才会在每一座出名的城市里,都有类似许愿池、许愿墙的存在,并流传着那些能得到好运、实现心愿的传说。   一如他和岑致森上一回在夏威夷看到的大海龟,又或是在刚才走过的那座大桥上,真正的青铜浮雕即便早已被转移至当地博物馆,留在那里的其实只是替换以后的复制品,依旧有人笃信那些传说故事,乐此不疲地尝试。   也没什么不好。   不屑的人无非是不相信,宁知远从前也不信,但是现在他开始信命,或者说相信命运这个词。   是命运成全了他和岑致森,无论当年,还是现在。   既然不是他能选择的,那便顺从这样的命运,毕竟他的运气并不坏,甚至比绝大多数的人都好,何况命运馈赠给他的,也是他原本就最想要的。   宁知远举起手机,拍下面前的雕像再次发给岑致森。   准备离开时他在雕像前的石阶上坐着的人群中,看到了个陌生又有些眼熟的身影,对方也仿佛有所觉,视线落过来,盯着他打量了片刻,起身过来,主动与他打招呼。   “你好,还记得我吗?我是岑致森的同学,我们以前见过面的。”   几分钟后,他们在附近的街边餐馆入座,吃饭的点,对方点了个午餐套餐,问宁知远要不要,说他请客。   宁知远只点了杯咖啡:“不必,我不饿,多谢。”   对方笑了笑,先自我介绍了,他和岑致森是大学同学,毕业之后留在了欧洲工作,一直没有回国。   “我们那个学院中国人少,一共也没几个人,关系都还不错,不过我跟岑致森关系不是最好的,他最好的朋友是叶行洲,你应该也认识吧,可能因为他们家世背景差不多,脾气相投,所以聊得来,他俩现在都是大公司老板,我也很久没联系过他们了,确实有些相形见绌。”   对方兀自感叹着,宁知远喝着咖啡不动声色地听,其实不太信。   他当年找人偷拍的照片里,岑致森分明跟面前这个男人很亲密,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岑致森喜欢男人,所以印象深刻,他确实有些耿耿于怀,如果还有其他人在岑致森心里占据过特殊位置。   但岑致森也说,他没有谈过恋爱。   “你和我哥当初应该不只是普通同学朋友吧?”既然想知道,他便干脆直接问了。   对方稍微意外:“他连这个也跟你说过?”   “没有,”宁知远搁下咖啡杯,“他没说过,我知道而已。”   至于为什么知道,他并不打算跟外人多说。   对方再次笑了:“我就说,我跟他的事好像没什么好特地说的,不过是恰巧我俩性取向一样,他又是我喜欢的类型,所以我主动追他,他也不排斥,就试着交往,但我俩还真算不上正儿八经谈恋爱,毕竟根本没有爱这个东西,也很快就结束了,他对我也完全不上心,远不如对他弟弟上心。”   宁知远淡淡地道:“是么?”   那应该是他跟岑致森关系最淡漠的一段时间,将岑致森赶走后他们整两年没见过面、没联系过,他想不出岑致森能怎么对他“上心”。   “你可能不信,”对方说,“他那时总是跟我说到你,说你这个弟弟怎么麻烦、难办,让他没办法,他似乎很苦恼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,很多次拿起电话想打给你又一直犹豫,后来我听烦了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,他竟然说觉得我跟你有些像或许能了解你的想法,所以病急乱投医。   “我听完差点翻了白眼,让他这么想了解自己弟弟想法不如直接问,他却说你从来不肯跟他说实话,问了也是白问,他通过你身边照顾你的管家了解关心你的起居,却不直接跟你联系,我原以为是你不待见他,后来在毕业典礼上见到你,才发现我可能想错了,像你们这么别扭的亲兄弟,我还是第一次见到。”   宁知远轻眯起眼,视线似乎越过了对座的人,落在对方身后的某一处,不知在想什么。   半晌,他再次开口:“那句‘可惜你是他弟弟’什么意思?”  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,像当年一样仔细打量着他,眼神有些复杂,许久才说:“明天是我们一个同学的婚礼,我看新闻岑致森随官方出访这边,他是不是也会去参加?你呢,你在这里是跟着他一块来的?你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?”   宁知远:“你刚才叫住我,是想问这个?”   “你当我好奇好了,”对方说,“你们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,你跟他既然不是亲兄弟,是不是有了其他的可能?”   “为什么会这么想?”宁知远问。   “直觉,尤其刚才你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时,你好像很在意他的事,我的直觉应该没错,当年那句话的意思是,可惜你是他弟弟,也就只能是他弟弟。”   宁知远皱眉。   对方解释:“我没别的意思,并不是说他当年就对你有什么想法,或者你对他有什么想法,只是感觉你们如果不是兄弟,或许会有其他可能性,我那么说其实是些嫉妒吧,毕竟当初我真的挺喜欢他的,所以一直不甘心,后来在毕业典礼上才会故意跟你说那些,没想到你跟他真的不是亲兄弟,刚才在这里看到你,更加肯定了我的直觉没错。   “岑致森这样的人,表面看似绅士风度十足,其实比别人更冷漠、更难动真心,好像只有那个对象是你,才显得合情合理、理所应当。”   宁知远没承认也没否认,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,没有了和对方多聊的兴趣。   即便不是真的谈过恋爱,但他说的讨厌岑致森身边跟他亲近的那些人,这一点大概这辈子都改不了。   视线落回面前的咖啡,顿了顿,他道:“你说错了。”   “说错了什么?”   “一点不可惜。”只说了这一句,别的他不打算再解释了。   当然不可惜,没有过去那二十七年,他和岑致森不可能有现在。   他确实占了岑哲的便宜,他抢了岑致森这个哥哥,成了岑致森心中的唯一。   独一无二这个位置,他永远不会还给岑哲。   看出宁知远没有继续跟自己聊天的兴致,对方便也算了,吃完自己那份午餐买了单,最后说:“我先走了,明天婚礼再见吧。”   他好像已经笃定了宁知远会跟着岑致森一起去,宁知远抬了抬眉,没再多说。   等人走后,他看了眼手机,半小时前岑致森发来消息:“来广场上。”   宁知远看着那几个字,眼中浮起笑,回:“哥,作弊没用的。”   先前离开广场时,他告诉岑致森自己打算去附近吃个午餐,但这一块餐厅酒馆众多,岑致森如果一间一间找,或许等他吃完离开都未必能找到。   岑致森没再回复,宁知远便也起身,准备去下一处。   转身时脚步却又不自觉地顿住,走向了另一边。   广场上比先前人更多,有街头乐队正在演出,自由欢快的乐声吸引路人纷纷驻足。   岑致森也在其中,他不知几时加入了这支乐队,怀抱着一只手风琴,随性弹奏出那些轻松而惬意的旋律。   黑发黑眼、英俊高大的东方男人,是这支乐队里最特别且耀眼的存在,他只是站在那里,就已足够吸引周围看客的视线。   又一次的,宁知远想到了那些神话传说故事里,关于美神的化身。   危险却令人着迷,爱上他,便是万劫不复。   一曲结束,岑致森忽然抬眼,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。   宁知远不确定岑致森有没有看到自己,他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,这么远的距离、这么多的人。   但那一眼,他又总觉得,岑致森其实已经发现了他,却按捺着,等他自己上钩。   岑致森回身,和乐队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。   下一曲,旋律出来的一瞬间,宁知远已经听出来,是卡农。   所以岑致森让他来这里,是为了亲手弹奏这一曲给他。   先是一段手风琴的独奏。   一个音符追逐着另一个音符,织构出史诗级的音乐篇章和回忆的网。   那些叫人迷醉的画面在这张网里一再浮现,——是傍晚的办公室窗外浮动的云霞和灯火,是夏日的婚礼上漫天倾洒的飞花,也是面前这个人再次抬眸看向他时,深色瞳仁里藏的温柔与多情。   广场上有人挥起了泡泡,七彩的泡泡随风四处飘散。   乐队开始合奏,如同一场盛大的音乐赞礼,赞美一切美的事务,赞美爱情。   身前的人来来去去,宁知远前方的位置逐渐空了出来,他没有离开、没再躲藏,心甘情愿地走上前,走到了岑致森眼前。   那个他问过很多人的问题,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最后的答案。   酸涩又甜蜜,牵肠挂肚、心心念念的,   并非只想要那个人高兴,也是他自己的感受,   只对那个人生出的依赖和占有,   在生命之初就已认定,跟别的任何人都不一样,   想到那个人时从心里生出的笑,   想要那个人爱他,也想爱那个人,   不会消失的,   爱情。   所有的答案拼凑出来,唯一指向的结果都是岑致森。   只有岑致森。 第67章 生而一体   街头音乐会结束,围观路人各自散去后,岑致森将手风琴归还给乐队,走向了几步之遥的人。   宁知远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,含笑的眼中逐渐落进了更多斑驳细碎的光。   直到那个人到他身前站定:“现在,约会吗?”   宁知远看到他眼里自己的影子,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说:“好。”   他们相拥在一起,笑声落近彼此耳边。   并肩走出广场时,岑致森侧头问身边人:“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,也没跟我说一声?”   “来度假的,”宁知远回答,完全地放松下来,“顺便和我男朋友约个会。”   他第一次用“男朋友”这个词,岑致森扬了扬眉:“我还没吃午餐,陪我一起吧。”   宁知远:“刚好,我也没有。”   进餐馆坐下点了餐,宁知远拿起岑致森的相机,翻了翻他早上拍的照片,发现每一张竟都是自己之前拍过的画面,不禁失笑。   “为什么要拍我拍过的一样的景?你有意思吗?”   “挺有意思。”岑致森顺着他说,用和宁知远同样的视角去看世界,他好像能发现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,很有趣的体验。   “不过有一张你肯定复制不了。”宁知远略得意道。   岑致森不信,宁知远将手机递过去,是他站在查理大桥上时拍下的,正在拍别人的岑致森。   岑致森笑了:“好吧,这张确实拍不了。”   他在拍别人,而宁知远在拍他,如果那一刻他回头看到宁知远,他的镜头也会毫不犹豫地转向。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收回手机,看着他说,“刚我说错了,我是特地来跟你约会的。”   岑致森喝了口咖啡,心情格外好:“我知道。”   宁知远:“嗯。”   别的已不需要再说,他们都明了。   吃完午餐,继续在人潮熙攘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逛。   宁知远想到件事情,问身边人:“你还会玩手风琴?”   “念大学的时候玩过一阵,”岑致森偏头,“你不知道?”   宁知远:“真不知道。”   他原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岑致森,其实差得远了,很多事情都是他不知道的,岑致森私底下的另一面,他现在才有机会真正看到。   还是有些可惜,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宁知远笑了笑:“要是知道你会这个,我肯定也去学了。”   “想学我可以教你。”岑致森说。   “算了,我比较想看你玩,岑致森,你站在那里拉手风琴的模样,特别帅。”   宁知远笑着竖起大拇指,这是他第三次这么形容岑致森。   ——在台上演讲的岑致森、接受记者采访的岑致森、伫立街头拉手风的岑致森,在他眼里都是最帅的。   岑致森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那些炙热的、不加掩饰的爱意,翘起唇角:“嗯,去别处看看。”   他们重新坐上有轨电车,宁知远举着岑致森的相机,一路拍窗外沿途的城市街景。   岑致森坐在他身边,目光专注地停在他脸侧,忽然问:“知远,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拍过合照?”   宁知远神色一顿,回头望向他,思考了一下,说:“单独的我们两个人的,没有。”   挺荒谬的,做了二十七年亲兄弟,从小到大,竟然连一张单独的合影都没有。   岑致森一叹,拿过相机,牵住他一只手:“走吧。”   他们在下一站下了车,不知道到了哪里,往人少的巷道里去,沿着高高低低的石阶朝上走,两边的矮房外墙上全是各式颜色鲜艳的涂鸦。   这条巷道或许不知名,几乎看不到游客,偶尔才有一两个本地人经过。   临近日暮,晚霞笼罩整座城池。   他们在这无人的巷道间、夕阳的剪影下,拍下了第一张合照。   并无过分的亲密,只是简单地并肩而立,站姿随性,宁知远一只脚踩在更高一级的石阶上,双手拢在大衣口袋里,嘴角衔着一抹笑,而岑致森单手插兜,就在他身侧,同样轻轻莞尔。   帮他们拍照的路人从前方高几级的石阶上下来,将相机递还他们。   跟人道谢后,他俩一起低头看了看,都很满意。   “我好像没跟你说过,”宁知远说,盯着手中的相机,“我其实挺不喜欢拍照的,一直觉得照片里的自己很假,所以你说我羡慕别人有成长纪念册,其实也不全是那样。”   岑致森:“我拍你,你没有排斥。”   “你拍的不一样,”宁知远抬头,“你拍的都挺好的。”   “这张呢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也好,”宁知远的眼神在暮色下出奇地柔和,“非常好。”   岑致森被他这样的眼神触动,抬起的手按了一下他肩膀,移到后颈处,停住。   宁知远笑闭了闭眼。   岑致森贴近过去,吻住了他。   “知远,”唇齿相依时,岑致森低声呢喃,“回酒店吗?”   “天还没黑,”宁知远笑着提醒他,“再逛逛吧。”   岑致森的呼吸略低,半晌,咽了一下喉咙:“好。”   他们继续往前,出了巷道,又走到了人多热闹的大街上,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渐起。   在街边找间酒馆,喝上两杯啤酒,随便吃点什么,聊聊天,是这里人最休闲平常的生活。   他们也坐进了街边的一间小酒馆里,喝当地特色的啤酒,配着烤肉和面包,很惬意。   宁知远的目光几次落向岑致森戴了戒指的手,眼里始终有笑。   岑致森说起明天的安排,问他要不要一块去,宁知远微微摇头:“去不了,我明天就回去了。”   “明天?”岑致森惊讶道,“你今天来的,明天就走?”   宁知远解释:“工作很忙,这两天是周末,才有空过来。”   本来是打算放个年假多待几天,结果早上时接到刘潞电话,说有个大的母基金负责人周一想跟他们面谈,而且对方说只跟他谈,所以他必须回去。   “所以我们只有这一晚?”   “嗯,就这一晚。”宁知远可惜道。   岑致森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,欣喜之外更多的是心疼。   两天的时间,来来去去,就为了奔赴这一场和自己一起的约会。   他不再问。   一晚也已足够。   从酒馆出来,宁知远看了眼旁边的小巷子,瞧见里头亮着灯不起眼的小店,脚步一顿,示意岑致森:“去那边看看。”   那是间纹身店,进门宁知远随意翻了翻样例图册,像兴致勃勃。   岑致森问他:“有兴趣?”   宁知远没表态,既没说有,也没说没有。   岑致森想起之前他们一起看电影时,宁知远点着自己肩膀说纹一个什么好看,他或许早有想法。   “我昨晚在来这里的飞机上看了本书,”宁知远继续翻着图册,“你肯定也看过,是这里的名作家写的。”   岑致森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书名:“你也看这种书?”   “打发时间,”宁知远慢慢说着,“书里提到柏拉图的爱情理论,说人类本是四手四脚的一体,是神把他们分成了两半,从那时起这两半就开始在世界上游荡,相互寻找,爱欲便因此而产生。所谓的爱情,其实是对自身失去的另一半的渴望。”   “挺有道理。”岑致森认同说。   宁知远:“确实有道理,但书的作者和柏拉图都认为,另一半的自己是终生无法寻回的,毕竟这个世上只有唯一的一个你,另一半的你早在你被创造出来时就已经失去了,所以缺憾也是终身的。”   他从那些图册上抬头,对上面前岑致森的眼睛:“那是不是说即便是认定的爱情,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?”   岑致森没有立刻反驳,而是问他:“你觉得呢?”   宁知远静静看着他,轻声道:“我不觉得一定找不到,至少我已经找到了,哥,你就是我的另一半,不管我们原本的关系该是什么,但如果命运注定了我会被创造出来,便也同样注定了我会遇到你,你就是我的生来一体,所以我渴望你、渴望成为你,之前我一直遗憾自己永远变不成你,其实我根本不必变成你,因为你本就是我生而注定的另一半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长久地凝视他,“你是在跟我告白?”   “是,我在跟你告白,”宁知远说得坚定,“哥,我爱你,你说你一直都爱我,我也一样,我爱你,从来都在爱着你。”   他的告白并不轰轰烈烈,在这样的寒夜里、异国巷道不知名的小店中,像随口说出的一句稀松平常的话,却比任何郑重其事的仪式更让人心动。   岑致森听懂了,这是宁知远的告白,唯一只给他的告白。   他们是一样的,无论当年现在,无论亲情爱情,始终在爱着彼此。   岑致森:“所以现在,是爱情吗?”   宁知远:“是。”   是爱情,在这一刻,没有任何疑问。   岑致森点头:“知远,你确实不需要成为我,你说我是你的另一半,那么同样的,你也是我的另一半,我爱你,绝不是退而求其次。”   他也看过宁知远说的那本书,很早以前就看过,那时他对爱情不排斥不向往,没遇到过能让自己的动心的人,便觉得爱情这东西可有可无,看书时更生不出多少感触来,唯一只记得其中的一句话,——爱始于我们对一个人的印象开始诗化的那一刻。   从前他不知真假,但在老家祖宅的那一夜,当他站在那扇窗边,看到坐在香樟树下的宁知远,脑子里忽然冒出那些诗意的风花雪月,那时他便确信,他爱上了宁知远,那就是爱情。   如果一定要用柏拉图的爱情理论来论证,也许是从那一刻起,他停止了寻找,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命中的另一半。   “我知道。”宁知远说。   他也早就知道,岑致森的爱情,从来不是假的。   岑致森低声笑了:“知远,想不想做点疯狂的事情庆祝一下?”   宁知远正有此意。   和店里纹身师仔细沟通过后,才开始。   黑色荆棘与火玫瑰缠绕,自岑致森的左侧胯边蔓延至宁知远的右侧腰后,当他们紧密拥抱、身体相贴时,纹身的图案会拼成完整的一体。   岑致森这一侧是茎和叶,宁知远那一侧是花,玫瑰与带刺的荆棘缠绕,妖冶而罪恶,诱人迷醉沉沦。   离开时夜幕已然低垂。   他们没有急着回去,漫步在白天走过的石子路上,四周灯火绵延成片,皆是暖黄的色调,渐次勾勒出远近建筑隐约的轮廓。   前方教堂的钟声传来,一声一声叩响在心上。   广场上有人接吻,有人高歌,也有人安静在祷告。  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   岑致森一只手揽着宁知远的腰,比白日里更亲密的姿势,没有再放开。   即使隔着层层衣料,宁知远也感知到了停在腰间的这只手掌心的力量和温度,腰侧的皮肤还隐隐作痛,他却从这种痛里尝到了极大的愉悦和满足感。   他和岑致森都是骨子里不安分的人,却要装作理性而克制,那些隐秘的疯狂,只有彼此能带给对方。   所以他们是天生一对。   “下雪了。”   岑致森忽然说。   宁知远仰头,雪花一点一点飘落,在灯光映照里显出奇异的姿态,是今年冬天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。   伸手出去,雪花飘落指尖,他垂眼看了片刻,两指慢慢摩挲了一下,感知到了一点凉意。   上一次的初雪,他和岑致森开车去城郊的湖边聊天一整夜,然后一起看了一场日出。   这一次他们在这座异国城市的街头并肩漫步,关系已然有了这样的转变。   岑致森被他这有些孩子气的举动逗笑,侧头在他耳边问:“现在回去吗?”   宁知远将手收回大衣兜里:“走吧。”   回到他住的酒店,已经晚上十点多。   电梯的数字慢慢往上跳,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俩。   岑致森侧身帮身边人拂去肩头雪花,小声问:“明天几点的飞机?”   宁知远看他一眼,说:“早上九点多。”   岑致森读懂了他这样的眼神,轻声笑:“飞了一夜过来,明早又要飞,还有精神?”   “岑致森,我是来跟你约会的。”宁知远强调。   “嗯。”岑致森散漫点头。   既然宁知远乐意,他更乐意。   进门甚至没有开灯,宁知远迫不及待地靠过去,扯着岑致森的衣领将人推到门上,狂热地亲吻上他。 第68章 戴上戒指   唇舌激烈碰撞,来不及咽下的口涎自嘴角溢出。   在宁知远呼吸加重稍稍分开时,岑致森拿回了主动权,自他的下巴一路吮吻到颈侧和肩膀,发出情色的“滋滋”声。   宁知远仰着头喘气,感觉到岑致森的手指轻擦过自己的腰,捉住他手腕,蹙眉道:“别碰了。”   “没碰,”岑致森哑着嗓子说,“旁边的地方。”   宁知远的眉头未松,忽然想到什么,指腹在岑致森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:“把衣服脱了。”   岑致森的呼吸稍滞,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   他们一起脱了衣服,进去了房间里。   宁知远随手开了盏落地灯,也和这个城市随处可见的灯光一样,是那种暖黄色调的,带了几分暧昧的缱绻。   灯旁便有一面大的穿衣镜,他们在镜子前拥抱,身侧的花纹合而为一。   宁知远盯着看了片刻,有些痴迷地说:“真漂亮。”   他抬起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,被岑致森制止住:“你自己也别碰,小心发炎。”   宁知远低笑了声,提醒他:“去拿相机。”   没有支架有些麻烦,只能将相机搁到一旁水吧的吧台上,好在高度也差不多合适。   岑致森摆弄相机时,宁知远大约觉得有些冷了,身上披了件外套,走去窗边朝外看。   雪比先前大了不少,纷纷洒洒而下,远近建筑的屋顶和那些高高低低的塔尖逐渐覆上积雪,在暖色夜灯下如梦似幻一般。   岑致森自后贴过来,宁知远放松靠着他,被他身体的热度包围,继续欣赏窗外的雪夜景致:“你上一次来这里,是跟谁来的?”   “一个人。”岑致森答。   宁知远侧头看向他的眼睛:“真一个人?”   “真的,”岑致森说着,“我念书那会儿是挺喜欢四处走走看看的,一般都是一个人。”   宁知远的嘴角溢出一丝笑:“相机准备好了?”   “嗯。”岑致森的手摸进他大衣口袋里,摸出了宁知远的那枚戒指,捏在指间,让戒指也沾上自己的体温。   宁知远没有去看,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,只提醒他:“戴右手。”   “右手?”   “嗯。”   岑致森轻抚他手背,仿佛明白了什么,那道烫伤疤往前延伸,是他右手的小指,戒指套上去,将过往伤痕抚平。   宁知远感受到了指尖相触时的热意,是岑致森之前说的,等他确认了爱上,会亲手帮他戴上这枚戒指。   这个人一直在等着。   他也同样在等这一刻,很久了。   岑致森下巴抵着他肩膀,依旧是自后拥着他的姿势,握着他的手细细看了片刻,满意道:“很合适。”   “挺好看的,”宁知远问他,“你怎么知道尺寸?”   “凭感觉,”岑致森从嗓子里带出一声短促的笑,“摸一摸就知道,你身上哪个地方的尺寸,我都摸得出来。”   正经的话里掺进了不正经的意味,宁知远也笑,回过身,靠着窗玻璃抬手环住了他脖子,手指一下一下轻抚他后颈,眼神里有几分懒意。   岑致森也在摸他,双手自宁知远的大衣外套游走进去,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藏在里头的这具身体。   相贴得愈发紧密时,宁知远还是提醒他:“先拍照。”   岑致森有些可惜地放开人:“过来吧。”   他们走去了吧台前,又往后退了几米,岑致森挑了个最合适的距离,将宁知远身上的外套扔开,重新与他相拥在一起。   身体紧贴,四腿交缠,各自的双手抱住对方后背。   落地灯的光自宁知远的一侧打过来,后方是一面纯色的墙。   快门声响起。   照片拍得很好,从下半张脸开始往下,一直到脚踩着的同样纯色的地板,视觉中心只有他们交缠的肉体。   唯一鲜艳的色彩,是腰胯间相连的花纹上,玫瑰的红。   “挺不错的。”宁知远欣赏着拍出来的照片说。   东方人崇尚含蓄美,但在西方,无论什么性质的文艺作品,总是热衷以裸体和性来呈现美。而他们两个是这中间的矛盾结合体,既克制又渴望疯狂,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。   岑致森从他手里接过相机,关闭镜头后搁回了吧台上。   眼神相触,后面的不需要再多说。   宁知远背抵着窗外布拉格的雪夜,感受到窗棱缝隙间进来的寒意,却思考不了太多,岑致森的身体覆上,双臂环着他,一再地亲吻。   交融的唇舌和碰撞的胸膛间传达的,是另一种滚烫的热意。   亲吻持续了很久,宁知远头往后仰,退开了些,笑着的眼显得有几分迷离。   他抱着岑致森的背转过身,双手沿着他后背一路滑下,在岑致森身前跪蹲下去,宁知远看着近在眼前尺寸过于傲人的阴茎,无意识地咽了咽喉咙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这玩意儿,视觉冲击格外强烈,粗长的形状,在刚才拍照时的互相摩擦中完全硬胀起来,鲜红硕大的龟头高高翘着,顶端铃口正不断溢出黏液。   宁知远慢慢贴了上去,先伸舌轻舔了一下,咸腥的味道充斥唇舌间,他强忍着不适,一下一下地舔着,将顶端逐渐纳入口中含住。确实是生疏的,甚至磕磕碰碰,岑致森的东西太大了,连简单的吞吐做起来都分外艰难,他只能不时停下喘气,因为呼吸不畅,脸似乎也憋红了,眉头无意识地纠结着,很不舒服,但坚持了下来。   岑致森其实也没那么好受,不时被他的牙齿磕到,还有些疼,比起生理快感,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刺激。   仅仅是被宁知远这样含住,就已足够让他兴奋到浑身发抖。   他的手掌在宁知远的耳后和脸侧来回抚弄,如同鼓励一般,哑声提醒着:"慢点来,先放开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,从下面开始,舔一舔。"   宁知远学着去舔他的囊袋,沿着他硬挺的阴茎上那些虬结的青筋舔上去,再次将他含住。岑致森喘了一声,爱抚他的手加大了力道。   宁知远是个好学生,而且学得快,被岑致森按着后颈指点了几下,很快掌握了诀窍,而且同是男人,他更知道应该怎么做能让对方爽。逐渐适应后,舔弄吞吐的动作也熟练了起来,学着岑致森每次为自己做的那样,以舌尖去舔他铃口的那道缝,刺激得还在嘴里的东西更加硬胀。   岑致森一开始还有意收着,让宁知远主动,后头便也不再忍耐,压着他的脑袋用力将人按向自己,在他嘴里快速挺动了起来,直至深喉。   抽出时慢了点,还在宁知远嘴里便射了出来,宁知远甚至没反应过来。   岑致森终于如他自己说的那样,射了宁知远满脸。   宁知远还有些懵,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,他已经被岑致森拉起身,这人贴上来热切地亲吻度亢奋的味道。   宁知远不断滚着喉咙,刚那一下有大半都被他直接咽下了,岑致森从他嘴里退出,舔了下唇。   精液挂了宁知远满脸,眉毛、睫毛、鼻尖,湿湿嗒嗒地粘黏着,淫靡又情色,格外的撩人。   他皱着眉大概有些难受,抬起手想擦,被岑致森按住了。   岑致森将他压回窗玻璃上,贴过去,一点一点帮他舔去。   ..   岑致森撞进去时,宁知远背抵着窗玻璃,身体几乎悬空,双腿夹在他腰后,被岑致森抱着勉强支撑住身体。   充分的润滑后他的后穴里又湿又滑,淋漓不尽地出水,不戴套的感觉格外不同,岑致森几乎忍耐不住,从一进去就插得特别快,大力地往他最受不住的那个点猛顶。   囊袋反复拍打着臀肉,宁知远仰着头高亢地呻吟,静谧空间里全是这些荒淫至极的声音。   岑致森一下一下快速地往宁知远身体里送,节奏近似狂乱,他今天也疯得厉害,在宁知远说了爱他,戴上了那枚戒指之后,只想更深更重地占有,想在怀抱着的这个人身体里打上属于他的印记。   感受到插在后面的东西抽插顶撞时硬胀的热度,宁知远的阴茎也高高翘着,磨蹭着岑致森的小腹,前端不断地渗出水,不需要别的刺激,只是这样他就已经足够兴奋,后穴不断收缩,极力忍耐着射精的冲动。   岑致森却忽然停下,咬着他的耳朵哑声呢喃:"你好紧,好多水。"   "我不行了,"宁知远从喉咙里艰难滚出声音,催促道,"你快点吧……"   "再忍忍。"岑致森提醒着他。   身体撞击的力度更大,宁知远看不到的地方,他的后穴容纳对方性器的穴口早已被碾平,因为剧烈摩擦而充血鲜红。   最后关头,岑致森再次停住,强忍着发泄的欲望:"让我射进去。"   宁知远闭起眼,双手扣在他肩膀上:"嗯。"又几十下疯狂而急速地抽插之后,一股股的精液喷射出来,全部打进了宁知远的身体里,宁知远也在同一时间被那些过度刺激的高潮裹挟,被插射了。   凌晨一点。   宁知远洗完澡,身上披了件浴袍靠在窗边抽烟,岑致森坐一旁的床边盯着他,目光流连在他烟雾背后的脸上。   今天自己终于如愿以偿,岑致森想着,想要尝试的宁知远都陪他尝试了一遍,味道果然比想象中更好。   宁知远咬着烟看过来。   想到什么,岑致森眼神示意他。   宁知远上前,自己先说:“最后一根,以后真戒了。”   “借个烟。”岑致森道。   宁知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深吸了一口,将烟雾缓缓喷到他脸上。   岑致森不闪不躲,镇定回视。   片刻,宁知远笑了,面对面地在他腿上坐下,指间夹着那根烟没有给他:“岑致森,教教你,这才是借烟的正确方式。”   再次深吸了一口,他贴过去,搂住岑致森的脖子,舌吻上他。   岑致森像已经猜到了他会这么做,配合地启开唇,呛人烟雾流窜进口鼻间。   一吻结束,岑致森接过烟,在床头柜上的烟缸里捻灭:“还做不做?”   “不做了,再做又睡不了几个小时,昨晚在飞机上就没怎么睡,”宁知远说着低头,在他的颈侧显眼处,高领毛衣也遮不住的地方,吮出一个深红吻痕,“你明天不还要去参加婚礼,现在不睡总不能去别人婚礼上打瞌睡吧?”   岑致森抬手摸了一下刚被他触碰的地方,不怎么在意:“嗯,睡觉吧。”   在同一张床上躺下,宁知远似乎已经习惯了。   像小时候一样,他枕着岑致森的一条手臂看窗外,其实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快能睡着。   戴了戒指的两只手扣在一块,窗外似乎有隐约的歌声进来,不知哪个方向飘来的,悠悠荡荡。   “哥。”   “嗯?”   宁知远想说点什么,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。   身后人笑了声,问他:“知远,我们之前一起看过的那个电影,记得吗?”   宁知远:“记得。”   他就是记得,今晚才会心血来潮,拉着岑致森一起走进那间纹身店。   “其实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,”岑致森说,“我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你。”   像万千雪花落进心头,轻柔抚平那些难耐的躁动。   宁知远:“嗯。”   “所以,可以吗?”   “回去你帮我搬家吧。”宁知远回答,彻底松了口气。   他的思绪也随着那些飘渺的歌声浮荡,困意来袭,慢慢阖了眼。   岑致森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,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。   订了个手机闹钟,关灯前,最后轻声说:“晚安。”   转天早上,八点半,他俩一起上车去机场。   宁知远原本没打算让岑致森送,这人却坚持说还早,一定要去。   宁知远欣赏着沿途车窗外清晨的街景,下了一夜的雪后,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,可惜他现在就要走了,没机会再好好看一看。   他好像总是这样,这些年一直忙着工作,去哪里都是来去匆匆,如今才终于有了一个港口能让他停留。   “雪停了。”   岑致森也在看窗外,看到先前早起时还在飘着的雪终于停下,稍稍放下心,希望天气好一点,能让宁知远平安顺利起飞。   “我本来还想着,要是真起飞不了,那就是天意,”宁知远说,叹了口气,“可惜老天爷都不让我偷懒。”   岑致森伸过来的手拍了拍他后背:“想想钱的事,打起精神来。”   宁知远笑了:“好吧。”   到机场后岑致森陪着他一起办了登机手续,等时间差不多了,送他进关。   他们在关口处分别。   “我后天就回去了。”岑致森说。   明天还有一场同学聚会,之前答应下来的,虽然他已经有些后悔了。   “随你吧,反正明天后天也都是工作日,你哪天回都一样。”宁知远毫无期待。   岑致森却说:“回去了去你那,帮你搬家。”   宁知远:“不用等周末?”   “我回去了就搬。”   宁知远点头:“也行,那后天见吧。”   岑致森伸出戴了尾戒的小指,眼神示意他。   宁知远先是困惑,反应过来后失笑,也伸出自己的小指,勾上去。   各自的戒指轻碰到一块。   是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小游戏。   那时多半是宁知远缠着岑致森,要他答应自己什么事,他们便这样勾手指。   岑致森顺势轻轻一拉,将人带进怀里,用力抱了他一下,再又放开,和上一次一样。   宁知远也和之前一样,抬起的手揽过岑致森的脖子,借着手中护照本和机票遮挡旁人视线,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口。   “真走了。”   他们挥手告别,一个进关,一个站在原地目送。   岑致森重新坐上车出机场时,手机里收到宁知远发来的消息:“刚忘了说,去参加同学会老实点,少跟无关紧要的人叙旧。”   岑致森略想了一下,想到他说的“无关紧要的人”可能是谁,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个吻痕,无奈回:“放心,不会。”   “摸一下你的衣服口袋。”那边又发来一条。   岑致森从衣兜里摸出那张拍立得照片,先是意外,然后他看到了照片背面,宁知远已经帮他把下半句诗补全了。   岑致森目光停留在上方,无声地笑了起来。   宁知远的新消息进来:“回见吧。”   他也回:“后天见。” 第69章 共同的家   岑致森是在周三那天回来的,落地后直接去了公司,一直忙到傍晚,下班前给宁知远发消息,提醒他晚上一块吃饭,顺便帮他搬家。   宁知远刚跟人谈完项目,对方热情邀他共进晚餐,他本来无所谓,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时笑了笑,直接推辞了:“不好意思,晚上有约了。”   于是难得的又一次准时下班,宁知远春风得意,出门时还被其他人调侃了。   ——他在光棍节前脱单这事,致远人尽皆知,虽然对象身份成迷谁也没问出来,但肯定不是一般人。   周浩诚和他一起坐电梯下楼,注意到他手上的尾戒,顺嘴便问:“我这才出去几天回来,就听说你新交了女朋友?之前破镜重圆的那位呢?又分了?”   “就他,”宁知远看着逐渐往下落的楼层数字,在电梯门开时嘴角噙上笑,说,“还有不是女朋友,是男朋友。”   “哈?”周浩诚目露惊奇。   “真的。”   看老同学一脸抓心挠肺想问又不好意思问,上车前宁知远好心解答了他的疑惑:“你认识的人。”   周浩诚脱口而出:“那位岑总?”   宁知远扬眉,意外又不意外:“你竟然知道?”   周浩诚恍然大悟:“我就说,怎么可能有像你们这么亲密的兄弟,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啊,那就不奇怪了。”   “你别误会,”宁知远笑着解释,“是在知道我俩不是亲兄弟之后,才发展成这种关系的。”   “误会倒是没误会,”周浩诚感叹,“不过我以前就觉得你太在意你哥了,倒也不是特别惊讶。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那么多人一起去外度假,都到地方了,你竟然说要回去,就因为你哥忽然去了那边看你。”   他一说宁知远也想起是有这么个事,眼中笑意明显:“那没办法,谁叫他是我哥呢。”   周浩诚有些受不了他这语气:“别炫耀了。”   “抱歉啊,忘了你现在是单身。”   “……你故意的吧?”   “理解一下。”   说笑了几句,周浩诚最后说:“总之祝你开心吧,不耽误你约会了,走了。”   “多谢。”   宁知远独自开车去了岑安,在停车场等了片刻,岑致森下楼来,拉开车门坐进他副驾驶座。   顺手递过来的礼物,是在那边买的一盒糖。   宁知远接过问他:“我自己也去了一趟那边,还要你买礼物?”   “别人推荐的,这间糖果店的东西挺好吃,你应该会喜欢,尝尝吧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拆开包装,剥了一颗扔进嘴里:“还不错,谁跟你推荐的?”   “不是你说的不能叙旧的人,放心。”   宁知远看他一眼,接着剥了第二颗糖,手伸过去,眼神示意他。   岑致森笑着低头,就着他的手将糖含进了嘴里。   确实很甜。   宁知远发动车子,边倒车边说:“你要是觉得我干涉你交友,那也得忍着,我就是这样,以后还会干涉更多。”   岑致森几下把糖嚼碎:“嗯。”   宁知远看过去:“嗯什么?”   “现在肯说实话了,以后继续保持。”岑致森揶揄道。   宁知远懒得理他,发动车子开出了地下停车场。   他们在外找了间餐厅吃饭,七点多时回到宁知远家,收拾行李。   东西倒不多,带些衣服、私人用品和他常看的书过去就行,其他的岑致森那边都有。   “你当初说给我两个选择,”收拾着东西,宁知远忽然问,“我现在做出第二种选择了,那些是不是能还给你了?”   “你还要跟我分这么清楚?”岑致森半蹲在他身前,翻了翻他的那些书,抬了眼。   “我说了一码归一码,”宁知远坚持说,“不把东西还了,我好像没什么底气跟爸说我们的事情。”   岑致森无可无不可地点头:“再说吧,不急。”   “你每天就看些这个?”他岔开了话题。   宁知远书柜里的书,除了教材、工具书,能算得上闲书的可能也就是些名人传记。   “不枯燥吗?”   “没有岑总你那么多文艺细胞。”宁知远好笑道。   可能是他以前的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,所以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。最近才越来越觉得,除了工作,生活也并非那么无趣。   “那得看对什么人。”岑致森帮他把书装箱打包。   最后一共收拾出了四个大箱子,东西差不多都装齐了。   “衣物先带这一季的过去,其他的下次再来拿吧。”宁知远将最后一个行李箱盖上,松了口气,“当年我出国时是这么几个箱子,十几年后回国也是,回国不到一周就一个人搬来了这里,还是这么多箱子,现在搬去你家也是。”   “这是最后一次搬家,”岑致森的语气轻松,帮他把几个箱子的拉链一一拉上,“以后都不用四处奔波。”   “那可不一定,话不要说太满。”宁知远笑。   岑致森目光落过来,他笑得促狭:“我的意思是,你那套房子,看着也不像能让我们住五六十年的,那么高,等年纪再大点,我可不乐意住那里,万一碰上电梯坏了爬都爬不上去。”   “五六十年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点头,“难道不是?”   岑致森也笑:“还可以更久一些,不过那是以后的事。”   车开出宁知远家的地下停车场,已经是晚上九点多。   开车的依旧是宁知远:“你坐着吧,时差都没倒过来,别跟我抢了。”   岑致森确实有些累,但不想浪费时间,所以坚持今天就来帮宁知远搬家。   先前还挺好的天气,忽然又下了雨。   等红绿灯时,宁知远看着前方快速来回刮动的雨刮器,轻吐出一口气:“还好出来的早,再晚点这雨更大了。”   岑致森听着雨声反而有些享受: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回头。   “手伸过来。”岑致森示意他。   宁知远不明所以,听话将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伸过去,岑致森握住他的手,指腹从那道疤慢慢摩挲到小指的戒指上,最后掌心相贴,扣住他的手。   宁知远有些想笑:“哥,绿灯了。”   岑致森放开他的手:“你专心开车吧。”   宁知远握回方向盘,笑着重新踩下油门。   他知道岑致森在想什么,在这样潮湿的雨夜,想要堕落的并不只有岑致森一个。   之后一路无话,他们一起听着车窗外的落雨声,宁知远渐渐加快了车速。   进家门后便迫不及待相拥在一起,来不及开灯,他们一边接吻,一边解着领带、脱下衣服往房间里去。   身体交缠倒进床中时,宁知远双手捧住了岑致森的脸,手指轻轻扫过他凌厉的眉骨:“哥。”   “嗯?”岑致森抱着他的背,一双手在他身上慢慢游走,不像在布拉格的那夜那么急不可耐,终于可以好好摸一摸他。   “我爱你。”宁知远说,连看着岑致森的眼神也格外诚挚热切。   岑致森低声笑,亲吻覆上去:“我知道。”   宁知远爱他,他从来就知道。   直接来的感觉依旧很刺激,宁知远双腿缠在岑致森身上,几乎挂不住,几次滑落,又被他捏着腿,拉上去。   大雨倾盆。   那些淋漓不尽的潮湿黏腻逐渐席卷全身,腰侧和胯边的纹身重复相连分开,再相连,直至愈发密不可分,成为一体。   洗完澡宁知远回去了客厅收拾自己的东西。   岑致森跟出来帮忙。   “你要是累了先去睡吧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我自己收拾就行。”   “衣帽间分你一半,那间不怎么用的娱乐室我让人改造成了你的书房。”岑致森说,完全没有先去睡觉的想法。   宁知远没什么意见,他有时回家还要工作,岑致森估计也差不多,书房不分开他们什么都别做了。   说到这个,他突然想到之前忘了问的事:“你没带人回来过,那客房是用来做什么的,摆设吗?”   像他那里,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带人回家住,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设计过客房。   “也不是。”   “那是什么?”   岑致森:“你真想知道?”   “不能说?”宁知远愈发好奇。   “买这套房的时候,想着偶尔也可以请我弟弟来家里做个客,可惜搬过来好几年都没能实现。”岑致森说了实话,语气颇遗憾。   他那时其实就想过宁知远回国后肯定也要从家里搬出来,或许可以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。   但宁知远不乐意,回国第二天就和他们爸说了搬家的事情,说想自己独居。   从前他以为宁知远看不惯他这个哥哥,也许吧,但宁知远看不惯的,不是他这个人本身,仅仅是那些分了他注意力的人和事。   “……”这个答案确实是宁知远没想到的,“你从来没有邀请过我,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不会答应?”   岑致森承认:“嗯,我的问题也挺大的。”   宁知远:“哥,你其实也挺别扭的,我俩半斤八两吧。”   岑致森不否认:“对着你是。”   “啧,所以呢?”宁知远还是好奇,“那间客房不会这么多年一次都没用过吧?爸来过你这吗?”   “上来过几次,坐了坐就走了,饭都没吃过。”   “爸很久没来了吧。”宁知远幽幽道。   岑致森忍笑:“嗯。”   他们爸要是再来这里,进门一看就得穿帮。   但他俩现在也考虑不了这些,只能自私选择他们想要的。   “算了,不说这些。”   宁知远说着又觉得没什么意思,蹲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个非但不帮忙,还不停说话给自己添乱的人:“真不睡觉?”   岑致森:“我自己的东西也没收拾。”   他今天才刚回国,又忙了一整天,根本来不及收拾东西。   岑致森打开行李箱,从夹层里拿出了个水晶相框,全透明的,里面是他们之前在布拉格拍下的那张合影。   宁知远拿过去看了看,这相框还挺有质感:“你在那边买的?”   “回来之前又一个人去逛了逛,看到这个就买了。”岑致森解释。   宁知远盯着那张照片多看了片刻,问他:“放哪里?”   岑致森:“随你。”   宁知远想了想,起身回去了主卧,将相框搁到了他们的床头柜上。   “岑致森,”他回头冲身后跟过来的人说,“虽然我没有一整本相册,但有这个相框也不错吧。”   “这就满足了?”岑致森笑问。   宁知远:“好吧,还可以更多一些。”   岑致森将那张拍立得也给他:“这个还是你收着吧。”   宁知远接过去,说:“去书房看看。”   他的书房几乎就是照着他自己住处那个复制的,进门宁知远打量了一番很满意。   将带来的书摆上书柜,他走去书桌前,拨开了台灯。   桌边有一扇窗户,窗外是寒夜的雨,而在这里,暖色的光倾洒而下,宁知远摊开的手掌伸过去,让那些光自自己指缝间落下。   从小他就喜欢玩这个游戏,在那些灯光下、白日的太阳下和月下,总是乐此不疲,试图抓住一点什么。   好像到今天,他才真正抓住了他想要的。   岑致森看着他的动作:“知远,抓住了什么?”   宁知远笑了笑:“所有。”   片刻,他收回手,问:“有没有打孔器和细绳?”   “你等下。”   岑致森去自己书房拿来东西给他,宁知远拿起那张拍立得,在右上角打了个小孔,用细绳穿起来,挂到了台灯下。   于是那些光也倾洒到了这张照片上。   像那次在办公室里一样,岑致森伸手揽过宁知远的腰,将他抱坐上书桌,倾身往前,两手撑于他身体两侧,看着他。   “你不会打算在这里来一次吧?”宁知远双手也搭上他肩膀,不紧不慢地捏了两下,“真不想睡觉?”   岑致森亲了过来,先是唇,然后是颈、颈边的红痣,再是前方的喉结,最后落到锁骨处用力一吮。   宁知远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收紧,在岑致森的吻落回唇上时,问他:“哥,这里以后是我的家吗?”   岑致森的声音消融于他们相依的唇齿间:“是我们共同的家。” 第70章 告诉爸吧   转眼十二月,新年将至,宁知远忙碌了几个月,终于能喘口气歇会儿了。   新基金的募资进展顺利,第一支美元基金就超额募集了三个亿,超出预期,眼下只剩后续的注册流程。   致远成立不到一年,虽然还没有上市退出的案例,好几个项目的账面回报却都不错,证明宁知远的眼光的确很可以。   这天下午他外出了一趟,刚回办公室收到岑致森发来的消息,问他下班了没有,现在能不能走。   “十分钟。”   宁知远把文件归整,收拾了一下办公桌,确定自己没有落了什么东西,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,到点下班。   岑致森已经在楼下停车场等他。   上车却不是回他们自己家,目的地是岑家别墅。   他们爸今天过寿。   岑胜礼是个不太喜欢讲排场的人,以往每年生日也就家里人一块吃个饭,去年还因为那些糟心事生日都没过成,今年他们那几个叔叔姑姑主动提出要热闹庆祝一下,会一起过来吃饭。   “他们拖家带口都会去?”宁知远一听就皱了眉,“爸过生日,他们几时这么积极过?”   岑致森:“他们说要来,爸总不能拦着不让。”   宁知远懒得说了,确实拦不住,但想也知道那些人目的不纯。   不过跟他没关系,他看看热闹得了。   四十分钟后,车开进家中车库,岑致森熄火停车,侧头看向正在解安全带的人。   宁知远抬头:“还不下车?”   “戒指。”岑致森提醒他。   一模一样的尾戒在他们手指上,要是被里头那些人看到,大概也不需要他们主动交代了。   宁知远转了转手上的戒指,“啧”了声,摘下了。   他示意岑致森伸手,帮他也取下:“晚上回去我帮你戴。”   岑致森笑了声:“嗯。”   他们回来得不晚,但除了比他们稍迟些的岑哲,其他人都早就到了,确实很积极。   岑哲进门时,那位二叔张嘴便说:“你怎么不跟你哥一起来?让我们这么多长辈等你一个,你这孩子像话吗?你哥也是奇怪,明明你俩都在岑安上班,带上别人过来都不带你一起,都不知道谁跟谁才是亲兄弟。”   几句话挑拨三个,宁知远只做没听到,难怪岑致森说当这位是唱戏的,果然戏瘾重得很。   再一想到小时候自己和岑致森离心,就因为这些低级的挑拨离间,不记仇是不可能的。   他自认为聪明,但再聪明他那时也只是个不大的孩子,难敌成年人的恶意。如今再听到这些,他连打招呼的心思都省了。   岑致森则根本懒得搭理对方,也没将其他人的附和当回事。   倒是岑哲默了一下,说:“我这个月临时调去园区那边上班了,负责那边的一个项目,不在总部,有些远,才回来晚了些。”   宁知远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岑哲在这些人面前竟然并不气弱,不亢不卑,很坦然地为自己解释。   面前几人想摆长辈的谱,见他们没一个吃这套的,脸色都不大好看。   还想说什么时,岑胜礼从楼下下来了,话题到此结束。   之后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,二十几个人,老老小小,一张长桌才坐得下。   饭桌上那几个叔叔姑姑们跟岑胜礼忆往昔,追忆他们小时候兄弟姐妹相亲相爱的日子,感慨万千。   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心,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。   宁知远坐在岑致森身侧淡定吃东西,听着这些人说群口相声,思绪却有些跑远了。   像岑家这种家境,兄弟姐妹表面和睦,私下各有各的盘算,算不上稀奇,他们爸不是傻子,不会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,睁只眼闭只眼懒得计较而已。   之前在港城时,那位况先生说跟家中兄弟话不投机半句多,甚至岑致森那位淮城的老同学家里,兄弟死的死、进去的进去,好像也不是十分新鲜。   那么他和岑致森呢?   宁知远想着,在知道自己原本不姓岑之前,他确实有想跟岑致森一争高低的念头,如果他的身世永远没有揭穿,最后他们会不会也真正反目成仇?  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人,岑致森察觉到了,回头对上他目光,眼神询问他。   不会。   宁知远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给出的答案,他永远不会跟岑致森成为仇人。   但或许有一天,他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。   幸好不是。   岑致森目露疑惑。   宁知远笑着摇头,什么都没说。   吃完饭,那几位坐定不动,都不打算走,继续跟岑胜礼聊天。   宁知远没了听的兴致,独自出去了外头的小花园中,靠着凉亭的柱子看园子里的灯和花,有些心不在焉。   片刻后有人经过,叫了他一句:“喂岑知远!”   宁知远偏头看去,是那位二叔的儿子、他们堂弟,瞥了一眼他收回了视线,懒得搭理。   对方却走上前,阴阳怪气道:“我都忘了,你现在不姓岑了,既然都不姓岑了怎么还厚着脸皮来这?好意思吗你?”   宁知远又分了点目光过去,这位就比他小两岁,也二十六七的人,每天除了吃喝嫖赌没别的本事,活着就是浪费资源,这种人宁知远连跟他说话都觉得费劲。   “哦。”   对方冷笑:“你继续装,屁颠屁颠回来伺候大伯,不就是惦记大伯的财产?”   宁知远平静反问他:“你们一家人难道不是?”   “说什么呢你?这里都是姓岑的,只有你一个外人,真没看出来啊,你以前不是最不服森哥的?现在连他的马屁也要拍,还真是能屈能伸得很。”   宁知远目光越过他,看到了前方走近过来的岑致森,扬了扬下巴:“你家兄弟,你自己教训。”   旁边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,回头看清楚来的是谁,眼珠子乱转,模样颇为心虚滑稽。   岑致森却连个余光都没分给他,只有一个字:“滚。”   宁知远顿时乐了。   等人灰溜溜地走了,岑致森上前,问倚着身后柱子姿态比刚才更懒散的人,“你在看戏?”   “是啊,看戏,”宁知远痛快承认,“你说的,让我把他们当唱戏的,碰上了就给我唱一出。”   “好看吗?”   “一般般吧,没什么意思。”   岑致森点点头:“确实没什么意思,刚吃饭时呢,在想什么?”   “想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’这话,好像也不一定对,”宁知远说着笑了,“奇怪得很,为什么爸和你都是正经人,怎么会有一家子这样的亲戚?别爸跟他们其实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吧。”   岑致森沉默了一下,没有立刻接话。   宁知远意识到什么,顿觉新鲜:“不是吧?难道真被我说中了?”   “也不是完全没有,”岑致森解释道,“爷爷奶奶其实是爸的叔叔婶婶,我们亲爷爷奶奶去世得更早,爸被爷爷奶奶收养后一直很感激他们,所以爷爷奶奶去世后爸在这边混出了点样子,就把二叔他们都带来了这里,这些年也一直想方设法帮衬着他们。”   但升米恩、斗米仇,人心总是难以满足的。   宁知远听完却问:“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?爸告诉你不告诉我?”   岑致森:“我是长子,家里的事他都会跟我说。”   宁知远撇嘴。   “知远,爸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,”岑致森说,“只是我们小时候他工作太忙了,加上那个时候妈去世,他也很悲痛,所以忽视了我们,你不要怪他,他其实很疼你,姥姥姥爷不喜欢你,他后面就不让你去姥姥姥爷家了,其他人说的那些话,他听到了也会呵斥,但你知道二叔他们那些人的,一直就那样没改过。   “之前知道你的身世后,他其实也很不好受,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跟你说,当时拿到那几份鉴定结果,爸还流了眼泪,除了小时候妈去世那次,我从没看他哭过。”   “……我知道。”宁知远叹息一般。   岑胜礼或许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好父亲,毕竟在他最需要父母关爱的童年,给过他的实在太少,但他不能否认,岑胜礼好的那一面。   就因为这样,他即使改了姓,还愿意回来这个家。   “算了,不说这个了,”宁知远侧头,瞧见那边书房里赖着不肯走的那几位,“他们呢?到底来干嘛的?”   岑致森也瞥了眼,轻哂:“有儿子想创业要启动金的,有女儿出嫁要嫁妆的,还有哭穷说家里快揭不开锅的。”   宁知远:“乞丐吗他们?”   岑胜礼这几个弟妹,身家虽然比岑胜礼差得远,但岑胜礼待他们不薄,向来有好处都记得他们,这些人少说十几个亿家底是有的,那位岑二叔之前做房地产赚得更多,说揭不开锅未免太夸张。   “嗯,”岑致森认同,“是乞丐,爸之前一直说想立遗嘱,现在改了主意,似乎想先分一部分财产给子女,他们才急了。”   宁知远闻言有些意外:“现在就分?你能分多少?”   岑致森:“应该快了,多少爸没明说过。”   宁知远乐了:“那岑致森,你加把劲,可别便宜了别人。”   “爸的意思应该公司股份会多给我些,别的就少拿点。”岑致森随意说着,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。   “难怪我想还你那些资产,你看不上,那我还给岑哲好了。”宁知远笑道。   岑致森不以为然:“他更付不起税钱。”   “那不见得,”宁知远说,“等爸分了家产,就付得起了。”   岑致森没兴趣再说这些,上前一步,手指勾上他的毛衣领:“你早上穿的不是这件吧?为什么换了衣服?”   他说着贴近宁知远颈侧嗅了嗅:“香水也换了种。”   “岑致森,爸要看到了。”宁知远低下声音,他一侧头就能看到书房那边的人,或许那些人回身随便看一眼,也能看到在外面的他们,前方不远的灌木丛后还有那几个小孩嬉闹的声音,但岑致森肆无忌惮。   宁知远嘴上说着,神情里却不见紧张,身体微往前倾,贴近岑致森:“闻清楚了吗?”   岑致森站直身,稍稍退开了些:“不是你一直用的,也不是我的,哪来的?”   “你猜。”宁知远故意说。   岑致森盯着他笑吟吟的眼,手指停在他领边,轻触下方的皮肉:“老实点交代。”   宁知远觉得痒,笑了一阵终于说了实话:“没有,下午去外跟别家机构谈项目并购的事情,对方是个老烟枪,一直在抽烟,一个下午抽了快半包,熏得我一身烟味,后来回办公室换了身衣服,香水问刘潞借的,遮头发上的味道。”   岑致森:“所以你跟着吸了一下午的二手烟?”   “那没办法,为了赚钱,总得付出点代价。”宁知远说。   岑致森皱了皱眉,提醒他:“以后办公室里备着瓶香水,别问别人借,这种私密用品,你好意思开口?”   宁知远:“我好意思啊。”   岑致森沉下气,在宁知远的笑声中手掌滑向他颈后,拇指不断揉弄着棘突上方那块柔软的地方。   宁知远手插兜,好整以暇地看他,眼神近似挑衅。   仿佛笃定了在这个地方,岑致森不敢做更多更亲密的动作。   “要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爸?”岑致森忽然问。   “你想?”宁知远挑眉,并不意外岑致森这么问,这人分明早就有这样的打算。   “我刚问了问爸的家庭医生,他最近几次体检情况好多了,应该能承受一些比较可能让他情绪激动的消息。   “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,不如早点跟他说了,我想爸会理解的。   “你觉得呢?”   宁知远没什么想法,冲书房方向努了努嘴:“告诉爸可以,但是那一大家子人,好歹等他们走了吧。”   岑致森的手还停在他颈后,既然决定了要说,更没什么好顾忌的:“嗯。”   被岑致森这样的眼神盯着,宁知远再次笑了,侧头在他耳边问:“哥,要是一会儿我们一起被赶出家门了怎么办?”   “不怎么办,”岑致森混不在意,“真那样我也去致远干好了。”   “噢,随你吧。”   九点多时,闲杂人等终于离开,他俩这才进去里头。   管家在跟岑胜礼说事情,他们停步在书房外等。   一楼偌大的客厅里已经没有了人,宁知远偏头看到岑致森的大衣肩侧沾了些花粉,伸手过去帮他拍了两下没拍掉,很有耐性地用指甲一点一点刮下来。   岑致森被他的动作逗乐,捉住了他手腕,小声说:“别动。”   宁知远稍一抬头,唇几乎擦过岑致森唇瓣,呼吸相贴着,他们一起笑开。  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格外惊讶的低呼声,许岚站在楼梯口,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。   岑致森闻声略不快,目光落过去,警告意味十足。   宁知远淡定抬眼,不慌不乱地从他身前退开。   管家从书房里出来时,许岚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   “你们——”   “我们自己会跟爸说,不用你多事,管好你的嘴。”岑致森丢下这句,冲宁知远示意。   宁知远什么都没说,跟随他一起进去了书房。 第71章 只想要他   书房。  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,岑胜礼刚喝了口茶,抬头看到岑致森和宁知远一块进来,问他们:“你们还没走?今天在家里住吧?”   岑哲倒是先前就回去了,只剩他们两个。   “一会儿就走,”岑致森说,“明天还有事,知远也是,就不留家里住了。”   “算了,你们都是大忙人。”   岑胜礼继续摆弄他的茶壶,都是顶好的茶具和茶,可惜他那几个弟妹刚在这里坐了半天,尽顾着要钱,喝茶也像牛嚼牡丹,浪费了他的好茶。   “你俩要不要尝尝这茶?下午刚从南边送过来的。”岑胜礼示意他们坐,换了两个干净的茶杯,给他们倒上茶。   宁知远尝了一口,说:“挺好的,很清甜。”   岑胜礼颇高兴:“那你多喝点。”   宁知远点头,他们没有立刻说那些事情,陪着岑胜礼喝茶品茶,闲聊起家常。   “我年轻时第一次喝到这茶,那会儿也只有知远你这么大,陪老板去见领导谈生意,在领导办公室喝了一杯,这味道就一直记得,后来自己买得起,能随便喝了,好像都没有第一次喝到时那么惊艳。”   岑胜礼回忆着往事,说的是茶,怀念的其实是自己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。   他二十几岁就来了这边闯荡,一开始跟着别人干,从小职员干到老板的贴身助理,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遍地是机会和诱惑的年代,他亲眼看着老板从一夜暴富到血本无归,在老板心灰意冷回去老家后,他接手了当时老板留下的人脉资源,创立了岑安,靠卖那时风靡一时的手柄游戏机赚到了第一桶金,稳扎稳打才有了今天。   那是他人生最辉煌灿烂的一段时间,可惜年纪越大以后,很多事情越力不从心,无论事业还是家庭,不服老都不行了。   “是现在的茶品质就不如以前好了吧,”宁知远笑道,“爸几十年了都喝这茶,偶尔也可以换换别的口味。”   岑胜礼摇头:“我喝习惯了,喝别的更觉得不对味。”   “习惯也可以改,”岑致森接话道,“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,人的口味是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。”   岑胜礼大约听出了他话中有话,问道:“你们特地留下来,是想跟我说什么?”   宁知远想开口,被岑致森抢先了一步:“爸,有件事情我们确实想跟你说,希望爸你听完能尽量心平气和,顾及自己身体,不要生气。”   岑胜礼皱了皱眉:“你们想说什么?”   他看到岑致森的手落向了身边的宁知远,与他交握住。   岑胜礼一愣,似乎没明白他们这个动作代表的意味,就听岑致森说:“爸,我之前跟你说过,我喜欢男人,天生的、改不了,我知道你好奇我戴的戒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,我不想骗你,是有特殊意义,戒指是一对的,我和知远一人一个,是我买的,我喜欢的人不是别人,是知远。”   岑胜礼握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,茶杯掉落茶几,热茶溅上了他手背。   他却像浑然未觉,不可思议地看着岑致森:“……你在说什么?”   宁知远立刻上前,抽了张纸巾,快速帮他擦拭手上沾到的热茶。   “爸,冷静点。”   岑胜礼死死盯着岑致森:“你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   岑致森扶住他手臂,如同安抚的动作,直视他的眼睛,坚持重复道:“爸,我喜欢的人是知远,我和知远,我们在谈恋爱。”   岑胜礼的脸色瞬间又红又白,下意识看向了还在帮自己擦拭的宁知远。   确定了岑胜礼没烫伤,宁知远坐回去,没有回避他的目光,平静说:“爸,是真的。”   “你们两个……在谈恋爱?”岑胜礼终于反应过来,极力克制着惊涛骇浪的情绪,“你们两个是兄弟,怎么能谈恋爱?”   “我们不是,”岑致森强调,“爸,你知道的,我们不是。”   “怎么不是?”岑胜礼还是生了气,或许是被岑致森这句“不是”刺激了,声音也提了起来,质问他,“你们不是兄弟是什么?知远就算不是我亲生儿子,也是我养了二十几年的,你怎么能说你喜欢他?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,怎么能谈恋爱?!”   “爸,我也喜欢哥,”宁知远没打算让岑致森一个人承受怒火,坦诚心意道,“就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,最了解彼此,我们才会在一起,除了哥,我不会再喜欢别人。”   “你还不到三十岁,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别人?”岑胜礼将他的话当做狡辩,“你们根本就是在胡闹!”   “爸,”宁知远试图解释,“哥三十二,我二十八,我们都是成年人了,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如果是胡闹着玩的,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来跟你说。”   但岑胜礼显然无法接受:“你还叫他哥,就是承认你们是兄弟,既然是兄弟,为什么要谈恋爱?致森说他喜欢男人改不了,那你呢?你之前不是喜欢女生的吗?我好几次看到你身边都有不同的女生,为什么现在要跟你哥谈恋爱?他鬼迷心窍,你也鬼迷心窍了吗?”   宁知远:“爸,哥他跟别人不一样,跟是男人女人没关系。”   “怎么没关系?”岑胜礼完全不能理解,“你明明可以喜欢女生,为什么现在要跟你哥一起胡闹?”   “是我引诱了知远,”岑致森插进声音,“是我主动的,知远也犹豫了很久,最近才决定跟我在一起。”   “你怎么能做这种混账事?”岑胜礼气得用力拍了两下茶几,矛头转向他,“你喜欢男人我没拦着你,但你为什么要找身边人,还是你弟弟下手?”   “我是混账,”岑致森坦然承认,哪怕他真的错了,他也不想改,“但知远是特别的,我只想要他。”   “你想要他,你怎么要他?”岑胜礼怒气冲冲,“你们是兄弟,就算不是亲的,外头人也是这么看的,被人知道了你们谈恋爱,你让外边那些人怎么议论你们?我一把年纪了我不在乎面子,但你们呢?还有知远你亲生父母,他们知道你们的事情吗?他们都是传统的知识分子,他们能接受吗?”   不等他们回答,岑胜礼目露悲哀:“宁老师夫妻把岑哲养的这么好,你们这样,让我怎么对得起他们?”   “爸,”岑致森无奈道,“这是两回事。”   “哪里来的两回事?”岑胜礼愈发地恼火,“知远和你在一起,不需要考虑他亲生父母吗?宁老师夫妻也接受不了呢?你们还是要在一起?你说你引诱的他,你也知道是引诱啊?对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,你也能下手,你还是人吗?”   岑致森:“抱歉,爸。”   岑胜礼:“你跟我道什么歉!我不需要你道歉,你俩真有心说抱歉就给我断了!”   宁知远心下叹气,再次开口:“爸,我心甘情愿的,哥没有引诱我,我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。”   岑致森还想说,被他按住膝盖,无声地提醒,制止了这人更多的话。   岑致森只能作罢。   岑胜礼瞪着他们,无论宁知远还是岑致森姿态都摆得极低,认打认骂,唯独不肯退让。   “你们两个、你们两个真是作孽……”   “抱歉,爸。”宁知远也是这句。   岑胜礼:“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   宁知远实话道:“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以后。”   “所以你们今天来告诉我,是什么意思?想要我成全你们?我如果一定不答应呢?还是说你们只是通知我一声,无所谓我怎么想?”岑胜礼气极问他。   “我们如果真的无所谓爸你怎么想,根本不必跟你说,想瞒我们可以一直瞒着,”宁知远诚恳道,“就是因为不想骗爸,我们才会特地来告诉你,的确是想要爸成全我们。”   “不可能,”岑胜礼斩钉截铁,“我不可能成全你们,你们都是我儿子,我不会答应这种事情。”   岑胜礼的反应其实在他们预料之内,没有半点转圜余地,向来能言善辩的宁知远第一次词穷。   他确实不像嘴上说的完全不在意家长们的想法,在明白爱情是什么后,他也逐渐开始体会到亲情的可贵,如果可以,他想兼得。   但他不会让步,岑致森也不会。   “爸,我跟你单独聊聊吧。”岑致森忽然说。   宁知远疑惑看向他,岑致森没有解释,回握了一下他一直按在自己膝上的手,问岑胜礼:“可以吗?”   半分钟后,宁知远起身先出了书房。   离开之前,他最后回头看到的,是岑致森格外沉定坚毅的侧脸。   许岚还在客厅里插花,不时偏头朝书房这边望。   宁知远一出来就察觉到她的视线,懒得搭理,出去了花园。   许岚摸摸心口,在岑家修行了这么多年,她竟然还能被这俩兄弟的气势唬住,这种感觉实在叫人不爽。   当年就是,那时她想勾搭的人是岑致森,几次三番找机会接近,找各种门路去参加那些商业晚宴、慈善酒会,甚至那些枯燥的行业峰会,还干过挡岑致森车子前碰瓷的事,岑致森却从没用正眼瞧过她。   直到有一次的酒会快结束时,她跟小姐妹抱怨今天又白来了,说起岑家还有个二少爷在国外,不如去泡他,那时她话说完,察觉到莫名的寒意,下意识转头,对上的却是岑致森格外冷鸷且警告意味十足的目光。   一如刚才岑致森进书房前,冷睇她的那一眼。   之前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,似乎今天才看懂了岑致森当年那个眼神的意思。   ——原来这俩兄弟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。   夜沉之后户外温度很低,宁知远漫步在那些结了寒霜的花草间,不时伸手触碰。   放空了思绪后,什么都懒得想。   半小时后岑致森出来,停步在花丛另边叫了他一句:“知远。”   宁知远回身,岑致森看到他冻红了的鼻尖:“不冷吗?”   宁知远的手插回衣兜里,像这会儿才察觉到了冬夜的凉意,笑了:“是挺冷的。”   岑致森穿过花间小径走向他,抬手碰了一下他冰凉的脸,再落下去,握住了他衣兜里的手:“走吧,回家了。”   宁知远回头看去,书房的灯已经熄了。   车开出去,宁知远靠座椅里看了片刻窗外夜景,问身边人:“你跟爸说了什么?”   “说了点我们小时候的事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:“小时候的事?”   “嗯,”岑致森开着车,随意点头,“我之前跟你说,让你不要怪他,是想你自己能舒坦一点,但是爸在父亲这个角色上确实不称职,对你对我都是,尤其是对你,应该让他知道的。”   宁知远听明白了:“你帮我在爸面前卖惨吗?”   “把你从小到大的那些委屈说给他听而已,”岑致森淡道,“我告诉爸,他如果觉得我俩在一起不对,那么他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,如果我们能在正常的家庭氛围里长大,做和睦共处的普通兄弟,没有十几岁就各自出国漂泊异乡太过渴求爱,或许亲情就永远都是亲情,不会变质。”   宁知远稍微意外:“你是这么想的?”   “不是,”岑致森回头冲他眨了眨眼,眼中有笑,“知远,在我爱着你的前提下,说我可能不爱你,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。”   “哦,”宁知远听懂了,“你就骗骗爸吧,他被你说服了吗?”   “不知道,”岑致森说,“但应该是说动了。”   “岑致森,你可真厉害,竟然想到了用这种法子说动爸。”宁知远甘拜下风。   岑致森弯唇,其实不是他厉害,是这么久了,他一直在想着这些,提前做了准备而已。   “我爸妈那里,我也会去说,不过还是等过完这个元旦吧。”宁知远心头略松,他爸许诺给他的生日礼物,他想拿到,无论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。   岑致森:“我陪你一起去,宁老师他们看着挺通情达理的,不用太担心。”   “你去可以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但在我爸妈面前,不能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,这次让我来说。”   “好。”   “还有你刚才说的委屈,”宁知远问他,“我之前一直误会了你,你是不是也挺委屈的?”   岑致森扬了扬眉:“也不全是误会,我这个哥哥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,至少你的生日,就一直忽略了。”   “哥,抱歉啊,这么多年都在误会你。”宁知远认真说。   岑致森再次回头,在宁知远看过来的目光中点头,笑了笑:“算了。”   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,他伸手过去,从宁知远的大衣兜里摸出戒指,顺手滑上了他的小指。   宁知远做了同样的动作,取出岑致森的那枚,郑重帮他戴上。   “上回是你自己戴的,这次补给你了,以后一直戴着吧。”   岑致垂眼看了看,拇指轻拨了一下。   红灯已经转绿,他笑着重新踩下油门。 第72章 别吃醋了   元旦前一天,宁知远参加了一场在本地举办的冬季马拉松赛,——活动的赞助商是国外的一间慈善基金会,也是他们刚刚募集完毕的第一支美元基金的出资人,为了捧场,宁知远带着团队几个合伙人和员工一块报了名。   开跑时间是当天早上八点,宁知远六点不到就起了床。   吃完早餐,岑致森陪他一起出门,送他去比赛现场。   “尽力而为,跑不完也别逞强,”岑致森一路叮嘱着他,“衣服穿好,外头天冷。”   “知道。”   宁知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护膝,他还是很小心的,连这东西都戴上了。   岑致森回头看他,宁知远今天穿的米色毛衣外是一件灰白色的套头卫衣,下身是黑色运动长裤和跑鞋,还戴了顶同样黑色带毛球的毛线帽,模样像回到了学生时代。   但学生时代的宁知远不会这么老实听他的话,毛衣的高领领口下更不可能留有他咬出来的那些红痕印记,岑致森收回视线,低眸笑了声。   宁知远纳闷道:“你笑什么?”   前座还有开车的司机,岑致森便拿出手机,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,递过去给他看。   “你身体柔韧性这么好,跑马拉松应该挺有优势的。”   宁知远:“……”   上一次岑致森夸他身体韧性好,说的是他们在床上那档子事,今天再提起来分明就是故意的。   一本正经地耍流氓,只有岑致森这人干得出来。   他一句话没说,接过岑致森手机,在下方回了一个字。   “哦。”   岑致森眼中笑意加深。   “不开玩笑了,”笑过他又问宁知远,“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,这个活动爸也会参加?”   “爸也参加?”宁知远惊讶道,“他身体能行吗?”   岑致森:“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,问过家庭医生,没什么问题,他最近几次的体检结果都很好,跑不了全程跑个三分之一、四分之一程的应该可以,爸就是不服老,他年轻时就喜欢参加这种活动。”   宁知远点点头:“一会儿我陪他一起吧,要是看他身体撑不住,随时劝他停下。”   岑致森:“好。”   不过他俩这大半个月都没回去过岑家别墅那边,倒不是他俩不想去,是岑胜礼不愿见他们。   在和他们爸坦白了关系后,就一直这么不尴不尬地僵着,事情还传了出去,岑安内部、他们的交际圈里几乎传了个遍,以至于这段时间无论走到哪,都能听到关于他俩的非议。   也有好事人当面来跟他们八卦,关系近的朋友问起他们会坦然承认,其他无谓的人便懒得搭理了。   “不过爸估计不乐意看到我们。”宁知远接着说。   岑致森:“真不乐意你打算怎么办?”   宁知远笑笑:“死皮赖脸跟着他吧,他总不能赶我走。”   到地方刚六点五十,不早不晚。   前方封了路,岑致森让司机靠边停车,这边人已经不少,宁知远一眼看到岑胜礼的车,就停在他们前边不远处。   他推门下去,先走上前叫了一声:“爸。”   岑胜礼看到他点了下头,表情不咸不淡的。   岑致森跟着下车,也过来跟岑胜礼打了个招呼,手里还拿着宁知远的毛线帽,示意他:“你忘了这个。”   宁知远不太想戴,岑致森直接上手,帮他戴上,顺手将他有些长的头发别去耳后,拉下帽檐挡住耳朵:“戴着吧,风大,别一会儿把耳朵冻坏了。”   他俩的互动自然亲密,本来也没什么,但一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,岑胜礼就一阵心梗,干脆眼不见为净,先走了。   “爸走了。”岑致森慢条斯理地说,收回手。   “岑致森,你有毛病吧,故意气爸有意思吗?”宁知远笑骂。   “没有,没那个意思。”岑致森不肯承认,确实不是故意气人,他只是不想费心思掩饰而已。   宁知远:“懒得跟你说,走了。”   “一会儿在终点那边等你。”岑致森拉住他提醒道。   “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?”   “就开个会,”岑致森说,“结束了再过去差不多,一会儿见吧。”   宁知远随意一挥手,过去跟上了岑胜礼。   岑胜礼不是一个人来的,还有他的助理和家庭医生陪着,检录登记过后他们一起在起跑区附近做简单的热身。   岑胜礼不愿理人,宁知远也不往面前凑碍他的眼,就在他几米范围边的地方活动。   刘潞他们也陆续到了,过来跟宁知远打招呼,看到岑胜礼这个前老板,一起去问候了一声,但见岑胜礼和宁知远之间气氛不对,都很自觉地没多打扰,去了别处。   快开跑时,岑胜礼目光落向宁知远,终于叫了他一声:“你过来。”   宁知远乖乖上前:“爸。”   “你跟你哥,你们现在住在一起?”岑胜礼问,像难以启齿。   宁知远不想骗他,老实交代了:“是,我们住在一块,同居有段时间了。”   岑胜礼默然一瞬,叹了口气:“你是特地来参加这个活动的?”   “那倒不是,”宁知远解释,“爸你刚也看到刘潞他们了,我们是来给这个活动的赞助商捧场的,对方刚投了钱我们,总得给点面子,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爸你会参加。”   “你那个风投基金做得还不错吧?”岑胜礼问他。   “还行,”宁知远泰然道,“毕竟才成立一年不到,只看账面回报是还不错。”   岑胜礼:“能回来岑安吗?”   “不了吧,”宁知远连考虑都没有,笑着拒绝,“我现在干得挺好的,自己干自由度大,适合我。”   岑胜礼皱眉:“跟你哥一起做事很束手束脚吗?”   “倒也还好,”宁知远说了实话,“不过我不太喜欢处处被人压一头的感觉,想要更大的自主权。”   “你跟他……”   岑胜礼其实想问你俩都这种关系了,还要计较这些吗,又实在问不出口。   宁知远猜到了他的心思:“爸,这是两码事,人总是要有些野心和争强好胜心的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胜礼犹豫问,“你当初离开岑安,执意改姓,是不是其实心里对我有怨气?”   宁知远嘴角的笑滞了滞:“爸为什么会这么觉得?”   “你哥那天跟我说了很多你们小时候我不知道的事,”岑胜礼的神色有些黯然,“你对我有怨气是应该的,我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父亲。”   宁知远看见他鬓边的白发,放轻了声音:“爸,算了,以前是有点,现在已经没有了,真的。”   岑胜礼:“如果我一定不同意你和你哥的事情,你们是不是还是会怨恨我?”   “不会,”宁知远说,“这是我俩自己的选择,没道理怨恨别人。”   “宁老师夫妻他们知不知道你们的事?他们能同意?”岑胜礼问他,“他们的想法你怎么也得顾及着些吧。”   “我会跟他们说,等过两天找个合适的机会,就跟他们说了,就算一开始他们不理解,那就等时间长了慢慢让他们理解就是了。”宁知远乐观道。   岑胜礼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,他依旧说不出口“同意”两个字,态度却已经明显软化了。   离开跑还有最后五分钟,宁知远请求他:“爸,要是我能在四个小时内顺利跑完全程,能不能答应我和哥的事?”   他从小就是这样,面对岑胜礼时想要的东西不会直接说,有条件地争取他最后总能得到。   “好。”岑胜礼终于松口。   开跑之后宁知远有意放慢速度,跟在岑胜礼身边。   “你跟着我一起不怕耽误时间?”岑胜礼提醒他,“我身边有人跟着,你自己跑吧。”   “不用,”宁知远坚持,“还早,耽误不了。”   他这么说岑胜礼便不再劝,拍了拍他手臂:“加油吧。”   宁知远笑:“爸你看着就是。”   一个半小时后,跑了四分之一程的岑胜礼心满意足,停下退出了比赛。   宁知远喝了口水继续。   速度不比先前快多少,但他心无旁骛,身体逐渐热了起来,脚步依旧轻松,呼吸着冬日清早带了寒意的自由空气,很畅快。   冲过终点时离四小时还剩最后十分钟,宁知远这个成绩在业余选手中已经算不错。   岑致森和岑胜礼都在终点等他。   宁知远大步过去,先和岑致森对了下拳头,跑了这么久他依然精力旺盛、神采飞扬。   “恭喜。”岑致森笑容满面,递了瓶水过去。   宁知远伸手接了:“谢谢。”   连尾音也是往上走的。   岑胜礼将他们这样默契十足、旁若无人的互动看在眼中,再次叹气,像是认命了一般。   宁知远喝完水,过来他面前:“爸。”   岑胜礼点点头:“三小时五十分钟,前头还因为我耽搁了那么久,很不错了。”   宁知远笑看着他。   岑胜礼败下阵:“你俩以后低调一点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知道。”   岑胜礼的目光落向岑致森,一顿,说:“家里这边我会处理,公司里的那些流言蜚语,你自己解决。”   岑致森:“好。”   岑胜礼没再说别的,大约还是有些心烦,先回去了。   宁知远给刘潞他们发了条消息,让他们全部结束后一起去吃个饭,回头找他报销。   岑致森问他:“你不跟他们去?”   “想跟干哥哥你吃。”宁知远捏着手机打字,头也不抬。   岑致森:“走吧。”   他是自己开车来的,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,上车后才问起宁知远:“你跟爸说了什么,竟然让他松口了?”   “打了个赌,”宁知远笑说道,“说我要是能在四小时内跑完全程,他就答应我们的事,爸顺坡下了而已。”   “你也挺懂得爸的心思。”岑致森也笑,发动车子。   车开到大道上,他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车流,说:“我刚在公司里,碰到岑哲,他也问起我们的事。”   “是么?”宁知远略意外道,“他也会八卦这些?”   “他可能有些不理解,”岑致森说,“每次别人问我,我都得解释以前不是,也未必有几个人信,对岑哲来说,这个‘以前’可能会让他有些尴尬吧。”   宁知远被他的话逗乐:“尴尬什么?哦,岑哲大概觉得你是个对自己弟弟都敢下手的大变态。”   岑致森觑过去:“我是吗?”   “那不得问问你自己。”宁知远故意道。   岑致森:“啧。”   显然对他这话不屑一顾。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问他,“如果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别人,你会像对我一样对他吗?也会这样关心在意他吗?”   “不知道,”岑致森实话道,“你以前问我岑哲跟你如果没有抱错,能不能跟我做好兄弟,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样的,我回答不了你,岑哲大概也回答不了你,每个人的性格不同,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谁也无法做假设,可能我们能和睦相处,也可能关系更加糟糕。”   “没必要跟不存在的假设吃醋。”岑致森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。   宁知远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吃醋?”   “你没有吗?”岑致森反问他。   “好吧,我有,”宁知远承认了,“不过你说得对,假设确实没用。”   他们能在一起,既是必然也是偶然,从结果去倒推过程,本身就没什么意义。   “嗯,他虽然不理解,但也说支持我们,还说你爸妈其实挺开明的,如果有需要,他可以帮忙劝说他们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摇头:“还是我们自己说吧,有点诚意。”   车开回家,下车时岑致森仿佛想到什么,忽又笑了声:“知远,你是不是特别爱吃醋?”   宁知远:“有吗?”   “你觉得没有?”岑致森拿他说过的话逗他,“我身边的人、每一个人,我的同学、朋友,我的那些小男生,你全部都讨厌,这算不算吃醋?”   宁知远:“岑致森,变态吧你。”   岑致森解开安全带侧身凑近,盯着他的眼睛,低了声音:“宝贝儿,别吃醋了。”   宁知远:“……”   算了。 第73章 爱意沸腾   开车出家门是晚上九点多,跨年夜,宁知远提议去外边找个地方喝两杯。   车窗外是比平日更繁华的夜下城市,岑致森放慢车速,问身边人:“想去哪?”   “前面左转。”宁知远指路道。   车开往闹市区,宁知远没话找话:“刚下午有朋友约我晚上出来玩。”   岑致森:“你没答应?”   “不想去,”宁知远靠着座椅,偏头看向他,“想跟你一起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算你有良心。”   宁知远扬唇,视线落回了车窗外。   半小时后到地方,是宁知远从前常去的那间酒吧,不过他上一次来也已经是一年多前。   在吧台边找了个位置坐下,宁知远叫人上酒,顺嘴说:“那次也是在这碰到你,跟你一起走的。”   岑致森当然记得,那次他带朋友来这放松,偶遇宁知远,这小混蛋搂着女生在舞池中摆腰,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,那时他坐在这里看着,忽然就生出了那些不一样的微妙心思,进而意识到他俩已经不是亲兄弟,没有什么不可以。   很奇妙的体验。   捏着手中酒杯晃了晃,岑致森的嘴角溢出一丝笑。   宁知远回头看到他这个表情:“笑什么?”   岑致森搁下酒杯,叫人给自己换了杯碳酸饮料,说:“没什么,想到点有趣的事情而已。”   宁知远:“比如?”   “比如那次在这里看到你跟汤诗琪跳舞,”岑致森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,“忽然想到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与其便宜别人,不如我自己拱了算了,你说呢?”   宁知远轻嗤:“岑致森,别人知道你这么不正经吗?”   岑致森笑着:“那就是吧。”   总归他当时一时兴起的念头,如今也成了真,再不正经的都变成了正经。   宁知远也想起那一夜,他们隔着那些暧昧灯光和半个舞池无声对视,他的那些警惕和审视在岑致森这里却已然开始变质。   那时他和别人关于“吃窝边草”的那些议论,也像一语成谶。   也许一切的预兆,早在他意识到之前,就已经萌芽。   “岑致森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”宁知远按捺住那些莫名激荡的心绪,岔开话题,“你不喝酒?”   “不喝了,你喝吧,”岑致森说,“一会儿我开车,还可以去别处转转。”   “随你。”宁知远也不觉扫兴,他本就是心血来潮,拉岑致森一块出来感受跨年夜气氛,喝不喝酒倒是其次,他一个人喝也行。   环顾四周,酒吧里很热闹,今晚有跨年夜特别活动,请了知名乐队来演出,气氛热烈,跳舞的人很多。   宁知远喝了一杯威士忌下肚,因为心情好而觉浑身畅快,又有些躁动,侧身凑近岑致森耳边问:“跳不跳舞?”   “你想跳?”岑致森一回头便看到他微醺的脸,顺势在他唇上轻点了点。   宁知远舔了下唇,低声笑:“想跳。”   岑致森:“那去吧。”   说是跳舞不过是他们相互搂抱着,在舞池的一角,灯光迷离昏昧处轻摇慢摆。   宁知远双手自岑致森的后腰一路游走向上,抱住了他的肩背,声音落近:“哥。”   “嗯?”岑致森从喉间带出来这一个字,有些漫不经心。   “你是不是没跟别人跳过舞?”宁知远问。   岑致森:“你这也知道?”   “感觉得出,”宁知远摸着他手感极佳的背肌,提醒他,“你刚踩了我两下。”   岑致森并不尴尬:“嗯。”   确实是第一次跳舞,但他一贯从容、不慌不乱,学得也快,没几下就跟上了宁知远的步调,换个人一定看不出他是新手。   “手也乱放。”宁知远说。   “随便吧。”岑致森不怎么在意,或者就是有意的,双手从宁知远的腰滑到臀,慢慢揉捏,将他更紧密地按向自己。   宁知远的声音擦过岑致森的耳,笑意明显:“哥,这里是正规场所,你悠着点。”   岑致森:“知道。”   要不是正规场所,他做的就不只这些了。   宁知远当然也不在意。   他们身体紧贴着,呼吸胶着、耳鬓厮磨。   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,灯色在眼波间流转,那些或激昂或缠绵的歌声始终萦绕在耳边。   直到新年倒计时的声音沸腾。   周围其他人开始接吻,他们也在光线最昏暗的角落里,肆无忌惮地热吻。   或许早就想这么做了。   去年的这一夜那些有意地试探和靠近,成为了现在的亲密无间。   “哥,新年快乐。”   唇齿相依着,宁知远低声呢喃。   “你也是,”岑致森回应他,哑道,“宝贝,新年快乐,生日快乐。”   往后每一年的今天,他会将这两句祝福重复说给宁知远听。   零点过后的城市大街依旧灯火通明,他们的车开往城郊,音箱里放的歌也是去年今日放过的那一首。   宁知远跟着哼了几句,轻声笑了。   “岑致森,当时叫我出来,你在想什么?”   岑致森一侧手肘撑着窗沿,回头看向他,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,说:“想跟你一起跨年,想这样的机会,还有没有下一次。”   “哥,”宁知远认真说,“能和你一起迎接新年,我很高兴,以后都是。”   于是岑致森也笑了,提醒他:“看车窗外。”   宁知远的目光落过去,沿途的灯火交织成片,一路绵延向前方,在这样的寒夜里,点亮了所经过客的每一双眼睛,也将宁知远眼中的笑渲染得愈显明亮。   岑致森偏头,将这一幕看进眼中、看进心底。   他们照旧停车在那处野湖边,眼神对上时不需要明示,便已默契地知晓了彼此的意思。   岑致森将座椅后调,伸手扶住了面对面跨坐到自己身上的人,手掌钻进了他毛衣下方,来回抚摸他腰侧的那个纹身。   宁知远居高临下地捧住他的脸,狂热的亲吻落下。   唇舌交缠,热意随欲念攀升,但令人痴狂沉溺的东西,绝不仅仅是这些。   “哥、哥——”宁知远一声一声叫着岑致森,心甘情愿地献祭所有。   岑致森将他抱在怀,扣紧双手,以炙热爱意无声告白。   “好热……”   感受到连交缠的呼吸间都透着的热度,宁知远分外难耐,他坐在岑致森身上,与怀抱着自己的人身体紧贴着,声音哑得厉害:“你还要多久?快点吧……”   岑致森今天却像有意收着,又温柔又磨人,宁知远有些不适应,颊边的汗被贴近过来的岑致森慢慢吮去。   这个人停住不动,亲吻他时小心翼翼地,格外虔诚,宁知远受不了地再次催促:“别停。”   “知远,”岑致森念着他的名字,“要不要我?”   “要你,我要你,”宁知远没有任何犹豫,“岑致森——”   后面的声音变得破碎不成调,岑致森终于找回了他熟悉的狂乱节奏。   宁知远在那些格外激烈的动作里癫狂沉沦,理智崩坏,被欲念彻底主宰,是只有岑致森能带给他的。   第二回时,他们挪去了后座。   岑致森跪在宁知远双腿之间,俯身以露骨视线描摹他的身体。   这么久了,这具身体依旧对岑致森有着绝对的吸引力,让他食髓知味、痴迷上瘾。   躺着的宁知远几近赤裸,身上覆了一层薄汗,汗水包裹着他每一块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肉。   腰间的纹身也被汗水浸湿,纹路更显糜艳,岑致森贴上去爱不释手地摩挲了片刻,手掌游移往下,擦过他胯骨下方的凹陷,移至大腿内侧紧实的肌肉上,再继续游走下去,捏着他的小腿肚直至脚踝,将他一条腿拉到了自己肩膀上。   过于羞耻的姿势——   被岑致森极其色情地吮上脚趾时,宁知远闷哼了一声,抑制不住地呻吟。   岑致森却不放过他,沿着刚才摸过的地方亲吻上去,一点一点舔着他的身体,那些花样繁多又下流的挑逗手段,全部用在了他身上。   一波一波的热浪席卷全身,宁知远被这样的浪潮彻底打湿,里里外外,全是水。   大衣外套也弄脏了,结束之后他便干脆扯过岑致森的那件披上,坐起身时侧过头,和岑致森再次交换了一个热吻。   狭窄的车内空间里全是那些过度荒淫的味道,亲吻过后宁知远没忍住笑,贴到岑致森耳边说:“哥,记不记得去年我在这里跟你说过的话?我们现在真是上过床的不正经兄弟了。”   岑致森懒洋洋地靠着座椅,一只手揽过他的腰,隔着衣料轻轻揉了一下:“当时告诉我这个,是故意的?”   宁知远:“也不全是。”   不全是,那就是有一部分故意的成分在,岑致森和他一起笑了。   宁知远多聪明,竟然那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他那些歪了的心思,有意地引诱试探,他俩到底谁是猎人,谁是猎物,还确实不好说。   岑致森怀疑问:“以前真有人那么说过?还是你编出来的?”   “真有,”宁知远抬起的手指停在他颈侧,刮了刮刚自己咬出印子的地方,“我干嘛编这个,而且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些人。”   岑致森:“感谢什么?”   宁知远笑了笑,没有再说。   能在和岑致森的交锋中占上风,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   感谢当年那些人说的那些混账话,让他知道了这种可能性,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岑致森的那些下流心思,不至于过于被动手足无措。   岑致森大约猜到了,也懒得再问,推门下车,去后备箱拿来了蛋糕和他准备的礼物。   “送你的,看看喜不喜欢。”   宁知远吃着蛋糕,翻看起岑致森递过来的东西,是一本相册,全是这一年里,他们一起拍下的那些照片。   有岑致森拍的他,也有他拍的岑致森、他们的合照,以及那些他们随手抓拍记录的瞬间风景。   那几张不打算给第三人看的隐私照也在其中。   宁知远一张一张翻过去,问他:“你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,不也一样被别人看到了?”   “没有,”岑致森说,“没经过别人的手。”   宁知远笑了声,目光停留在布拉格那夜他们相拥在一块时,裸身拍下的那张照片上:“我最喜欢这张。”   “是挺不错,”岑致森认同道,“要不要再拍一张?”   宁知远这才注意到他还拿了相机来,无所谓道:“拍吧。”   把蛋糕放到前座扶手箱上,岑致森伸手,将宁知远抱坐回自己身上,胸膛相贴,身体紧密相连。   车内暖气开得充足,他们各自身上都有汗,岑致森脱去才穿上的衣服,裸身将宁知远紧扣向自己,宁知远则依旧披着他的那件大衣,双腿交缠于他腰后,腰间的纹身半遮半掩,与岑致森胯部紧贴。   相机快门声响起,将他们身体纠缠的姿势记录下。   岑致森拿过相机看了看,颇为满意,宁知远却说:“下次把脸也拍进来吧。”   岑致森抬头,车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阅读灯,宁知远坐在他身上,垂着眼正一下一下摩挲他下巴上的胡渣,刚那一句仿佛是他听错了,但确实是宁知远的声音。   “真想拍脸?”   “没什么关系。”   宁知远乐意就行,岑致森毫不在意:“嗯,那下次拍吧。”   “哥,”宁知远手上的动作停住,抬了眼,对上他目光说,“礼物我很喜欢,真的。”   “以后每年都做一本。”岑致森提议。   宁知远吻上了他下巴:“好。”   岑致森立刻低头,攫住他的唇,再一次相拥着热吻,唇舌推挤间还带了些蛋糕的清新香甜。   宁知远肩头的大衣滑落,汗湿黏腻的后背贴上了岑致森的掌心。   肌肤紧贴的触感格外清晰,他的喉间不断滚出更多含糊暧昧的声音,再被岑致森悉数吞下。   窗外落起了雪,悄无声息地掩盖车内那些过剩的炙热。   相贴的双唇间溢出一声短促的笑,分不清是谁的,然后是宁知远如同喟叹一般的声音:“岑致森,我爱你。”   岑致森更热切地回应他,爱意沸腾。 第74章 得到很多   天亮以后,他们在湖边看了一场雪下的日出,拍了照,打道回府。   “中午我要回去我爸妈家吃饭,你要不要一起去?”宁知远靠进座椅里,提议道。   一整夜他就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,精神倒还不错。   “打算今天跟你爸妈说?”岑致森问。   “嗯。”   “那去吧,我们一起去。”   回家洗澡补眠,十一点时他们才出发,去宁知远爸妈家。   宁正和孙晓清做了一大桌子菜,准备给宁知远和岑哲过生日。夫妻俩对岑致森的不请自来并不意外,客气地将他迎进门。   “爸妈,你们别忙了,他是自己人,不用特别招待,要吃什么我们自己会拿。”宁知远制止住忙前忙后的他爸妈,隐约意识到了什么。   “那知远、岑先生,你们先坐,我去厨房把剩下的两个菜炒了,一会儿就能开饭。”孙晓清说,神色略不自在,回去了厨房那边。   岑致森也察觉到了,回头给宁知远递了个眼神,宁知远微微摇头。   宁正示意他们:“你们坐下喝口茶吧。”   喝着茶闲聊家常,宁正表现得比孙晓清自然些,对着岑致森同样很客气,比上一回岑致森来帮他们搬家更客气。   他不明着问,岑致森便也不动声色,自若地陪他聊起最近在看的一本国外小说。   这个话题宁知远插不上嘴,低头看了眼手机,一旁比他们早半小时到的岑哲发了条消息过来。   “爸妈好像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情,爸有个同事的女儿在岑安工作,估计听到了那些流言,刚他们旁敲侧击问我,我什么都没说。”   宁知远料到如此,回复:“多谢。”   孙晓清将最后一个菜端出来,招呼他们上桌。   虽然有些尴尬,但无论孙晓清还是宁正都极力克制着,没有主动开口问。   吃完饭切了蛋糕,岑哲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先走了一步,只剩下他们。   宁知远终于收到了他想要的生日礼物,——宁正之前答应的,给他买的一整套的典藏版四大名著。   他摸着那泛着纸香的书籍封面,忽然有些不好受,比起岑胜礼,在宁正和孙晓清面前他更开不了这个口,不想看他们失望难过。   孙晓清柔声问他:“喜欢吗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很仔细地将书装回去,跟他们道谢,“谢谢爸妈,礼物我很喜欢。”   岑致森拿出带来的相机,提议道:“叔叔阿姨、知远,我给你们拍张合照吧。”   宁知远笑提醒他:“你拍好一点啊。”   孙晓清和宁正也满口说着“好”,先回了房去换衣服。   岑致森陪着宁知远在客厅里等,雪停后出了太阳,宁知远伸手抓住一把窗外进来的阳光,给岑致森看:“还不算太糟糕。”   岑致森坐在他身旁的沙发扶手上,抬起的手搭上他肩膀:“放心,没事的。”   他爸妈回来时,都换了身正式些的套装,头发梳得整齐,孙晓清还特地化了个淡妆。   岑致森让他们一家三口坐到沙发上,阳光最明亮的地方,为他们拍下了一张全家福合影。   “爸、妈,我有话想跟你们说。”   宁正两口子看照片时,宁知远开了口。   孙晓清下意识不愿听:“不是说下午你们还要去岑家那边吃饭?也不早了,你们早点过去吧……”   “妈,跟你们说完我们就走。”宁知远坚持说。   宁正叹了口气:“你想说什么说吧。”   “我跟我哥、岑致森,我们在谈恋爱,”宁知远说得直接,没再拐弯抹角,“我知道这事你们可能很难接受,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理解。”   他身边岑致森也说:“叔叔、阿姨,抱歉。”   孙晓清一愣,瞬间红了眼睛。   宁正涩声问道:“你们是认真的?”   宁知远:“认真的。”   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最了解也最在意彼此,”他说,“爸、妈,对不起,除了我哥,我没法再喜欢别人了。”   宁正:“真的没有办法吗?”   “没有,”宁知远再一次道歉,“对不起。”   孙晓清低声哽咽起来:“别说了,知远,你说什么对不起,根本不是你的错,是我们的错,要不是我们当初没有看好你,让你被别人家抱走了,你也不会这样……”   宁正闷着头生气,气得却不是宁知远,而是他们自己。   如果当初他们能再小心一些,不眨眼地盯着孩子,或者能在孩子被抱错后第一时间发现,事情的结果必不会是这样,所以无论如今宁知远现在变成什么样,他们都是最没资格责怪的那一个。   宁知远设想过很多种可能,都没想到他爸妈的反应会是这样,伤心又自责,唯独没有一句指责他的话。   他心里愈发不好受:“妈,你别这么说,这事跟你们无关。”   孙晓清流着泪摇头,宁知远坐去她身边,给她递纸巾。   “叔叔阿姨,你们不必这样,”岑致森试图解释,“抱错孩子这事大家都不想,不是你们的问题,跟我和知远的事情也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,你们不用把责任揽上身。”   宁正问他:“你们……你和知远,一直就这样吗?”   “不是,”岑致森知道他误会了,说,“也是最近才开始的。”   宁正闻言稍松了口气,既然话已经说开,他们夫妻俩便问起了一直想问,但找不到合适时机问的问题,关于宁知远这些年在岑家的种种。   宁知远抢在岑致森前头回答,只说了岑胜礼工作忙,他从小就和岑致森相处的时间更多,至于他在岑家这些年受过的委屈,只字未提。nn   岑致森几次话到嘴边,犹豫再三还是算了。   从宁家出来,已经是傍晚。   “现在去扫墓估计来不及了。”坐进车中,宁知远看一眼腕表,五点多了。   “明天再去吧,”岑致森发动车子,“爸叫我们晚上一起回家吃饭。”   宁知远点点头,靠进座椅里,目光转向车窗外,有些疲惫。   岑致森放慢车速,不时回头看他。   “你专心开车,”宁知远提醒道,“别看我了。”   “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实话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什么实话?”宁知远说罢便明白过来,“没什么好说的,都过去的事了,难不成还跟小孩子一样找他们告状吗?说给他们听只会让他们更自责难过而已,算了吧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不说?”   “不说,”宁知远摇头,“我爸妈同意我们的事情就够勉强了,要是让他们知道那些,说不定就改主意了。”   宁正和孙晓清同意了他们的事,虽没有明着说,到底妥协了,即便他们并不乐意。   比起那些不能理解、难以接受的事情,他们或许更不愿失去宁知远这个才认回来的儿子。   “还是心情不好?”虽然是疑问句,岑致森却说得笃定。   “有点,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,”宁知远说,顿了顿,问他,“哥,你说我俩是不是罪孽深重,让爸和我爸妈都这么为难失望?”   岑致森:“你自己觉得呢?”   “可能吧,”宁知远看着车窗外灰蒙蒙又开始下雪的天,片刻,又笑了,“算了,罪孽深重就罪孽深重吧,下地狱也有你陪着一起。”   “嗯。”岑致森没再说别的,开着车子驶入雪雾里。   回到岑家已经快六点,停车时岑致森忽然道:“我是不是没跟你说,爸离婚了。”   宁知远目露惊讶:“真的?”   “就前几天的事情,”岑致森说,“钱给了不少,她毕竟为爸生儿育女、跟了爸这么多年,不过这次确实触到爸的底线了。”   他俩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,许岚功不可没,他们自己无所谓,岑胜礼却生了大气。   当年娶许岚进门就不是岑胜礼的本意,喝多后的一个错误,对方又怀了孕,只能负起责任。   宁知远唏嘘道:“当年我回国时,爸另娶小妈,家里多了新的弟弟妹妹,你也在外头有温柔乡,剩我一个人,那时我就觉得,自己根本是个多余的。”   “不是什么温柔乡。”岑致森无奈说。   宁知远:“反正就是那么回事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?”   “是不是挺矫情的?”宁知远自嘲道,“我那时也二十好几了,还会在意这些。”   “在意也正常,”岑致森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,“说明你是个正常人,有情感上的需求,你自己不愿承认而已。”   “没有不承认,”宁知远坦然道,“哥,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你,你跑不掉的。”   岑致森点头:“你可以再多依赖我一点,我很乐意。”   宁知远笑了:“我不会客气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不必。”   说了几句话,他们下车进家门。   家里没外人,除了岑哲,也就岑聪和岑菲,两个小孩一看到他们就主动来打了招呼,乖乖叫“哥”,再不敢咋咋乎乎地乱说话。   岑胜礼的亲自管教果然有用,非但是岑菲,连岑聪现在也老实多了。   宁知远有些乐,这样也不错,有这两个小的陪着,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岑胜礼以后一个人在家会寂寞。   岑胜礼让管家安排了一顿很丰盛的生日宴,还准备了蛋糕,说要给宁知远和岑哲过生日。   “那天你哥说起来,我才意识到这事一直是我忽略了,从小到大都没给你过过生日,”饭桌上,岑胜礼和宁知远说起这些,分外自责,“现在补似乎也晚了点,但能补还是尽量补吧,以后每年今天,有空就来家里吃个饭。”   宁知远其实没想过岑胜礼会说这些,他心里最后那点不平也在这几句话之间消散:“好,谢谢爸。”   岑胜礼很高兴,叫人来倒酒,让他们都陪自己喝上一杯。   宁知远和岑哲互道了生日快乐,其他人为他们送上生日祝福。   家中氛围难得这么和睦。   吃完饭,岑胜礼将他们全部叫去书房,包括那两个小孩。   他的律师已经到了,拿出了几份文件,宁知远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,岑致森之前说的分家产的事,就是今天了。   但岑胜礼没有叫他的那些弟妹来,显然没有考虑他们的份。   宁知远有些意外,用眼神询问岑致森,原以为以他们爸的个性,多少都会分那些人一点。   岑致森拿出手机,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,递给他看。   “爸之前是考虑过给他们一些,现在好像改主意了。”   岑胜礼平静说:“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,这大半辈子都在赚钱,忽略了家里,现在挣得这么多家底留着也没什么用,直接都分给你们吧,也免得等以后又闹出什么矛盾来。”   剩下的交由律师帮他说,他所持的岑安股份,七成会转到岑致森名下,两成给岑哲,剩下的岑聪和岑菲各半。其他的个人资产,包括不动产、现金、股票、债券那些,则是由岑哲、岑聪、岑菲和宁知远四个人平分。   除了两个小孩的那份等到他们成年再过户,其他三人的会立刻安排办理手续。   宁知远当下便想拒绝:“爸,我就不要了吧。”   岑胜礼的个人资产,即便不算岑安的股份,他名下还有数间大小公司的持股,加上其他的东西,几百亿少不了,分成四份也很多,宁知远并不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拿这些。   但岑胜礼不想听他的:“你是我养子,跟其他人是一样的,东西是我的,我想分给谁就分给谁,你要是觉得不合适,就当是帮你哥拿他的那份吧,想要我同意你和你哥的事情,就得听我的。”   宁知远还想说什么,岑致森一只手贴上他后背,制止了他更多的话。   岑胜礼打定了主意,是不会听他的。   宁知远只能作罢。   因为喝了酒,他们不得不在这里留宿一晚。   宁知远走进花园里,漫步在那些灯带间的花草丛中,有些心不在焉。   岑致森跟出来,拿了件外套帮他披上:“外头冷,别一会儿着凉了。”   宁知远停步看向他:“哥。”   “有心事?”岑致森问,“是不是觉得拿了爸的东西,就在我面前低了一头?”   宁知远实话说:“是有些。”   “不用想太多,”岑致森安慰他,“爸给你,你就拿着吧,大不了以后多投些钱进致远,算我们两个一起的份,你的野心应该也不只是做基金和简单的财务投资吧?”   宁知远:“你这也知道?”   “你都说了,我们最了解彼此,”岑致森笑了笑,“有野心是好事,我也等着致远发展壮大超过岑安的那一天。”   宁知远:“你信有那一天吗?”   岑致森:“信。”   宁知远被他说服了:“哥,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,今天才发现,我得到的其实挺多的。”   他说的并非金钱和物质,而是关于爱,无论亲情还是爱情,他曾经渴求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,如今都有人给了他。   “以后还会有更多,都是你的。”岑致森说。   宁知远笑了起来,夜星散落他的眼中:“嗯。” 第75章 当年照片   第二天一早,宁知远刚醒,听到楼下书房里隐约传来的争吵声。   他洗漱完换了衣服下楼去看,果不其然是岑家那几位叔叔姑姑,正在书房里大吵大闹,指责岑胜礼背着他们把家产都分给了自己子女,连口汤都不给他们喝。   “这么多年了,我们把你当亲大哥,各种帮衬你,在岑安我们也出了力,并不是伸手拿钱不干活,你现在家大业大,子女众多,就一脚把我们踢开,好处都给你自己的孩子,是半点不顾念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了是吗?”   “当初要不是爸妈收留你,你早饿死了,哪还能有今天,自己发达了就把过去的情分都忘了,翻脸不认人,爸妈当初真是看走眼了。”   “就不说其它的,当初你在外创业,都是我们几个帮你带孩子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你现在宁肯把钱给那个野种,都舍不得分我们,做人也得讲讲良心吧!”   岑胜礼刚开始还只是冷着脸不说话,听到最后这句终于没忍住呵斥道:“够了,知远不是野种!他是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,跟亲生儿子没有区别,我的财产我乐意给谁就给谁,这是我的家事,跟你们无关!”   “亲生儿子?”那位岑二叔第一个嘲讽道,“他跟你亲生儿子乱搞,外头人都在戳我们岑家的脊梁骨,你说他也是你亲生儿子,那这事说出去可就更难听了吧。”   岑胜礼铁青着脸,神情格外难看。   “难听在哪里,不如先说给我听听?”宁知远凉飕飕地开了口,他已经靠在书房门边看了半晌热闹,在那些人目光落过来时轻蔑一哂,说,“戳我们脊梁骨的没几个,倒是二叔你们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跟我哥的事情,在外添油加醋地帮我们宣传,恨不能带个喇叭在岑安门口广播我俩在谈恋爱吧?”   “谈恋爱”这三个字他说得分外坦荡,迎视对方愤恨瞪向自己的目光:“我说你们,成天没事找事,盯着我和我哥挑毛病,有意思吗?”   对方恼羞成怒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长辈说话,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?”   其他人附和:“就是,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,你看看你这是跟长辈们说话的态度吗?”   “我们还不是为你们好,你跟你哥就不说都是男生了,就算你是个女孩子,跟你哥谈恋爱也不像话,别人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我们岑家没家教呢。”   “你们一口一句我是‘野种’,就别在我面前自称长辈了,”宁知远丝毫不给面子,一句话顶回去,“也别说什么为我们好,是真的为我们好,还是想看笑话,让我哥在公司被人质疑诟病,你们自己心里清楚,一直以来让岑家家无宁日的不是外人,就是你们几位。”   “你说什么呢你!”被拆穿心思的几人气急败坏,质问起岑胜礼,“你看看他是什么态度?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?他小时候我们也都带过他的,现在他这样目无尊长,对着我们冷嘲热讽,你还觉得他一点问题都没有?”   岑胜礼却不吃这一套:“知远小时候你们是怎么对他的,你们自己心里清楚,我当时工作忙,让你们帮我照顾孩子,从来没短过你们的好处,结果你们做了什么?对着几岁大的小孩冷暴力,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他,挑拨他和他哥的关系,知远说的挺对的,你们几个,确实枉为长辈。”   岑胜礼忽然就翻起了旧账,而且大有真正翻脸不认人的架势。   那几人被他这么不客气地一顿数落,目光闪烁,心虚了起来,嘴上却不肯承认:“没有的事,大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……”   “有没有都是过去的事,我没打算再追究,”岑胜礼打断他们,“但是到此为止吧,我自认对得起你们,从来没有亏待过谁,你们现在的身家都是外头人几辈子赚不到的,该知足了,至于别的就别再想,我辛苦大半辈子挣得的家底只会给自己子女,你们要是觉得我岑胜礼忘恩负义,我也无话可说,就这样吧。”   这些人还想争辩,晚一步进来的岑致森插进声音:“不早了,我们一会儿还要陪爸去给妈扫墓,各位叔叔姑姑没事请回吧。”   他说着偏了下头,似笑非笑:“或者我叫人来请你们走?”   终于把骂骂咧咧的一众人打发离开,岑致森和宁知远上前,将岑胜礼扶坐下,递茶给他。   岑胜礼喝了两口茶,缓过劲,满眼疲惫,像是对那些人失望透顶。   “爸……”   宁知远想安慰他,才开口便被岑胜礼打断:“罢了,你们以后也少搭理他们吧。”   他说着拍了拍宁知远手背:“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,随他们怎么说就当没听到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知道,爸,没事的,他们说什么都跟我没关系。”   岑胜礼点点头,接着示意岑致森:“以后他们的事我都不管了,在公司该怎样怎样,你秉公办吧。”   岑致森让他放心:“我有分寸。”   之后他们跟随岑胜礼去城郊扫墓,再回到市内已临近中午。   岑胜礼提议在外头吃完饭再回去,选的餐馆是间开了二十几年的老字号,就在他们从前的家小区附近。   当年岑胜礼刚创业那会儿,宴请客户总是在这里,餐馆老板跟他是老朋友,亲自来帮他们点单,跟岑胜礼寒暄。   宁知远停步在包间窗户边朝外看,隔着一条马路,对面就是他们小时候的家,——九十年代最早的一批高端商品房,这么多年过去建筑外立面早已老旧,留下那些斑驳的岁月痕迹。   岑致森过来,一只手搭上他肩膀:“在看什么?”   “这地方跟小时候也没怎么变,”宁知远说,“我记得那会儿你上小学了,我不能跟着你,每天下午都蹲在家门口等你回来陪我玩,那时候这里小区外还有一排很大的树,我总是藏在树荫下,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。”   岑致森:“那么小的事情还记得?”   “跟你有关的事情都记得。”宁知远笑笑,无论好的坏的,和岑致森有关的回忆总是印象最深刻的。   岑致森也记得,那时从树荫下钻出来,笑着叫“哥哥”扑进他怀中的宁知远,便是他的全世界。   恰好带了相机,岑致森去拿过来,对着窗外马路对面按下快门。   “可惜当年门口的那些树,现在没剩多少了。”岑致森看着拍出来的照片,仿佛在这些岁月的印记里窥见了一些从前的影子,那些记忆也随之变得鲜活。   “这张拍得挺好。”宁知远满意道。   他们回去了座位边,餐馆老板还在和他们爸说笑,对方看到岑致森手中相机,忽然说:“说起来我记得店里开业几周年那天,你们一家人来这吃饭,当时也拍了照,我找找应该能找到当时拍的照片。”   岑胜礼高兴问:“那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,照片还找得到呢?”   “找得到,”老板肯定道,“那天是周年庆嘛,照片肯定还留着,你们先吃,我去找找,找到了拿来给你们看。”   等到这一顿饭快吃完时,老板兴冲冲地回来,将翻出来的泛黄的照片拿给他们看:“我就说还留着,那天是我门店里七周年周年庆,你们也正好那天搬家,来我这里吃最后一顿饭,我们一起拍了个照。”   一共四张照片,有老板和他们爸单独的合影、和他们一家人的合影、他们父子三人在餐桌前的合影,以及最后一张,餐桌前并肩坐在一块的岑致森和宁知远,各自抬眼望向镜头。   照片递到宁知远手中,他一看到便笑了,递给身旁岑致森看。   确实是他们,那时都还是不大的孩童,照片右下角留有拍摄的时间,——2002.7.12   原来小时候就有过单独的合照,多年以后以这样的方式不经意地出现在眼前,像冥冥之中早已注定。   他们把照片要了回去,夹进了床头柜上那个水晶相框的另一面。   曾经的他们、现在的他们,二十几年的时光在同一个相框里重叠,并永久珍藏。   下午宁知远帮岑致森收拾行李,他又要去欧洲出差,谈一个大型项目,下周末才回。   “衣服你多带几件,那边天冷。   “下了飞机给我打电话,几点都行。   “早去早回。”   宁知远一句一句叮嘱着人,其实是没话找话。   岑致森看着他笑:“这次还会突然跑去跟我约会吗?”   “不会,别想,”宁知远不假思索地说,“忙得很。”   岑致森伸手,将蹲在地上帮自己收拾东西的人拉起来,攥进怀里侧头亲上他。   “岑致森,你干嘛呢?”宁知远被他咬得嘴唇生疼,退开时不禁抱怨。   “跟我做爱,”岑致森说,“想操你。”   宁知远皱眉:“你太粗俗了。”   “嗯。”岑致森痛快承认,在这档子事情上,他从来就没打算装高雅。   “一会儿就要去机场,晚了来不及,只有半小时。”宁知远提醒他。   岑致森把人按进沙发里:“半小时够了。”   或许因为争分夺秒,岑致森今天特别急,从一开始就直入主题,将宁知远用力按在身下,背对着自己的姿势,发了狠。   宁知远有些受不了,不断呻吟,却在这样狂乱的节奏里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。   最后沙发被弄得一塌糊涂,时间已经晚了,他们冲了个澡便匆匆出门,根本没时间收拾。   下楼时宁知远还在想着刚才的种种,没忍住笑。   岑致森:“笑什么?”   “笑你越来越不淡定了,”宁知远“啧”了声,“走吧,我送你去机场。”   “不用,”岑致森说,“你上去吧,车一会儿就到了。”   宁知远:“我送你去,让我也送你一次。”   岑致森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,伸手过来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:“这里不难受?”   宁知远拍了他一下:“别动了。”   五分钟后,岑致森的车开过来。   宁知远跟着一起上车,助理和他打了个招呼,欲言又止像有事想跟他们说。   岑致森示意对方:“有话直说。”   助理道:“就是公司论坛里最近议论你们关系的人很多,每天都有人开帖回帖,我想着是不是让人把帖子删了算了,但我们公司论坛一向推崇言论自由,也不会追究发帖和留言的人是谁,不知道开这个先河有没有问题。”   “是么?我看看。”   宁知远来了兴趣,开平板拿岑致森的账号登录了岑安论坛。   确实很多相关帖子,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言论,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话,无伤大雅。   “要不我还是叫人删了吧,”助理说,“毕竟这涉及到个人隐私了。”   宁知远笑着撞了撞身旁岑致森的手:“你说呢?”   岑致森随意扫了一眼,说:“删了吧。”   宁知远拿出手机打字:“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。”   岑致森接过去,在下面回复:“没必要做别人的谈资。”   宁知远想想也是这么个理,他们都没打算刻意藏着,但也没兴趣给别人看戏看热闹。   因为出门得晚,车开到机场稍迟了点,随行的人早已经到了。   这次随岑致森一起出去的还有两个岑安高管,加上其他下属一共七八人的队伍。   看到宁知远,一行人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。   跟人寒暄过后宁知远目光落回岑致森,旁的人识趣离开。   岑致森笑问他:“要抱一下吗?”   宁知远上前一步,帮岑致森整理了一下领带,然后伸手,抱住了他的肩膀。   周围的视线很多,除了随行的自己人,还有来来去去的旅客。   但他们不放在心上。   没有什么需要躲躲藏藏的,他们也只是普通人,简单地谈个恋爱,仅此而已。   岑致森也抬手回抱住他,大力地拥抱过后很快又放开,各自退开。   依旧是之前说过无数次的话:“下回见吧。”   宁知远笑着说:“好,再见,一路平安。”   再见,下回见,我的爱人。 第76章 正文完结   周五那天,宁知远参加了一场在本地举办的投资峰会。   论坛讨论环节,他正围绕产业投资转型相关话题侃侃而谈时,忽然听到一声不明显的笑声,下意识抬眼看去,就见去外出差快一周的岑致森不知几时出现,也在这会场的后排落座,正笑吟吟地看着他。   目光对上,岑致森点了点头,示意他继续说,不用管自己。   宁知远当然不打算管他,很快收回注意力,继续刚才的讨论内容。   但那之后即便他有意忽略,那个人过于炙热的视线萦绕在他身上,到底存在感太强,明明是大冬天,他却觉浑身热燥,难以消解。   结束已经是傍晚。   跟同行寒暄应酬完毕,宁知远一回头,看到站在一旁等自己的岑致森,朝他走过去。   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   “下午刚到。”   “这种小型峰会也要岑总你纡尊降贵亲自来参加?”   “正好路过,过来看看。”   几句话之后一起笑了起来,岑致森示意:“回家了。”   他们并肩朝外走,宁知远侧头,在岑致森耳边问:“你到底来干嘛的?”   “看你。”岑致森低声笑。   宁知远听着他的笑声有些心痒:“看我什么?”   岑致森没有立刻回答,还似回味了一下。   刚他坐在后排的位置,视线流连在宁知远的身上,别人说了什么大抵没听进去,眼里只有与人侃侃而谈时自信从容、意气风发的宁知远。   比从前更张弛有度,收敛了那些过剩的锋芒,这样的宁知远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。   “今天穿的衣服挺好看。”他说。   宁知远低头看了看,普通的灰色大衣里面是休闲西装和毛衣,没看出什么特别的。   “想扒光了。”这人下一句忽然又没正经起来。   宁知远乐了:“你坐那里半天,满脑子就想些这个?”   “有什么问题?”岑致森半点不觉尴尬。   “岑致森,”宁知远提醒他,“别耍流氓了。”   “没有,认真的。”岑致森说,他只是从来不屑藏着自己的真实欲望而已。   宁知远伸手过来,指尖在他手背上点了点:“那回去吧。”   岑致森的手从他的肩下滑到腰,搂了一下又松开:“嗯。”   上车时宁知远才想起来问:“你没开车来?”   “说了是路过,让司机放下我就走了,”岑致森接过他的车钥匙,“我来开吧。”  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,宁知远让岑致森靠边停车,说要下去买个水。   “你刚在会场里没喝水?”岑致森问他。   “被干哥哥你一直盯着,压力太大,没心情喝。”宁知远笑了声。   “真的?”   “没有,光顾着跟人说话了而已,我去去就来。”   宁知远说着推门下了车,进去了街边的便利店。   岑致森看一眼车前方,晚霞红彤彤的一片,夹杂着细细的雨水,说变脸就变脸的天。   他随手扯下领带,转了转脖子,完全放松下来。   几分钟后宁知远回来,买了瓶矿泉水,还顺手拿了张宣传单,塞扶手箱里。   看到岑致森的领带,他勾过来在指间缠了两圈,感受了一下上方残留的这个人的体温。   岑致森重新发动车子开出去。   下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,街头涌上大批穿着打扮新潮奇特的年轻人,宁知远看到前方的展览馆,顺口说:“这里今天好像办漫展。”   岑致森瞥了眼,不怎么感兴趣:“你对这些有兴趣?”   “没有,”宁知远解释道,“不过我朋友弄的那个二次元社交app你还记得吗?当初我帮汤诗琪和她小姐妹们牵线,一起投了五百万那个,他们是这个活动的赞助商,我朋友那app弄的挺好的,好几间大厂都有投资意向,他还在跟人谈,要是能谈成,汤诗琪她们现在退出就能赚不少。”   岑致森闻言挑了挑眉:“是你眼光好。”   宁知远收回视线笑了笑,想起当初岑致森跟人说起这事时,话语间对自己的维护,那是第一次他忽然意识到,岑致森并非他以为的那般不待见他。   车继续往前开,宁知远无聊看起了刚在便利店拿的那张宣传单。   岑致森问:“这什么?”   “旅游宣传单,”宁知远说,晃着他的领带,“境内境外都有,线路还挺多的。”   岑致森:“想去?有时间吗?”   “过年有,”宁知远仔细想了想,“应该可以,我爸妈今年也打算出去玩,过二人世界,不用陪着。”   岑致森“嗯”了声:“那就去吧,想去哪你看看。”   宁知远沉吟片刻,正想说什么,那条领带晃着晃着自他手间滑落,一阵风从半落下的车窗外卷进来,顷刻间将领带卷了出去。   岑致森直接笑了出来。   宁知远:“……”   “知远,”这人故意打趣他,“你越来越孩子气了。”   宁知远不想理他,回头看去,领带在雨雾中被风卷着吹远,很快看不见了。   “算了吧。”岑致森说。   路上堵着车,他们的车子在车流中缓慢行进,宁知远犹豫了一下,解开安全带。   岑致森按住他手臂:“别捡了,一条领带而已。”   “反正也是等。”宁知远丢下这句,坚持推开了车门。   岑致森的视线跟随着他背影转向车后方,宁知远快步跑远了,脚步轻快,在雨雾中奔跑时也像带着风。   捡不捡领带的或许不重要,他只是想找机会做点出格的事情而已。   岑致森嘴角的弧度扩大,在宁知远回来时,用力按了两下喇叭。   宁知远拉开车门坐回来,带进浑身的水汽,往后抓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,将捡回来的领带递还给岑致森:“还你。”   岑致森没接:“好玩吗?”   “是挺好玩的。”宁知远笑着,能在岑致森面前卸下伪装,轻松多了。   岑致森抽了张纸巾,按上他的脸:“越活越回去了你。”   “哥,”宁知远看着岑致森侧过身来近在咫尺的眼,“你多担待着点吧。”   岑致森低声笑,仔细地帮他将脸上、发丝上的水擦拭干。   回到家天还没完全黑,下着雨外头却是一半晚霞一半灯火,很难得的景象。   宁知远开了相机,打开摄影模式,照旧是同一个角度,对着玻璃墙外拍摄。   自从他搬来这里,这段时间一直在做这件事,只要回来得不晚,每天拍一点。   岑致森走上前,自后揽过他肩膀:“先去洗个澡。”   宁知远却问道:“还没吃饭,你不饿吗?”   “想哪去了,”岑致森说,“你刚淋了雨,先洗个澡再吃饭。”   宁知远转身,面对面地靠近过来,呼吸相贴时,唇抵着唇喃喃:“我就是想歪了怎么办?先前不就说想扒光我?”   下一句,他说:“下雨了。”   岑致森:“真不洗?”   “反正一会儿还要洗的。”   被推到玻璃墙上,宁知远闷声笑着,配合地任由他帮自己脱去外套,再是毛衣。岑致森矮身咬上自己衬衣扣子时,宁知远双手抱住了他的脑袋:“哥,先跟我说说话吧。”   岑致森的动作停住,喘了一声,站直身靠向他,手掌回来轻抚他的颈侧:“说什么?”   宁知远看着他:“不知道想说什么,就想听听你的声音。”   岑致森:“才几天没见,这么想我?”   “嗯,”宁知远不吝于承认,“哥,如果可以,我一天都不想跟你分开。”   他可能远没有面上表现得那么洒脱,一直以来他都深深依赖着岑致森,无可救药。   岑致森的目光更柔和了几分,亲吻落到他的唇上。   “那就不要分开。”   亲吻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逐渐深入,被岑致森将舌勾进他嘴里吮得发麻,宁知远背抵着身后的玻璃墙,有些无力支撑。   他不断抚摸着岑致森宽阔的背,像很小的时候,岑致森抱着他,也是这样,只有在岑致森怀中,才能得到他渴求已久的心安。   ——这个他爱着的人,他的哥哥、他的一切。   最后衣服还是拉扯得凌乱不堪,身体紧密交缠,岑致森勾起他一条腿到自己腰上,沙哑声音在他耳边说:“知远,这次去伦敦出差,空闲时间我也一个人在外逛了逛,明明是之前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,这次去竟然觉得陌生不适应,后来我才想起一个词叫‘归心似箭’,想回来、想见你,我也一样,一天都不想跟你分开。”   他也是一样的,深刻地、唯一地爱着这个人。   胸腔碰撞,欲念攀升,宁知远闷哼着,绷紧的腿肚紧贴着岑致森的腰,无意识地蹭动:“哥——”   “知远。”岑致森念着他的名字,在爱欲交织的滚烫热意里回应他。   墙外暴雨如注,强风呼啸,不断拍打在玻璃墙上。   宁知远感受到了身体的摇摇欲坠,但他不是一个人,还有怀抱着他的岑致森。   从当年出生时命运被改写那一刻起,他们便注定了纠缠。   因为亲密相拥,所以无惧黑夜阒寂、暴雨倾盆。   在万丈深渊前,也不过是,执手共坠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